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王宮船塢停泊著好幾艘船,除去三艘華麗的大船, 還有幾艘較小的軍用船。古埃及船隻線條流暢,船身猶如被兩舷收起的葉片, 首尾立起有一人高,側麵就如同一柄大弓。桅高高豎起,潔白的帆綁在桅杆上。


    船隊顯得隆重,那是因為二世除了要到新都視察,還得到孟菲斯去接他的新娘,二世的首位正妻——奈菲爾塔利。


    對於長琴來說,這位王妃又是一個傳奇, 曆史記載她是二世最愛的妃子, 拉美西斯大帝的第一位皇後。這位皇後的身份一向為世人所矚目,因為從沒有一份史料能夠清楚解釋她的身世,史壇上眾說紛紜,有人猜測她是底比斯世襲貴族之女, 也有人猜測她是‘神妾’。


    但更多人認為她擁有前朝王室血統, 因此二世可以通過這位妃子鞏固政權。


    古埃及王室是十分注重血統的,單單身份高貴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標準,最好就能夠絕對無雜質,例如父女、兄妹結合,自產自銷,盡量減少他人dna摻入。但是這樣做是不科學的,現代人都知道近親□□容易生出殘疾畸型兒, 學術一點的說法,就是更容易患常染色體隱性遺傳疾病。


    而且產量不高。


    隻是古老的國度,宗教>科學,因此科學可以去見鬼了。


    二世的祖父雖然當上法老,但是古埃及注重血統,這時候他們要在這個神權第一的國家裏混得更好,就需要更大的說服力,讓臣民視他們為神祗!那麽擁有前朝王族血統的少女,就是最佳的正妃人選,因為她的dna十分矜貴。


    此時回到古埃及的長琴聽說奈菲爾塔利,特意打聽一下子,原來他們跟王室的牽連得追朔到好幾代前的祖宗上,不過奈菲爾塔利家族家勢雄厚就是了。


    無論如何,這位曆史上美貌與智慧並重的王後,將受到寵愛,一切就記錄在她華麗的墓穴壁畫中,她死後被奉為神祗,受到埃及人的供奉和膜拜。可惜的是,後來這位傳奇皇後的木乃伊和陪葬品均被盜竊一空,徒留一處寂寞的空墓,這可是史學上一大遺憾。


    所以當長琴聽說二世要去娶那女人的時候,就像粉絲即將要見到偶像一般,他興奮了。


    “真想快點見到奈菲爾塔利,等不及要看看她長得怎樣傾國傾城了,從這裏去孟斐斯要幾天?”李長琴興致勃勃地喃喃自語,哪裏還有平日的冷靜自持。


    旁邊傳來噗哧一聲噴笑,不是諾布發出來的,是賽裏斯。長琴被笑聲逗得眉梢挑高,他眯起眼睛瞄著這一向很知道自製的孩子:“什麽事逗笑你了?說來聽聽?”


    賽裏斯沒有回答,但有人代答了。


    “因為我已經氣炸了!”


    李長琴猛地回頭瞧瞧,入目的是一張年輕俊朗的臉,因為壞心情影響,漂亮的古銅色肌膚像塗了墨,竟然跟開封府的包大人靠攏了。


    長琴看得嘖嘖稱奇,拋開之前強吻的不愉快,現在倒是想捉弄一下二世這小子。


    “我是去娶妃,你很高興嗎?”二世氣得咬牙切齒。


    看著這張年輕氣盛的臉,長琴眨眨眼睛,心情大好的他擺出一臉無辜,以惋惜的語氣說:“普天同慶。”


    “嗷哧……”諾布裝作受了重擊般,嘴裏嘖嘖有聲,襯托一下二世的處境。


    二世氣炸了,頭頂都快要冒出煙來,他忿忿地瞪了諾布一眼,又再一次專注於長琴。


    “如果不是父親和母親命令我去娶她,我才不要去呢!而且即使我娶了她,我喜歡的還是你!”二世目光堅毅,語氣堅定,完全不容他人懷疑:“我還是要你。”


    麵對年輕力壯的獅子咆哮,長琴的好心情一落千丈,他睞著二世,不明白這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小鬼為什麽執著於他,難道真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好幾天不見,我還以為你想通了。”


    “李長琴,娶奈菲爾塔利隻是責任,我連續幾天不找你,是讓你好好喘一口氣。”


    “然後?”


