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很興奮,這裏麵有少不更事的衝動,十三歲的年紀,很多人都有過英雄夢,或者一些衝動好奇的念頭,縱然是皇子也不例外。


    再者,李治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露臉博取功勞的機會。當河東出亂子的時候,身為一個皇子如果能臨危不亂,身在晉陽,保證河東不生亂算不是一件功勞呢?


    身為晉王,河東在某種程度上算是自己的封地,如今還兼任著河東道黜陟使,按理說河東上下的事情自己都有義務承擔。


    剛剛快要成年的李治很有責任感,很想像個男子漢一樣頂天立地,他不想被人詬病為擔心怕事。


    所以完全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態度,相當堅定,相當興奮。


    謝逸本來沒什麽想法,無論河東出現怎樣的亂局,以自己現在的力量都是可以護著李治從容逃走的。李績在這裏,肯定也會首先保障李治的安全,不會讓他又絲毫閃失,否則很難向皇帝李世民交代。


    倒是長安那邊讓人擔心,如果薛延陀人和突厥人聯合起來過黃河,直接南下長安。關中現在兵力空虛,很容易被人突破,長安要是出個什麽亂子,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皇帝老兒,大唐社稷之類的謝逸倒是沒首先考慮,他在乎的是家人,尤其是兩位有孕的嬌妻都在長安,這讓謝逸相當緊張,所以下意識心中已經再盤算著要麽如何避免這場災禍,或者派人前往長安將杜惜君和鄭麗琬妥善安置。


    謝逸本來更為傾向的是後者,畢竟這容易辦到,但李治這麽一說之後,謝逸不由沉吟,也許應該選擇前者。


    而且此事對李治而言或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河東之行。李治時出現在了朝臣麵前了,很多人注意到了晉王殿下,至少他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但除此之外呢?李治幾乎沒有尺寸之功。也沒有特長之處,在眾多優秀的皇子麵前依舊顯得黯然失色。如何讓人另眼相看,走到天下人麵前呢?


    來河東之前就說了,李治需要一個機會,需要一個讓李治正式登上大唐政治舞台的機會。現在機會似乎來了,難道不應該抓住嗎?


    但李績似乎是反對的,隻聽他說道:“殿下千金之軀,不可立於險地,還是盡早退回黃河以南安全之處。去洛陽比較妥當。”


    毫無疑問,李績的責任重大,首先要保障整個河東的安危,甚至隨時準備勤王,所以分心不得。再者,皇子的安危至關重要,要是有所閃失,即便是成功阻擊了薛延陀人,皇帝那裏也很難交代的。


    “英國公,情況有那麽嚴重嗎?”不等謝逸說話。李治便雲淡風輕道:“即便真的很嚴重,本王能走,但河東的千萬軍民能走嗎?


    他們要是知道本王著急走了。難道不會很慌亂,軍心會不會動搖呢?本王可不能做罪人。”


    “可是……”


    李績有些意外,沒想到年紀輕輕的晉王殿下竟然有如此通透的見識和膽識,為了大局著想,竟然毫無畏懼。這很好,李績對此十分欣賞,隻是嫡出的皇身份格外子尊貴,他不敢大意,更不敢冒險。所以求助的目光落到了謝逸身上,希望謝長史能夠勸說晉王殿下。


    “英國公莫急。殿下說得也有道理,在暫時與長安失聯。沒有旨意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李績萬萬沒想到,謝逸竟然是如此態度,竟然沒有絲毫反對,更讓他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麵。


    謝逸續道:“而且也許當務之急,我們該想點辦法,應對眼前的危局。”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也在情理和責任之重,畢竟李治和謝逸是河東道黜陟正副使,有關涉河東道軍政大事的權力。何況李治是晉王,並州大都督,並州兵馬在理論上應該全都歸他調遣,至少有權力關涉這些事情。


    李績悠悠一歎,說道:“眼下我已派斥候嚴密監控定襄和草原敵軍情形,派人繞道前往長安通報消息,讓朝廷做好防備。”


    謝逸問道:“從河東出兵能做點什麽嗎?”


