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弟,了不起啊……你是這個!”


    身穿緇衣笑得滿臉像朵老菊花朝沈燕西豎起大拇指的中年猥瑣男姓蔡名慶,因為在家排行第二,人人都喊他做蔡老二。


    蔡老二是衙門的緇衣捕頭,手底下管著十來個捕快,他是胡兆良從清安郡帶來的人,從某種程度來說和沈燕西是自家人。以前,沈燕西曾經多次隨師父嶽山河前往衙門,他和蔡老二算是認識,私下裏也有過幾次合作。不過,那時候,蔡老二對他可不會像現在這般熱情,在那時的他眼裏,沈燕西不過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如今,自然有所不同。


    有能力的人走到哪兒都會得到尊重和敬畏。


    “當不得,當不得……”


    沈燕西笑嘻嘻地抱拳行禮。


    這會兒,沈燕西也像是忘了從前蔡老二對自己的輕視和小看,笑容同樣燦爛無比,就像是和老友久別重逢一般。


    其實,他並不擅長虛以為蛇。


    不過,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


    蔡老二雖然是一個小小的緇衣捕頭,卻是胡兆良的心腹之一,如今,和鍾家已經接下死仇的沈燕西必須抱緊胡兆良的大腿。既然,蔡老二表現得如此熱情,沈燕西當然也不能落在下風。


    場麵上的話誰都會說。


    沈燕西非常清楚,潛力巨大的自己好比金蛟在深淵,一遇風雲即化龍。和那些所謂天才相比,他欠缺的隻是時間,潛心修煉的時間,以及能夠安穩修煉的環境。如今的他就好像是一棵能夠通天的大樹,此刻正好破土而出,正是脆弱無比的時候,須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謹防被他人踐踏,如此,方能有出頭一日。


    現如今,好比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蔡捕頭,你這是?”


    蔡老二和一幹手下打扮得甚是整潔,仔細看去,所有人的衣衫都經過了細細的漿洗,破洞上也打著補丁。看上去,和平時完全不同。


    “說不得,說不得……”


    蔡老二笑著擺擺手。


    沈燕西同樣笑了笑,沒有追問。


    瞧見沈燕西沒有細問的打算,蔡老二卻忍不住了,他湊上前一步,小聲地說著。


    “不過,沈老弟並非外人,就算曉得也無妨,我老蔡這是領了胡大人的命令,前來維護秩序,迎接從郡城來的貴客……”


    “貴客?什麽貴客?”


    蔡老二搖搖頭。


    “這就不是老蔡我能夠知曉的了……”


    隨後,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分開了。


    蔡老二帶著手下一路大呼小叫,一邊勒令大街兩旁的攤販將攤子挪開,一邊讓兩旁的店鋪將招牌掇拾幹淨。很快,他們一群人就落在了沈燕西的後麵,眼看沈燕西便要走到鍾子南事先準備好的伏擊地點。


    還有幾步的距離時,沈燕西停了下來,和一個迎麵碰見的賣炊餅的家夥打招呼。


    這個人他並不熟悉,隻是見過幾次麵,買過幾次對方的炊餅,就連姓名都不知道。那廝主動和他打招呼,按照正常情況,他或許會點頭微笑示意,或許應一聲,總之,隻會敷衍了事,不會停下腳步和他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他卻停下來和對方說了一陣話。


    那個賣炊餅的家夥很有點受寵若驚,他擔著炊餅挑子,有些激動地站在那裏,期期艾艾地不知說些什麽。


    沈燕西很有耐心地應答了幾句,兩人方才分開。


    鍾子南右手握著折扇,左手端著茶盞,茶盞靠著唇邊,卻不曾真正接觸,他沒有使勁盯著沈燕西。身為暗部的一員,經曆過數十次暗殺和伏擊,他非常清楚,有些人的六感甚是敏銳,若是盯得久了,很容易被察覺。


    殺氣什麽的,更是半點也不能泄露。


    所以,他隻是偶爾掃沈燕西一眼,目光便不做絲毫停留便掠了過去,就像是從街邊店鋪的招牌、攤子、以及兩側房屋的青瓦掠過一般。


    他同樣瞧見了遠處的緇衣捕頭蔡老二。


    蔡老二等人的出現雖然有些意外,他卻沒有停下計劃的打算。


    當著胡兆良的手下殺他的人,能有比這更讓人滿意的結果麽?蔡老二等人若是不識相,非要上前來攪局,一並殺了便是。


    和賣炊餅的家夥分開之後,沈燕西並未繼續向前行來。


    他站在那裏,抬著頭,眯著眼睛望著天空,像是在享受春日的陽光,又像是在打量藍天上漂浮的白雲。


    快點!


