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沐槿衣率先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步站定, 靜靜看著那身份不明的少女。耳旁大祭司的聲音輕輕傳來:“此人有古怪。”


    沐槿衣點點頭, 索性敵不動我不動,未料那少女倒是坦然一笑,語聲清靈:“你們找誰?”


    沐槿衣不動聲色, 淡淡應道:“請問大巫師人在何處?”


    “你們找大巫師有什麽事?”少女問道。目光仍是眷留在沐槿衣身上,不曾移動半分。


    沐槿衣並未接話, 下意識地望向了大祭司,隻聽大祭司道:“阿蘿, 你既處心積慮要我性命, 如今我來了,你又為何閉門不見?”她說著,自己轉動輪椅向前, 口中念念有詞, 很快那泥潭中的氤氳水汽便如被陽光蒸發了一般盡數消失了,連空氣中隱隱漂浮的血腥味都逐漸淡去。


    那少女終於移開了眼神, 微微詫異地望住那坐在輪椅上並不起眼的白發女人, 見她不動聲色便露了這一手,忍不住道:“你是誰?”


    大祭司道:“小姑娘,你身上的靈力是生來就有,還是後天修習而來?”


    少女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左右轉了轉,“自然是天生的。你是誰?能看出我身懷靈能, 你也不簡單嘛。”


    大祭司沉吟片刻:“小姑娘,我不管你是阿蘿從哪裏尋來的,你還是趁早離開地好。”


    少女尚未接話, 一陣尖銳的笑聲驀地劃破空氣直鑽入眾人的耳中,更有一股比方才更加濃烈的腥氣撲麵而來,大祭司臉色微變,叫了聲:“阿蘿!”


    沐槿衣搶身上前,她的武器丟了,隻得扯了軟鞭護在了身前。隻眨眼間便見一道黑影如鷹隼般撲麵而來,更挾有一股莫名的厲風,吸入鼻中,竟覺腦中發暈!她忙屏住了呼吸,長鞭甩出,啪一聲打得那黑影四分五裂,空氣中頓時一團猩紅爆裂開來。


    “什麽人,竟敢傷了我的小寶貝!”一個全身黑袍的女人從那少女身後的木屋中走了出來,一臉怒容地瞪著沐槿衣。這女人與大祭司一樣,也是一頭銀發,麵目容貌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也便隻得三四十的年歲。


    沐槿衣靜靜收鞭,冷眼掠一掠地上那一團血肉模糊的古怪生物,似鷹非鷹,似隼非隼,分明是某種異變了的凶禽。淡淡望一眼那黑袍女人,她已然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不是大巫師又是誰?


    大祭司一見那黑袍女子便驅了輪椅上前,緊聲道:“阿蘿,你從前所做的一切看在祖先的份上,我都不會計較,可是你不能一錯再錯。你找了這女孩來是要做什麽?你莫非以為她是”


    大祭司話音未落,便被那黑袍女子,亦即是大巫師打斷了。她冷笑兩聲,道:“阿姐,從小師傅便偏心你,說你樣樣先我而精,樣樣比我透徹,便是那先知的傳承也是選了你而不選我。嗬嗬,那又如何?你整日隻知故步自封,守著祖先的規矩不敢有半點逾矩,可你看看我?如今我不僅擁有了遠勝於你的能力,就連天命所歸的聖女也來到了我的身邊!哈哈……哈哈哈哈!”


    “聖女?”大祭司再次望向了那與沐槿衣神似的少女。“你說她是聖女?”


    沐槿衣也怔住了,下意識地望向了那少女。卻見她也正在打量自己,目光裏說不出的好奇。她微感不悅,轉過臉去。


    大祭司轉念一想已然想通了什麽,為什麽她會覺得那少女與沐槿衣神似,她二人一個嬌憨明媚,一個淡薄冷矜,容貌並不十分相似,最為相似的部分其實是她二人身上的靈氣,所以她才會產生那樣的感覺。可是沐槿衣能夠召喚出虎神,又能夠引得雙頭神龍親來護佑,這聖女必然就該是她才對,這少女……卻又是何來曆?和沐槿衣有關嗎?或者說,和她們大祭司一脈有關嗎?


