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遂忍不住再次拿起這封重逾萬斤的短信,仔仔細細地重瀏覽了一遍。瞧那字裏行間剖析的前因後果,看得出古輝經過數年征戰確實長了不少見識,不過仍嫌稚嫩了一點,因為他隻歸納出表麵現象,卻未能深刻理解農民起義背後蘊藏的本質問題。


    我將兩封短信交給旁邊的海妍璧觀看,自己則負手眺望著優美無限的湖光山色潛心思。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我心中終於有了計較,此時風雲帝國乃至整座深藍大陸的紛亂局勢都已經被斟酌了千百遍全部爛熟於胸,油然地繼包圍帝都之後,第二個膽大包天的計劃湧上心頭。這一刻,我有點分不清究竟是時局造就了動亂,還是動亂促進了時局,總之我是巴不得天下越來越亂,好從中謀求利益大化,因此此計也就理所當然地勢必行了。


    海妍璧念罷兩封觸目驚心的短信,遲疑地問道:“輕侯,你打算如何處理它們?”


    我平靜地道:“一個字,等!不論是卡爾•麥哲倫還是農民起義,對塔高二府來說都無關痛癢,真正鬱悶的是朝廷和幾大家族才對,所以我們就等它個水落石出好了。嗯,不過針對後者要進行嚴密的監控,有可能的話,好是鑿進幾顆釘子進去,從其內部高層人物著手,了解他們的一舉一動。我有一種奇妙的預感,此番帝都東、西、北三方領地的農民起義勢頭太迅猛了,牽扯的範圍和自身規模也異常龐大,很有些刀削斧鑿的人工痕跡,似乎是有人背後暗暗操縱整個局勢。嗬嗬,極有可能是某個潛藏已久的家夥,借著我圍困帝都東南,朝廷無暇他顧的時機,想要撈取一點政治資本呢!”


    海妍璧吃了一驚,駭然道:“誰可能有那麽大的本事啊?”


    我啞然失笑道:“天下能人異士多如牛毛,隔段時間就冒出一兩個來也屬正常嘛!不過這次農民起義背後若真隱藏著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利益集團的話,我想他一定跟帝國高層有著不可分割的緊密聯係,有可能就是……算了,多說無益,我也僅僅是憑空猜測罷了。走,我們回文華殿去,還有很多正經事要處理呢!”


    ●●●


    果不其然,真的被我一語中的,實際情況甚至猶有過之。


    朝廷得到西北地區大規模農民起義的消息後極為震怒,首先迅速調動正集結的蘇家第十五集團軍、上官家第十四集團軍、以及秦三麾下的第三集團軍各自平定領地內的叛亂,隨後連連敦促使節團加快腳步,立刻與身高唐府淩雲城的我接洽談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務必達到使南疆軍按兵不動的目的。


    於是,一道聖旨從風雲城內廷金鑾殿送抵淩雲城禹啟宮天驕閣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塔卡瑪幹府總督、南疆軍區總長、帝國元帥常勝王秦南,於本月中旬第三十九集團軍悍然入侵高唐府事件中,果斷揮軍北上平定叛亂,堪稱居功至偉。今特命內務相劉稷(剛剛上任,原內務相劉瀾告老還鄉)為欽差大臣,率領使節團前往犒勞慰問,命汝溯江西上前去迎接,另有重要國事托付。欽此!帝國曆八百一十一年六月二十日。”


    我慢條斯理地看罷聖旨,將其遞給身畔的宇文德光觀瞧。


    此時,天驕閣內高唐府所有重臣匯聚一堂,左垂首是宇文德光、談叔敖、冼老夫人、蒙薇,右垂首是池鼇、宇文拓、範永勝、沙莫雄,一側旁聽的是海妍璧、衛昌黎、龍疆。


    其中龍疆是個陌生麵孔,我跟他也不熟悉,不過既然三魔將派他來做格米亞商會全權代表,並負責轉達我的所有命令,其忠誠度自然勿庸置疑,遂被我任命為侍衛長掩護真實身份,對外隻說他來自南疆月衛了事。孰料此子為達到名副其實的效果,真就調來一批龍姓精銳高手冒充月衛替代了原來的夜叉衛保護我。我心知此乃三魔將一番好意,遂也不便推辭,何況這幫家夥武功確實強橫硬朗,偶然試試身手,竟發現他們比正牌月衛還要厲害三分,當即欣然笑納了。


