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著紫晶耳飾奪路而逃的黑影,在通風管道中飛速逃竄。


    小小狗邁著短短的腿,拚命追趕,別看它腿短,跑起來卻半點兒都不慢,小小的蒲公英身軀,簡直是在被狂風吹著,飛一樣地奔跑。


    黑影漸漸被追上了,小小狗皺皺鼻子,覺得這家夥的味道挺熟悉的。


    好像,是一種比較麻煩的身上有好多缺點的動物的味道,傲嬌啦,不講理啦,自我中心啦,任性啦,自以為是啦,霸道啦,等等等等。


    但這都並不妨礙這種動物,為人們所喜愛,被人們追著伺候,天天叫著萌啊萌啊的。


    喂,前麵的喵星人,你站住!小小狗傳遞心念過去。


    那個黑影一頓,跑得更積極了,瞧那樣子,除了逃命,竟還有些不敢見人的意思在裏麵。


    小小狗心下明了,圓圓,是你嗎?


    黑影,也就是小小虎斑貓,非常鬱悶地咪嗚一聲,垂頭喪氣起來。


    它很不想被這隻狗狗認出來的,上次,它搞破壞想殺大妖怪,為主人報仇,是這隻狗狗放了它一馬,它並不希望被狗狗當成臉皮厚厚不知好歹的貓咪。


    可……還是被發現了,怎麽辦啊。


    趁著小小貓分神猶豫,小小狗迅猛從後撲上,爪子一張,一下子就把毛茸茸的小小貓給壓在了身下。


    “呀,討厭!”小小貓拚命掙紮,“放開啦,討厭,人家是女孩子。”


    小小狗不動如山,你算什麽女孩子了,母喵而已,隻要不是母狗,不管雌貓還是雌性人類,都不算女孩子。


    “……”小虎貓一呆,更加生氣,連爪子都伸出來了,“啊,你看不起母貓嗎,粗魯沒風度的臭小狗,討厭討厭,放開我,不然撓你!”


    小小狗歪歪頭,忽然覺得不對,嗯?你不是喜歡你的女主人嗎?那你為什麽是女孩子?我看看,別以為附體的行囊是女屍,就把自己的性別搞混了啊。


    轉過腦袋,小小狗往小虎貓身下看去。


    “喵嗷!!!”


    小虎貓徹底怒了,“耍流氓!你耍流氓!”


    小小狗露出憨憨的表情,我沒有啊,隻是看看,我家小弟也總看我的,難道他也在耍流氓?


    小虎貓無語,它覺得跟這隻幼犬簡直已經無法溝通了,就算貌似性格成熟穩重,但狗果然是狗,本質永遠又粗魯又笨拙,討厭死了!


    小虎貓不裝貴賓犬多時,早忘了當狗的感覺,喵性一起,咪咪咪一陣亂叫,折騰得天翻地覆。


    小小狗差點兒按不住它,不由齜出珍珠般的乳牙,不許反抗,老實別動,否則我咬你!


    “鹹魚幹攻擊!”


    小虎貓才不會聽話,法術一展,無數魚幹幻象兜頭往小小狗打來。


    說是幻象,竟然猶如實質般帶著又腥又臭的刺鼻鹹魚味道,小小狗敏銳的鼻子被這個味道一衝,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小虎貓趁機掙脫出去,叼起耳飾亡命逃跑。


    可惡。小小狗凶猛一抖尾巴,白金色的火焰衝著小虎貓屁股就燒了過去。


    “喵嗚——”


    小虎貓驚慌失措,撅著屁股連滾帶爬從管道中鑽了出去,這裏是鋼琴館靠海的背麵,旁邊就是臨海釣魚用的棧道碼頭。


    夜色中,正有個朦朧的剪影,靜靜盤膝坐在棧道盡頭。


    小虎貓汪著兩泡眼淚,一下子衝到那個人懷裏,咪咪咪委屈得直叫,又把尾巴梢叼在嘴裏,小心翼翼地舔,它稍稍跑慢些的話,尾巴就會被烤熟了。


    喵嗚,狗什麽的,最討厭了!