    眼見大祭司沉吟不語,大巫師冷哼道:“阿姐,你既然逃了出去,妹妹看在你我自幼一同長大的份上,睜隻眼閉隻眼饒你一命。沒想到你倒自己跑回來送死,還以為你找了什麽幫手,就是這丫頭?怎麽,上次的子母蠱滋味如何?還沒嚐夠麽?”


    沐槿衣並不動怒,隻淡淡回應:“幫手談不上,路見不平而已。大巫師豈不聞多行不義必自斃?”


    大巫師冷笑道:“你這乳臭未幹的娃娃懂得什麽?不知從哪裏學來一點皮毛功夫就敢在你祖奶奶麵前耍嘴皮子。莫說我老人家欺負小輩,給你一次機會,你走,我不殺你。”


    沐槿衣淡淡揚眉。“要走可以,還請大巫師高抬貴手,將惑心蠱的解藥給了族長他們。”


    “噢?阿壘那小子曾經要殺你,看不出你竟還肯為他求情。”大巫師不以為然地冷笑。


    “大家立場不同,無所謂仇怨。”沐槿衣冷冷道。


    大祭司忽然道:“阿蘿,這女孩你是從何處尋來?是不是那些喇嘛帶來的?”


    大巫師哼道:“是又如何?”


    大祭司搖搖頭,語重心長地歎道:“你太糊塗了,那些喇嘛分明是所謀者大,你與他們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我告訴你,她根本不是聖女,真正的聖女在這裏!”她說著,抬一手指向身邊的沐槿衣,義正言辭。“她能夠召喚虎神護體,更有雙頭神龍的庇佑,阿蘿,你莫要再被人蒙蔽,趁早回頭吧!”


    大巫師怔了怔,望著沐槿衣的眼神不禁蒙上三分思量,口中自然不信:“她?聖女?阿姐,你別說笑了,這丫頭連桑坤的子母蠱都躲不了,她怎麽可能是聖女?”


    大祭司歎道:“你若不信,盡可以一試。”


    大巫師眼珠子轉了一圈,忽然想起了什麽:“阿姐,有你在她身邊,什麽蠱是她解不了的?你可是小覷小妹了。”


    大祭司沉吟幾秒。“如此,隻好請出先祖遺物來幫助我們分辨孰真孰假了。”


    大巫師呆了一呆:“你是說……聖明虎神咒?”見大祭司無聲點頭,她不禁激動起來,“那咒語千百年來從無一人能念出來!”


    大祭司道:“這是自然。除非聖女轉世,否則那咒語也將隨之塵封萬年。你若不肯信我,不防將那咒語取出來,讓此二人各自一試。”


    大巫師難掩心中激動,那卷咒文作為師父的遺物本來一直是在師姐那裏,被她奪了過來,然而無論她怎樣刻苦研習,日夜修讀,也是始終參悟不透其中的玄妙,甚至能完整地讀下來都是艱難。那咒文中間短缺了一行,更加成為她心中的至憾之事,如今被師姐這樣一提醒她倒是有了個想法,對啊,何不就讓這兩個丫頭試上一試?管她誰真誰假,能讀出聖明虎神咒才是她夢寐以求的願望!反正有她在此,師姐又瘸了一條腿,諒那沐丫頭也耍不出什麽花樣。念及此,她不再多說,轉身便回去了木屋中,須臾後出來,手中已然多了一卷古舊的羊皮卷。


    一直在旁邊站著不曾插嘴的少女見狀將那羊皮古卷接了過來,看了一眼隨即笑道:“哦,原來是這個啊,我曾經修習過它,不過卻是拓本。原來……正本是在這裏啊。”


    大巫師一聽不禁暗暗詫異,怎麽先祖的遺物竟然會被人得到了拓本?轉念一想,若這女孩便是聖女,或許便是天意如此。於是道:“你且念上一念。”


