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火熱的日光透過河邊的柳樹落下一地斑駁的光影,炙烤了一天的小河河水滾燙,或許隻有樹蔭下有一絲涼意。


    鄭凡和孟威躺在草地上,直勾勾的盯著天空。


    “這些天隻是忙著古墓的挖掘,竟然忘了你本質隻是個初中生,如此說來我爸的做法,倒正和你的意思。我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做。”孟威不隻是無奈還是自嘲,冷笑一聲。


    “如果我沒猜錯,你爸快要退休了吧。退休之後,你就要接他的班。”


    孟威嗯了聲,似乎明白鄭凡這句問話的含義。


    “不要怪他,他畢竟是你的父親。”鄭凡不想做什麽聖人,對於孟威的父親獨占自己方案的做法,他心裏雖有不屑,卻沒有過多的抵觸,畢竟這是他本身希望的。如果孟威的父親執意要把功勞留給自己,鄭凡反倒會糾結怎麽去糊弄。所以孟威的父親陰差陽錯還是幫了自己,無論是隱藏了自己的功勞,還是說要拿錢來買自己的妥協,他都無所謂。他目前的確是需要錢。


    “既然你不要這份榮譽,我就幫你多爭取一些獎金。總之我不會讓我爸白拿了你的這份功勞。”孟威霍然站起身來,推著自行車呼啦而去,“等著我的好消息。”


    或許人與人之間真的存在一種真誠,這種真誠會突破血緣親情,讓原本毫無關係的兩人緊緊聯係在一起。孟威為了鄭凡,甚至不惜和他父親反目,其中孟威心中的那份正義感自然是原禍,而他潛意識裏把鄭凡當成了朋友,這也是個原因。


    孟威走了之後,鄭凡繼續靠著柳樹釣魚,眼光時不時的瞥向村頭的柏油路。


    …………


    第二天孟威打來了電話。


    “錢存你卡裏,我沒有存儲卡,拿著也不方便。這筆錢,見不得光。我的秘密,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我說你這種人,倒是讓人羨慕,可活著也真夠累的。”


    “累麽?”鄭凡在心裏問了自己一句,重生者總歸是個重生者,他是不可能像常人一樣毫無保留的生活,況且誰又能沒有秘密,隻不過自己的秘密要多一些,說出來嚇死人而已。


    “你累不累誰知道。”孟威在電話裏沒好氣的道,接著他的聲音突然有些低沉,低沉中卻帶著些許灑脫,“鄭凡,我和我父親劃清界限了。我以後不會再按照他給我安排的路走,我也不會接他的班。”


    鄭凡吃了一驚,聯想到孟威的孝子之心,他更加的訝異,但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安慰。孟威做出了這個決定無論初衷是什麽,他都已經插不上手。十幾年的思維一旦改變,必然是驟然爆發不可抑製的。


    “老爺子氣急了,斷了我的生活費。所以說,在我畢業之前,可就先吃你的了。”


    鄭凡不置可否,笑了笑,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孟威,如果我開個公司,有興趣過來幫忙麽?”


    “什麽,你要開公司,你才多小!不過你的確是不能用年紀來衡量的家夥。說吧,想要幹什麽,先說好,坑蒙拐騙投機倒把我可不會幹。”孟威又恢複了原先大大咧咧的語氣,但鄭凡知道,隻怕脫離他父親這個決定,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影響著他。


    上一世鄭凡的工作單位在皖南的雨山市,對於蕭北的建築行業並沒有多少了解,僅僅知道蕭北有一家實力厚實的中鐵八局設計院,當然在蕭北的隻不過是個分院。


    蕭北市96年撤縣建市,到現在也僅僅四年,周邊的人還都習慣喊它簫【縣】而不是蕭北市。地理位置上,蕭北位於蘇豫皖交界,本是個地理位置極好的地方,可惜自然資源貧乏,交通運輸線還未發展起來,整體缺乏經濟發展優勢,甚至十年後蕭北還是安徽省最貧窮的地區之一。


    工業的疲軟,居民收入水平持續偏低,自然也對建築業有很大的影響,印象中蕭北市開始出現大麵積施工熱潮還是在五年後,從安徽工業強市的雨山和蕭北建立起蕭雨經濟合作區開始。