    眼下的高唐府初定,諸般事務都來不及妥善處理,辛苦折騰一天一夜我也隻是解除了五大家臣募集的私兵,並命令池、宇文、範、沙四人著手整編高唐府軍備,至於重中之重的總督衙門各司主管任命,尚未仔細思量過人選,不過決定可能從南疆調人前來做臨時過渡,待一切都步入正軌後,再從本地官員中擇優錄取。慕容炯炯回南疆的時候,我就修書一封叫他轉交給歐鷺忘機,命她從南疆各司篩選出一批精明強幹的官吏支援高唐府的建設,預計很快就會從海路運送過來吧!


    這些念頭腦海裏紛紛擾擾地轉悠了老半天,待我重振作精神關注眼前的時候,才愕然發現那道聖旨已經輪了一圈重放到了我麵前。


    當下我沉聲道:“大家都看過了,有什麽建議都說來聽聽吧!”


    諸人沉默片晌,老成持重的宇文德光嘎然開口道:“主公,依老臣看這道聖旨不過是朝廷的一個借口罷了。聽說近帝都西北領地並不太平,各大郡縣城鎮或多或少都遭受到了農民起義軍的威脅,眼下唯獨帝國東南統治穩如泰山,老臣以為他們是想暫時穩住南疆軍,好騰出兵力鎮壓暴動鞏固後方,嘿嘿,我們大可以借機狠狠地敲詐他們一筆。”


    談叔敖接茬道:“宇文兄所言不差,微臣以為可依計行事。另外目前朝廷自顧不暇,吾等應該南征物資上大做文章,譬如帝都東南興建海關收稅,沿海各大港口碼頭調高運輸船價,並全力收購府內糧草待價而沽,這些都是非常有利可圖的措施,可以大肆緩解財政壓力。”


    我連連點頭稱善,遂把目光落右側武將席,宇文拓謹慎地道:“末將以為應加大力度偵測那些農民起義軍的狀況,從中挑選出幾支特別具有潛力的隊伍,支援武器糧草,甚至可以派出教官團幫助他們訓練士卒。這樣一來必將多地牽製住朝廷兵馬,對虛耗朝廷實力有著莫大幫助。”


    “好一招驅虎吞狼之計啊!嗬嗬,確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我激賞地朝宇文拓微微頷首,遂環顧兩旁眾臣道:“各位管暢所欲言嘛!說錯了也不要緊,若能對建設高唐府,對抗貪婪成性的朝廷有所幫助,那就好啦!”


    此時,沙莫雄鼓足勇氣道:“主公,末將以為此輪跟朝廷間的談判,好能夠討得一項正式任命,這樣大家做起事情來方能名正言順。嗯,其實吾等倒無所謂,不過百姓愚魯,恐怕會有諸多莫須有的流言蜚語出現,若誤導視聽的話那就不太好了。”


    我讚許地望了他一眼,悠然道:“沙將軍考慮得甚是周到啊,我記下了。各位還有善謀良策別再藏著掖著,都請踴躍發言吧!”


    接下來諸人我鼓勵下都不甘寂寞地紛紛出言獻計,倒也頗多真知灼見,均被一一采納。


    末了我總結陳詞道:“座諸位都是高唐府的棟梁之材,輕侯需要倚重之處多不勝數啊!希望大家能夠精誠團結,一心致力於家鄉的建設,我絕不會虧待你們的!再過兩日,我們的大財神李德宗閣下就要光臨淩雲城啦,屆時會拿出一攬子的發財計劃,不論是百姓、官吏、士卒統統都有錢賺,有福利拿嘍!”


    話音才落,會議廳內頓時議論紛紛,大家都竊竊私語發財大計,讓我再一次領略了“點石成金”四個字的無窮魅力。


    稍停片刻,待諸人重恢複安靜的時候,我宣布道:“眼下擺我們麵前艱巨的任務就是穩定局勢,諸位城主要致力於安撫百姓,有災荒的扶助救濟,沒災荒的發展商業,諸位將軍要加緊訓練士卒,以備守鄉護土破虜殺敵。鑒於這道聖旨不好正麵違抗,我打算性乖巧一些,直接去……”說到這兒,我停頓了一下偏頭看了眼旁聽席上的龍疆問道:“龍侍衛長,我們的行程是怎麽安排的啊?”