    那少女胸有成竹,將羊皮古卷隨手還給了大巫師,微笑道:“好。”隨即念了起來。


    大巫師見那少女竟然托大不要咒文對照,心中更加得意,暗想她必然是真聖女無疑了。大祭司一直凝神聽那少女所念咒文,時而蹙眉沉思,時而麵露詫異。一旁沐槿衣忍不住道:“大祭司,我根本不會念什麽聖明虎神咒啊。”她聽那少女念的順暢熟悉無比,更是心中遲疑。那古怪又拗口的咒文別說是這樣背誦下來,就算照著念隻怕她也搞不定吧。


    大祭司卻搖搖頭:“不急。聽完再說。”


    沐槿衣也隻得凝神聽了起來。那咒文並不長,少女念了約莫兩三分鍾便慢慢停頓了下來,似是遇到了很大的難題,她皺眉撫胸,輕聲道:“每逢念到此處,我便覺得胸口疼痛無法繼續。”抬眼見其餘幾人都是怔怔而立,她回過身去,將大巫師手中的羊皮古卷又接了過來仔細翻了翻,“原來……正本也短缺了這一行啊。我還以為是護法給我的拓本有殘缺呢。”


    大巫師心中一涼,師傅曾說過,這聖明虎神咒隻有聖女本尊能夠驅使,其餘人硬要修習,即便靈體再高也不能念到超過三分之二,否則便會頭痛心痛,渾身不適,更有甚者甚至會因此喪失心智,從此形同瘋癲。如今這女孩正是讀到了近三分之二處,這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並非聖女?她下意識地望向了沐槿衣,暗暗心驚,看師姐那成竹在胸的表情,莫非,這姓沐的丫頭果真是真正的聖女?大巫師想到這裏,不禁惱羞成怒,一把將羊皮古卷奪了過來拋向沐槿衣,沉聲道:“輪到你了。”


    沐槿衣本能地抬手接住,無奈隻得翻開羊皮古卷仔細看了起來。那咒文是用古苗語所寫,她此刻也顧不得詫異自己為何能無師自通看懂天書般的古苗語了,一邊看一邊無意識地照著讀,在大巫師詫異的目光下不知不覺便讀到了有一行短缺的那裏。她並未多留意那短缺,隻是順著腦中的指引一字一字向下讀念,到了短缺處竟然絲毫沒有停頓,一氣念了下去,以至於大巫師本來是一邊聽一邊無意識點著頭,此時一個激靈,猛地打斷了她:“等等!你剛才念了什麽?”那咒文她早已看的熟悉無比,內容幾乎倒背如流,她可以很確定沐槿衣絕對念出了一句她從前並未看到過的內容。


    沐槿衣被她一聲喝問驚了下,下意識地反問一句:“什麽?”


    大巫師心急如焚:“你剛才”


    話音未落,“沐姐姐!沐姐姐救命!”一聲清脆的呼喊陡然間傳來,激得沐槿衣身子一震唐小軟?!她哪裏還顧得上念咒文,倏地便轉過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去。


    不遠處的山道上,一個女孩正跌跌撞撞跑來,那蒼白的小臉,熟悉的身形,更兼那嬌軟的嗓音,不是唐小軟是誰?沐槿衣心中憂急,忙迎上前去將她抱在懷中,急問道:“你怎麽跑來了?”


    唐小軟眼珠子轉了轉,道:“我、我擔心你,就想跟過來找你。誰知道在寨子口碰見幾個光頭,一見我就要抓我!”


    沐槿衣見她如此莽撞險些被喇嘛抓走,不由得很是鬱鬱,鬆了手,輕責道:“你也太冒失了,不是要你在原處等我的嗎?”


    唐小軟吐了吐舌,嬌笑道:“哎呀,你不要生氣了嘛,我這不是跑掉了嗎?慌不擇路都能遇見你,老天爺都知道我在想你嘛。”


    “也虧得是你跑掉了,要是被他們抓走可如何是好?”沐槿衣見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還油嘴滑舌,有點生氣,很想擺臭臉把她甩在一邊,可到底又沒能忍下心。


    “我可是淩波微步踏雪無痕,逃命我最有本事了。不用擔心,哈哈。”唐小軟猶然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兒。


    沐槿衣看一眼她,心中忽然湧上一絲奇怪的念頭,為什麽唐小軟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藍婧呢?她不是答應自己會幫忙看住唐小軟的嗎?雖然藍婧傷了條腿,可是控製住唐小軟還是沒有問題的,又怎麽會讓她獨自一人跑到苗寨來呢?


