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就怕琢磨,一琢磨就容易有陰謀詭計。


    可宮裏有時也怕琢磨少了,地上有坑自己還沒看見,一腳踩進去崴了腳脖子。


    李薇拿著請見名冊發了半日的呆,經玉煙小心翼翼的提醒才回神。她以為這名冊有錯漏之處正著急呢,李薇忙道無事,讓她把柳嬤嬤請來。


    見過柳嬤嬤還要見趙全保和常青。


    下午等弘昐那邊下課了,她讓人提前去阿哥所說一聲,把他也給叫來


    。


    這麽多人問過來,她得出結論:永壽宮的熱度最近是降下來少許了。


    弘昐那邊最直觀也最不解,他道近日請傅馳等人出去的人少了。傅馳幾個是伴著他從府裏一路長大的哈哈珠子,何況傅馳之父還是內務府總管,炙手可熱的人物。據傅馳說以前堵在他家門口請他出去喝酒聽戲的人攆都攆不走。


    不過他身處後宮邊緣,平時又被關在尚書房裏,要說對朝堂最不**的一群人,非他們這些阿哥莫屬了。這也是自先帝那時起養阿哥的辦法,在宮裏就圈在書房裏,所見無非宮女太監,連後宮的母妃都不能常常見麵,又不上朝不辦差,對外麵的事一問三不知。


    出宮建府後會好一些,能收奴才,能聯絡母族、妻族。就算不辦差也不會是聾子瞎子。


    現在弘昐和弘暉就是比較尷尬的時候。已經成親,四爺卻沒有要讓他們出宮建府的意思。也難怪總有人把他們當太子候備看。能在宮裏長住的阿哥,除了沒成年的,隻有太子。


    李薇聽了弘昐說的就好奇起來。難不成四爺有讓弘昐出宮建府的意思?朝中有人聽到風聲所以才對永壽宮不看好了?


    養心殿裏雖然密不透風,但一些事是不可能毫無端倪的。比如開府,就首先要選府址,要查堪重修,要內務府撥銀,要選侍候的奴才。有這些事就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讓人知道。


    弘昐早就想過了,他還真打聽出來了。


    “皇阿瑪好像是讓人拿了一些京中空府的堪輿圖過去。”他道。這個打聽出來並不難,傅鼐現管著內務府,消息是傅馳給他送來的。


    一旦出宮建府好像弘昐就不再是四爺看重的太子人選了。能脫出這個漩渦也是件好事,最重要的是弘昐並不以為真的出宮建府,他就再無機會可言了。


    他與弘暉從來都隻憑一樣爭勝負,那就是聖心。


    從進宮起,他就知道他與弘暉再無和睦的可能了。就算他肯伏首,長春宮肯放過永壽宮嗎?肯放過他們幾個兄弟嗎?額娘位至貴妃,獨攬聖心三十年,生下四子一女。這樣的貴妃等到皇阿瑪走後,皇後和新帝真的能放過她?


    何況他還有四個同母的兄弟姐妹


    。


    到那時才是真正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弘昐這些日子想了很多,他不能錯一步,要小心,要穩。皇阿瑪的心思放在別的事上是不好猜,可他與皇阿瑪相處這麽多年,最清楚他在府裏是個什麽樣的人。


    就像額娘在皇阿瑪麵前笑了這麽多年,他就知道該怎麽對皇阿瑪。


    他要像個好兒子,好兄弟。對上恭敬,對下友愛。


    幸好這些事他已經在額娘的帶領下做了那麽多年,雖然現在麵對皇阿瑪時會有懼怕和惶恐,但隻要想著把他當阿瑪看,把自己當兒子看就錯不了。


    李薇聽說是可能給弘昐開府,心裏多少鬆了口氣。


    這不像是康熙年間,那時她對四爺登基當皇帝的事沒有絲毫的懷疑。可是放到現在,她卻有些不想麵對。


    不是說四爺死後誰登基的事,而是算計太子之位會讓她有種隱約要把四爺當敵手看待的感覺。


    她實在是不習慣。


    李薇擔心開府的事會給弘昐打擊,沒想到他也盼著開府。


    “在宮裏住著實在是不方便。而且我也大了,想做些事情,不是天天跟弘時、弘昤他們一樣在尚書房讀書。”老讀那些空洞的文章有什麽用處?他寧願去外麵做些實事。


    李薇想了下,這個倒是可以給四爺提一句。四爺知道後如何安排就不知道了,不過以她看來,四爺應該是信不過像弘昐這個年紀的孩子的,估計還是會磨他的性子。就算真讓他進六部,也是從小跟班做起。


    弘昐那邊是說他可能會開府。


    柳嬤嬤這裏就是另一個意思,她說的是因為年氏和郭氏這兩個庶妃。


    李薇沒想到這裏還有她們的事,但也很容易想像:“宮裏覺得她們兩個得寵了?”太可笑了吧?


