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走到江之島附近時,謙也看著連接陸島的空蕩蕩的長橋,忽然異想天開要上去看。


    藤川涼依舊中立,忍足也隻是笑而不語。他們順利沿著長橋登上了島,接著就朝燈塔的方向走去。海浪嘩嘩拍打著堤岸,鹹濕的海風讓夏夜也變得涼爽起來。燈塔盡職地照亮周圍海域,除了海鷗撲打翅膀的聲音外,一切都顯得無比安寧。


    或許是都趕去參加對岸夏夜祭了的關係,島上在這個時候並沒有太多人在。他們沿著島轉了小半圈,看著太陽完全西沉,濃重的夜色終於籠罩了神奈川海岸。再看海那邊的陸地,明亮的燈光從海岸攀爬至遠處的山坡,從這個角度看,就像鋪上了一層由燈火織就的大網。


    遠遠看見幾個國中生模樣的男孩子蹲在沙灘上,撩著褲腳管,正在用木棒逗一隻退潮時留在沙灘上的海龜。謙也正義感十足地跑上去和他們交涉,不出一會兒果然成功率領國中生們把海龜拋回了海裏,接著一群人甚至玩到了一起。


    “這家夥永遠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啊……這可真叫人擔心。”


    忍足看著他的背影咕噥著。他和藤川涼在燈塔底下找了塊地方坐,因為還不能確定燈塔在這個時候是不是能放外人上去。那裏視野很好,直看過去就是燈火通明的鐮倉海岸,再過一會兒一年一度的夏夜祭就要正式開始。


    “沒什麽好擔心的,天真的人活得最快活,況且謙也在關鍵時候總是很聰明。”


    過分世故的人自找憂愁,稍稍單純苯拙一些則會快樂很多。當然了,如果笨得太過分,那種自欺欺人的快活也就沒什麽可要的價值了;有時想想,所謂天真不過也是一層看不透的皮。就像人總是認為孩子是最單純的,但事實上孩子的純潔也是一種可怕的邪惡。他們沒有罪,而是將一切都推給自己的無知與本能。他們會告訴你許多事但第二天就忘得一幹二淨,他們會抱著新買的寵物信誓旦旦要養好它們,然後在某個平凡的早晨像玩遊戲一樣將它們推進水裏淹死。


    謙也似乎終於想起了海那頭的夏夜祭,連忙跑過來拖他們回去。隻是當他們來到長橋邊上時卻傻了眼,黑黝黝的海水不知不覺漲了上來,眼下早就將僅有的回去之路淹了個幹淨,粗略算了算才發現,想要等到退潮起碼也要有一個多小時。


    國中生們大聲招呼謙也過去,“安啦,在這邊煙火反而看得更清楚!我們每年都是這麽過的!”


    因此很快又被騙去加入了他們的遊戲陣營,開始在煙火點燃前環島尋寶。被迫留下來後藤川涼也顧不上那麽多了,很快和忍足順著燈塔邊的階梯往上爬了一段,在合適的高度就地坐下,看著黑壓壓的海,等待著煙火的開始。風變得越來越大,夜幕中的湘南大海像是一隻剛剛睡醒的野獸,隨著波濤翻滾抖動著身上的鱗片,然後在下一撥海風刮來時嗚地一聲收緊。


    忍足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知道嗎,涼,麻生退學了。下學期她不會再來。”


    藤川涼沉默了一會兒,才像如釋重負似地吐出了一句:“果然。”


    這一個多月柳生確實沒有再與她聯係,藤川涼自然也不會主動打擾,但這並不意味著麻生與柳生極力隱瞞著的一些事不會被它們發現。早在暑假後不久忍足就靠父親的關係輾轉得到了麻生的病曆報告,薄薄幾頁紙讓他和藤川涼都嚇了一跳,也終於明白麻生為什麽會在去眼科醫院的同時來往於心理谘詢與看護學校的聯絡。


    原發性視網膜色素變性,也被稱作色素性視網膜炎,一種光看名字並不起眼的慢性遺傳病,在後期卻足夠讓患者失明。


    能夠想象,當一個正常人逐漸喪失視力,最終連日常生活都受到影響時,會是怎樣一種難以承受的痛苦。


    藤川涼從沒有接觸過這種病,但回想起入學時視力良好的麻生忽然戴起眼鏡,再進一步想到更久之前的那場她僅僅露了一麵的婚禮,還是難免發現了一些線索。


    那場婚禮前她在酒店大堂外頭一回見到了麻生,那時候的麻生從頭到尾都挽著柳生的手,對藤川涼謙和有禮地微笑,看起來就像這世上所有幸福的新娘一樣。但後來藤川涼就發現,麻生的視線多數時候並不落在她的身上,起初她認為那隻是麻生含蓄表達不歡迎的一種方式,於是在贈送了禮金後就匆匆離開,刻意躲開了所有可能認識的人;而現在想想,如果麻生注定逃不過這種可怕的遺傳,那時候的麻生很有可能已經喪失了基本視力,成了一個隻能依附黑暗與身旁人手臂的人。