    “然後我發誓不會放棄追求你,我要用自己的方法,你不準拒絕。”話罷,二世露出燦爛笑容,立即將語言付之行動,長手一伸就摟到長琴腰上去,視長琴的白眼不顧,帶著人就要往船上走。


    “你!”遇到這種無賴,在眾目睽睽下,李長琴差點要將人踢到尼羅河去了。他一把扭住二世的手,將人給推開。


    二世瞠目,撇撇唇,又準備湊上去。


    未等二世收複失地,諾布一個大步將腰送上去,他對二世扯開笑臉,白森森的牙,往上提的牙角,就是目露凶光,讓他看上去異常的詭異,像一頭對獵物露出白牙的熊。諾布白牙開合,幹巴巴地說:“王子,船在那邊。”


    “你!”二世正要解決這無禮的侍衛,視線觸及走向這邊的希泰美拉,他住手了。


    賽裏斯正在安撫李長琴,注意到二世的異樣,他不覺回頭看去。


    一陣香風襲來,未等賽裏斯看清楚,唇上印落蜻蜓點水般的一吻,他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旅途愉快。”


    希泰美拉愉快的笑聲迅速拋離眾人,她帶著自己的侍從和行李施施然地上了船。


    死寂降臨,半晌以後長琴找到自己的聲音:“她是什麽意思?她瘋了嗎?”


    傳令小兵適時上來傳送消息,二世閱讀法老寫給他的信件,臉上表情立即被驚訝占據,他不敢置信地低吼:“希泰美拉要做為使者同行?她照顧奈菲爾塔利?”


    這下真是有夠驚人了,驚得李長琴說:“賽裏斯,你留在底比斯。”


    賽裏斯還未從親吻的驚嚇中脫離,又被長琴嚇了一跳,他一邊擦唇一邊搖頭:“留在底比斯,皇後也會殺了我。”


    失去李長琴保護的賽裏斯,的確是危在旦夕。


    長琴怒火中燒,他往船上看了一眼,即使已經看不清楚那位公主的身影,他依然無法釋懷。他不知道那位詭異的公主對賽裏斯抱持著何種想法,總之就是前狼後虎,讓人十分不安。


    二世更加不滿,他對這位蛇蠍心腸的姐姐沒什麽好感:“我去找父親理論,我不會讓她同行的。”話罷,二世轉身便毅然而去。


    二世走了,諾布喃喃:“我說,李你還是離那位公主遠一點,我看這些王子公主們都有點變態。”


    有點變態的賽裏斯看著諾布。


    諾布打了個哈哈:“你不能否認,你的確是有點變態。”


    這一回是長琴招呼了諾布的後腦勺:“少說話,多做事。”


    “嗬。”


    笑聲出現非三人的第四者——大白天裏披著一件大鬥篷的尼撒,他笑過了,悠地湊近李長琴,語氣神秘地說:“別擔心,她的興趣不在你。”


    “……”長琴感覺心跳似乎添上了幾檔,他滿心鬱悶地求證:“你肯定她的興趣在賽裏斯身上嗎?”


    三人眼巴巴地看著尼撒,身披長長鬥篷的尼撒突顯了幾分賢哲氣質,他沉默數秒,在長琴失去耐性提他衣領子前,他終於吐出十分確定的答案:“是的。”


    “……”


    “我看見了,不隻是剛才那一吻,她會把你的小王子拐到床上去。而且這位公主好像很執著,是那種想要就非要得到的類型,所以你要想保住這位小王子的貞操,那麽最好立即將他送到……公主找不到他的地方去。”說到這裏,尼撒似乎覺得很有趣,低笑幾聲:“得藏起來。”