    柳嬤嬤笑道:“主子是個心寬的,不知這宮裏的事


    。主子們一句話,下頭人都要想出百八十個意思來呢。”


    她道這裏頭有兩個緣故。一是皇後特地把郭氏和年氏送過去。


    沒點兒緣故能行?說不定就是萬歲在那邊想要新人了,發旨回來讓皇後送人的。因為沒人知道這人到底是皇後送過去的,還是四爺發旨回來叫過去的。


    最要緊是回來後四爺賞了,李薇也賞了,這才把她們兩個給顯出來了。


    李薇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裏頭還有她添的一把柴。


    柳嬤嬤一開始也是有些怕的,不過後來從侍候郭氏和年氏出去的嬤嬤嘴裏打聽出來了。那個嬤嬤雖然是長春宮的人,不過長春宮的規矩早壞了。那嬤嬤就說在西山時,萬歲一直是跟貴妃在一起的,壓根沒宣她們倆。


    言下之意是很失望自己白跑了一趟腿,跟了兩個晦氣人。


    柳嬤嬤安心了,趙全保卻是另一個說法。他聽李薇問起時雖然說得雲淡風清的,但還是透出來外麵有些話開始說永壽宮要不成了,貴妃要失寵了。


    “都是群亂嚼舌頭根子的!一個個就盼著咱們倒下好上來踩一腳,全都看不得人好!”趙全保當了太監總管這許多年,也算曆練出來了。這話說的輕飄飄的透陰風,李薇不知怎麽的就想起電視劇裏的反派身邊的太監都這樣,但都沒趙全保有那種陰毒勁。


    趙全保其實現在麵容還如二十**般,皮膚好,細膩有光澤,麵白無須,眉梢眼角全是城府。他不算長得特別好的,但都說男人三十後靠的就是氣質了,那他的氣質絕對一流。有種特別內斂的感覺。


    李薇噗的一下就笑了,倒把趙全保和玉煙都笑愣了。


    “沒事,沒事。”李薇擺擺手,忙給自己的兩個大將道歉。


    趙全保沒當回事,能逗笑主子是光榮!雖然他也不明白剛才哪句話把主子逗笑了。他轉頭說的還是這個,聽他說倒是叫李薇茅塞頓開。


    不止她自己想著四爺什麽時候看膩她了去寵愛年輕小姑娘了,西六宮的人也都等著呢。一見郭氏和年氏起來了,個個都覺得‘終於到今天了


    !貴妃終於要失寵了!’。


    然後一窩蜂的去捧郭氏和年氏的熱灶了。


    都說人走茶涼,其實真正的是人未走,茶就涼。


    李薇想起以前上大學時,當時市裏有個文件說要改革,領導班子年輕化還是什麽的,大概就是他們學校的幾位主要校長和副校長要動一動。當時的校長一把手是個年輕的,才四十多。但下麵的幾個副校長裏頭倒有幾個快到退休年齡了。


    於是學校裏就傳這些老副校長要退位了,新人要上台了。


    學校的論壇裏真是熱鬧了兩年。因為這事最後吵吵了兩年,直到李薇畢業也沒個定論。學校論壇上還有一個帖子說這就是咱們政府的辦事效率,太有風格了!


    當時就有幾件事顯得很不給老副校長們麵子。學校的領導班子每年都有一次出國旅行,科級的領導頭頭們就是國內旅行了。當然這叫考察。於是那兩年這個出國考察的名額就沒這幾位老副校長的了,美其名曰要把機會讓給年輕人嘛。


    還有學校裏也有各種科研撥款,但撥多少用多少就難說了。除了真正的寫論文準備發表的人員外,副校長們多少也會管著幾個課題,當個總指揮的意思。基本就是掛名拿錢的節奏。


    於是這種外快也被讓給年輕人了。


    其實也不是怪那些人聽到一點風聲就去捧別人,她這邊還沒人敢踩。主要是這個機會難得,就像她用了玉瓶和趙全保多少年?不就是因為他們是第一個湊上來的嗎?


    第一個表忠心的人總是難得的。表忠心都要越早越好。


    三爺在四爺一登基就跑上來表忠心,四爺雖然看不上他,但對他的賞賜從來都是一等一的。與十三爺也差不多了。


    這些人去捧郭氏和年氏不過是想抓出這個機會好出頭。真不成再退下來,主子不好了是留不住人才的。剛進宮那次換宮女就是這麽回事,眼見侍候的主子紅不了,宋氏、武氏等人身邊的人不是都走光了?


    所以,李薇對這些人去追捧郭氏和年氏並不生氣。


    隻是不同的人看事情都有不同的角度


    。趙全保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的,何況他是為她著急嘛。於是李薇賞了他兩件鬥篷,幾件好皮子,再加一些銀子,算是謝他的忠心。


    常青那邊與趙全保無二致,這方麵看起來他和趙全保看的都是一樣的人。他倒是說了另一件事:敬事房的太監去找郭氏和年氏要好處了。


    敬事房專管綠頭牌。


    李薇進宮也多年了,卻從來沒想起過這個著名的東西。


    “綠頭牌?”聽常青說時她居然問了句傻話,“我也有嗎?”


