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子及內閣有令不許進攻,隻讓九邊諸軍於自己的防區進行堵截,但在操作層麵上,確定了韃子撤退的消息後,大明軍隊反擊就已經正式開始。想要立功的軍頭,想要搞錢的兵弁,乃至於勳貴手上控製的私兵,都開始了名為獵虜賊換賞金的遊戲。


    北虜圍城期間,於京師周邊抄掠,發了個盆滿缽滿,也把京師裏權貴的產業禍害了個遍,兩邊的梁子其實結的很大。如果是蒙古勢大,這種梁子也就算了,打落牙齒和血吞而已。可是現在虜賊既然已經要撤退,這種時候,自然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能搶回多少是多少。


    雖然他們不具備與蒙古兵正麵交戰的實力,不過現在虜兵是在撤退,回師戀戰的可能性極低。以一部分精銳部隊在後追擊,抄掠蒙古少數殿後部隊的實力還是有的。


    尤其這些虜兵後隊裏,往往攜帶大批輜重,行動速度固然上不去,也沒法維持陣列,戰鬥力很成問題。打了他們,還有東西可搶,部隊的戰鬥意誌比保衛京師強的多。蒙古人歸鄉心切,殿後的部隊被官軍衝了幾次之後,就有些亂了陣腳,結果終京師保衛前後,反倒是這段時間的斬首最多,死傷也最重。


    百姓們倒不會因為韃子退了,就馬上返回家園,在確定戰爭結束前,還是躲在城裏最安全。不過不管怎麽樣,隻一想到虜賊退了,百姓們的情緒還是不錯,於朝廷方麵,也可以宣稱,這是一次大捷。


    可是到了廟堂這個高度,並沒有多少人是真正高興的,除了嘉靖以外,沒幾個人知道這次虜賊的退兵是因為用了盤外招。對於虜賊退兵的原因,大佬們反倒是猜不透,一時間朝廷裏眾說紛紜。有些消息靈通的,知道虜賊內部出了問題,似乎是有人對博迪汗頗有些不滿,還有人聽說是袞必裏克酋戰勝了科爾沁人,入侵博迪的領地,逼的他回師去救。


    由於原因搞不清,應對手段,也就說不上有多積極。幾位閣臣都是沉穩之人,再


    者武宗時代武人的功勞太大,地位也高,這些問題也是共識。是以文官們都很有默契的選擇壓製著武人,不讓他們獲取軍功,在這種方針下,就算是對蒙古的懲罰性反擊,也不被人所接受。


    楊廷和等人的道理也很正確,現在的國家,不是用武之時。武宗好大喜功,四處征伐,以至國窮民弊,國力疲弱,現在應該修養生息,不能繼續對外用武。這次雖然是被蒙古人圍了京師,不過大明實際上沒吃什麽虧,失守的縣城屈指可數,府城這一級,全都掌握在朝廷手裏。至於說鄉村的損失,那就不計入朝廷的統計範疇裏,可以忽略不計。


    既然沒吃什麽虧,為了個麵子,真去和蒙古人打一仗就不值得,反倒是應該考慮一下蒙古人為什麽打仗,針對這一點做出應對,避免將來再打就是。


    還是袁宗皋考慮天子的想法,在中間打著圓場“臣等的意見絕不是對虜賊姑息養奸,而是事有輕重緩急,一切以民為本。百姓這些年日子過的太苦,我等需要體恤民力,不可妄言撕殺。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刀兵上,不如通過一些更好的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


    蔣冕也道“不錯,虜賊雖然凶惡,但不過化外蠻夷,於朝廷並非心腹之患。眼下朝內百弊叢生,綱紀不振,民力貧弱,即使出征也難取全功。依臣等之見,應先恢複民力,再行厲兵秣馬,等到他日養成力氣,再派一二良將犁亭掃穴,則虜賊可擒,胡騎可滅。”


    戶部、兵部也全都表示府庫空虛,兵力不足,現在並不適合對蒙古進行全麵開戰。即使嘉靖真的想打一仗,也是打不成的,嘉靖到了這時候,也就剩了妥協這一條路。


    不過不對蒙古人用武,不代表這事可以當沒發生過,不管怎麽說,京師被圍困了,皇帝的尊嚴遭受了打擊,朝廷需要做點什麽,來維護皇帝的顏麵。既然不能對外用兵,那就隻能對內懲辦相關責任人,讓一部分人付出足夠的代價。


    在這個問題上,內閣表現的甚至比皇帝還要激進,牛繼學定了個滿門抄斬,妻女發賣教坊司,劉守道舉家充軍雲南,蔡廣興、曹子厚兩家,也要全家下三法司待查。不過在刑部拿出的名單上,還包括了樊重和那些堅持開市營業的糧商,說是要協助調查。隻是前去拿人的衙役,全都被錦衣衛打的落荒而走,一個人也沒能鎖來。


    “為什麽啊?這樊重明明是錦衣衛的人,為什麽連他都抓,刑部幹什麽吃,一群飯桶。”楊宅之內,九姐聽了這消息之後,一臉的鄙夷,同時撒嬌似的將頭靠在柳氏的膝上“娘,你說刑部的人,是不是大飯桶?”


    作為一個小妾出身的女人,柳氏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有個國公家的嫡生女,在自己的膝下討好,仿佛是個寵物似的討自己喜歡。歡喜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一臉笑意的將九姐拉起來,讓她挨著自己坐著“娘是個鄉下人,頭發長見識短,大道理是不懂的。想來能當刑部尚書,那得是文曲星下界的人物,肯定不會是飯桶了。不過我的好媳婦說他們是飯桶,他們就肯定是飯桶。”


    楊承祖看兩人親昵的模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仿佛是自己吃了很大的虧一樣。連忙幹咳了幾聲“九姐,你好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有點坐相,別像沒骨頭似的。至於你說那個樊重啊,刑部當然不是飯桶了,他們精明著。這幫人要是被拿到衙門裏,保證被問成從犯,說不定不明不白就死在監獄裏了。誰讓他們放糧了,不跟糧商站在一起,你看,堅持死扛到底的劉守道,不就是判個發配麽。這套玩意,沒什麽稀罕的,不過有我在,他們想玩這套,還差的遠。”


    時間雖然還沒到秋後,但是算帳之風已起,前者清查京營的風暴本來以為已經接近尾聲,卻不想因為北虜進關這事,這風反倒刮的厲害起來,形成了龍卷之勢。首當其衝者,就是已經被折騰過一次的兵部,在這股巨風麵前,再次被吹的支離破碎,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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