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貴的詭計是路人皆知,失去製衡的他猶如猛虎闖入了羊群,肆意殘害著與之為敵的人。宜興城在李大貴的一番雷霆風暴之下,籠罩了一片霧靄。


    不僅是錦衣衛百戶衛所實際掌握在李大貴的手上,連東廠臨時據點都暫時歸其管轄,番子的檔頭易裕處在昏迷之中,在宜興地頭人生地不熟的十多名番子隻好遵循之前的協定,聽命於李大貴。


    錦衣衛、東廠兩方大明朝特務部門盡歸於李大貴,不論是否真心實意,此刻的他在宜興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數日來,整個縣城雞飛狗跳,任由李大貴為所欲為,月盈則虧的道理也許他並不清楚。宜興內,波濤雲詭,平日來支持李大貴的鄉紳也頗有微詞,特別是兩方勢力。


    錦衣衛百戶衛所內,時光、張楷兩人換了麻布短衫,提起褲腳,臉上蒙了一條白布,手裏拿著掃帚。


    一股刺鼻的氣味讓人不堪忍受,不得已用白布遮擋,古代的茅房和現代鄉村的廁所差不多,堆積的異物發酵後臭味更濃。


    “不幹了!錦衣衛居然灑掃茅坑說出去多沒麵子,李三狗真缺德。”張楷猛擲掃把在地上,一副罷工的模樣。


    兩人被李大貴不僅閑置在百戶衛所,還特意命令他們灑掃衛所的茅房,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前幾天李大貴在點卯後說出了這一番話,此言一出,張楷暴躁的脾氣一上來就準備和李大貴打起來,卻被時光按住了手腕,用眼神示意,等李大貴和一眾錦衣衛離開之時,他才道出了原委,說道:“李大貴這是故意讓我等難堪,還不是想抓著我們的把柄,你不記得百戶大人臨行的囑托嗎?”


    隱忍!李大貴的氣焰再囂張,隻要時光和張楷不直接衝突他,沒理由的李大貴還敢明目張膽整治時光和張楷?


    李大貴也是有顧慮的,怕時光和張楷奮起反抗會給它帶來麻煩。


    因此兩人在百戶衛所打掃了幾天,張楷的耐心到了極致,忍不住要去找李大貴拚命了。


    時光清理完畢茅房的衛生,走了過來揭開臉上的白布,說道:“張大哥,既然你忍不住了,不如去做件事情。”


    “做什麽?隻要不待在這裏就行,是不是宰了李大貴?”張楷可是躍躍欲試,與李大貴的仇恨不是一天兩天了。


    自從遇到時光之後,一番接觸後,張楷覺得時光的腦子比較好使,為人也很厚道,潛意識地聽從時光的話語,雖然他年輕且隻是一個力士,內心裏張楷已經開始認同時光的言行舉止了。


    “宜興縣城這幾天讓李大貴攪得天昏地暗,不僅百姓們怨聲載道,也使得當地作奸犯科的人越來越多,你說這樣的情況下,誰最比我們還要急?”時光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使得張楷極度惶然,這是十八歲初出茅廬的少年,怎麽和老狐狸一樣呢,一番分析頭頭是道。


    進入了時光的思維模式,腦子不夠用的張楷撓了撓頭,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縣丞?”


    “嗯,負責縣城治安的是縣丞,不過這是李大貴的堂弟李長誌,他不會著急,而治安方麵分管不利,府衙問責下來,一縣之首肯定逃脫不了幹係。”


    “這個知縣也是剛到宜興不久的,叫什麽袁、袁應泰,就算他有意和李大貴等人作對,憑借縣衙那幫草包衙役根本不頂用啊,而且有李長誌陽奉陰違,袁應泰要對付李大貴並不容易啊。”張楷在宜興的日子久,明白裏麵的內幕,因此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時光點了點頭,認同了張楷的話語,卻話鋒一轉,說道:“單憑這個袁應泰根本無法牽製住李大貴率領下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所以要借助宜興本地的守軍勢力了。”


    “哦,你是要我去找王千戶?”沈德勝認識駐守在宜興的王遠行,張楷自然也識得,也有些交情在裏麵。


    “是的,我們兵分二路,你去找王千戶要援兵,我則去接觸下袁應泰,看下他的立場是什麽。”時光很清楚,不能束手待斃,等待沈德勝回到宜興再發動反擊,是為下下策,他可沒這個耐心,而且經過這幾天的觀察,李大貴犯下了諸多不可饒恕的罪狀,隻要聯合了知縣、千戶,拉攏鄉紳和士子們,再次把李大貴打入詔獄不是沒有可能。