    藤川涼按住額頭,對著漆黑的大海發呆。


    麻生的可憐遭遇並沒有帶給她類似於複仇的快感,反而為她的心裏添上了又一塊石頭,讓好不容易才走出上一段生活的藤川涼再次陷入了迷茫。


    心裏某個很早以前就已經存在著的聲音開始用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叫囂,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可怕的誤會,被蒙在鼓裏的她沒有錯,忽然出現的麻生沒有錯,交往多年,自以為熟知其性情的柳生也沒有錯,所謂的悲劇結局隻是一個無奈的選擇,而並非預謀已久的背叛,因此她忽然格外希望柳生能夠主動向她吐露實情,哪怕僅僅是隻屬於這一世的不完整的一段。


    而在另一方麵她也感到惶恐。害怕尚未揭開麵目的真相會讓她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內心動搖,甚至辜負如今身邊的人。


    這時她感到忍足攬住了她的肩,用力把她往懷裏拉。


    “涼,聽著,等我們回去,我會陪你去見一次柳生。”他用一種悶悶的聲音說,“我不需要你告訴我任何事,就像我至今堅持的那樣。我隻希望當你這一次回東京時,能把那些一直困擾著你的事丟得幹幹淨淨。”


    藤川涼在清爽的海風中閉上眼,額頭抵著忍足的頸窩。他身上那種仿佛能安撫人心的味道從最早認識起就沒有變過。


    海那端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時他們正在接吻,就像交往後已經有過的許多次那樣。無數巨大的煙花綻開在海上濃稠的夜色中,僅在高空停留一霎那就化作金色的星芒緩緩墜落,留下無盡的虛空感。


    謙也帶著國中生們聚在燈塔下大喊起哄,然後在忍足故意裝作生氣似地脫下鞋子朝他扔過去後大笑著跑開。


    潮水終於慢慢褪了下去,一行人沿著原路返回。剛認識的國中生們已經和謙也完全混熟,互相交換了號碼約好下回假期在大阪見麵。再次踏上湘南土地時夏夜祭還沒有完全結束,海灘上聚滿了人,圍著一座木板搭起的高台或站或坐。海風夾著潮聲席卷而來,吹得舞台背後巨大的幕布獵獵作響。耀眼的燈光從頂上投射下來,就連音響設施都近乎專業。


    江之島歌會,每年夏日在這片海域上,與煙火同為祭典□的節目。


    擅長演歌的中年人,演繹兒歌的孩子,平日安靜靦腆的主婦,或者當地因為熱愛音樂聚集在一起的青年樂隊,他們依次上台。


    歌手被籠罩在耀眼的燈光下,觀眾們大都手握團扇,目光聚焦在舞台上,時而安靜聆聽時而振臂歡呼。


    沒有年齡與身份的界限,僅憑對音樂的熱愛便足以讓他們站在舞台上。這或許就是湘南海巨大的包容力。


    這時台上的人正在唱98年那部著名的劇集《邂逅》的主題曲《heart》,輕快的曲調中藤川涼不禁想起了裏麵的女主人公繪裏在公寓小徑的櫻樹下對修二緩緩說:“我在想,像這樣看櫻花,人生不知能有幾次呢?”


    同樣的話對於她就是:像這樣一起看焰火,人生又能有幾次?


    藤川涼沒有想過會在湘南海岸遇到幸村,或者該說是和幸村在一起的柳生,尤其是在忍足說過那樣的話之後。


    忍足體貼地帶著謙也走開,“到時候給我打電話就行了。”他湊到藤川涼耳邊,“還有,記住我剛才的話。”


    遇到幸村尚可以理解。幸村家原本就在鐮倉,是個在海風裏成長起來的少年,出門觀摩夏夜祭不過是幾步之勞。但原本現在應該在橫濱家中的柳生出現在這裏就顯得有些奇怪。因為藤川涼記得柳生對焰火有著天生的恐懼,記憶裏幾乎很少陪她來這樣的場合。


    但托幸村的開門見山,她很快就得到了那個令她意外的答案。


    “畢竟是離開前最後一次了啊,”幸村依舊是那副與己無關的平淡笑容,“美帝可不喜歡這套。”


    藤川涼詫異地看向柳生,後者像是終於瞞不住了似地點點頭,“假期結束後我會去美國,很抱歉一直沒來得及說。”


    有一種莫名的酸澀忽然就從心裏湧了上來,直到喉頭。


    顯然幸村一行人不會隻有兩個,仁王真田等人很快趕了上來。幸村遠遠就看見了他們,露出了和忍足相同的體貼神情,“如果有話就去安靜的地方說吧,”他隨手指了一個方向,那是條通往一座山上神社的小路,在這個時候隻有幾個提著線香的孩子跑來跑去,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談話地點。


    藤川涼向幸村道了謝,隨著柳生往神社的方向走。


    有一些事,今天她必須問


    作者有話要說:從和hp的蜜月期奔出來更新!


    下一章就是柳生的第一人稱番外了,包括一些前因後果和他們最後的那場對話都會在下章說完


    試著從別的角度迂回著寫


    皮埃斯,最近還是主更hp,接受bl的姑娘們可以過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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