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尚炯的目光,葉風這才注意到他身邊這書生,一律長須,一件青色罩袍,一柄看上去還算搭調的羽扇捏在手裏輕輕的搖著,與己方陣營中那位號稱今諸葛的徐以顯倒是有幾分相似。牛金星是個老頭子,這家夥,應當是宋獻策吧?


    “大順戶政府尚書宋獻策。”葉風發出自己的疑問之後,尚炯點頭承認道:“奉新順王之命,若是大西王貴體安康的話,宋尚書有些事要與大西王相商的。”


    尚炯與張獻忠麾下的關係都還算不錯,由他來將宋獻策這麽個新麵孔介紹出來是再合適不過了。果然這個名字一報出來,葉風注意到己方幾個軍師都不由自主睜大了眼睛,似乎要看看這個文士到底有什麽能耐,年紀輕輕便做到了戶部尚書。


    葉風笑了笑,朝宋獻策點頭道:“哦,咱八大王自然是無病無災的,宋尚書有什麽事要說便直截了當講吧。我與自成那也是老關係了,沒什麽不好說出口的。”


    身後的楚王似乎有些無聊,又或者是已經清楚知道沒有殺身之禍,居然發出了微微的鼾聲。還是他身邊充作護衛的李定國一捅,這才蘇醒過來,有些木木的晃動著眼珠,看著殿內這些客人們。


    這一切落在宋獻策眼裏,隻見他微微一笑,頷首道:“大西王容稟,其實剛才獻策與尚老神仙是頗有些疑問的,但如今不用問也罷了。既是大西王講舊情麵,那獻策這一趟便輕鬆自在多了。”


    你太囉嗦了,葉風心裏嘀咕了一句,早些時候聽說小郡主神智有些不對付,自己本來還打算去看看呢。


    “獻策便不客氣了。因是大順初立國的緣故,襄陽又是一個空城,所以也不怕大西王見笑,如今大順錢糧上頭有不小的缺口,還望大西王仗義出手。”


    靠,原來是來要錢的。這個李自成,他娘的不是說老子取了武昌你就要怎樣怎樣的嗎,怎麽如今卻是派個文士來跟老子開口要錢?出息……


    “說數目吧。咱老張但凡能幫得上的,不消說自然要出手。若是幫不上,那也隻好沒辦法了。當然,總不會叫你宋尚書白跑一趟。”葉風話說的漂亮,但心裏卻盤算著這李自成是不是覺得事情已定便算了,隻要老張拿出點錢財來就行了,也省的他自己來湖廣搶一趟?


    “白金七百萬兩,粗細糧穀計二百萬石。”葉風聽了這個數字,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剛要開口的時候,後麵突然撲通一聲,回頭一看,隻見朱華奎竟然癱倒在地,看見葉風轉臉,結結巴巴的說道:“他……他們怎麽曉得我楚府……”


    不用聽他說完,葉風便反應過來了,這他瞄的還是在玩我老葉……老張啊。想來這個數字便是楚王府存貨的數字,別說老子現在還沒完全接管楚王府,便算是搶光了楚府,敢情你李自成當我是跑腿的,老子搶來的東西就該當送給你?


    當然,麵上卻不好表露出來,吩咐李定國派人將朱華奎送下去之後,回頭看了看胡興漢道:“老胡,咱賬麵上可有?”


    胡興漢經年的狗頭軍師,哪能不會演這雙簧?裝作沉思了一會道:“回稟大王,賬麵上還真沒有,咱們家底統共就二三十萬兩銀子,十來萬石糧食了,這剛進的武昌,咱們又剛立的打自成那邊學來的軍規,也湊不齊這數目啊!”


    這答案自然在宋獻策的意料之中,隻見他微微一笑,跟尚炯交換了個眼色,抱拳道:“既是這樣,先頭不消問的話,如今宋某又想了起來,宋某鬥膽敢問大王一句,既是大王已有河馬洛龜,先賢托夢,新聖人降世,那何以還需將朱朝那老朽供在上頭?實不相瞞大王,楚府有多少家底,大順自然清楚。若是大王果真是念著舊情的話,方才獻策說的,倒也不是什麽大數目。”


    嗬,問得好,葉風哈哈一笑,將心中早已排定的答案拖出:“宋尚書問得好,也借著這個機會,請宋尚書帶句話給自成,就說咱老張要娶媳婦啦,請他來喝喜酒。這新娘子嘛,便是這楚府的小郡主。宋尚書你問我老張為啥要禮敬楚王,沒別的,咱漢人講究個尊老,怎麽說我也是人家楚府的女婿嘛,能不敬著供著?”


    宋獻策方待說話,隻見尚炯趕緊拉了一下,拱手道:“這麽說的話,那咱麽可得趕緊回去帶話給新順王,不知大西王吉時定在哪一天?咱們好備禮物。”


    “是啊,請大西王示下,咱們也好告辭了。”宋獻策情緒顯然經曆了一次波動,但被尚炯這話一帶,便說著要走。


    葉風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這日子還沒定,咱還得問小郡主呢,咱老張是粗人,也不懂他們娘們那一套。回頭定下來了,我一定派人知會自成。尚神仙,到時候你也得來啊!”