    不過在這五年裏,建築行業雖然發展緩慢卻也有很多的機會,鄭凡就是要抓住這些機會,在經濟騰飛的未來,才有一定的實力去博弈。


    “過兩天可能需要你租一輛車,順便提十萬塊錢。”鄭凡說了句讓孟威摸不著頭腦的話,便掛上了電話。


    兩千年的陳橋通往城裏的唯一交通手段就是每天夕陽快要落下時,從柏油路的盡頭緩緩而來的省際大巴。


    如果有人同時注意著大巴停靠走出乘客的橋頭和橋頭西邊背靠著柳樹的河邊,就會發現一個其妙的規律,河邊總有一位垂釣的少年在大巴離開之後,俯身收拾漁具然後離開。


    鄭凡已經在河邊呆了半個月,眼看著八月中旬就要到了,孟威在鄭凡的示意下先行在蕭北注冊了一個建築公司,法人有兩個,他和孟威。本來鄭凡要給孟威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孟威無論如何也不要,僅僅拿了百分之三十。


    鄭凡沒有說什麽,股份這東西對他和孟威來說隻不過是個身份的象征,孟威把自己放低了一層,他也不會虛偽的作假謙虛。


    “又出去釣魚啊。你看你這張臉,黑成什麽了都!”陳霞見鄭凡一大早又拎著漁具騎著自行車要出門,不由得嘟囔幾句。


    “馬上開學了,別一直出去瘋,去你蔓蔓姐那裏借幾本高中的課本先預習著。你這成績是加分上的公費線,和別人還是有差距的。別到時候弄個倒數第一,讓我們到了家長會上丟人。”


    鄭思連剛從外麵回來,見到鄭凡這副打扮也不由的臉色一沉,在以前鄭凡是很少出門的,無論寒暑假都窩在家裏看書。怎麽這個暑假,這小子像是變個人似得,鄭思連總覺得有些古怪,不由得責備一句。


    “釣魚有助於陶冶情操,可以鍛煉一個人的耐性、觀察力這些東西在書本裏是學不到的。放心吧,爸媽,這次機會來之不易,我一定會珍惜。”


    鄭凡留下麵麵相覷的二老,騎著自行車一路往河邊走去。不過對於父親的話,鄭凡並沒有不以為意,他並不是個天才,重生之前,高中已經是五六年前的回憶了,雖說大學裏的知識比高中深了很多也廣了許多,但畢竟不全麵。


    在數學、英語、化學三科上他的水平對付高考綽綽有餘,當然前提是把高中的知識點係統的梳理一遍,並有針對的做些試卷。而語文、物理和生物,鄭凡在大學並沒有接觸,尤其是語文的背誦和號稱半文科的生物書本裏繁雜的知識點,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挑戰。


    路過陳橋的省際大巴是徐州開往蕭北的,早晨七點從徐州至蕭北,傍晚六點自蕭北返回。


    鄭凡今天起得比較晚,順著柏油馬路一路來到村頭的大橋時大巴已經開走,隻留下車屁股上的兩個尾燈。


    而大巴稍作停留的大橋上,一個茫然無措的男子正攔著村裏開雜貨店的王成華,嘴裏嘰裏呱啦說著什麽,雙手還不住的上下比劃。王成華每天早起要去進貨,今天不知為何起得晚了,心裏正焦急,被這名男子攔著不由得上了火氣,不客氣的說了幾句什麽就騎著三輪車走了,留下那名焦急的男子。


    他上身著米黃色工作服,下身穿著一條洗的泛白的藍色西褲,腳上踏著還沾有沒擦幹的泥濘的皮鞋,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王成華沒給他好臉色,他竟也彎下腰鞠躬,臉上蹙滿了笑容。


    看著這名男子,鄭凡握著自行車的雙手不由的有些顫抖,他在這裏等了二十天,終於沒有白費。


    他印象裏趙慶之是主動找上莊西昌的,當時莊西昌似乎並不知道趙慶之要來,而之後王成華在打牌閑聊時也無意把自己在村頭碰到趙慶之的情形當做笑話說出來。以至於這件事成為村子裏大部分人對趙慶之的印象。


    在一個夏季的清晨,來自千裏之外的一個外鄉人,操著完全聽不懂的口音,在村口茫然無措,最後竟然無奈的攔住了一個上學的小學生,掏出兩塊錢忽悠來一張紙和一支筆,寫下了莊西昌的名字。


    站在高崗之上遙望趙慶之四處張望的身影,鄭凡終於覺得這個暑假不是那麽單調和無聊了。


    如果說眉公墓是前期的研磨,趙慶之的出現則是鋪砌宣紙後的潑墨揮毫。隻是這支名豪,鄭凡能否抓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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