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無視她,熱情的空姐七嘴八舌的詢問郭遠什麽時候正式上班,並表達了能和他組班子的美好願望,郭遠也換上了另一副麵孔,溫文儒雅的模樣,微笑耐心的一一解答,儼然是業界明星架勢。幾個人還拿出了手機扒著肩要和他合影,但他婉言謝絕了。她知道他生平最反感的諸多事,其中就有照相。


    待她們散去,晨曦才就剛聽到的隻言片語提問:“飛阿根廷那次是怎麽回事?好像挺懸似的。”


    “不提行嗎?”


    看著他神情淡淡的,晨曦沒再追問,想那肯定是一場災難,幸好,他能全身而退。


    “賀晨曦,我不說你就不能追問一下?飛行事故中,運氣成分和技術各占一半,如果角度、風向再偏差一些,今天你就看不到我坐在你麵前。我問問你,倘若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掉一滴眼淚?”


    “你有病。”晨曦別開了臉。


    “別逃避問題,如果我真的死了……”


    “你煩不煩?你再說我走了!”晨曦騰的站了起來。


    郭遠垂下了頭,修長的手指在冰涼的有機玻璃桌麵上劃著道子,一道兩道三道,突然挑起眼皮看她,“要不坐下,要不提包走,站著這兒幹嘛?”


    晨曦默默的坐了下來,自從爸爸過世後,每每聽到死這個字她都心頭一顫,人怎麽能假設自己死了呢?不能,不能的。她嚅囁著唇說:“這行風險這麽大,你這又是何必。以你的腦子,做哪行都不會差。”


    郭遠淡淡一笑道:“有些人是天生的飛行員,你可能要說我自大吧,但你得相信在空中我幾乎是無所不能。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從小就是我的誌向。活到現在這個歲數,有一件事和一個人對我是最重要的,你叫我怎麽放棄?我一個都不會放。”


    晨曦瞪著眼睛望著他,等待他說出那一個人來,但他卻不說了。於是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別瞎猜了,是我媽。”


    好在燈光是暗淡的,看不出她麵龐的緋紅。她嗬嗬的幹笑著,是郭媽媽,至少是能接受的。她夾起了一塊肉仔細端詳,喃喃道:“你說那麽多漂亮空姐圍著你,你就沒看上一兩個?”


    “光漂亮不足以配我。”


    “那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你?”


    “門當戶對是必要的,像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肉滾下了筷子掉入湯碗,滾燙的湯汁濺在了她手臂上,她用紙巾反複拭擦,手不疼,倒像是濺到了心上。


    門當戶對,她反複的默念這個詞。近幾年還好,如果他再早些年回來,她可能壓根都不敢見他了。因為那個時候她家的環境太差,特別是上高中的那幾年裏,父母工作了幾十年的學校清退了一幫老教工,隻給了一筆少得可憐的買斷工齡費,又正逢舊屋拆遷,舊房子住不了,新房子買不起,進退維穀。大學四年她一直是努力拿獎學金,不想再增加家裏的負擔,除了基本的生活費,她從不伸手往家裏要錢,為了省錢買些書和女孩子的東西,她四年幾乎就沒買過新衣服,直到爸爸被一家市重點高中聘請當任課老師,家裏的經濟才算好轉了些,隻是爸爸去世之後,經濟的大梁就靠她一人扛起了,這樣的她,還能和誰門當戶對?


    晨曦本想駁他,誰癡心妄想了,我壓根就沒考慮過你。但還是覺得自欺欺人,最艱難的歲月裏,她都是悶著頭過,心裏不斷想著,終有一天他會來找她,雖然她在乎的從不是錦衣玉食,良田千頃,但想他總能讓她過上安穩恬淡的日子,每每想起,心就有安放的地方,也不再那麽彷徨。


    原來不是那麽回事,癡心妄想,好可怕的字眼,足以顛覆她的所有。最後她也隻能垂頭淡淡一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扳的是章台柳,這種條件,我哪敢多想。”


