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爺子的病房是一個朝南的大套間,帶著一個精致的廁所,足有四十多平的大房間隻擺了一張寬大的病床。屋子裏布置得淡雅整潔,家用物事一應俱全,有電視、電話,甚至在邊桌上還有一個微波爐。如果不看床頭邊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醫療器械,這兒不像是病房,倒更像是賓館裏的高級套間。


    老爺子鎖著眉頭,微閉雙目仰躺在高級病床上,從被單之下微微起伏的輪廓可以看出老人的身形十分高大。老爺子眉目清朗,依稀可以透過皺紋密布的老臉想象出他年輕時候的風采。可能因為久病的緣故,國字臉上如同刀削斧劈一般幾乎見不到一絲肉,臉色灰暗,眼眶深陷,但整張臉打理得幹幹淨淨,連胡渣都刮得一點不剩,眉目之間隱隱透著一股殺伐之氣,仿佛是一位隨時要撥劍出征的將軍。


    成大夫小心翼翼地拿出血壓計,輕輕放到床頭,剛剛把聽筒放到老人的右臂上,老爺子驀地睜開眼,眼中精光湛然,隻是一瞬間這神光又立即暗淡下去,臉色灰敗,剛才那一刻的精神氣完全泄盡了。成大夫有些不知所措,幹笑著解釋:“何老,我給您量一下血壓。昨天剛做的大生化幾個重要指標都還可以啊?!咳,有些生理上的現象醫學上也很難解釋,可能……”


    老爺子重重哼了聲,成大夫立即乖乖閉上嘴。量他的血壓了。


    小安走上前,握住他地右手,微嗔地輕輕說道:“爺爺你又發脾氣,你讓成大夫仔細再瞧瞧。”何老轉過頭看看小安,臉上繃直的線條緩和了幾分,他眼角一掃我這個陌生人,挑起了眉:“其安。你的小朋友?!不給爺爺介紹一下?!”


    “呃,他是……”小安有些為難地看著我。顯然不知道該怎麽介紹我這個突如其來卻又自來熟的熱情“朋友”。


    “您好,何爺爺,我是小安的好朋友,我叫林銳,您叫我阿銳就行了。”我搶上一步,趕緊自我介紹,順便拉拉家常。拍拍馬屁,爭取得高分,“我很早就聽小安提起過您,說您是抗美援朝的戰鬥英雄,我仰慕很久,一直很想見見您這位真正的英雄,今天總算是如願了。”馬屁人人愛吃,就看怎麽個拍法了。就算是這位看上去正直嚴厲地老爺子,隻要順毛捋,要拿個好的印象分也並不太難。


    果然老爺子輕輕握了握小安地手,微微一笑,“小孩子家胡說,我算什麽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都已經長眠地下了。”他神色黯然,繼而有些不耐地向剛為他測完血壓的成大夫揮揮手,“小成,你先回去吧!我這一身老毛病,大廟不收,小廟不理,閻王爺一時半會兒還不會要我這老命,我看你也瞧不出什麽新鮮花樣來,還是歇歇吧!讓其安和這小朋友陪我說會兒子話。”成大夫訕訕地應了,收拾起他那套玩意。灰溜溜地打聲招呼。恭恭敬敬地關上門走了。


    老爺子扶著床把一撐,卻沒能撐起身子。微惱地說:“其安,扶我起來!”


    我搶上前扶住老人,小安趕緊也從邊上扶住他,“爺爺,不如我把折床升起來,你就不用費力了。”


    “我是病久了,可還沒到坐都坐不起的地步,一個真正的軍人就算死,呼,呼,也要站著死!”老爺子說著激動起來,有些喘不上氣,臉漲得黑紅。小安不敢拗著他,隻好扶著老人,不好意思地對我輕聲說:“林銳,麻煩你,幫我扶一把爺爺。”


    “沒事沒事!你別動,我來就行了!”我趕忙應道。你爺爺還不就是我爺爺?!不用跟我客氣!我樂淘淘地想著,俯身輕輕抱住老人的上半身,微一用力,將他扶起。


    “小夥子有把子力氣嘛?!像個男人!”老爺子輕喘著,靠床穩穩坐好,小安拿過一個軟靠墊細心地幫他墊上。


    “哪裏,哪裏,我就是有把子傻力氣!”我嘿嘿笑著自謙道,小安一聽這話撲嗤一笑,說:“謝謝你。”說完輕瞟我一眼,眼波溫柔。哇,這一下子搞得我又不知身在何處。


    “沒事沒事,呃,”我抓抓頭,環顧四周,奇怪,像何老住這種高級病房地主,身邊居然沒有一個照顧的人?“怎麽醫院沒派護士照顧你爺爺啊?!老人家生病,有個人隨時照顧著總好一些。”