    快點過來!


    鍾子南有些煩躁,他很快察覺到自己的心態有些不穩,忙皺著眉頭,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咽下茶水。


    嶽禪有些疑惑地望了沈燕西一眼。


    他不明白沈燕西為嘛停下來。


    “大師兄……”


    沈燕西低下頭,平視前方,視線在長街上掃過,像是在搜尋什麽。


    朱雀大街和平時沒有什麽區別,店鋪如常,夥計在門外大聲喊著招攬客人,山客的攤上擺著獸皮、藥草、礦石等雜七雜八的玩意,瞧見遠處的蔡老二一行,有的攤販開始主動地收拾攤子,準備離開。


    一切並無不同。


    沈燕西沒有感到任何不妥。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他卻莫名的不安。


    先前,他之所以和那個賣炊餅的家夥說這麽久的話,或許就是下意識不想向前吧?


    就此退後?


    在沒有任何征兆、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因為自己莫須有的不安感覺,就此退後?這種感覺極有可能是自己的神經過敏,師父死後,壓力太大,弦一直拉得太緊了,故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小心行事沒有問題,小心到膽怯的程度就有問題了。


    這一步退了,以後怎麽辦?


    繼續向前,保持警惕。


    很快,沈燕西有了決斷。


    “叫他們小心點……”


    “有情況?”


    “反正,小心便是了!”


    沈燕西解下腰間的長劍,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放在劍柄上,長劍出鞘三分,做好了隨時出鞘的準備。有很大可能是虛驚一場,這樣大張旗鼓或許很好笑,以後說不定能成為眾人的笑談,然而,沈燕西仍然這樣做了。


    “好厲害的直覺……”


    瞧見沈燕西的反應,鍾子南忍不住讚了一聲。


    他選的這個地方非常不錯,他能夠看清楚街上的沈燕西的舉動,沈燕西卻很難發現他,然而,在這一刻,他仍然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直覺雖然厲害,不過也就這樣了。


    瞧見沈燕西終於邁開步子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鍾子南得意地笑了笑,他舉起右手,將折扇高舉,一旦沈燕西走到事先確定好的伏擊地點,他便會把折扇嘩地打開,下達攻擊的命令。


    姓沈的決計想不到自己會調來民間禁用的強弩來對付他。


    並且,這非一般的強弩,而是經過族內的軍械大師改裝過的能夠連發的連珠弩,好幾把強弩對著,措不及防下,可以說是先天之下無敵。就算對方事先有所防備又有何用,鍾子南不相信那廝能逃脫。


    眼看沈燕西走到了仙客來門前,他的身影堪堪離開鍾子南的視線。


    就是現在!


    鍾子南下一刻便要打開折扇。


    這時,一張大臉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視線中,滿臉汗水的臉頰上,一撮黑毛迎風飄揚,那人一把握住了鍾子南的手。鍾子南一驚,下意識地便要一腳踹出去,不過,在關鍵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那人是負責跟蹤沈燕西一行的鍾子路。


    “你幹什麽?”


    若是曉得鍾子路不可能背叛鍾家,鍾子南不會這樣好說話,即便如此,他的左手已經探到了身後,在那裏,他插著一把短匕。


    “不能動手!”


    鍾子路壓低聲音吼道。


    “為什麽?”


    鍾子南同樣壓低了聲音,手已經摸上了短匕。


    “黑衣衛來了!”


    “黑衣衛?”


    鍾子南鬆開了放在短匕上的手,與此同時,他放下了握著折扇仍然高舉著的右手。


    “黑衣衛就在下麵,是姓胡的從清安郡郡城請來的……”


    “操!”


    鍾子南舉起折扇,重重地敲在左手手心上,惱恨異常。


    “走!”


    他輕喝一聲,取下了支撐著木窗的木杆,木窗啪的一聲合上,與此同時,他已經站起身,離開了坐席。


    鍾子南不擔心暗部的那些手下,他合上木窗,就代表行動取消,那些人不會輕舉妄動,會很自然地按照計劃離開。


    “這次是那小子運氣好,下次就不會這樣了!”


    鍾子路跟在身後,恨恨地說道。


    鍾子南沒有說話,自顧往樓下行去。


    一個人從樓下走了上來,兩人相錯而過,那是鍾子南認識的一個人,這會兒,他原本鐵青的臉像是變戲法一般變得笑容燦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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