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按照之前的約定,冷指揮使的北城衛應該在三天前趕到約定地點。”


    “密林地形複雜,大軍輜重繁重,而且這段時間這一帶突然下起了連綿暴雨,他們很難按照原定計劃趕到的。”


    裴城伸出手拍掉自己身上的草屑,對身邊的杜成峰解釋道。


    他們現在的位置在雙頭山以東,於一條狹窄山穀中謹慎前行。


    “第三天了,這些山賊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杜成峰頗為煩悶地發著牢騷,從五天前他們趕到無為山脈附近開始,到現在為止他們仍然沒有抓住那些狡猾的山賊的尾巴。他們一開始很小心翼翼,提防著山賊可能設下的埋伏,然而這一帶平靜得有些詭異,根本沒有一絲異動的跡象。


    三天前,他們摸上雙頭山,發現了山賊們的兩個營地,按照營地規模的估計,這兩群山賊人數都在數百,不會上千,而且分別駐紮在兩個山頭上,看起來不像是一夥的。因為對山賊人數有了判斷,所以這幾日他們一直在這群山之中搜尋。


    山賊並沒有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是經常會露出一些蹤跡,就像一根魚餌,時不時地挑逗一下藏鋒營的將士。


    “老杜,你猜這些山賊究竟想做什麽?”


    裴城嘴裏叼著一根野草根,一臉平靜地問道。


    杜成峰撓了撓頭,顯然他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隻是沒有一個答案,便歎道:“也許他們舍不得這片地方,但是又不敢和我們交手,所以才在大山裏轉悠。”


    估計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說法,所以說了一半便閉上嘴。


    裴城深沉的目光看著前方的道路,緩緩道:“四處是山,並沒有什麽分別,在哪裏落腳都一樣。這裏地形茫茫,如果他們想逃,隨時都可以脫離我們的視線,南下齊國,或者直接往深山裏躲個一年半載,這都不成問題。”


    山賊似逃未逃,所以裴城一直約束著藏鋒營的行進速度,在沒有弄明白對方究竟想做什麽時,他不想對那些山賊跟得太緊,因為這樣會有許多不可預知的危險。


    “你說,他們究竟想幹什麽?”


    杜成峰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問題不是剛才就說了?大人怎麽又說了一遍?他轉眼看著裴城一臉沉肅的神色,才明白裴城是在自言自語,所以沒有接話,而是安靜地在一旁走著。


    裴城想了很久,忽地問道:“你見過獵人打獵沒有?”


    “恩?”杜成峰下意識地回了一聲,然後反問道:“卑下倒是見過,可這兩者有什麽關係?”


    裴城道:“假如你是一個獵人,你要去捕獵一匹很強悍的野獸,比如虎兕怪比如烈熊,當然這些都可以,你一個人顯然是沒辦法搞定它的,在這個時候你會怎麽做?”


    杜成峰傻眼道:“既然搞不定,那麽自然是回去多找幾個幫手了。”


    裴城繼續問道:“如果沒有幫手呢?”


    杜成峰忽然想扒開裴城的腦子,看看裏麵到底有多少如果……


    裴城沒有理會他的走神,沉吟道:“如果是我,我會在不傷害到自己的前提下,想盡辦法去逗弄這匹野獸,充分損耗它的體力和精神,等到它疲乏不堪的時候,我會在它不注意的情況下發起致命一擊。”


    末了,他轉頭對杜成峰說道:“你看,是不是和我們現在的情況很相似?”


    杜成峰恍然道:“大人是想說,這些山賊把我們當猴溜呢?”


    他有些不敢相信,難道那些山賊的胃口竟然這麽大,敢直接對官軍下手?


    裴城望著他的表情,點頭道:“你也知道這種情況很特殊,可是你仔細想想,這群山賊明明可以提前逃掉,他們卻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在山裏和我們兜圈子,你覺得還有其他可能麽?那麽,接下來就有一個問題,如果你是山賊,你的目標是什麽?”


    杜成峰苦著臉道:“大人,卑下不會做山賊,萬一要做這份沒有前途的行當,那也是為了搶劫。”


    裴城歎道:“對呀,當山賊是為了搶劫,搶人也好劫財也罷,可你是否聽說過,有這樣一群山賊,他們的目標是為了搶官軍?”


    杜成峰一貫精明沉著的人,此刻也被裴城弄得無比困惑。在他看來,山賊這幾天的舉動肯定是有目的,但是目的或許有很多種可能,裴城所說的可能他認為是最不可能的一種。


    打劫官軍?他們當官軍是三歲小孩?