    常青一時沒鬧清她的意思,道:“當是有的……”然後就領會錯了,他道:“主子放心,敬事房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您的牌子藏起來。”


    這個……應該是當然的……


    李薇難得囧了下,也是她先出醜,常青才誤會了。她隻是沒想到她也要跟那菜牌子般的東西扯上關係。


    是她自大了,雖然是貴妃但也不是皇後。這宮裏唯一不上綠頭牌的隻有皇後。


    綠頭牌,就是說明她們統統都是妾。


    在外麵側福晉好歹還能跟福晉沾一點的邊。進宮後她這個‘妃’再貴,也是妃,成不了後。


    李薇突然有種清醒感。


    她自失的一笑,讓常青也下去了,照樣賞了他跟趙全保一樣的東西。


    晚上見了四爺後,她好奇的提起了綠頭牌。


    四爺笑道:“你說沒見過想看看?”真是什麽事都能玩。他喊蘇培盛把綠頭牌取來,蘇培盛當時有半天都沒敢動腳,一下下的看就坐在萬歲身邊的李薇。


    四爺都要被這奴才逗笑了,故意沉著臉說:“還不快去。”


    蘇培盛趕忙答應道:“喳!”然後迅速退出去,連三趕四的讓人捧綠頭牌進來。


    敬事房裏兩個太監本來正在閑得打瞌睡,一聽這邊養心殿裏萬歲叫呈綠頭牌,頓時急得團團轉


    !


    怎麽辦?敬事房的大太監早就去歇了!他們兩個穿布衣的哪有資格捧著綠頭牌去禦前侍候啊?


    張德勝親自來催的,見這兩個沒腳蝦一樣的就來氣,發火道:“還不快點兒?等著吃板子嗎?”


    這兩人隻好先捧著跟去養心殿。


    到東五間外,蘇培盛就等在門口,一見這倆捧牌子的是什麽打扮就皺眉,嚇得那倆敬事房太監都要嚇得跪下了。


    不過這時沒空跟他們計較,蘇培盛接過托盤打算親自捧進去。


    透過窗紗能看到裏頭萬歲正跟貴主兒說話說得開心呢,還笑呢。張德勝不明白了,悄悄跟在他師傅身邊低聲道:“師傅,這是玩的哪一出啊?”


    蘇培盛噓他,心道他怎麽知道?


    他捧著托盤小心翼翼的走進屋,站在屏風那裏算是死活不敢再向前一步。還是四爺看到他捧著進來了,招手喊過來,對李薇道:“不是想瞧瞧?這就是了。”


    蘇培盛順著四爺的意思把綠頭牌擺在了貴妃麵前,見貴妃跟看什麽稀罕物兒似的,恍然大悟!


    萬歲這是拿綠頭牌哄貴妃玩呢!


    跟著就錘胸頓足!主子們啊,你們玩死人了啊!


    李薇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牌子了,她還沒真沒想像過自己的綠頭牌是什麽樣。


    上麵寫著‘永壽宮,貴妃,李氏’,跟著就沒了。


    四爺從她手裏拿起這麵牌子,看她一臉的笑意就知道她這是看著好玩了,他把牌子留下了,對蘇培盛說:“去,就說今晚朕翻了永壽宮的牌子。”


    李薇頭回被這麽說!羞得臉都紅了,還想笑,憋得不行。被四爺一把拉到懷裏摟著,他還笑道:“朕也是頭回翻牌子。”


    蘇培盛見萬歲都跟著玩上癮了,這還有什麽好說的?他配合著再捧起托盤到外頭交給敬事房的太監,清了清喉嚨,道:“萬歲今晚翻永壽宮的牌子


    。”


    外麵的敬事房太監和張德勝都有種今天出門沒帶耳朵的感覺。


    張德勝看著他師傅:“……師傅您說什麽?”萬歲翻了貴妃的牌子?


    敬事房太監也陪笑:“嗬嗬,嗬嗬,蘇爺爺……您……不是……這?”


    蘇培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們一眼,一群不開竅的!


    “還不去準備?”他掃了眼敬事房的太監。


    那倆太監趕緊把托盤接回來,點頭哈腰的回到敬事房。此時養心殿傳綠頭牌的事已經傳開了,敬事房大太監也跑出來了,聽他們倆一說也不明白了。


    那倆太監之一見大太監也是一臉不解,提議道:“要不……再去問問蘇公公?”


    大太監細問之下,拍板道:“就照這個記上。”


    自從萬歲進宮後這還是頭回翻綠頭牌,之前一直是貴妃,所以他們敬事房也形同虛設。不管今天晚上這是怎麽回事,好歹算是幫了他們敬事房一個忙。


    露臉了啊!


    另一個太監倒是很快翻出來記上了,多麽幹淨的一筆啊!頭一回。


    之前的倒是都是貴妃的印,一水的全是永壽宮記。隻要貴妃進了養心殿,他們第二天就把這本冊子送去長春宮用印。不過因為都沒翻牌子就少了一道手續。今天倒是補齊了。


    他記完又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爺爺……這往下是……”


    大太監道:“往下當然是明日一早送進長春宮……給皇後娘娘行印嘛。”


    至於長春宮是個什麽滋味,他們就管不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虐一下的,不過發現這時寫沒有說服力,隻好再等等了,大家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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