    老爺子又哼了一聲,小安無奈地看看他,說:“我爺爺就是有個臭脾氣,不喜歡別人看護著。護士都在隔壁,查房送藥會來,有事按鈴也馬上會到,又有二十四小時監護器,所以就順著爺爺了。”


    “我家其安可是個好女娃,難得有你這個小朋友,你可要好好待她!”老爺子喘了會兒,緩過氣來低聲說道,“要是讓我知道你對她不好,我可饒、不、了、你!”他語聲雖低,但最後這幾字說得聲色俱厲,讓我聽得心頭一震。


    小安淺淺地一笑,悄悄斜睨我一眼,低聲說:“爺爺,你才是胡說呢!林銳,嗯,我們隻是一般的朋友,你,你別瞎擔心了。”神色間卻有些鬱鬱。


    “您放心,我一定會對小安好的。”我鄭重地說道。


    這話絕不是我隨口的胡扯吹牛,俺這人的毛病自己知道,看見漂亮姑娘容易眼直動心,油嘴滑舌,但我這顆紅心還真是完完整整一顆從來沒有送過人。對容姐那是感激和激情混和的曖昧,對蘇裳是憐惜和歉疚調成的滋味,隻有對小安,我都不知道怎麽形容,從我見到她地第一眼,就象是天雷勾地火。幹柴遇烈火,呃,反正是一股腦兒心肝脾肺腎心心念念地都是這個美麗的身影,她簡直就象是一個完全不可抵擋的超級病毒,從第一次見麵就深深潛伏在我的大腦裏,直到這一次見麵,完蛋。整個腦袋瓜子裏完全被她的一切所寫滿,她對我地那種強烈吸引力讓我自己都有些吃驚。


    “林銳。你,你怎麽也跟著爺爺胡鬧……”小安微嗔薄怒更見一分別樣的風情。天啊,我真是沒救了,我著迷地盯著她地小臉癡癡地想著。小安一瞅我的樣子又忍不住想笑,終於憋住了扭過臉去。


    “嗯,阿銳,你是安其地同學嗎?你們怎麽認識的……呼。咳,呼呼!”老爺子慢聲問著,忽然一口氣接不上,扯風箱似地喘起來。


    “爺爺,爺爺!”小安急壞了,連聲呼喊,飛快地伸手想去按床頭的應急呼鈕,老爺子喘著粗氣一把抓住她的手。艱難地搖頭:“呼,沒,呼,沒事,呼呼,不用叫這幫子。廢,廢……”小安不敢掙脫老人,急得眼淚都快落下,隻是低喊著:“爺爺,爺爺!”


    我趕緊搶將上前,牢牢扶住老爺子,一手幫他在胸前順氣,好容易這陣氣喘平複下來,他有氣無力地望著我點點頭。小安抹著眼淚,憂心仲仲地望著老爺子。緊緊握住他的手。好一陣子才轉頭輕聲對我說道:“謝謝你了,林銳。”


    “沒事!你別這麽客氣。隻要你爺爺沒事就好!”我低聲安慰她,看看老人又悄聲湊道小安耳邊道,“隻是,老爺子這樣也不是辦法啊?!醫生沒什麽法子,倒不如……”


    “怎麽?”小安悄聲問道。


    “嗯,我倒是跟高人練過些氣功……”我正想再次托出高人授藝的說詞,忽悠一番,再來勸何老接受我地藍星功治療,沒想到這老爺子一聽“氣功”兩字,精神抖然一震,緩過氣來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瞧,這眼神毒啊,我好比是一隻小青蛙落在了老蛇地眼睛裏。我頗有點不自在地扭扭脖子,幹笑一聲正想繼續我的故事,老爺子眼睛一眯,冷哼一聲:“氣功?!哼,沒想到你還會氣功?!你練地是哪門哪派啊?!”這聲調不對啊?!好象是把我當個江湖小騙子了。


    小安輕輕一笑,安撫地拍拍老人的胸,柔聲說道:“林銳,我爺爺可也是個練家子呢!他的內家氣功是我家祖傳的,要不是老毛病……嗯,你,真的也會氣功嗎?”神色間有些希翼又有些擔心。


    呃,原來我這假貨遇上真內行了,這個,這個,氣功的道道兒我是屁也不會,哄哄外行沒問題,遇到真人,嘿嘿,那我就來個事實勝於雄辯吧!