    沈德勝釋放李大貴的目的是緩和東廠、鄉紳等勢力對錦衣衛百戶衛所的矛盾,這本沒有錯,隻是沒料到他居然會這麽不安分。


    而矛盾的焦點已經逐步轉移,李大貴的做法傷及了許多人的利益,這是他們無法忍受的。比如說一方父母官的袁應泰,縣衙內積壓了無數有關錦衣衛、東廠番子欺淩百姓遞上的訴訟。


    初到宜興任職數月,百廢俱興的縣城在袁應泰的勤政愛民之下,逐漸有了些許政績,沒想到皇帝的爪牙也會擾民,不僅商賈的例份錢歸於李大貴,其宗族開辦的酒樓、當鋪之類的競爭者在李大貴的一番掃蕩下,全部停業了。


    近期又看上了鄉紳們的良田、軍戶的屯田,氣焰之囂張令人乍舌。積壓的仇怨似乎要傾瀉至宜興的所有人。


    縣衙的六部吏員基本上聽命於縣丞、主薄這兩個地頭蛇的命令,對袁應泰這個知縣愛理不理,極為不待見。


    李長誌的堂哥李大貴掌握了實權之後,更是不把袁應泰放在眼裏,偽造牌票敲詐鄉鄰,肆意征收稅糧的趨勢愈演愈烈,已經有多名裏長、糧長進城訴說村民的怨恨了。


    心情鬱結的袁應泰不由得帶著一名貼身的書童來到了位於太湖港口邊上的官妓船上舒緩、整理思緒。


    換了一身便裝的縣老爺,凝望著宜興城籠罩的烏煙瘴氣,自言自語道:“廠衛聯合在一起,要置我宜興百姓於水火多時?身為一縣之長,我愧對鄉親父老啊!”


    三十好幾的袁應泰是新中的進士,乃是鳳翔人士,字大來。以匡扶社稷,造福一方百姓為自己的人生理念,來到宜興任職那是卯足了勁要幹出一番政績,卻不料事與願違,對袁應泰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一路逶迤來到官妓船,看到彩旗飄揚,袁應泰沉重的心緩和了一些。官妓在明代隸屬於教坊司,太湖邊得官妓受到南京教坊司的直接管轄,裏麵的女子不僅容貌絕色,且個個能歌善舞,琴棋詩畫無所不通,講究的是賣藝不賣身。


    有專門的教坊司直轄,接待的也隻是官員和讀書之人,不過隨著商賈的社會地位提高了一些,一擲千金的商人也在官妓的招待名單上。


    文人墨客喜歡到這樣的場所,無非是放鬆心情,畢竟古代的娛樂項目實在太少了。看著秀色可餐的官妓撫琴焚香,傾談些心事,還是比較愜意的。


    忙於政務的袁應泰還是第一次來到太湖邊上的官妓船上,換了一身便裝的縣老爺,因為是新到任不久的知縣,因此沒讓人認出來。


    而袁應泰不知曉的是,在其身後不遠處,一名衣冠楚楚,身著雪白儒袍的書生模樣的青年跟了過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時光!


    “這個知縣還有閑情去官妓船,是徹底放棄了還是苦中作樂?”這些天時光並沒有回到時府,一直和張楷待在百戶衛所,他是憋了一股氣,用作處理李大貴。


    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行為是最讓時光氣憤的,李大貴居然在時光射傷了東廠檔頭易裕之後,訛詐其父時朋,攫取了時府立足宜興的根本窯廠,著實令人不齒。


    千方百計要時光難堪,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其如履薄冰,他們之間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李大貴、易裕兩個家夥都要解決掉,不然我的仕途肯定會受到影響,不知道沈德勝在南直隸上下打點的怎麽樣了?”按照時光的理解,南直隸受到的阻礙不會太大,畢竟易裕的靠山司禮監的秉筆隻是在京師勢力大些而已。


    錦衣衛千戶所那裏擺平的話,至少李大貴會受到極大的處罰,依照現在他收集的罪證,集合了知縣、守軍千戶兩方勢力的支持話,李大貴是在劫難逃。


    而易裕正在昏迷中,東廠實際在李大貴的掌控之下,等分化了他們之後,再逐個解決就行了。群龍無首的番子,時光還不放在眼裏。


    引起公憤的李大貴會為自己犯下的過錯後悔的!這一點時光深信不疑。


    經過時光的打聽,得知袁應泰這個人還是比較清廉、公正且具有主見的,畢竟是進士出身,讀了這麽多年的書,不是白費的,而且時光也很佩服能在千千萬萬讀書人脫穎而出的人才。


    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隻是現如今被上下掣肘,無法展現出過人之處。


    “還是要我幫襯一把啊!”時光打開折扇,一副風度翩翩的士子模樣,踏入了袁應泰進入的那艘官妓船。


    在太湖中坐著彩旗飄搖的官妓船,一覽湖中風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特別是船上鶯歌燕舞、嬌俏可人的美人兒撥動著眾人的心弦,或是詩意頓起,作上幾首;或是出手闊綽,一擲千金……


    不論何種表達的方式,都是為了得到心儀之人的認可,獨領風騷!太湖邊上的官妓船不會常駐一個地方,今天正巧來到了宜興,所以來得人都是本地的讀書之人或者富商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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