    龍疆恭聲道:“啟稟主公,帝都距淩雲城大約四十八日路程,朝廷使節團已沿讚高江而下出行八日,目前睛隆城左近。依此推斷若雙方同時靠攏,僅需二十日左右即可相遇,屆時會師地點大致外高唐府通天城管轄範圍內。”


    我果斷地道:“好,那就通知使節團通天城相會吧!輕侯此去月餘,高唐府各項事務就拜托大家啦!”


    “恭祝主公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會議廳內轟然響起一陣奉承之聲。


    我心中暗忖道:“他奶奶的熊,你們倒是一點都不含蓄啊!敢情把跟朝廷之間的談判,全然當成行軍打仗啦!嗬嗬,不過彩頭確是不錯,此番無論如何都注定他們要吃癟哩!”


    ●●●


    落日要塞正西數百裏的地方,是一片幹燥、平蕩蕩、洗茫無涯的高原。高原上沒有突兀的大山和幽深的峽穀,多是些碟子樣的淺淺的盆地。到處鋪著黃澄澄的細沙,長滿豐茂的綠草,大片大片乳白色的羊群上麵蠕動。晨曦中,草原是藍色的,遠看就像反映著藍天的巨大的湖泊;羊群便是飄曳的雲影。還有一群群饅頭狀氈房和積木似的房舍點綴其間,充滿高原草原特有的空間、清和恬美詩意。


    每年的六月是讚布高原的黃金季節。這時的高原,風和氣爽、萬物向榮,金色的太陽日日高懸,光照的時間特別長。這時的高原,天是那麽湛藍湛藍,雲朵是那樣雪白雪白,遠方峰巔山巒綿延,湖畔草原無邊,天與地的相接處,真有些分不清雲似羊群還是羊群如雲了。這一派景象,這一派風光,內地,終日被灰蒙蒙的霧靄濃濃籠罩的大城市,我是無論如何也難得想象出這樣清朗幽藍的晴空的。


    從落日山腳下,讚布高原向那有如大海一樣平坦的、呈弧形的地平線伸展出去。西邊的大地上顯現出一抹淡藍色丘陵的輪廓,就像油畫中的遠景。一行白楊樹穿過這片廣闊的原野。有一條小河陪伴著這行白楊樹,楊樹掩映著曲曲彎彎的小河。田野一片翠綠,偶見的小麥和大麥都還沒開始變黃。田野中部矗立著一座孤零零的建築物,像是一所巨大的道觀或寺廟。


    剛剛登上一座土丘,程銀就舉手示意停止前進。刹時間,由五十名鐵血衛和五十騎單峰銀駝組成的隊伍嘎然而止,顯出高度的警覺和嚴明的紀律。


    他恭謹地請示道:“啟稟主公,前麵那座廟宇就是此行的目的地――祖魯寺了,屬下想派人過去查探一下,順便看看對方來沒來。”


    程銀一邊說一邊瞅著我的臉色,不敢稍有怠慢。他自從前天接到南疆西路鎮撫使雷霆大人的調令,奉命率領一隊鐵血衛偽裝成普通商旅,護送主公深入讚布府腹地開始,就一直提心吊膽外加兢兢業業。這倒不是畏險懼難,本來鐵血衛就個個是視死如歸的猛士,何況他身為南疆西路鎮撫司王牌高手呢,隻是主公萬金之軀若稍有損傷,自己哪裏還有臉麵二十萬鐵血衛兄弟中間立足,這才加著萬分小心謹慎,一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模樣。


    我啞然失笑道:“程銀啊,你的神經繃得太緊了,放輕鬆一些,就當是來郊遊踏青好了。我們不是來打仗的,而是要跟讚布府總督鐵燒談判的。對於他我非常了解,一名很講義氣的性情中人,恐怕乍一接到通知,此地方圓千裏早就鐵騎密布固若金湯了,唯獨遺留東方一個缺口供我們入內呢!”


