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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漆漆的天空幾乎沒有一絲天光,細細的雪花夾著小雨無聲落下,倒是滔滔入海的黃浦江泛出一點光亮來,形成了江亮而天黑的對比。江邊矗立著吳淞口炮台,一架探照燈在警戒士兵的操作下掃視江麵,暖黃色的光柱在冬天的雨夾雪中顯得很微弱,射出不過一百多米就漸漸消散不見。


    郭淳抬手看看表,已經淩晨兩點了,可上海方向的江麵上還沒有一點動靜。他的身後,吳淞口警備司令榮敬一少將小聲地與蔣百裏、張衝說著什麽;更遠一點,是蔣百裏從安徽帶回來的前保定軍校教官鄧大年少校、炮科助理馮鎮南上尉和幾個因軍校校舍被焚而肄業的軍校生。


    “兄弟,辛苦你了。”郭淳拍了拍操縱探照燈的浙軍士兵,趁人不注意塞了兩個大洋在他手裏,微微抽*動嘴角笑了笑,說:“這天寒地凍的卻累你熬夜,我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得了好處的士兵沒有說話,隻是更專注地觀察上海方向的江麵。


    “突突突……”一條汽船拖著兩條駁船來了。距離炮台遠遠的,汽船上有人用手電筒打來信號,那兵立即按動探照燈上的鈕掣回了兩長一短的信號,還如釋重負一般叫道:“來了,總算來了!報告司令,船來了!”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向江麵上的汽船,探照燈的光圈中,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子的洋人揮動著手電筒招了招手,汽船在“突突”的引擎聲中緩緩駛過炮台,循著淡水和海水的交融線拐向長江口。


    目送汽船遠去,郭淳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轉身拉著榮敬一的手握了握,連聲說:“多謝榮將軍相助!多謝!以後我們都是朋友了,如果將軍有空到法租界來,一定記得找兄弟陪你喝兩杯!”


    榮敬一生得是身寬體胖,卻似乎極為怕冷一般,裹緊了黑色的將軍大氅,大氅的左右肩頭上各有一道豎肩章,一顆將星在肩章上閃閃亮。吳淞口炮台距離租界不過半個多小時的船程,坐車也可經楊浦到虹口,過蘇州河鐵橋,再走兩個路口就是法租界。作為吳淞口警備司令,他在租界購置了不少房產,上海灘生的事情,自然瞞不過他的耳目,因此蔣百裏出麵一說,他就爽快的幫了郭淳一個小忙。至於那兩船軍火、機器能不能安全的通過直軍防區運到重慶,就不是榮敬一該關心的事兒了。


    不多時,兩輛凱迪拉克離開炮台,沿著江邊的土路駛向市區。


    蔣百裏端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汽車頭燈光柱中的點點雨雪說:“小淳,今天申報上那篇署名為‘力行’的文章是不是你寫的?”


    “嗯!”郭淳操縱著汽車,笑道:“果真瞞不過您,那篇文章確實是學生寫的。”


    “……社會是國家的基礎,社會形態決定國家形態,國家機器存在的目的不是為了禁錮社會的進步,而是為社會進步提供最大的方便和積極的指導。而社會進步則依賴於競爭,人與人的競爭,群體與群體的競爭,國家通過民主立法的目的就是約束、鼓勵競爭形態,維持社會的穩定展。除此之外,社會事務產生的思想上、行為上的糾紛應該由社會道德來約束、用社會進步來協調,而不是法律應該涉及的範圍……”說著,蔣百裏突然舉手鼓掌,讚道:“你的立意很新,卻限於小小的報紙篇幅,恐怕很難詳盡的表達出來,小淳,我建議你就此寫一本書,主旨就是闡述當今中國需要的不僅僅是‘推翻**的北洋政府,實現國家統一’,而是在達成這個目標的同時,完成社會結構的深刻變革,使我們的社會形態更加適應於當今世界,唯有社會進步了,國家才能進步,才能強大。由此可見,社會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如果,一場喊著革命口號的內戰隻是用武力換一個政府那麽簡單,這樣的革命不要也罷!”


