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願以民為命


    後周顯德四年月,唐軍諸路兵馬悉數出兵,反擊周軍。但各路兵馬皆是進展緩慢,唯有西路白甲軍徐皓月以聲東擊西之計殺敗正陽的三千周軍,襲破正陽,取得一場小勝。其他幾路唐軍完全是進行武裝大遊行,龍彥塵的廬州德勝軍本來就兵馬不多,麵對滁州的向訓部三萬大軍是沒有辦法,清流關下和守關的一萬周軍打了一仗之後大敗而回;李景達部唐軍水陸並進到了楚州,林仁肇率領水軍出戰和周軍水軍大將王環淮水上激戰半日,唐軍逆水而上,甚是吃虧,勉強打了個平手之後,林仁肇主動退走,之後李景達便楚州按兵不動。


    唐周兩軍似乎達成一種默契,雙方都坐觀,各條戰線上形成了僵持。


    但正陽的徐皓月卻心情很是複雜,方刃的細作回報,壽州的姓得到周軍的接濟之後,似乎開始倒向周軍,聽聞周軍不但接濟米糧給姓,還租借農具給姓耕種,近日周主又下了旨意,免除壽州今年的錢糧稅賦。聽到這個消息,徐皓月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接連幾日童虎頭等人出去哨探,也帶回令人沮喪的消息,壽州附近村莊的姓開始不給他們通風報信了,相反的還幾次被壽州的巡馬設伏追擊,童虎頭懷疑是那些姓給周軍通風報信。回來後童虎頭氣得破口大罵,直罵那些姓不識好歹。


    徐皓月和張從顏對望一眼,都知道周軍策略改變之後,壽州姓的心裏開始變化,唐廷課稅甚重,雖然壽州姓有很多人前年被周軍擄掠過,或是戰爭失去了親人。但五代十國年間,亂世年,姓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征伐之的死傷,死去的人固然值得傷悲,但活著的人卻不得不繼續活下去,何況從沒有占領者向周軍這般做法的,城破之後沒有殺掠,反而以米糧接濟姓,安排耕種,現有直接免除稅賦,這種誘惑真的不是一般的大。這對壽州的姓來說,自然是會擁護周軍的,相反若是唐軍回來了,稅要照交,而且戰爭打來打去,沒人會樂意的,所以姓們將白甲軍的行蹤泄露給周軍,他們不想唐軍再回來。


    當夜,徐皓月失眠了,雖然他一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但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難以釋懷。他起身提劍出了屋子,前去巡營。


    整個正陽城內白甲軍的巡兵照常巡邏著,沒有一絲懈怠,轉到東門,卻見城門旁有篝火燃起,那邊有十多人圍坐那,徐皓月知道那是城門崗哨換班休息的地方。


    徐皓月也沒叫上自己的親兵,便獨自一人走了上去,遠遠的便聽到幾名兵卒議論著。


    “頭兒,你說周軍真的那麽凶惡嗎?”


    “你這個丁,聽好了,你們頭兒我原來隻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漢,前年周兵打過來,家裏四口人,就剩我一個跑出來的,你說周軍凶惡不凶惡。”


    另一人道:“頭兒,那你報仇了嗎?”


    那頭兒嘿嘿笑道:“老子家裏死了三個,俺從軍到現殺了個周兵了,你說這仇算不算報了。”


    “頭兒真厲害,殺了個人了,我到現還沒上過戰場呢。”


    那頭兒說道:“小子,眼睛放亮點,戰場可不是好玩的,一不留神就得丟了性命,這倒也罷了,怕的就是斷個手、斷個腳,那疼法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切了。”


    “那、那頭兒你還想要打仗?”


    “俺想好啦,大仇已報,接下來得為咱老陳家打算打算,再上幾次戰場,得了升賞之後,再娶個老婆,把香火延下去,咱老陳家就剩老子一個,可不能斷了香火,沒麵目去見祖宗了。”


    “這倒是,不過頭兒,你殺了個周軍了,得到的賞賜也夠多了。”


    “那可不,也夠買幾畝地的了,隻是要娶個漂亮點的老婆還差點,其實俺和英山老王家說好了,備齊彩禮我就去下聘,他家的閨女可是水靈得很呐。”


    徐皓月聽到這裏不禁莞爾笑了起來,忽聽身後腳步聲響起,回頭望去,卻見張從顏也是獨自一人走了過來。


    見到徐皓月,張從顏躬身行禮,徐皓月卻示意他不要開口,以免驚動了那邊的哨兵,跟著徐皓月招招手,張從顏跟徐皓月身後轉身離開。


    “周軍果然開始懷柔之策以爭取民心,從顏,你怎麽看?”徐皓月邊走邊問道。


    張從顏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周軍此刻收兵不戰,一是雨季出兵不便,而且多有士卒水土不服,二便是要謹守已經攻占的州縣,推行懷柔之策,收攏民心。下猜想周軍會秋收之後兵繼戰,那時候雨季已過,而且糧食已經大收,姓也已經有糧食自養,周軍便會大舉南下,說不定周主還會第三次禦駕親征。”


    徐皓月苦笑道:“這第三次禦駕親征必定是雷霆一擊,一錘定音的,否則周主三征淮南不克就會成為笑話。”


    兩人的腳步聲雖然輕巧,但一隊白甲軍巡兵還是循聲上來查看,見到是主帥和參軍之後,巡兵們抱拳行禮又接著巡邏去了。


    徐皓月回頭看了看這些兵卒,又接著向前走,口說道:“從顏,那我們接下來還要打麽?”