    程銀暗暗苦笑道:“那豈不糟糕,萬一對方不是來保護我們,而是要來甕中捉鱉的話,恐怕區區一個小隊給他們填牙縫都不夠吧!”不過想歸想,這種念頭他可萬萬不敢表露出來,隻是躬身施禮後退到一旁檢視隊員武裝去了。


    由於此番警衛任務是高級,他指揮的這支“黑豹”小隊真可謂武裝到了牙齒,幾乎把落日要塞軍需庫內的裝備淘騰了個遍。


    除以五十二匹適合戈壁高原長途奔襲的單峰銀駝充當坐騎外,還有人手兩支五格口徑的“黑蟒”貳型衝鋒槍、一杆五格口徑的“黑寡婦”貳型突擊步槍,前者有效射程為六百五十步適合近戰,後者有效射程為一千八百步能夠超遠距離殺傷敵人,而且兩者均配有“鬼眼”式瞄準鏡,攻擊是全天候不分晝夜的。


    不過即使如此強橫的武裝也未能叫程銀徹底放心,因此他特意拒絕了軍需官提供的普通彈藥,而是選擇了入體後產生滾翻效應、製造巨大空腔中者即死的二十萬發“魔齒”彈。這就足足裝滿了五十鐵箱,另外還勒來了五千顆“燒餅”式手榴彈,又裝了五十鐵箱。這種手榴彈內部采用了威力巨大的銀色**,由於外形渾圓且表麵嵌滿了鋼珠,截麵酷似沾滿芝麻的燒餅而得名。當然它絕不好吃,一旦爆炸,內藏的石榴籽形碎片和外鑲的一百零八顆鋼珠足以籠罩方圓二十步,把爆炸分範圍內的所有物體撕成碎片,如此恐怖的殺傷力,能叫神經粗壯的敵人也噩夢連連。


    程銀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檢視了一遍隊伍,當他看到帆布套內的武器,以及厚氈布包裹的彈藥箱均處於可迅速投入戰鬥的狀態後,才徹底放下心來。當然“黑豹”小隊從無失敗記錄的驕人戰績是他消除憂慮的另一大憑仗。


    我瞅著程銀忙忙碌碌的身影,頗覺有些好笑,不過臉上卻斷然不能表露出來,那可太傷害人家的積極性了。


    今天是帝國曆八百一十一年六月二十三日,距離我駕駛“深藍”號魔將機降臨落日要塞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兩夜。做出這個遠足讚布府的決定我蓄謀已久,絕非突發奇想,隻是魔將機的出現提供了另外一種加便利的捷徑罷了。為此我要鄭重感謝魔師拉塞爾大人,因為他避免了我乘坐裝甲車或坦克那種慢如牛爬的交通工具,反倒可以一日萬裏轉瞬東西。


    眼下迎接朝廷使節團的艦隊也開出淩雲城整整兩天兩夜了,現可能正行駛讚高江中下遊的某個地方,名義上旗艦“英雄”號搭載著我,實際上我卻跑到了遙遠的帝國西部,施行心目中第二個膽大包天的軍事計劃。艦隊航程是二十天,這足夠我完成所有既定目標了,屆時隻需提前個一兩天飛到通天城,誰又能指責我參予陰謀策劃呢!


    我越想越覺得意,伸手虛按了一下胸前佩戴的兩顆格米,頓時記起沙穆和席德爾被我剝奪心愛之物時傷心欲絕的模樣,那一刻要不是我答應他們回來後,即刻教會他們玩那套眼鏡蛇動作加三百六十度翻轉動作的組合技,恐怕死都不肯放手呢!


    此時,程銀沉靜的嗓音淡淡地耳畔響起,把我從幻想拉回現實:“主公,他們來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遠處煙塵滾滾,蹄聲隆隆,一隊盔明甲亮的白銀騎士威風凜凜地衝了過來。他們人數不多,也就五十餘人,不過賣相卻比“黑豹”小隊強得不止一點半點。


    偽裝成商旅後,鐵血衛們隻能內襯輕薄柔韌的忘憂魚鱗鎧,外罩灰禿禿的便服,因此看起來真就像是每日裏需靠往返東西兩地辛苦販賣磚茶為生的駝幫小商人了,但是精神麵貌卻永遠無法遮掩那種冷酷彪悍的氣質,使人仔細端詳的話,立刻能夠感受到一股殺人無算、無堅不摧的銳氣。