    郭淳的嘴角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意,顯然,自己和百裏先生多次溝通已經產生了效果,從他對這篇文章的評價和延伸的見解中可以看出,他已經認可了國家體製必須由社會變革來推動的思想。


    經曆了漫長封建時代的中國,雖然也曾產生過資本主義的萌芽,卻被封建統治和社會的慣性所扼殺。當列強的堅船利炮打開了封閉的國門,當西方的“新鮮玩意兒”和思想被國人“被迫”接受之後,中國的社會也逐漸生了轉變,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西方文化的先進之處,意識到西方國家的體製更加適應當前的世界。但是,這些人往往把注意力放在通過改變國家機製來實現強國目的,卻沒有想到中國社會和西方社會存在的巨大區別。滿清政府被推翻了,民國建立後,袁世凱被推翻了,無數屆北洋政府走馬燈式的上台下台,南方軍政府也處於顛沛之中,可身處內戰漩渦中的中國人想要的國家體製還沒有到來。歸根結底,乃是社會進步的力量還不足以衝破封建枷鎖,更新國家體製!


    郭淳要做的是要推動社會的變革,這才是他心中的革命!


    察覺到郭淳並不想過多的談論這個話題,又想到張衝還在後座,蔣百裏轉變了話題:“法國路透社駐昆明的記者回了消息,說滇軍將領葉荃動的叛亂剛剛被唐繼堯鎮壓下去,葉將軍已經轉道廣州。算上滇、黔軍在四川的戰敗損失,我看唐繼堯暫時沒有實力進攻四川了。此時,熊督軍起驅逐劉存厚之戰,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啊!”


    郭淳點點頭,說:“四川的問題主要還是在內部,在防區製度上。”


    張衝忍不住插了話:“郭老弟說的對!熊督軍名為督軍,卻隻能掌握第一軍和第一軍駐紮的地盤,其他地方的稅收被二、三、邊防、劉存厚各軍、師分別控製,他們不僅不交一分錢的稅,還向省政府、督軍府伸手要軍餉,動輒以兵變和開戰為要挾。說來,這個督軍不好當啊!”


    蔣百裏用力的揮手做了一個斬殺的姿勢,鏗鏘有力的說:“必須以強力的軍事打擊消滅割據軍閥,統一事權於一軍之手,而後推行軍政改革,實現軍政分離。”


    郭淳搖了搖頭,在蔣百裏驚疑的眼光注視下,緩緩的說:“就算熊督軍能擊敗各軍,統一四川,可是統一後的四川又會被熊督軍屬下的各軍、師、旅割據。張將軍,是不是這樣啊?”


    張衝一愣,想了想,無聲點頭。


    “防區製的頭一開,四川軍政局麵就陷入一個惡性循環之中,要結束這個循環,熊督軍除了要有武力統一的決心之外,還要改變直屬軍隊的結構,更新軍隊的血液,讓這支軍隊更具有國家和民族責任感,隻有這樣的軍隊才能完成統一四川的使命,才能避免防區製割據的覆轍。”郭淳頓了頓,又說:“放眼全國,割據的軍閥們在本質上與四川的防區製毫無區別。因此,四川軍隊如能自我革新、統一四川,就有基礎打出四川統一全國!熊督軍如果真能看到這一步,願意對麾下的軍隊實施整編,我倒是非常願意以一小兵的身份投入熊督軍麾下效命!”


    張衝連連擺手說:“不,郭老弟客氣了,客氣……”說著,他咀嚼出郭淳話中的深意,這才現郭淳不是客氣,而是很不客氣的、一針見血的批評!陷入四川內戰迷霧多年的張衝,此時才突然見到了陽光,找到了出路,可這條路顯而易見是難走的!他沉默半晌,突然激動的說道:“郭老弟、郭先生,我一定盡力勸說錦帆兄(熊克武),請他改組軍隊、革新政治、興辦工業,促進、促進那個社會的變革。”


    “談何容易?”郭淳從後視鏡裏能清楚地看到張衝臉上的真誠,苦笑著擺擺頭後,他說:“張將軍,話可以說,但是應該點到即止,不要去苦勸,也不要去觸怒熊督軍,否則後果難料。”


    張衝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還是老弟考慮得周全。”


    郭淳又道:“如果張將軍認為小弟說的有道理,覺得可行也願意嚐試的話,不如就從你的部隊、你的防區開始試驗吧?”


    張衝“砰砰”的拍打著胸膛,豪氣衝天的吼道:“好!我聽郭老弟的!隻要我的第二混成旅試驗成功,熊大帥一定會推廣到全軍的!”