    唐小軟眼睛咕嚕嚕盯著沐槿衣,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慮,笑道:“我趁藍姐姐睡著了,偷偷跑出來的。”


    沐槿衣睨她一眼,見她臉色蒼白,呼吸粗重,顯是剛剛跑得急了,不禁暗想自己真是想多了,她為了擔心自己不惜獨身一人冒險跑來,自己卻還對她疾言厲色,當下微有歉意,語氣也不由得柔和了幾分:“我與大祭司有要事要做,你在這裏等著,不許再亂跑。”


    唐小軟抱住她的手臂,一疊聲道:“好好好。”一抬頭,正撞見那少女投來的眼光,她微微一怔,目中一絲厲色快速閃過。


    沐槿衣並未瞧見她的眼神,她鬆開唐小軟後,打算繼續研讀那聖明虎神咒,然而再次捧起羊皮古卷的時候卻不知為何大腦中一片混沌模糊,那些咒文便真如天書一般怎麽也分辨不清了。她努力了幾次都無法繼續研讀下去,隻得索然放下了古卷:“抱歉,我無法完成。”


    大祭司麵帶疑慮地看著她。“怎麽回事,剛剛不是讀得好好的嗎?”


    沐槿衣歉然道:“我也不知為什麽。”隻是剛剛那麽一打岔,她再捧起古卷便覺得心緒不寧,任她怎樣努力也集中不了精神力,更加無法循從內心的引導去辨認這些古怪的文字了。


    大巫師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沐槿衣身後的唐小軟,冷冷道:“還有個辦法,可以分辨她二人誰真誰假。”


    大祭司一凜,心中已然有數,不禁微有遲疑:“此法太過凶險,不可。既然分辨不出,今日便暫且作罷,也不必急在這一時。”


    “不行,既然你我各執一詞,那就定要比個明白。”大巫師說罷,口中念念有詞,手臂抬起在胸前結起了一個古怪的咒印,隻見她身前的泥潭忽然間如同煮沸了的滾水一般沸騰了起來,一片片烏黑的泥漿一浪接一浪地向上翻滾,沐槿衣隻看了一眼便覺惡心,正詫異這大巫師究竟搞什麽鬼,那烏黑的泥漿中忽然間伸出了大量的蔓藤植物來,那蔓藤莖葉俱是色呈暗紅,就與她們先前在禁地中所見到的吸血蔓藤一模一樣!沐槿衣悚然心驚,眼睜睜看著那些可怕的蔓藤抽枝生葉,幾乎長到了木橋上才終於停止了生長,陽光下一根根閃耀著鬼魅的暗紅色凶光,看起來十分可怖。


    大祭司側臉肌肉微微抽動,叫道:“阿蘿,你竟然違背祖訓,私自種植這吸血的魔藤。”


    大巫師眼中跳躍著詭譎的光芒,惡狠狠地上前一步:“真正的聖女,她的血液可以淨化一切邪祟,相傳千年前那次滅族之戰,便是聖女以鮮血獻祭,淨化魔藤,這才救下了我們的祖先。考驗你們的時刻到了,誰真誰假,這魔藤一試便知!”她說著,隨手拋過一把短刀來。


    那少女接在手中,不禁有些遲疑,抬眼卻見唐小軟一臉戲謔地望著自己,她心神晃動,竟然微微恍惚起來。


    沐槿衣正遲疑要不要接受這見鬼的試驗,忽聽得唐小軟涼涼道:“你還愣著做什麽,快劃呀,劃上一刀便能證明你是聖女了。”


    她一怔,還以為唐小軟是對自己說的,未料卻是對著那少女。她轉身望去,隻見唐小軟似笑非笑地望著那少女,眼神中隱隱一股說不分明的意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參商(GL探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洛兒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洛兒殷並收藏參商(GL探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