    “不哭不哭,乖~”那人一手抓抓小貓的絨毛,安慰它,另一手則撿起紫晶耳飾,拿到眼前仔細端詳。


    還給我。小小狗追了過來,嚴正要求。


    那人嘿嘿一笑,“這是某個大壞蛋做壞事的證物,怎麽能給你?”


    小小狗嚴肅皺眉,胡說,那是我的,你這個無恥的搶劫犯,厚顏編造這種借口,羞是不羞?


    那人一呆,“哎,你這小狗,怎麽一上來就罵我……”


    連狗的東西都搶,罵的就是你!


    “你這小狗,和尚我不是壞人,你怎能如此凶悍。”


    你是不是老頭?


    “是……”


    我是不是狗?


    “是……”


    那麽大一個老頭,還搶狗的東西,罵你不應該嗎?


    “……”


    在人們還沉浸在無比美好的歌聲中,難以自拔的時候,虞盛音已經悄悄離開了舞台,離開了會場。


    他一個人,慢悠悠走到海邊,麵對夜色迷蒙的大海,緩緩坐在礁石上。


    虞盛音就那麽靜靜坐著,眼瞳中映照著暗色的海潮,久久不動,仿佛已經化為一尊亙古長存的石像。


    你和我的身姿,為何如此相似?


    任時光幾多逐放,唯一不變,你的臂膀……是否隻為成就,那地老天荒的悠長。


    “地老天荒麽。”


    他淡淡勾起涼薄的唇,露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


    悠遠歲月,地久天長,為了追尋更加玄奧的生命意義,為了那冥冥中的“道”,他放棄了很多很多東西。


    明明,何羅是最為懼怕孤獨的生靈,可卻偏偏……


    “想什麽呢,怪深沉的樣子。”段振輝捂著肚子,坐到他的身旁。


    虞盛音搖搖頭,“想我的一生,經曆的時間太久,就連回憶,都成了一件很費功夫的事情。”


    段振輝聳聳肩,“對於正當年的人類來說,要想理解,可挺不容易。”


    虞盛音哂笑,“你?腦子裏都是叉燒肉,無論年頭嫩些還是老些,都不具備思考的能力吧。”


    一陣靜默,誰都沒有繼續說話,段振輝也默默望向大海,出神起來。


    “要抓我,你動手啊。”過了會兒,虞盛音懶洋洋道。


    段振輝搖頭,“……不想給你送菜,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應付針對靈魂的攻擊。”


    “對你,就不會是攻擊,”虞盛音輕佻地去勾別人下顎,“而是吃掉。”


    段振輝有些不悅,“正是這種不恰當的思想,才是你被判定為違法者的根源。”


    不恰當?


    虞盛音就算心情不好,也覺得十分可笑,“吃靈魂怎麽了,別說你拚命招惹我,就算沒有,我見你可口,對你動了欲|念,又有何不應當?”


    食欲雖然也是欲念的一種,但從這個妖怪嘴裏說出來,怎麽就是那麽不正經呢。


    段振輝沉下臉,“人類與妖魔異類的鬥爭,古已有之,而在這個曆史進程中,人類並非弱勢的一方,我們並不弱小。”


    “別人我不管,但你與我比起來,確實弱得不得了,這總是事實。”虞盛音道。


    段振輝無奈點頭,“……就算別人都被後來的仙音洗滌了心靈,但我卻怎麽都無法忘記你一開始的叫聲,實在太可怕了。”


    “弱肉強食,上位者自然可以對爾等隨心所欲,你沒有資格表示不滿。”虞盛音冷哼。


    “那也許是大自然的規律,但文明的發展,智慧的萌發,就是為了去獲得不同於原始蠻荒的生活方式和思想理念,你既然自詡是更為高級的存在,如果想法卻比人類還原始,必定無法得到認同和尊重。”段振輝說道。


    如果人人都將生存鬥爭弱肉強食當作借口,那麽誰會敬老,誰會愛幼,是否有錢有權的人,就天生高人一等,可以隨意欺壓其他民眾?