    李績沉吟片刻道:“除非是阿史那思摩沒有異動,從河東這邊調動兵馬在白道和若真水方向阻截夷男,還來得及。但前提是阿史那思摩所部沒有異動,否則大軍被人切斷後路,南北夾擊,會非常危險。”


    這……


    按照李績的說法,這事不好辦,也不怎麽好操作。


    謝逸沉默了,他在回想,記得唐初除了武德九年突厥大軍南下關中,飲馬渭水,從此再有過草原大軍南下圍攻長安的情形。薛延陀更不在此列,如果沒記錯,薛延陀在貞觀年間就徹底覆滅了。


    而且應該是貞觀中期,也隻有北方平靜以後,李世民才敢調動兵馬遠征遼東,否則後院起火,情況將會十分嚴重。


    如此情勢下,薛延陀的禍端應該不會很嚴重,更不會危及到長安,所以想辦法平定是大有可能的,也就意味著是個很大的機會,可以放手一搏。


    機會擺在眼前,自當珍惜。


    片刻時間,謝逸便做出一個很重大的決定,然後沉聲問道:“英國公,你對阿史那思摩了解多少?現在有穩住他,或者將他拉回來的可能?”


    “阿史那思摩此人驍勇善戰,原本是草原上第一等的軍事將才,不過現在老了,加之突厥敗亡,所以恐怕多少有點優柔,也有點多疑。”


    李績思索道:“如果說機會,這便是機會,如果他果斷一些,現在就反,先一步動兵南下,薛延陀隨後跟上,我們可能連商量對策的機會都沒有,就得調兵勤王了。


    河東兵馬多少還能調動,估計靈州的江夏郡王所部,不出意外會被西突厥人所牽製,我甚至懷疑此事甚至和西南進犯鬆州的吐蕃人有關係。”


    很複雜的情況啊。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看來或許真的是有人穿針引線,將這些人勢力聯合起來反唐。


    不過最終的關鍵點落到了定襄。落在了阿史那思摩身上。


    通過李績的描述,謝逸算是明白了。阿史那思摩年紀大了,作為突厥降將中身份最高之人,難免會受到大唐的猜忌。


    縱然被冊封為郡王,多少也會心裏不安,如履薄冰,這樣的情況下人會越發的多疑,優柔寡斷,至少做不到果決。這個情報分析想來也比較準確。將阿史那思摩放歸定襄草原,李世民能安心嗎?


    除了讓李績在一旁監視之外,肯定還有不少暗哨在其身邊潛伏,對其性格和平時狀況有比較相信的了解。


    除此之外,薛延陀也不是省油的燈,以前與突厥人也是貌合神離,甚至彼此敵對。兩個敵人,現在即便是合作也很難完全放下過去的恩怨與心結,很快做到親密無間,絕對的彼此信任更是無從談起。


    這也是阿史那思摩為什麽不提前渡過黃河。南下進攻長安的原因。黃河尚未完全結冰那隻是個借口,他主要怕的是被薛延陀利用,最終成為炮灰。


    萬一薛延陀人沒有及時跟上。他作為反叛大唐的異族首領必然沒有活路,即便是攻陷了長安。也必然是兩敗俱傷,跟隨在後的薛延陀人也可以很從容地將他們絞殺,坐收漁人之利。


    阿史那思摩正是有這樣的顧慮,比較謹慎,所以遲遲不願意動手,即便是走漏風聲的情況下,依然願意坐失先機。


    不牢靠的聯盟,優柔不覺的時間恰好給了唐軍阻撓的機會。


    “英國公。既是如此,如果我能想辦法拖住阿史那思摩。讓他猶疑不決,你能否率部阻擊夷男?”謝逸立即提出了一個很大膽的設想。


    “謝長史確信能做到?”李績眼前一亮。有些興奮,這話顯然是說到他心坎裏去了。


    謝逸點頭道:“有幾分把握!”


