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會濤偷偷拉了拉郭淳的褲腳,猶在驚疑中的郭淳才醒悟過來,本著對老人家的尊重,連忙鞠躬行禮道:“晚輩郭淳見過前輩,祝前輩身體健康。”


    朱誌堯在老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老人向還趴著沈會濤招招手,和藹的笑著說:“起來吧,坐。那是郭淳吧?你也坐。”


    此時,朱麟生親自端著幾杯茶進來,給老人和朱誌堯上茶後,轉到郭淳處時,小聲叮囑了一句:“說話別太大聲,老祖聽得清楚。”


    郭淳心道:老人家這麽大年紀了,聽力還能保持靈敏,實屬難得。忙微微點頭,又小聲謝過朱麟生的茶,然後學沈會濤麵向老人,半側了身子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副恭聆教誨的架勢。


    “自古英雄出少年。”老人說話了:“這郭淳就是那個仗義出手、痛打日本人的郭淳?”


    一旁的朱誌堯連連點頭稱是。


    “就是那個聯合上海地產商哄抬地價的郭淳?”


    朱誌堯愣了愣,不得已,還是點了點頭。不過,他馬上接口解釋道:“稟舅父大人,近日地價上漲,郭淳卻在廣慈醫院監視就醫,並不知情。”見老人抬眼瞥了郭淳一下,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他又說:“郭淳年少有為、膽識驚人,連哈同、沙遜這樣的大亨都競相拉攏於他,可貴的是,他對當今政局有自己獨到的看法,對我們朱家的產業展也助力良多。”


    “嗯。”馬相伯點點頭,看了一眼郭淳,露出微笑點了點頭,又瞟了瞟沈會濤,這才轉向朱誌堯說:“這一次,我是化緣來的。此次,複旦大學從李公祠(李鴻章祠堂)搬到江灣,買了七十畝地準備興建校舍,卻麵臨營造資金緊缺,工程難以為繼的困境。誌堯啊,你能不能出麵在商界同仁中籌措一些經費呢?”


    朱誌堯有些為難了。幾乎上海人都知道,他這一支的朱家是慈善之家,每年對教會、對貧困鄉裏都捐助很多,以至於影響到了正常的資本積累。這一點,從朱家老宅院至今沒有翻修就可看出來。何況,朱誌堯正雄心勃勃的要重整造船事業,也是緊缺資金,這才尋求在地產投機方麵得到郭淳的幫助。


    “舅父大人,複旦校董不僅您一人,還有中山先生、少川先生(唐紹儀)他們呢?”


    老人喟然道:“複旦是我的心血,我卻一直把擔子壓在騰飛肩上(**字騰飛,複旦校長,不是現代台灣那個混球,為避免混淆,以字行),現如今他也是沒有辦法了。至於孫先生、唐先生,他們的革命事業正在緊要關頭上,廣東還在打仗,每一天都需要大量的軍餉、彈藥,也是難以為繼啊!唉……我知道你在求新的事兒上折了不少,嗯,我還是到季琳、雲佐那裏看看吧!”


    郭淳明白一點點了。複旦——複旦大學——馬相伯,這些名詞一旦聯係起來,眼前的老人在曆史中的顯赫地位就約莫能猜出來。何況,自己不就是希望有人才,有培養人才的學校嗎?複旦呐!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嘛!


    “祖爺爺、老爺子,晚輩有個想法……”等兩人的注意力轉過來後,悄然改了稱呼的郭淳說:“如果可以的話,複旦大學的資金問題由磐石公司來解決,土地、營造問題,也交給磐石公司來處理。這所大學是中國人獨立創辦的第一所大學,不能因為資金上麵的問題而夭折,還應該盡量的擴大教學規模、改善辦學條件、增強師資力量,使之盡快成為全上海乃至全中國、全世界最好的大學之一。”說著話,郭淳站起身來,走到廳堂中央,又向老人行了一個深深的鞠躬禮,說:“祖爺爺,晚輩願意為此竭盡全力,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您老但有吩咐,請盡管示下。”


    沈會濤在一旁目瞪口呆,心中焦急,不禁暗中痛罵某個“又突然抽風的”家夥。辦學,該不該支持?該!卻不能傾家蕩產地支持啊!?


    老人縱然博古通今、學貫中西、閱曆無數,卻也被郭淳的話和他表現出來的決心驚呆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招手示意郭淳坐下後,連聲道:“好、好、好!你有這份心,有這個想法,很好!中國要自立、自主、自強,要實現民主、自由,要從一個貧弱的國家展成為一個強大的國家,非大力舉辦教育不可!看到你有如此見識,我很開心、很欣慰,也為兆怡那丫頭高興。郭淳呐,明天我就讓騰飛先生去找你,可以嗎?”


    郭淳可不是說大話、瞎話的,聞言忙起身點頭,慨然應答:“好!”


    朱誌堯笑看郭淳片刻,說:“舅父大人,侄兒也願意捐出一些地皮,至於如何周轉給複旦大學,那就看小淳和會濤他們的本事了。您放心,他們一定能把這片土地置換到江灣去的。”


    郭淳見老人又向自己點頭微笑,膽氣大了許多,乃說道:“祖爺爺,晚輩還有一個想法。”


    “說,說。”


    “複旦大學不僅僅要擴大規模,還應該設立附屬中學、小學,形成一個完整的教育體係,從而可以方便地進行基礎科學、應用科學研究的針對性培養,結合中國的現實國情,輸送最急需的人才。我還想,如果能從小學開始就進行軍事教育,讓國民從思想上、從技能上滿足未來國防建設的需要,意義也極為重大!”


    “完整教育體係、針對性地培養急需的人才、實行軍事教育。”馬相伯念叨了幾遍,又閉目沉思了一小會兒,才睜眼直視郭淳,從年輕人的眼眸中讀出真誠、期待和決心之後,老人點頭笑道:“好你個郭淳,所言皆合我心,你、我年歲雖然相差近一甲子,卻依然不失為知己呐!忘年交,忘年交,我就結下你這個忘年交了!來來來,坐這邊來。”


    見馬相伯招呼郭淳坐近一點,朱誌堯隻得起身讓了主座。


    郭淳哪能去坐呢?他走到馬相伯身邊,垂手而立,說:“晚輩就在這裏聆聽祖爺爺的教誨。”


    “誌堯呐,家裏還藏有好酒嗎?今兒晚,我想跟新認識的忘年交喝上幾杯。”


    朱誌堯一聽,汗都快下來了。舅父大人陪郭淳小子喝酒?嘩!天大的事兒啊!這二十年來就從未聽說過!朱誌堯吃驚了,那沈會濤就更是吃驚了。沈朱兩家交往頗深,他知道老人向來注重養生,不愛沾酒,就算是接待、應酬那些達官貴人們,也未必肯動酒杯,今兒怎麽了?難道就憑郭淳的捐助和那些大話?!哦,不,郭淳的說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可實現起來卻有些難。


    晚餐桌上,朱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都驚訝的看到這麽一幕——老人一邊抓住郭淳的手神態親密的說著話,一邊端著酒杯頻頻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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