    “告辭——”葉風哈哈笑著打斷他們的告辭,吩咐後麵胡興漢道:“新拿下武昌,也沒尋著什麽好東西給自成,沒說的,你們大老遠來這一趟,咱老張總得給自成個交待,老胡,你開兩千兩給尚神仙,就算是咱老張的一份心意啦!”說著,便起身要送宋獻策一行。


    早有人捧了兩千兩官銀出來奉上,那宋獻策倒也不生氣,嘿嘿一笑不客氣的吩咐人收了,便與尚炯回了來路。


    看他們的表情,葉風愈發的覺得不妥,難道李自成這狗日的就要來打老子了麽?不對吧?曹操革裏眼他們收拾完了?


    吩咐人送他們出城之後,喚來先前率著偏師坐鎮漢陽的王應龍問道:“老王,你來時,漢陽那邊沒什麽動靜?”又問胡興漢道:“漢陽那邊有沒有什麽新消息?”


    兩人的回答都否決了葉風的猜測,漢陽仍然在己方手裏,李自成的先鋒部隊也沒有什麽大的動靜。皺起眉來踱了兩步,又追問道:“曹操老回回那邊,最近有什麽消息沒有?”


    回答也都是沒有。葉風愈發的感覺不妥起來,這到底是搞的什麽名堂?按照自己對李自成的了解,如果他沒有安排的話,他何必在這個時候故意派兩個人來故意寒磣張獻忠?宋獻策這一趟跑武昌,那豈不是叫咱老張提高警覺麽?


    “那宋獻策可真不像個好人。要不要……”胡興漢不失時機的說了一句,手上做了個殺人的動作。葉風回頭瞪了他一眼,這會兒在想大事呢,你丫的好歹也是個狗頭軍師,就不會說點有用的?殺他一個宋獻策有什麽用?再說了,這人又不是牛逼到不行的人,曆史早已證明了,不過是個厲害點的狗頭軍師罷了,殺了何益?徒然給李自成借口。


    徐以顯拈著胡須踱步過來,笑了笑朝葉風一拱手,問王應龍道:“王帥,漢陽乃是武昌屏障,一切請王帥多多費心。”轉而朝葉風道:“武昌這邊暫且也不消用水軍,不如把水師暫撥給王帥使用如何?”


    “徐軍師——”王應龍憨厚的應了一聲之後,突然醒悟過來,瞪大了眼睛道:“大王,軍師你們莫不是疑心著自成要打漢陽吧?”說著,就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否定道:“不會的,自成再怎麽的也不可能下這個黑手,雖說過往有些嫌隙,但說到底咱們可是誌同道合的友軍啊!”


    看著他的表情,葉風便知道自己的下屬中持這樣看法的人不在少數,這也是個問題,過幾天等諸事安定下來之後,一定要解決一下這思想上的問題。想了想便拍了拍王應龍的肩膀道:“老王,這咱都曉得。但隻怕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啊。你也不是不曉得,近來曹操革裏眼過的都不如意……”


    按照自己的記憶,曹操和革裏眼差不多近期就要死了,隻有老回回裝病不肯與李自成回合才逃過一劫。也許等到那兩人人頭落地之後,自己隊伍中像王應龍這樣還念著當年十八家情誼的老人才能真正認清李自成的手段。


    但眼下就沒辦法了,也沒具體去聽王應龍到底在分辯些什麽,寬慰了他兩句,便讓人帶他下去休息,喚來孫可望吩咐了兩句:“近來漢陽恐怕要出亂子,這邊徐軍師說要派水軍過去,可望要不你辛苦一趟,管帶著水師去一趟漢陽。跟老王那邊也好生解說,莫叫他生出什麽想法來。”望了望胡興漢,皺著眉頭道:“若是李鴻基那封手書沒燒了便好了,給老王一望他就曉得咱八大王如今是不得不防著他李鴻基了。”


    “大王——”徐以顯從身側出來說話道:“早上以顯去看過潘軍師,似乎是沒什麽大礙了。”一麵說著,一麵朝葉風擠了擠眼睛。


    葉風知道他的意思,嗬嗬笑了笑拍著胡興漢的肩膀道:“嗯,那晚些時候,咱們幾個就去看看他,人家為咱破武昌,可是立了大功啊!”


    “以顯就不去了,有幾份崇禎老兒的聖旨要裱糊裱糊,照大王昨晚說的意思,以顯以為咱們也要開恩科取士才好,總得備些這些東西才行。”徐以顯一番話說的葉風頻頻點頭,他娘的到底是這時代的精英人才,自己居然沒想到這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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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戶政府,即戶部,李自成政權稱六部為六政府,至於與後世人民政府有無關聯,不得而知。宋獻策時任軍師,戶政府尚書未知為誰,克西安後始以明降臣陸之祺為戶政府尚書。此時有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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