    所以他搖頭道:“卑下覺得不太可能。”


    裴城知道這種想法有些驚人,所以耐心說道:“那咱們把整件事情回溯一下,大半年前,山賊突然出現在這一片地區,從我們掌握的資料來看,雙頭山的兩夥山賊不是秦國人,不論他們是齊國人還是吳國人,這個暫且不管。這些異國來的山賊,到我們秦國境內發家致富,可是麵對官軍,他們不僅不馬上逃跑,反而擺出一副誘戰的架勢,我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也許他們的本意就不是做山賊,而是想利用這個身份做一些事情。”


    杜成峰這下是徹底呆住了,也不知道是因為裴城的分析太精彩還是這種論調太無稽,反正是半晌沒回過神來,喃喃問道:“大人,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這不就是我開始問你的事情麽?”裴城濃眉微皺,歎道:“也許他們是想利用山賊來引誘秦軍的到來,再想辦法一口吃掉我們。”


    杜成峰拚命搖頭道:“不可能,就算那兩夥山賊加起來,也不過一千多人,能吃掉一衛官軍?除非他們是神人降世。”


    裴城道:“增兵減灶這種事並不難,而且在這片茫茫大山,莫說數千人,就是數萬人藏在某個角落,我們也查不到。你想想,這幫人為什麽一直沒有舉動?或許他們已經猜出來,我們隻是先鋒,所以他們不動,而是等大軍一到,到時候鋪天蓋地的敵人出現,將我們一網打盡。”


    “如果真有數萬大軍的調動,那麽對方絕對做不到悄無聲息!不管是齊國也好,還是吳國,他們都沒有這個能力。退一萬步說,就算這是真的,他們花費無數人力財力,就為了藏在大山中吃掉咱們秦國一衛兵馬?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杜成峰總算恢複了清明,冷靜地反駁道。


    誰知裴城的神色並未輕鬆,反而愈發沉重地說道:“如果不是這樣,那事情就更有趣了。他們選了這樣一個無法與外界聯絡的地方,又不肯逃走,那就說明他們隻想拖住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很顯然,他們有更大的圖謀。”


    更大的圖謀?


    杜成峰凝重地說道:“那會是什麽?”


    “首先要確認的是,他們肯定不想做什麽好事。”裴城眼中一抹沉鬱,緩緩說道:“既然他們的重心不在這裏,那麽肯定是想對付別人。在東三府,你說誰最值得他們如此大費周章?”


    杜成峰心中猛地一跳,一個名字躍到他咽喉處,將要脫口而出,卻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裴城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切,繼而說出一件更嚴重的事情:“楚國公已經離開博羅,替我們坐鎮後方,而霸州的防衛顯然無法和博羅相比。如果對方是想要調虎離山,那麽此時已經達到目的,可是這些山賊依然在帶著我們兜圈子,說明什麽?說明他們野心更大,至少想吃掉藏鋒營。”


    杜成峰用了好長時間才消化裴城所說的一切,末了他用一種十分驚恐的眼神望著裴城,問道:“大人,您說的都隻是猜測,應該不是真的。”


    裴城笑罵了他一句,道:“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們都有大麻煩了。你現在通知下去,讓大家停下,然後前隊變後隊,從原路返回趕往與北城衛約定好的地方。他們想引著我們兜圈子,我們不能再順著他們的節奏行事,在目前的局勢下,先以不變應萬變。”


    杜成峰沉聲應是,然後匆忙過去傳令。


    所幸藏鋒營就百八十人,轉變方向十分容易,裴城在折身回轉的那瞬間,心中甚至聽到了一聲輕微的歎息。


    對於裴城的命令,藏鋒營的將士十分服從的遵守,並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他們沿著來路返回,朝無為山脈與密林的那片接壤處行去。


    途徑一座高不過百丈的小山時,前方探哨的數名將士忽地快步返回,打出停止前進的手勢,然後一路疾行,跑到裴城跟前。


    “什麽情況?”裴城問道。


    為首的李大誌快速說道:“大人,前方有廝殺的聲音傳來,我悄悄看了幾眼,發現是兩撥人在廝殺,人數不多,一邊二十多人,一邊五六十人。”


    “帶我去看看,杜成峰,命兄弟們做好戰鬥準備。”


    “是!”


    李大誌當先而行,裴城跟在其後,他身後跟著兩組將士。一行人放輕腳步,前行約五裏地,在小山的拐角處潛行到一堆碎石旁邊,從縫隙裏望過去,隻見拐角之後是一片空地,此刻如李大誌所說,有兩撥人正在亡命廝殺。


    裴城朝那邊望過去,眼神隨即凝重起來。


    其中人多的一方都穿著雜色衣服,另一方卻都是一身標準的秦軍輕鎧,但是那群雜色衣服的人竟是占了戰鬥的上風,雖然他們人數是要多些,可武藝絲毫不弱,兩三個人打一個秦軍,轉眼便取了對方性命,等裴城等人趕到碎石後方的時候,秦軍還站著的人已經隻有四個。


    可是裴城的目光卻被其中一人深深吸引住。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手執一條镔鐵長槍,腳下步伐靈活,長槍神出鬼沒,圍攻他的有六七個強手,可竟然被他一個人打得步步後退,仿佛不是他們在圍攻這個年輕人,而是他一條槍圍攻對方!


    他的鎧甲上血跡鮮紅,還有不少都濺在他的臉上,讓他原本平凡的麵孔平添幾分瘋狂殺氣。


    在這刹那間,隻聽他一聲暴喝,腳下往後一撤,手中長槍猛地朝後一頓,打在一名刀客的胸口,那人頓時一口鮮血朝前噴了出來,他隨即轉身長槍掄圓一掃,緊接著掉轉槍頭向後一插,無比精準地插在一名正欲撲向他後背的劍手咽喉處!


    須發怒張,昂首長嘯,長槍無敵,殺人無算!


    即便是裴城也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句:“好一員虎將!”


    隨即他抬手一揮,對隱蔽跟來的藏鋒營將士喝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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