    片刻後,那隊白銀騎士奔至土丘下方,我也輕催坐騎率領“黑豹”小隊迎上前去。


    抬望眼,那標人馬的首領頃刻映入眼簾,我的心髒也無由地加快了跳動,胸臆中湧起一種肝膽相照的熱血豪情,因為此時對麵那匹神駿寶馬上端坐的正是我的生死兄弟。


    闊別數月之久的鐵燒變化不大,除肥嘟嘟的腮幫子略顯消瘦外,龐大如山的身軀仍籠罩纖塵不染的冰蠶絲袍之下,兩條細長眯縫的眼睛也還擱置一副亮晶晶璀璨絢麗的銀色眼鏡之後,若非那隻巨大的鷹勾鼻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顯是情緒異常激動,我真就看不透他到底有多少誠意來珍視二人帝都時那段生死與共的過命交情了。


    彼此默默地注視了對方足足有一頓飯功夫,直到緊張得背後那些跟班差點以為要翻臉動手的時候,才倏然哈哈大笑著翻身下馬,迅速靠近來了個凶猛無儔的熊抱。


    過了一會兒,鐵燒才鬆開我,暢快淋漓地道:“操他奶奶的熊,咱倆有半年沒見了吧?當日你一個招呼都不打就悄無聲息地離開帝都,害得老子差點以為你被秦頤那老狐狸偷偷幹掉了呢!嘿嘿,幸好不久就聽到了你返回南疆的消息,這段時間是幹出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出來,連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哈·路西法都成了你的手下敗將,果然不愧是我老鐵的兄弟,好樣的!哈哈哈,那一日我聞此喜訊後,就府內痛飲了三百杯‘英雄血’遙祝你袍哥大捷來著!”


    我微笑道:“勿要怪我,當時情況危旦夕,哪有餘暇跟親朋好友作別啊!至於跟哈·路西法那一戰獲勝純屬僥幸,運氣多於算計,若重再來一次的話,說不定鹿死誰手哩!”


    兩人就這樣說說笑笑,朝著祖魯寺方向漫步行去,背後兩隊侍衛落下百步開外,亦步亦趨地跟隨。


    待走到祖魯寺正門前的時候,鐵燒整個人驀然變得肅穆而虔誠,遂低下高貴的頭顱,雙手合十胸前,口中呢喃自語起一連串嘰裏咕嚕的讚布語。


    相隔半晌,他才抬起頭來對著我陽光燦爛地微笑道:“嗬嗬,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祖魯寺是我幼年參悟佛法、苦修密宗手印的地方,算起來等於是半個師門,所以每次到來都要潛心頌讀一段<大般若金剛經>,以示當年沒有皈衣我佛的罪過。這裏也是我心目中聖地,唯有親密的朋友才會受到邀請來此暢談世事。”


    說到這兒,鐵燒雙眸倏然精芒劇盛,神態威猛到了極點。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道:“輕侯,我想問你件事,希望能得到真實的答案。高唐府怎會變成你的領地,麥哲倫家族為什麽會突然消失無蹤,還有卡爾哪裏,是否已經被你……”


    我聞聽此言,不禁暗暗哀歎一聲,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原來早此行之前,我就知道取代卡爾統治高唐府的舉措,定然會成為和鐵燒相互交流和獲取信任的大障礙,畢竟誰也不願意跟對自己的領地抱有狼子野心的同伴共事,沒想到真就被我猜了個正著,鐵燒果然對此忌憚異常。


    當下我毫不避讓地回視著他的眼睛,將閣道島初遇垂死的卡爾,直到前日獲悉他仍舊活人世的全盤經過一五一十地說給鐵燒聽,後補充道:“我知道天下人皆以為柳輕侯是謀財害命,為了高唐府富庶無比的領地對卡爾·麥哲倫痛下殺手,可是真需要那麽麻煩嗎?你不知道卡爾身中天魔氣月餘後,當我見到他時身體究竟虛弱到了何等地步,那根本就不用別人動手,隻需旁看著他慢慢閉眼就是了。”