    張從顏跟他身後說道:“自然要打,沒有周主親筆信函來勸降之前,都要打下去。”


    “假如唐主割地求和呢?我們怎麽辦?南下麽?”徐皓月沉聲問道。


    張從顏輕歎一聲道:“白甲軍成軍之時便是一枚棄子,說好聽的就是抗周義軍,說不好聽的就是一群不聽宣調的亂民,唐廷不會接納我們南下的,就算勉強南下,接下來一定是諸軍被打散充於各軍之,王爺則金陵投閑置散做個太平王爺,如此而已。”


    徐皓月苦笑道:“我也想到了,那不南下,我們又該如何?”


    張從顏笑道:“正所謂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我等留英山、盛唐繼續和周軍周旋,直到周軍和我們訂下城下之盟,我等便可歸附周軍了。”


    徐皓月淡淡一笑道:“若是要歸附,此刻我們就可以歸附,你知道我顧慮什麽。”


    張從顏撚著頜下三縷長須說道:“下猜想周主會以招降白甲軍為榜樣昭示天下,這正是我們的機會,但歸附的條件之一定要有白甲軍仍是**一軍,仍由王爺統帶。”


    徐皓月嗯了一聲道:“這個自然,不過我想讓周主答應的是淮南一地永不加賦!”


    張從顏麵色一變,停住腳步,看著回頭望來的徐皓月深深一揖道:“王爺果然心係姓,下欽服。”


    徐皓月搖搖頭笑道:“我沒你說的那麽好,降周之後,我這反叛之名一定是逃不掉了,今後史書記載一定是罵名滾滾來的。”


    張從顏也笑道:“這個倒是不會。”


    徐皓月奇道:“為何不會?”


    張從顏說道:“王爺割地之後不南下,仍堅持抗周,周主必然會遣使責問於唐主。王爺,你也知道唐主是什麽樣的人,如此一來唐主必然下詔,削去王爺的爵位、封地,昭告天下白甲軍為叛軍,他隻有如此才能平息周主震怒,到時候王爺和唐廷再無幹係,後訂盟歸附大周,天下隻會說唐廷無義,卻不會說王爺不忠的。”


    徐皓月哈哈大笑道:“從顏,想不到這你也想得到。”


    張從顏微微躬身道:“唐廷官場黑暗,下一身所學無用武之地,下人微言輕,出身寒微,但王爺並不看重這些,對下推心置腹,下定要將所學皆用於報答王爺的知遇之恩才是。”


    徐皓月笑道:“我就知道你平日裏寫字的時候,心裏頭就老琢磨這些,快說說你還想了些什麽。”


    張從顏道:“王爺,其實吾軍出路下也想了很多,卻不知道王爺誌向如何?”


    徐皓月淡淡一笑說道:“你是想問我,想不想做皇帝是麽?”


    看到張從顏微微有些驚訝的表情,徐皓月接著說道:“我也知道你想向我獻什麽計策。”徐皓月走到一處街邊,此處有塊青石板,徐皓月坐下身,又招招手讓張從顏也坐下,跟著徐皓月緩緩說道:“我說了你可能會失望,但我的確沒有做皇帝的野心,做皇帝要舍棄的東西太多,要算計的東西太多,要操心的事就多,我生性喜歡無拘無束,而且太重情義,可不是做皇帝的合適人選。”


    張從顏聽了默然無語,徐皓月又道:“你想到的計策一定是趁著周軍水軍威逼金陵之時,我們偷渡到江南,打出入京勤王的旗號,帶兵入京,掌控朝局,培植自己的羽翼,除掉唐主諸子,自立為帝,然後向周國請表稱臣,劃江而治,徐圖複進是麽?”


    張從顏麵色微變,但還是緩緩的點點頭,徐皓月笑了笑,抬頭看著天空的明月說道:“那這樣,這個亂世隻會亂,會有多姓受苦,會有多人死去,原本都是同種同胞卻自己殺來殺去,契丹、黨項這些外族日複一日的強大起來,日後原又拿什麽來對抗北方的外族?我可不願再一次看到五胡亂華的慘劇!”


    跟著徐皓月站起身看著張從顏笑道:“我隻願以民為命,早結束亂世,並非是為了一己私欲,若從顏覺得我誌向平庸,不堪輔佐,大可另擇明主,我絕不怨恨,還會送上薦書和財帛以謝。”


    說完徐皓月轉身便要走,卻聽張從顏大聲道:“王爺,從顏一身不投二主,王爺既然以民為命,從顏誓死追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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