    更不答話,雙手疾伸而出,一把握住老爺子青筋虯結瘦得隻剩骨頭地左手,老爺子眼睛一瞪正要發話,我趕緊送了一小股生命能過去。“咦?!”老爺子一驚,神色大變,“你!……”


    怎麽,這下知道好滋味了?!我凝神運氣,又把3個單位左右的生命能慢慢向老人傳去。老爺子不再吭聲,閉目而坐,斂息凝神。小安張口欲問,到底還是沒出聲,隻是既緊張又擔心地望著我倆。


    咦?!練家子果然有些不同,能量一入老爺子的身體,並不象其他人那樣隻是被動的接受,被“生物能”包裹的“生命能”甫一接觸他的身體,就象是清水潑入沙漠,很快被吸個幹幹淨淨,極為徹底地融入了他自身地本質生命能量中,幾乎是一瞬間,他的生命能提高了幾個階次,我仿佛都能看到他體內的能量光華在瞬息閃亮。而那些包裹在外的“生物能”不僅被完全地吸入他的身體,更被一股洋洋暖流誘引著,匯成一股,進入了某種奇特的循環,漸漸從弱而強,息息不止。


    “哎咦?!”我大喝一聲,猛地推開老爺子的身體,呼呼,好險好險!老爺子本身的那種暖流難道就是他的內家氣功?!怎麽好象跟我的“生物能”很相似啊?!兩種能量一接觸就跟親兄弟似地,害我忍不住就想吸,幸好硬是克製住了吸精地,沒想到我沒往回吸,這幫子能量聯合軍卻帶著一股巨大的慣性反而來勾引我身體裏地能量,要不是我體內能量勢力強大,差點讓我把能量給全吐出去。


    老爺子霍然睜開雙眼,眼中神光湛然,這氣色比之剛才那差點斷氣的樣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慢慢伸出雙手,擺到眼前,這一雙手已渾然不是枯枝的模樣,倒也不是一時間長了幾兩白白胖胖的肉出來,而是肌理分明,皮膚緊致,隱隱有光澤流動在肌膚之間,這雙手雖然仍略顯消瘦,但那種健康的色澤幾乎比正常人還勝上幾分。不僅是他的手,他的臉,他的脖子,他露在外麵任何可見的身體部分仿佛都在緩緩的,幾乎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得充滿了健康的光澤。很難說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仿佛這老人逆著時間的長河跋涉了極遠的一段距離,年輕了十幾歲,但真要說有什麽具體的改變,我一時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短短幾分鍾,他居然恢複到這個程度,連我都有些意想不到。他直直地盯著我,緩緩問道:“林銳,你練的這是哪家的功夫?!”小安驚諤地望著爺爺那驚人的改變,此時聞聲也是注目而望,悄然凝視著我,連頭發都不動一根。


    不,不至於吧?!不用搞得這麽嚴肅吧?!好象我偷了你家什麽寶貝似的,這話當然還得回答,而且要回答得絲毫不露馬腳,好在這一套說了幾遍我也熟了,每說一次便添上幾個小細節,繪聲繪色,連我自己都有些相信真有這麽個世外高人,真傳了這勞什子功夫給我。


    “……就是這樣,我就跟著師傅練了這門獨門功夫,叫藍星功。”


    “藍星功?!藍星功?!嘿嘿!有這門功法?!”老爺子眯眼望著我,似乎並不相信我那套說法,卻又不追問,隻是冷笑著,我心頭惴惴,冷汗都快下來了。唉,這年頭好人難做啊,幫人醫病,還得讓人當犯人審,我這是何苦來著?!心裏有些忿忿然,抬頭望去,正好見到小安溫柔的眼睛略帶歉意地望著我。咳,算了,誰讓我看上人家孫女兒了呢,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忍!不過,這老爺子的狀況說來還真是有些怪,回頭告訴許立,讓他研究研究不知會有什麽新發現。


    “爺爺!”小安輕嗔,繼而又關心地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老爺子收回瞪我的眼光,挺直腰板,霍然起身,喊道:“出院!”在我和小安驚到呆滯的目光中,他霍霍有聲地大踏步走了個來回,扭頭望著我道:“阿銳,就衝你這手,我這寶貝孫女送你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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