    李績笑道:“如果保證定襄的突厥人不動,我便不用擔心後路被阻截,可以快速出擊,趕在阿史那思摩回過神來之前阻擊,甚至擊潰薛延陀。”


    “也許……還能一舉滅了薛延陀,成就蓋世之功勞。”


    謝逸說出了一句話,頓時讓李績,甚至是一旁的晉王李治都有些震驚了,好似眼前不是危局,甚至是滅掉薛延陀,一統北方草原的千古良機。


    “敢問謝長史究竟有什麽辦法,確信能穩住阿史那思摩?”李績多少還是有些懷疑,似乎不大確信。


    謝逸沉吟片刻,轉身看著李治,輕聲問道:“殿下,可敢與臣一起走一道定襄草原?”


    “什麽,你要帶上晉王殿下?”李績的表情瞬間就變了,完全一副你瘋了的態度,大聲道:“謝長史,此事萬萬不可,晉王殿下千金之軀,留在晉陽倒也罷了,豈敢去草原凶險之地?


    萬一遇到驚險,或者是被阿史那思摩、夷男等人扣為人質,該當如何?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李績的反應完全在情理之中,皇帝最鍾愛的幼子,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在這樣危險的時刻,讓他前去刀光劍影,最為凶險的前線。


    隨時可能遇害,可能被扣為人質,如此做法確實不合常理,甚至有些失心瘋了。


    “英國公,我是認真的!”謝逸很平靜,轉身看著李治,輕聲問道:“殿下,你相信臣子嗎?”


    多年以來,謝逸在李治心中培養的信任與崇拜起了作用,加之一些個人因素,李治點頭道:“相信,本王敢去。”


    “謝長史……”李績依舊出聲阻攔,他是不敢這般冒險的。


    謝逸道:“英國公,我是晉王府長史,看著殿下長大的,豈會害殿下?如今情勢危急,一旦突厥人與薛延陀人合謀,長安危在旦夕,陛下和百萬臣民在那裏,我有孕的妻子在那裏,英國公你的家眷也在長安,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這段話聽著義正言辭,但不是強調長安的危機有多嚴重,而是為了向李績傳達一個訊息,告訴他自己不會害了李治。


    畢竟闞棱和杜惜君身份特殊,李績可能會猜測自己的動機,但向他點名自己有孕的妻子在長安等若是人質,自己肯定不會亂來。而作為晉王府的長史,前程有很大一部分投資在晉王李治身上,更不會拿李治的性命亂來,所以有些把握是肯定的。


    “真的必須帶著晉王殿下前去?”雖然還是疑問句,但李績的態度明顯有了些許變化。


    謝逸道:“阿史那思摩多疑成性,如果隻是我去,他未必相信;但如果殿下跟隨一同前往就不同了,陛下最寵愛的皇子敢於從容前去定襄,足可見可自信,可見朝廷準備萬全,無所畏懼,阿史那思摩難免心生疑竇,從而舉棋不定,給英國公你爭取時間。”


    “單單靠這一點能唬住阿史那思摩?”李績顯然是不大相信,雖說李治身份貴重,此等反常之舉確實會讓多疑的阿史那思心裏七上八下。但長安空虛是不爭的事實,萬一阿史那思摩鐵了心,願意冒險,後果……何止是不堪設想幾個字能夠形容的。


    “單單這些當然不夠,關中空虛也是事實,但如果這時候有一支精銳,或者特別厲害的武器,是否可以震懾突厥人?”


    “神奇武器?什麽武器?”李績頓時好奇起來,早就聽說淮陽縣伯奇思妙想很多,也不知這次又有什麽意想不到的點子,還能一舉威懾驍勇善戰的突厥人?


    謝逸沉吟道:“給我點時間,明日便可給英國公瞧瞧,使用得當至少能起到威懾作用。”


    “確定?”


    “在下豈敢以緊急軍情,大唐社稷安危開玩笑?”


    聽到謝逸如此回答,李績輕輕點點頭,算是認可,沉吟片刻問道:“謝長史,你可想清楚了,此舉……”


    李績沒有明說,但謝逸心裏清楚,此舉著實冒險。如果成功了自然是好,但如果失敗,不隻是自己會丟到性命,李治身陷險境,無論生死,李世民豈會饒恕自己?


    到時候身在長安的杜惜君和鄭麗琬他們隻怕也會受到牽連,所以說風險相當之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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