第十八章


    北壁外去相州的官道上,一行騎在馬上的官員吏士,慢悠悠打馬向封丘門而來,這正是王澤昨日接到以副使名義,陪同知開封府事聶昌前往城外犒軍而歸。


    由於王澤幾年間連得驟升,除資曆外,其官位與聶昌相比幾是不相上下,名聲也蓋過聶昌。此時與聶昌並馬前行,令這位得到皇帝寵信,即將升任同知樞密院事、素有剛直不阿名聲的‘聶周昌’微有不滿。他並非嫉妒王澤少年新貴,而是厭惡王澤與蔡京等人相善,認為王澤應是為貶斥之人,縱然是遽得機遇,又豈能與他同列朝堂。


    王澤對聶昌卻無他意,對於他無好惡之感,亦無親近之由,但覺聶昌始終對待他不冷不熱,時不時地用那雙冷冷的眸子,掃他一兩眼,令他極為不自在。


    二人各有心思,自然是談話不多,一路多是沉默不語。


    “二位大人,前麵有中使前來宣旨。”前麵一名禁軍馬軍軍卒在王澤與聶昌麵前勒住馬韁。


    王澤與聶昌疑『惑』的相視一眼,不知為何中使趕到城外宣旨,卻不能等到入城後召見。但城外宣旨往往都不是太好的事情,這又使王澤與聶昌二人心情頗為緊張。


    “既然官家有旨,王大人,咱們還是避道相侯吧。”聶昌當先下馬,態度依然是冷冰冰的。


    王澤默默地跟著下了馬,忐忑不安地跟在周昌後麵走到路邊,一同等候中使的到來。


    眼看著王孝竭與王球二人為首的中市隊伍,不緊不慢地行進,他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細細想想,也沒個頭緒。聶昌是皇帝的新寵,王孝竭八成是不會衝著他聶昌來的,看來隻有衝著自己了。


    不多時,當王孝竭與帶禦器械王球,在一幫內侍的陪同下馳馬到了二人麵前,王孝竭笑哈哈地下馬與二人打著招呼,那雙眼睛不住瞟著王澤時,王澤不免暗自嘀咕。


    聶昌亦是吃驚不小,中使傳旨竟然由帶禦器械軍將跟隨,定然不是好事,當他發覺王孝竭目光不時地瞟向王澤時,這才放下心來,沒有他的事。


    “王大人,接旨吧。”王孝竭仍就是滿麵笑容,語氣中充滿了嘲弄。


    王澤輕輕一歎,忙伏塵而拜,口稱萬歲。


    “王大人不比拘禮,官家這是內降指揮。”王孝竭拿出旨意,正『色』念道:“承上意,河東戰事關係重大,京西為糧械供給重地,漕司不可久空,詔天章閣直學士權京西北路都轉運使王澤,犒軍後無須入城,即刻由帶禦器械王球陪同赴京西任,欽此——”


    王澤沒有想到趙桓竟然玩的這麽絕,在城外宣旨催他赴任,而且是帶禦器械王球陪同,這哪裏是陪同,簡直是在押送。麵對這種不信任的信號,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件事是由耿南仲唆使趙桓所為,趙桓再糊塗再不明白事理,也應當知道以這種伎倆來對待大臣,有失皇帝的體麵。何況自己為他也算是盡了一份臣子的忠心,為何還要用這種方式來催促他赴任,這簡直是對已經位列公卿之位的王澤,是莫大的侮辱。


    王澤胸中翻了幾番,但還是強壓胸中憤怒,接過聖旨。沉聲道:“臣謝陛下。”


    王孝竭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王澤,道:“這天『色』也不早了,學士也該去了。”


    聶昌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不屑地瞟著王孝竭,嘴角透出輕慢的譏笑,他並非在笑王澤,而是對趙桓的這種做法感到不滿,更對王孝竭的這幅小人嘴臉感到厭惡。在他看來,王澤縱是有千般萬般的不是,但還算是朝廷大臣,士大夫中的有名望的人物,城外宣旨無疑是對一位大臣顏麵的辱沒。聶昌的意願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貶斥,也可以暗中刺殺,沒有必要侮辱大臣的人格。


    王澤若有所思地看著王孝竭道:“陛下旨意下官當謹遵,不過下官毫無遠行準備。。。。。”


    王孝竭笑道:“學士無需擔憂行裝,官家早已另有恩旨。”


    王球臉『色』冷冰冰地,毫無顏『色』地說道:“學士的家人弟子,都已有專人招呼打點行裝出城,隨後便到。”


    王澤無奈地一笑,趙桓為他考慮的還挺周全,原本他就打算這幾日內赴任,上路行裝早已準備齊全,隻須這幾日裏辭陛後就可以與柳慧如一同出城。


    柳慧如——王澤懵然想到了柳慧如,一旦遵照旨意西行,那柳慧如當如何與之同行。他昨日已經托秦檜暗中照會開封府管理樂籍的官員,要他在幾日內以最快的速度給柳慧如脫籍,並按柳慧如多年積蓄的財產,為她辦理一個二等戶的戶籍,也好提高柳慧如身份。


    但是,趙桓的聖意一下,王澤若是貿然入城,就是違抗聖旨的大不敬之罪。他能從城外宣詔事上體味出趙桓對自己隱隱的乖張,要是在私自入城之事上被趙桓抓到把柄,再被耿南仲參上一本,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是,要王澤失信於柳慧如獨自上任,卻實在是做不上來。他本就以前晚在文細君閨房過夜之事對柳慧如心存愧疚,這時卻又要做出如此兩難的抉擇,實非所情所願。


    “倒底該如何是好?”王澤心中萬分矛盾,千算萬法都不能擺脫這張聖旨的威令。


    “且容王學士入城漿洗一宿,明日再行,也不為過,怎的如此匆匆?”聶昌淡淡地說了一句。


    王澤感激地望了聶昌一眼。無論有意還是無心,聶昌倒是為他說了句公道話。


    “相公恕罪,不是咱家不近人情,確實是官家嚴旨不得怠慢。”王孝竭先是向周昌賣了個好,雖然周昌的同知樞密院事是板上釘釘的時,但如今還是知開封府事,京城之內輪不上他稱相公。在他眉頭微挑之際,王孝竭話聲一轉,又道:“官家以為京西乃河東轉運要地,如今太原事急,諸路大軍整裝待發,王學士身為都轉運使,身負支援河東軍將錢糧之重任,故而不得不權益行事。”


    聶昌壓根就不相信王孝竭這番廢話,晚個一兩天上任就能耽擱大事,不過既然王孝竭曲藝奉承,頻頻賣好,他亦不能令其過於難堪。於是冷冷一笑,並沒有出言相激。何況再沒有為王澤說話的這個必要,事情已經很明了,明顯是趙桓與耿南仲的主張。


    王球對王澤大大咧咧地說道:“官家既有旨意,還請學士速速啟程,也好在天黑之前趕往驛站歇息。”


    王澤沒有作聲,他明白聶昌不會再為他說話,甚至可能還有幾分看笑話的心情。他已然意識到今日若是不隨王球前去赴任,是萬萬不行的,十餘名班直侍衛虎視於側,走不走全然不由他說。柳慧如那裏該當如何?轉瞬間,苦無良法,不禁愁腸百轉。


    “王大人好走,聶某就先行回城一步了!”聶昌地向王澤拱了拱手,破天荒地擠出一絲勉強地笑容。


    王澤麵對著聶昌,忽然感到心中一陣堵塞,忍不住打了個寒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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