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之貝回到府上,滿月酒宴已經開席了。他從後門剛走進院中,就遇到迎麵而來的桂枝。桂枝對房之貝靦腆一笑問:“先生又去江邊了?”


    桂枝初嫁之前,曾向房之貝吐露過對他的愛慕之情,房之貝鰥居多年,也喜歡桂枝的溫和柔順,但他因自己的帶罪身份不想拖累桂枝,便婉言拒絕了桂枝的愛。後來桂枝新寡,又回到了馮府,房之貝心中對她便懷有深深的愧疚,仿佛是自己謀殺了她丈夫似的。依馮君衡的意思是讓桂枝仍然來侍候他起居飲食,但他堅決不同意,說自己已經習慣料理自己的起居,不需要再用他人。馮君衡見他態度堅決,也就隻任夫人將桂枝安頓在廚房做事,雖然在廚房裏做仆婦,但她總是在在房先生給孩子們授課時去幫助他打掃屋子,清洗換下來的衣服。凡是房先生要的東西,她也是極盡心的。平日裏,房之貝盡量躲避著桂枝,極少與桂枝正麵相遇。此時見桂枝動問,房之貝回答道:“是。”兩人擦肩而過,房之貝叫住桂枝說:“桂枝,叫廚房把我的飯菜送到我房間裏來吧。別忘了來二斤燒酒!”


    聽了房先生的吩咐,桂枝點了點頭朝廚房裏走去。


    房之貝則悄悄地回到住處,在房中圓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早晨涼著的茶水,見杯中倒映出他的臉孔,他對著杯著的臉孔嘲笑了一下:瞧我這德性,怎麽像小偷似的!嗬嗬,這些年不都是這樣在做人嗎?你還待怎樣?像你過去那樣隨父兄指點江山?氣慣長安?


    桂枝兩手空空地走過來,房之貝奇怪地問:“怎麽?沒飯吃了?”


    “房先生,老爺吩咐,讓你去中庭陪陪客人,那裏為房先生設有座位呢。”桂枝正選了一些飯菜準備給房先生端過來,上房卻傳下話來,讓房先生去中庭陪客人一塊用餐,因此她便空手過來,替上房傳話。


    “這……?”房之貝麵露為難之色道:“人家是府上貴客,而我卻是……”


    桂枝說:“老爺說,請先生務必前往呢。”


    房之貝知道在馮君衡眼中,西席與貴客,孰貴孰賤在馮君衡的眼中與常人自是不同。他躊躇了一下,對桂枝說:“你先去,我換件衫子就去。”


    桂枝偷偷笑了一下,房之貝疑惑地看著桂枝,桂枝忙解釋道:“先生換來換去就那幾件藍衫灰褂,換與不換沒什麽吧?”


    “桂枝,你懂什麽,換,表示我對老爺的尊重,不換,就有點怠慢了,明白嗎?”


    桂枝遲疑了一下,要上前幫他換衣服,但想了想,又笑著轉身離開了。


    房先生來到中庭,馮君衡三兄弟陪著歐陽舉在中庭最上首的八仙桌上飲酒,同桌的還有附近州府的刺史、都督,縣以下的在兩廄排好的桌子上,略有節製的對飲起來,平常看上去禮儀俱全的官員們幾杯酒下肚,便鬧騰著像車夫走卒一般,大家輪番向歐陽舉進酒,把個歐陽舉弄得暈暈乎乎,一個勁地堅持要馮君衡把小公子抱出來看看,大家也跟著歐陽舉哄鬧起來。馮君衡架不住大家的勸說,隻得命下人去請夫人把元一抱將出來。馮君衡側頭見房先生來了,忙朝他招招手,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來。


    夫人早已按當地風俗,把元一收拾得妥妥貼貼,自己也梳洗整齊地等候在房中,馮媛和子華娘子陪在北夫人身邊。一聽馮君衡讓夫人出去,夫人抱著元一在馮媛和子華媳婦的陪同下來到中庭,大家爭相抱過元一,都誇他生得如天奎星下凡,大有其祖馮盎之氣。把個夫人樂得合不上嘴來。歐陽舉帶著一腔酒氣口拈一詩道:


    點濃胸臆咿呀語,舒展俊眉不夜天;


    綿繡前程憧旖旎,流光繾綣十餘年。


    眾官拍手叫好,拾掇著馮君衡將此詩書出來。馮君衡也覺此詩還算勉強,果然命人取來紙筆,親手將其用隸書工整地書寫下來,正待落款,馮壽進來示意有事秉承。


    “剩下的請房先生來吧!”馮君衡將筆交給房之貝說。然後問馮壽:“有什麽事?”


    馮壽報說:“剛才門外有一僧人前來造訪,門房因受了凡來者皆可進席的吩咐,讓他在前院入席,可是他卻並不入席,要求見老爺。”


    “哦?我怎麽忘記還應該為僧人們備一桌酒菜?”馮君衡想了想說:“你去讓廚房為他備一桌素席――也許還有別的僧侶到府上化緣,一並請入席中,不得怠慢。”


    “回老爺,小人已經吩咐廚房為他置辦素席,但他隻求見見老爺。”


    “是個什麽樣的僧人啊?”馮君衡朝席上的其他人看了看,困惑道。


    “他的衣衫有點破爛,鞋履已經透出了大腳趾,但看上去神情怡然,頗有幾分入道神仙的樣子。”馮壽回道。


    “僧人就僧人,還什麽入道神仙?”馮君衡既尊佛也重道,他見馮壽將二者混在一起,不免笑道。如果佛道果能合而為一,也算是一樁大好的美事,可惜……


    “老爺……”


    馮子遊見馮君衡與馮壽在那裏嘀咕,喊道:“君衡,房先生已經寫好了,你過來,老在那裏叨叨什麽?”


    “馮壽,你去把他請進來,要恭恭敬敬地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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