    莫名就沒了胃口,郭遠一個勁的讓她多吃點,再吃點,她也隻是抱著碗一粒米一粒米的嚼。最後一結帳,一頓飯花了500多,郭遠看了她一眼說,沒你形容得那麽誇張。服務員指著剩菜問,要打包嗎?郭遠示意服務員問她,晨曦狠下心來搖了搖頭。她是不想給他機會笑她小家子氣。


    回去的路上郭遠興致頗高的將車載音響開到最大,手指輕快的敲打著方向盤,巨大的電音刺得賀晨曦耳膜生疼,她按緊了太陽穴,心撲通撲通的跳。行至高潮處,他陶醉在毫無美感的音樂裏不安分的晃著身子,時不時吼出一句賀晨曦完全不懂的語言,冷不防被狠狠推了一把,他莫名其妙的扭頭看她,關小了聲音問:“你幹嘛?”


    “你動靜太大,我頭疼!”


    “這是我最喜歡的樂隊,nirvana。”


    “我寧願去聽老和尚念經,還圖個清淨。”晨曦閉著眼靠在了椅背上,任他再講什麽都不再搭腔,郭遠伸手覆住了她的手握了握,“生氣了?我關了還不行。”見她依舊沒反映,便湊近了臉問:“是不是我說了什麽不對的話?”


    “沒有,你說的都對,對我來說都是金科玉律。麻煩你專心開車。”賀晨曦不動聲色的抽出了手,別開了頭。


    郭遠皺眉,“你話裏不帶刺會死?現在你性格可真不好,有棱有角的咯得人生疼,還專門跟我作對,像那天我讓你打車,你非坐公交車,你看不出我是在關心你?這你也和我強,真讓人恨得牙癢癢。”


    晨曦輕歎一聲,“你不要總拿你的思維方式來想我,穿鞋的自然不知道赤腳的辛苦,你也知道我家並不富裕,別說打車,就是做1元5角的公交車,如果遠不過3站,又不趕時間,我都會走著去,何況工作還沒著落呢。我哪有精力去跟你對著幹,去猜測你們這些人在想些什麽,我隻知道我的生活需要我不斷去努力才能繼續下去。”


    郭遠目光僵直的注視著前方,突然歎了口氣,“何必說得這麽可憐兮兮,如果你覺得你過得辛苦為什麽不跟我說?難道我在你眼中是不值得信賴的人?”


    “我隻是打個比方,比上不足,比下還是綽綽有餘的。”何況最艱難的時刻,都已經過去。


    車子在樓下停住,腳剛落地,一隻狗狂奔而來一口咬住了郭遠的褲腳,晨曦認出這狗是旺財,正欲喝住,隔壁的小夫妻已經匆匆趕來把旺財抱了起來,一邊打一邊連聲道歉沒牽好繩子。郭遠狼狽的扶著車子,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是狗肉吃多了。


    “這死狗又到發情期了,見誰都要撲上去,特別是帥哥,一撲一個準。”小翠笑嘻嘻的看著郭遠,撞了撞晨曦說:“行啊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就是你上次說打算定下來的那個人嗎?簡直驚為天人啊!”


    郭遠眼裏燃亮起一束絢爛的火花,看著小翠花癡般的朝自己伸過了手掌,他也微笑的伸手去接。小翠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晃了晃,興奮的說:“聽說你是美院的老師,晨曦說你雕小人雕得特別好,沒想到人也這麽好哇……”


    一隻手瞬間僵了。


    最後小翠被誌“押”上了樓。郭遠倚在車身上,含著根煙嗡嗡的說:“美院老師,是上次和你鑽廁所的小子麽?你可真愛他。這等好事幹嘛跟我藏著掖著?怎麽也老朋友一場,你就那麽不稀罕我的祝福?”


    晨曦想了一陣,沒想到解釋的必要,也沒想到他會計較的理由,隻淡淡一笑說:“謝謝你的祝福。不早了,我先上去了。”她正欲轉身離去,突然聽見身後急風暴雨般的腳步,還沒來得及轉身,一隻手猛的扯住了她後衣領,悶雷般的聲音在耳邊轟然響起。


    “祝福個屁!你憑什麽就這樣和別人定下來了?那我呢?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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