    “張將軍,你的第二混成旅防區在哪裏?”


    “江津。”


    江津?那地方不錯,在自己以前的世界裏,曾是13集團軍軍部所在地。郭淳想了想,說:“那我就在江津投資建廠好了,味精廠、氯堿廠、合成氨廠、棉紡廠、鋼鐵廠、機械廠這些,都到江津去辦!”


    張衝喜形於色,郭淳要投資辦廠,就需要工人、就能促進地方經濟、就能增加稅收,也就是給自己的腰包裏塞錢,這種好事兒隻有傻瓜才會拒絕!


    “江津好啊!三麵環水,一麵靠山,易守難攻。又地處重慶和瀘縣之間,乃水陸樞紐……”


    郭淳笑了笑,騰出右手向後揮了揮,打斷了張衝的話,才說道:“張將軍,我的投資是有條件的。”見張衝露出期待的神情,郭淳再次微笑道:“第一,軍隊不能幹涉縣政、控製稅收;第二,縣成立保安部隊,軍隊應該大力支持;第三,民選政府,三年內,江津稅收歸縣政府支配,同時,第二混成旅的軍餉、軍資由我負責籌措。”


    張衝在聽了第一條就想出聲拒絕的,可聽了第二、第三條後就馬上打消了主意。且不說第三條保證了第二混成旅的軍餉問題,第二混成旅完全可以按照國府(北洋政府)核定的標準拿軍餉吃“郭大戶”;就說第二條,地方保安團不就是第二混成旅的後備部隊嗎?這麽一來,自己手中的武力是大大的增強了!打著如意算盤,他等了一會兒,見郭淳沒有動靜,忙問:“還有嗎?”


    “沒有了。”


    張衝一拍大腿道:“行!”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蔣百裏在旁邊聽著沒出聲,他知道郭淳已經打開了四川的大門。投資有了相對安全的保障,加上這三個條件,江津地區和川軍第二混成旅會逐漸地掌握到郭淳手裏。三年時間足夠了!


    把著方向盤,郭淳依然平靜的說:“不知張將軍的第二混成旅有多少人槍?”


    張衝一聽,一臉自豪的說道:“第二混成旅是原來督軍警衛團擴編的,是第一軍的精銳。擁有兩個步兵團和一個炮營、一個機槍連和一個騎馬警通排;全旅有官兵3o7o多人,騾馬4oo多頭;漢陽造、川造79步馬槍28oo條,馬克辛機槍5挺,路易士機槍2挺,川造花機關十二挺,法造迫擊炮3門,滬造75山炮4門。嘿嘿,這個家當是我老張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郭老弟,你看怎麽樣,夠強吧?”


    郭淳差點笑出聲來,好不容易才控製住情緒,想了想,決定拋出一個大大的甜棗,鞏固剛剛建立的口頭協約。乃道:“確實夠嗆!”


    張衝得意的想笑,卻在張口之前醒悟過來,人家說的不是夠強,而是——夠嗆!郭淳把張衝的反應看在眼裏,向蔣百裏投去一個微笑。


    蔣百裏卻知道,在當今中國各方軍隊中,張衝的第二混成旅還算不錯,不過,與自己和郭淳規劃中的部隊可就有些差距了。他整整嗓子道:“嗯,張老弟啊,我和小淳曾經議定過一個山地旅編製,如果套用你第二混成旅番號的話,全旅應該擁有三個步兵團、一個七連製加強炮兵營(集群)、一個團級輜重支隊,一個警通營和一個騎兵連。這樣的編製才能算作混成旅吧?”


    張衝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按照北洋軍的編製,混成旅與普通的旅不同,編製三個以上的團都沒問題,隻是,蔣校長說的這個混成旅就……有點那個了。


    “按照目前的條件,我們計劃在一個山地混成旅編製內,加強炮營有75山炮9門,81迫擊炮12門;在每個步兵團中有迫擊炮連一個,裝備6o迫擊炮9門;每個步兵連設一個機槍班、裝備馬克辛重機槍一挺,步兵班設衝鋒槍手兩名,配mp18花機關兩支。全旅滿員編製72oo多人,全部裝備毛瑟98式七九步槍,七九馬克辛重機槍。張將軍,您看這樣的編製裝備如何呢?”


    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這就是張衝的回答。


    郭淳突然提聲道:“我想張將軍的第二混成旅可以作為該種編製的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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