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逃離荒島,席維也考慮過許多。


    因為暴風雨和巨浪的緣故,他無法得知自己此時究竟身處於大洋中的什麽位置,也不知道附近是否有飛機或者輪船的航線,可以碰巧發現他們。


    但是無形牆壁與牆底大洞,以及島上種種奇異植物的存在,令他隱隱覺得,也許他們的所在,是比汪洋大海中的小小荒島,更加麻煩的地方。


    這種情況下,貿然遊泳出島,顯然是不明智的。


    可那並不意味著他就甘心當一輩子野人,做新時代的魯濱遜。


    能夠獲救,當然夢寐以求,然而,為什麽偏偏是出現了這樣一張詭異的字條?


    大狗也看到了紙條,它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席維。


    “別擔心,沒事。”席維勉強笑笑,安慰大狗,卻止不住深深蹙起眉頭。


    紙條上的筆體,他非常熟悉,那是戰友的手書。


    問題是,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在荒島上,他是如何找到他的,又是如何悄無聲息來到這裏,將字條壓在石頭底下的?


    如果真的來了,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還寫什麽紙條。


    而且,他很肯定,這個島上除了他和默默,沒有別人活動的痕跡。


    島就這麽大,上到山頂後,更加一覽無遺,無論從天上來還是海上來,他們都不可能發現不了。


    這座小島,唯有一處地方,是他們沒去看過的,就是那個深深的懸崖底,默默曾經對那裏非常好奇。


    難道……戰友躲在崖底?


    席維覺得這個想法實在荒誕無比,但那裏也一定有著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


    “默默,我們到崖底看看,小心些。”


    大狗豎起耳朵,很是興奮的樣子。


    懸崖太高,也太陡峭,要想到達另一麵,隻能沿著島嶼,從海中遊過去。


    小島雖然不大,但環繞半個圓周,也是一段不短的距離。


    席維和大狗一起遊,越接近懸崖下方越是吃力,這邊海□□,表麵上看不出來,其實水中遍布暗流,還有尖銳的礁石,稍不留神,就會被劃傷身體。


    大狗在前麵開路,讓席維抱著它的尾巴,拖著他遊。


    好不容易遊到地方,才發現,原來懸崖下麵,竟存在著一座天然石洞。


    洞的一半被海水淹沒,呈葫蘆嘴狀,裏麵的空間比外麵大很多。越進入洞窟深處,海水越淺,而尖刀般的礁石則更加密集起來。


    席維叫住大狗,背起它前進,他可不想狗狗的腳爪被石頭劃傷,他是人,好歹還穿了鞋子呢。


    洞窟內一片漆黑,大狗眼睛中放射出溫潤的光華,竟能夠微微照亮前方的路途,席維充分展現了狗狗花癡的風範,非但不覺得奇怪,反而因為自家狗狗厲害,而高興得找不到北。


    走了許久,終於來到盡頭,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具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骸骨。


    席維猜測,以這巨洞的大小,很可能此處不是山腹而是島腹,那骸骨又有多大呢,它甚至撐滿了,這仿佛有好幾個歌劇院加起來那麽寬廣的洞窟。


    巨鯨在它麵前,都隻能算小魚一條。


    他敢肯定,這絕對不是地球已知的任何一種生物遺骨,也許是什麽早已滅絕的遠古巨獸吧。


    大狗跳下地,端端正正坐到巨大的屍骸麵前,微微眯起了眼。


    從洞窟盡頭,憑空吹來一陣風,吹動了狗長長的尾,尾毛在黑暗中輕柔拂動,泛起狼青色的幻影。


    大狗的形體,不知怎麽,發生了微小的轉變,好像要脫去毛絨蓬鬆的表象,還原為一隻彪悍幹練的軍犬。


    席維從呆愣中醒過神來,他剛剛甚至有了種錯覺,那陣陰風,竟像是狗狗被那早已死去的巨獸,給輕輕地吹了口氣。


    他忽然慌了,連滾帶爬撲上去,一把緊緊抱住了大狗的脖子。


    “哥,不要走!”


    大狗無奈地瞪了他一眼,這傻小子,它能走到哪裏去?