    我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另外我對麥哲倫家族也給足了卡爾麵子,即使他們悍然出兵幹預瓊瑤統一高唐,我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傷他們一根毫毛,隻是統統押解他們回國認罪罷了,換做你恐怕也做不到比我仁慈了吧?他們的直接死因就是印第安納艦隊的朱雀神炮,這又跟我扯得上什麽關係?至於目前高唐府的現狀,我隻能說是錯有錯著。因為當日用了一天一夜尋整片海域也未曾發現卡爾的蹤跡,是個人都會以為他葬身海底了,這一點有八萬將士可以作證。難道他不了,我反倒要扶持那些曾經謀害他的卑鄙小人登上高唐府總督之位嗎?當然是我順理成章地接管下來,以聯結南疆成犄角之勢抗擊朝廷啦!換做是你也會如此做的不是嗎?這也是我們仨當初帝都的約定,後來閣道島上我和卡爾簽署的月盟誓約裏也有這些條款,上麵還有他的簽字呢,不信你看!”說著我從懷中取出那份盟約遞給了鐵燒。


    鐵燒被我一番慷慨陳辭說得目瞪口呆,此前他就算想破腦袋也沒料到事情居然複雜到這步田地,不禁愣了好一會兒才拿給盟約觀看起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他將盟約遞還給我,搖頭苦笑道:“對不起,俺老鐵誤會你啦!”說著忽然就要雙膝跪倒,我手疾立即伸手相攙。刹時間,一個跪得迅猛,一個攙得疾烈,兩股巨力惡狠狠地撞擊一處,頓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震四野,後仍是我占據上風,他始終沒有屈得下膝去。


    我誠心誠意地道:“老鐵,你這是要讓我折壽嗎?兄弟之間一點誤會算得了什麽玩意,何須行此大禮參拜,你這也太見外了吧?”


    鐵燒嘴唇蠕動了幾下,卻什麽也沒能說出口來,隻是重重地擂了我一拳,其中蘊涵的勁道痛得我是齜牙咧嘴,不過一切誤會倒也隨著這一拳冰釋前嫌了。


    此時,兩扇廟門”嘎嘎嘎……”地慢慢開啟,走出一名紅衣番僧雙掌合十說了一串讚布語,然後把鐵燒和我領進了寺內。不過後麵的侍衛們顯然沒受到這種優待,因為廟門很快又關上了,我生怕鐵血衛鬧事,趕緊吩咐程銀稍安毋躁,耐心地等我出來就好。


    同時我也暗暗詫異祖魯寺的大牌作風,因為根據資料顯示,密宗番僧一般分為五階,身份由低至高分別穿著紅衣、黃衣、白衣、藍衣、黑衣以示貴賤,憑借鐵燒大手印的絕世修為,眼下已經臻達第十二層境界的藍衣番僧水平,乃繼當年“天癡僧王”讚布·雅之後的讚布族第一高手,怎地受到身份低微的紅衣番僧迎接如此輕慢之舉也毫不生氣呢?即使是師門聖地,這種禮數也太缺乏敬意了吧?


    當我把心中疑問道給鐵燒聽的時候,他莞爾一笑道:“非也非也,輕侯隻是說對了一半,論地位我跟目前祖魯寺住持哥斯拉大師不相上下,都是藍衣番僧階級,不過無奈今天是齋月啊!嗬嗬,密宗齋月期間,讚布府內所有寺廟都拒不接待任何俗家弟子哩,此番破例允許我們入內,端得是給了天大的麵子呢!”


    我忍不住摸摸鼻子,苦笑道:“原來如此,真是榮幸之至!”


    鐵燒不再言語,隻是示意我跟緊紅衣番僧的腳步,七拐八拐地穿過數重院落,後進入一間僻靜的偏殿,這才停止前進。


    紅衣番僧再次雙掌合十後轉身離去,並隨手帶上了房門,殿內頓時隻剩下了我和鐵燒。


    我環目四顧,發現此間陳設真是簡單到了極點,四壁空空如也是白牆,青石地板上除了兩隻蒲團外再無他物,真可謂臻達四大皆空無常無相的境界了。


    鐵燒充滿緬懷地道:“當年我剛剛學會走路時起,就被送到這裏,接受密宗長老的佛法熏陶,後來是足足閉關九年零九個月又九天,終於參破了大手印的無上真諦,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能夠臻達第十層境界的俗家弟子。那段悠長的歲月真是叫人百感交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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