    而強大的國家和民族,更可以奴役欺淩,甚至惡意殺戮掉看不順眼的其他民族,隻因為人家落後、弱小?


    那些自命高貴,人種歧視膚色歧視的人渣,比比皆是,要是按照他們的想法,占據世界人口比例最高,財富水平卻相對低下的黃種人,是否就應該集體滅絕,去給別人騰地方?


    明亮的星光,匯聚到虞盛音的眼底,“你對自己的同胞,心懷友愛之心,那為何卻吝嗇將目光,投放到更為廣闊的天地中呢?”


    什麽?


    段振輝不明白。


    “你不認同別的人類比你高貴,別的異類比人類高貴,但卻自然而然地以為,你自己,自己的族群——人類,比別的生靈高貴。”


    你厭惡歧視的目光,勇於反抗他人的欺淩,然而當輪到你自己占優勢的時候,所作所為,與那些你深心厭惡的人,又有何區別?


    “廣闊天地,萬千生態,當然不會隻存在人類一種生靈,天上飛的鳥兒,地上跑的貓狗牛羊,無論是以之為食,還是享用它們的辛勤勞動,在得到的同時,你可有過絲毫感恩尊重之心?”虞盛音繼續道。


    “那怎麽能一樣,它們是動物……”段振輝下意識反駁。


    “看吧,這就是我們間的區別,也是我比你生命形態更加高級,可以將你當作食物的明證。”虞盛音冰冷的吐息,環繞在男人耳畔,“你心中認同哪種法則,我便理所當然,可以根據你的法則行事,而你,也失去了用另一種法則來要求我的資格。”


    所以,陳公子也好,卓小姐也好,對虞盛音來說,都是可以隨意取用的,這種人身上的法則,與另外一些人不一樣。


    “到了我這種修為後,很多事情,是一目了然的,”虞盛音蹭過段振輝的麵龐,聞著他頸項間幹淨清爽的味道,“叉燒,你也是可以享用的,無論我對你做出什麽事,此方天地的大能,都不會有什麽話講。”


    想動卻動不了,段振輝的冷汗,已經浸濕了胸膛。


    “你不懂,因為你隻是個剛剛看到門檻的菜鳥,你以為陳肉男卓肉女的死,算是我做的壞事?不,我確實犯了錯,但絕非你知道的那些。”虞盛音眼神一暗,唇邊的笑,也苦澀了些。


    他的道,走到現在,正是最不穩定的時候。


    一念成聖,一念成魔。


    “所以,你合該被我吃掉,乖乖躺下吧。”虞盛音摟上男人肩頭。


    段振輝拚命咬破舌尖,清醒過來,拔出刀子,拎出手銬,“休想,我也是有備而來!”


    軍刀鋒芒畢露,手銬電光繚繞,一看就知都不是凡品。


    但對虞盛音來說,可沒什麽大不了。


    剛要出手,旁邊的海岩背後,卻突然火光繚繞,兩個男人都是一愣。


    虞盛音將段振輝夾在胳膊底下,悄悄往那邊摸過去。


    巨大的岩石另一側,大狗正燃燒熊熊烈焰,和一名老和尚打得不可開交。


    不,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大狗在依仗豐富的進攻經驗,單方麵不斷襲擊老和尚。


    那和尚躲來躲去,雖然狼狽,臉上卻還是掛著嘻嘻的笑,“狗狗,你這樣不行呦,都戴牌子了,不可以太過淘氣,說話辦事要有些大局觀,否則,這牌子可就沒資格掛了。”


    大狗一愣,這和尚知道青銅牌的事?


    老和尚眨眨眼,“我不但知道牌子的事,就連你為什麽如此為那假虞盛音拚命,個中緣由,也一清二楚。”


    緣由……


    岩石背後的男子,不由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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