    席維用力蹭它,“默默,這裏陰森森的,我……我害怕,不是,我是覺得會有危險。咱們趕緊出去吧,你以後也不可以自己跑來這裏玩。”


    大狗滿臉古怪,什麽跑來玩,當我是你這個傻乎乎的小吃貨麽。


    它打個哈欠,似乎對骸骨並不太感興趣,並且看上去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意思了。


    他們原路返回,快到海灘時,大狗忽然加快速度,搶先上了沙灘。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海灘上竟衝上來了一條巨大的死魚。


    它不是普通的死魚,而是一條被烤焦了的魚。


    席維不知道它的品種,三米多長的身子,在深海中也能算得上是不一般的體積。


    而且,究竟是誰烤了這樣一條魚,還是整條烤的,並沒有出於方便操作的理由切分開來,實在值得深思。


    難道附近有人類活動,這是否意味著他們可以脫困了?


    又或者,那其實是戰友幹的,他不在遠古巨獸的藏屍洞中,是不是因為正巧要出外捕魚?


    席維不知為何,覺得以上推測全都很不對勁,這死魚的存在本身,就給他一種詭異不安之感。似乎冥冥中,他已經想到了什麽問題的關鍵,卻又總是想不真切。


    麵對碩大的烤魚,這是第一次,他有了現成的食物,卻提不起來吃的欲|望。


    從遭遇暴風雨開始,到漂流荒島後的種種,他們的經曆處處都透著古怪,


    而默默此時的行為,則更加怪異無比。


    它竟然跑去叼了大樹葉,盛著墨水,灑在死魚的腮上麵。不論席維怎麽阻止,就是執拗地這樣做,而且還責怪席維不肯幫忙。


    “默默,但這魚已經死了,死了啊!”


    離水狀態,焦炭成這個樣子,在大太陽下暴曬,如果還不死,那它到底是什麽魚?


    大狗拍拍大魚,歪著頭,掃了下尾巴,眼中似有深意。


    席維額頭冒出冷汗,不安惴惴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勉強笑笑,“默默……如果魚真沒死,那……那就泡泡海水吧。”


    正打算把焦魚往海裏拖,結果默默還不同意,反而給了他一尾巴。


    席維沒法子,隻好僵手僵腳,跟著大狗一起弄墨水泡魚。


    一邊幫忙他一邊拚命往好處想,世界上絕對不存在那種不科學的東西,魚絕對是死透了,而默默一個勁地澆墨水,也許……也許其實是在製作醃墨魚?


    他苦中作樂地琢磨,哪怕是藥膳吧,墨水魚也實在太難吃了。


    天黑時,他們把焦魚拖回樹林,放在距離岩壁凹陷不遠的地方,便於看管,以防萬一大魚被別的什麽東西給吃了去。


    席維其實根本不情願這樣做,如此巨大的死魚,光看著那焦黑一片的死魚眼,他就滲得慌。


    在搬運過程中,默默出力最多,就算席維再怎麽自我麻痹,也覺出狗狗有些奇異了。


    三米多長的大魚,足有五六百斤,大狗叼著它的尾巴拖動,竟然走得輕輕鬆鬆,而且,“那個,默默啊,你覺不覺得,你好像長大了些?”


    在遊輪上時,土狗的肩高也就六七十厘米,但剛剛走在沙灘上一比較,它的耳朵尖尖,已經快趕上他的胸口高了。


    此時的默默,簡直像頭小牛犢一般,還不算它的尾長。


    它什麽時候長了個頭,他怎麽都沒發現。


    聽到疑問,大狗眨眨眼,忽然人立起來,一隻前爪搭在席維肩膀上,另一隻爪子拍了拍他的胸膛,發出砰砰的沉悶響聲。


    它直直看著他,像是在說,你也結實了許多,隻是現在沒有鏡子,你自己看不到罷了。


    席維釋然,傻乎乎地撓了撓頭,“這樣啊,我都沒有留意,可能最近咱倆吃了很多奇怪東西的緣故吧。”


    大狗點點頭,拱了下他的鼻子,安慰他一切都好,別緊張,它會照顧他的。


    席維被自家狗狗撐腰,膽氣頓時壯了許多。


    就是,根本沒什麽可害怕,這個世界一定是科學的。


    憑空出現字條,並不代表戰友變成了詭異莫測的幽靈,他也許隻是運用了他所不知道的科技手段罷了。


    那個混蛋,盡是弄些奇奇怪怪的任務給他,又不解釋清楚,害他這堅定的無神論者都有些疑神疑鬼了,果然,他們倆根本合不來,在部隊中時就是這樣。


    席維看向墨水旁邊的大石頭,那裏不但出現了新的字條,竟然還多了一隻筆。


    他嘖了聲,拿起來,看見紙上麵寫道:繼續執行任務,我就接你回去。


    席維氣不順了,提筆回信:我不給你幹了,你就真眼睜睜看著我死在這裏?