    尼撒一口氣說完,他不去看賽裏斯憤怒的表情,也不去看諾布驚愕的表情,更不會去看李長琴猜疑的表情。尼撒瞧瞧尼羅河岸邊徐徐擺動的小草,又欣賞波光粼粼,讚歎站得筆直的衛士,接著對忙碌中的水手們產生了莫大興趣。


    “我不要離開。”賽裏斯拉著長琴的手,臉上盡是驚詫,他哀聲祈求:“不要送我走,你承諾過不會離棄我,請讓我待在你身邊,我隻有這個請求。”


    相牽的手傳來溫度,長琴終究是被賽裏斯擊敗。他暗歎,心想著公主剛才的行為,想著賽裏斯的剖白,想著以前一切一切,他承認狠不下心對待賽裏斯,最後無奈地說:“那你得提高警惕,不要再讓公主接近你。”


    “嗯!”賽裏斯興奮地頷首:“我會努力。”


    賽裏斯的這句話就是最好的承諾,相處了這麽多年,長琴自然明白這個努力是實實在在的,賽裏斯會費盡所有力量去完成。長琴安心了,他對賽裏斯露出微笑,賽裏斯也滿足地回以微笑。


    從相視而笑的二人身側走過去,尼撒低聲嘲諷:“這小子都沒有自尊麽?”


    賽裏斯似乎完全不受影響,他笑容依舊,但旁邊二人就聽不下去了。


    “尼撒。”長琴帶有恐嚇意味地低喚一聲。


    尼撒立即閉嘴,無辜地聳聳肩,他帶著自己的人走開了。


    諾布雙手搓腰,臉上餘怒未消:“帶著他真的好嗎?他似乎比你還要白目。”他是十足的懷疑,像尼撒這種奇奇怪怪的家夥,避之則吉為妙。


    “諾布,我真想掌你嘴。尼撒這家夥不簡單,相信隻要他願意,他總可以跟我們‘不期而遇’。”長琴抬眸看向正在與下人交談的尼撒:“與其放任他,不如一開始就監視他,諾布,安排人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包括他那些家仆。”


    “是。”


    交代完正事,長琴見賽裏斯正在打量四周,賽裏斯這般坦然,長琴心裏卻有疙瘩,他忍不住安慰:“尼撒似乎不喜歡你,所以不要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聽著這安慰的話,賽裏斯微訝,繼而失笑:“我明白,我沒事。”


    監於賽裏斯的前科,長琴有點介意,他將信將疑地問:“真的嗎?沒有在騙人?”


    似乎感到長琴這種著緊的表情很有趣,賽裏斯被逗笑了:“如果執著於每一個人說的話,將會迷失自我。”


    “……”長琴啞然,而後輕歎:“賽裏斯,你以後會是個哲學家。”


    他們相視而笑,但很快就被歸來的二世打斷。


    二世十分生氣,因為他跟法老未能達成共識,法老和皇後堅持讓希泰美拉同行。


    “我阻止不了。”二世跳落馬背,忿忿地給長琴說:“他們想讓希泰美拉監督我。”


    “監督你?”長琴不明白二世做了什麽,竟讓法老和皇後不信任。


    “他們要我娶奈菲爾塔利,之前我抵抗了,所以他們不相信我會乖乖地去娶那個女人。”二世重重了哼了一記,宣泄不滿。


    聽他這樣說,長琴更困惑:“抵抗?”


    “當然!我不是說要追求你嗎?如果我現在娶妃,你肯定不高興,我才不想幹這混事。”


    “所以你將這個打算告訴了法老?”長琴嚇了一跳,他敢打賭,如果不是他神使的身份做後盾,這件事就夠取他的腦袋掉千萬回了:“你肯定是瘋了!”


    “我沒有!雖然他們都知道了,但不是我說的。”二世對長琴的不信任感到憤怒:“難道我像這樣笨嗎?讓他們知道了,肯定會礙事,而且也會危害到你。”


    “你沒有說?那又是誰說的!”


    “公主。”賽裏斯聽到這裏,立即就確定罪魁禍首:“公主想參與旅行,她必定要提供有利於她的條件。”


    二世沒想到賽裏斯竟然會為他說話,當下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回答長琴:“的確是這樣。”


    再一次聽見希泰美拉的事情,李長琴對那位公主厭惡透頂了:“二世,她究竟有什麽目的?”


    “我不清楚。”二世也很困惑,因為他從前就不關心兩位姐姐的情況,深入接觸希泰美拉也就是最近的事。但是僅憑這一點點接觸,足以肯定希泰美拉的危險性,二世強調:“總之,小心她。”


    的確值得小心,長琴特別交代賽裏斯:“你這陣子都不要離開我身邊。”


    “什麽!你要一直帶著這個小子?”二世可不滿了,如果李長琴身邊總帶著這個小拖油瓶,那他怎麽辦?


    “未確定公主的目的之前,我不會讓她對賽裏斯有機可乘。”長琴想起賽裏斯被希泰美拉偷吻,心裏熊熊烈火在燒。


    “派些侍衛保護他就是了。”


    “哪個侍衛可以擋住希泰美拉?”


    “讓諾布守著賽裏斯,你跟我在一起,墨特會保護我們。”二世話罷,很滿意這個完美計劃,立即露出爽朗的笑容:“就這麽辦。”


    “你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你比希泰美拉沒好多少,我沒興趣整天跟一個毛手毛腳的小鬼呆在一塊。”


    “李長琴,你侮辱我?!”


    “難道你沒有這種心思?真的沒有?”


    “……”二世啞口無言。


    “臭小子,你帶幾個妾上船,別整天找我麻煩。”長琴扔下二世,氣衝衝地上船去。


    走了幾步卻見公主正依著欄杆偷笑,長琴不予理會,迅速離開這居心不良的公主。賽裏斯緊跟著長琴,他悄悄回頭,目光與希泰美拉相交,白日下漂亮的金色與神秘的黑色對上。賽裏斯試圖看穿希泰美拉的目的,然而他畢竟沒有讀心術,除了感覺到公主來者不善,也不能更巨體了。


    希泰美拉緩緩抬手,柔若無骨的手緩緩擺動,不過是一個告別的動作,她做著,卻猶如一尾帶劇毒的眼鏡蛇般,危險而美麗。


    “賽裏斯?”長琴注意到賽裏斯落後,不覺放慢腳步等他。注意到他的分神,長琴循著他的目光,看見了希泰美拉的動作。對於這位充滿誘惑氣息的古埃及蛇蠍美人,長琴是擔一萬個心:“你不要靠近她。”


    “我不會。”賽裏斯斂目沉思,低聲喃喃:“但她怎會親近我?”


    “嗯?”長琴微訝,轉念一想,賽裏斯也跟王子公主們相處過,應該知道得比他更多:“怎麽說?”


    “她喜歡欺負我,我是說七歲以前……”賽裏斯對長琴感激地笑:“到長琴那裏以後,就沒有了。”


    欺負?長琴立即想到一種可能:“她會不會是喜歡你,故意引起你的注意?”


    就與經常扯心儀女孩子辮子的小男孩一般,小鬼們表達感情的方式有時候會很奇怪。


    賽裏斯瞪大眼睛,稚氣未脫的臉上盡是不信:“她喜歡我?不可能,她隻是喜歡捉弄我,她最大的興趣是看我臉上絕望悲傷的表情,要是喜歡,應該不至於這麽殘忍。”


    的確不至於。


    長琴和諾布對上一眼,看看巧笑情兮的公主,又瞧瞧從容淡定的賽裏斯,心中疑惑發醇。


    “她對你做了什麽絕望的事?”長琴問。


    燦爛的金色微黯,賽裏斯抿抿唇:“可以不回答嗎?”


    “可以。”


    夠了,李長琴決定無論答案如何,他們與希泰美拉之間不可能建立和平。畢竟她給予賽裏斯的過去,讓這堅強的孩子產生了怯意,這足以讓他們成為仇敵。


    與一位詭異的蛇蠍公主同行,這一回可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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