    寫完,啪一聲把紙條拍在大石頭上,他倒要看看,這字條能出現什麽超自然的變化。


    然後,一陣狂風刮下來,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抓起紙條,又呼一聲飛上天去。


    席維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明月當空,那竟然是一隻肥胖的鳥,眨眼間就飆升到肉眼不及的高空中去了。


    大狗抬爪,搭住席維的肩膀,和他一起仰望,好像在說,你看,沒什麽好怕的,別自己嚇自己。


    席維自嘲一笑,真是的,自從退役,由戰友充當介紹人,他開始自由傭兵的行當後,都快被那些不靠譜的任務給弄神經了。


    不一會兒,肥鳥竟呼一聲又飛了回來,將一張新的字條甩在他的腦門上。


    席維愣了,鳥長得那樣圓,怎麽速度竟然這樣快麽。


    他打開紙條一看,都氣樂了,那上麵寫道:說不給幹就不給幹,你到底有沒有職業素養?我都接下任務了,這一行最講究誠信,突然反悔,那老子還做不做人?你不給幹,就在島上安心當個野人吧,別回人類社會了!


    席維怒衝衝地回信:你還有臉說,你給老子介紹的,都是什麽活?偷古屍、掏福爾馬林眼珠子、給大尾巴仙兒廟搬磚頭,媽的,結果一晚上突然出現上百隻死貓狸子,老子還得挨個兒挖坑把它們給埋了,我問你,這算哪門子的人類社會工作?告訴你,老子是需要錢,但這種事情也真他媽幹夠了,你要是還非得讓我給你賣這種不是人賣的命,老子就跟你絕交,在島上當一輩子野人也好過認識你了!


    鳥送信,回信。


    戰友寫道:那是兩碼事,你一個血氣方剛的傻大兵,咋還忌諱這種東西,我那時候不是想著,這種活來錢快麽,哪個知道你一吃貨,竟然膽子這樣小的。算了,下次再有活,你自己看好了任務內容,害怕的就拒絕別做嘛。不過話說回來,已經接下的任務,一定得繼續下去,而且目前這個任務也沒有任何不好的色彩,更應該積極完成。還是那句話,答應給幹才接你回去。


    席維:以前還好說,但現在情況變了,任務沒法子繼續做,那個目標人物,他已經死了啊。


    戰友:沒死,遊輪遇上風暴,返回夏灣,他下船了。


    席維:怎麽可能沒死,我親眼看見的!


    戰友:沒死。


    席維:死了。


    戰友:沒死。


    席維:死了。


    肥鳥飛來飛去,大狗都替它覺得累的慌。


    最後,不知是不是肥鳥煩了,那鳥竟然提回了一個厚厚的資料夾,狠狠砸在席維的腦袋上。


    戰友:這是他回到夏灣後的行程,有照片為證,人根本沒死。如果死了,那他是什麽,鬼嗎?別逗了,人家天天在大太陽底下曬著呢,活蹦亂跳得很。席維,這次的任務真沒什麽,就是個感情糾紛吧,你好好去把事情給幹了,多賺些錢,也能更好地完成伯母的遺願不是?


    席維一張張翻動照片,啞口無言,難道,他真的看錯了?暴風雨那麽大,能見度極差,也許……


    盡管他絕對信任自己千米靶槍槍命中的眼力,但是,卻仍然願意相信,也許真的是他看錯了,不然,照片裏這個活生生的男人,根本無法解釋。


    大狗湊過來,也和他趴在一起看照片,但在翻到某一張時,它突然站起了身子,腦袋砰一下撞到了席維的下巴上。


    “唔,默默,怎麽了?”


    席維捂嘴痛呼,卻看到,大狗緊緊盯住與目標人物同時出現在照片中的另一個男人的臉,它微微呲出利齒,渾身上下,散發出暗斂的敵意。


    那個人,席維模糊有些印象,他似乎,是一位非常有名望的大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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