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那單純的小腦袋沒有想過,如果德王當真有了危險,比如李開國要殺他的頭,剝他的皮,她一個弱小女子又有什麽能力可以阻擋?但她孝心可嘉,想必天公也會保佑她,不會讓李開國殺掉。


    朱新柔作為德王最寵愛的小公主,平日裏從不出王府大門一步,今天裝扮出府,隻覺得路怎麽那長,走得她腳都痛了。其實德王府離校場不過三裏路程,但在她看來,簡直就如同天邊一樣遠。嬌小的身體左搖右擺的,好似隨時都會累倒。


    但她咬著牙,死命抗著,自己父王隨時都有危險,隻要能救到他,這點苦算什麽。在她馬上就要倒下的時候,校場終於到了。


    此時校場上人頭湧湧,足足有數萬人之多,光是明軍俘虜便有二萬人。靈山衛軍戰兵一萬三千人,輔兵五千人,再加上匆忙間趕來的士紳地保、富商財主、良善人家等,校場上擠滿了人群,但卻並不混亂,他們由幾大千戶用兵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想亂也亂不起來。


    李開國騎著馬剛一進校場,本來還有些雜音的校場立刻便開始轉小,既而無聲,數萬人就寂靜無聲的看著李開國和德王府一行人慢慢行到點將台上。


    待得在點將台上站定,李開國接過第二千戶送上的一柄長劍,也不係於腰間,將劍握在左手中,一頭柱地,伸右手一抓驚堂木,猛然一拍,“啪”的一聲脆響,李開國喝道:“升堂。”


    濟南府中原有的數百名衙役一齊猛擊殺威棒,大叫道:“威武——。”他們聲音既大又拖長音,顯然是害怕靈山衛軍那名百戶的話便成真的。“如果你們不把吃奶的力氣用出來,喊好堂威,我就把你們的卵蛋都割下來,送到宮裏去做太監。”一個靈山衛百戶是這樣恐嚇他們的。


    隨著堂威聲響起的,還有百餘麵大鼓的聲音,一通鼓敲畢,鼓聲還在回蕩之時,李開國喝道:“帶原告白老漢。”他聲音並不很高,但校場數萬人卻清清楚楚聽到他的聲音,前麵的人倒不覺得什麽,可是離李開國百米之後的人卻盡皆變色,這樣聞聲如雷,豈是凡人能做到的?


    一時間,明軍俘虜和那些原本心中不服的士紳富商們人人心中都是不住翻騰。白老漢早就候在點將台下,眼中凶光爍爍的望著朱大典,恨不能當場將他咬死。此時聽到李開國傳喚,跌跌撞撞的爬上點將台,跪倒在地,哭叫道:“草民有冤,狀告山東巡撫朱大典奸殺小女,請青天大老爺為草民申冤。”


    他的聲音自然傳不了多遠,但有傳話兵大聲重複他說的話,因此一段段傳出去,既使是在最遠處,百姓們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待得聽到一個百姓居然敢狀告山東巡撫,許多還不知情的人登時倒抽一口冷氣。


    民告官,這可不是好玩的,更何況告的還是一省之巡撫,一些百姓已經可以預料到白老漢的下場了。


    果然,李開國漠然的道:“白老漢,以民告官,乃是先有罪,要杖脊一百,流三千裏。本官要再次確認,你可要想好了,當真要告原山東巡撫朱大典?”


    白老漢一抖身體,隨即大叫道:“青天大老爺,草民要告,即使草民被當場打死,也要告朱大典,他奸殺小女,草民要他償命。”這句話再傳出去,立刻群情聳動,看來果然是有大冤情,否則誰會拚上自己的性命去告一個二品大員。


    李開國喝道:“好,既然如此,來人,按大明律,先杖一百。”隨即抽出火簽,擲於地下。


    立刻便有專差打板子的衙役出列,由於是開堂殺威棒,按慣例這一百杖是不許打死人的,否則原告死了,打板子的衙役要當場抵命。所以這一百殺威棒雖然打得是棒棒爆響,看上去白老漢的屁股爛得不成樣子,卻隻是皮肉傷,沒什麽要緊的,隻要抬回去,養個幾天,便能愈合一半。


    當然這是衙役手下留情,這等打板子的竅門,他們每天都會練,乃是他們的看家本領。打時要受板人生,受板人就是被打一萬板也死不了。要是收了黑錢想讓受板人死,一板打在屁股上,看著屁股沒事,人立刻就會死掉。


    白老漢雖然沒有給錢,但這衙役們可不願意抵命,因此這一百板打得中規中矩,沒放水,也沒加重。


    白老漢很是硬氣,一百板打得屁股稀爛,卻是一聲也沒有吭,隻是衣袖都被咬爛了兩隻。


    李開國喝道:“既然受刑已畢,將狀紙呈上來。”白老漢趴在地上忍著痛將狀紙從懷裏掏出來,和那封血書一起交給濟南府的刑名師爺。


    這刑名師爺用顫抖的雙手遞給李開國,然後連忙退到一邊。他倒不是害怕,而是能在審理山東巡撫一案上在堂上出力,雖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他的名聲一定會大大增長,以後還愁找不到一個好東家嗎?


    李開國接過狀紙後也不看,往退到一邊的刑名師爺身上一扔,說道:“念。”


    刑名師爺一怔,隨即大喜,攤開狀紙便念了起來。事由很簡單,白老漢之女白氏嫁給一朱姓人家,因其從小便極擅針工等活,便由中人擔保,為達官貴人府中做些針工以補家用。


    三年前,朱白氏夫婿亡,因其夫婿早年父母已死,朱白氏又無子息,便接了白老漢和母親前來同住。三個月前,朱白氏攬到一活,為巡撫大人府上補一件孔雀衫,這件衫子繡工極好,因扯開一條縫卻無人能補,便開出五兩銀子為賞。


    朱白氏因此便上門去應征,孔雀衫極是珍貴,不能拿回家,隻能在巡撫大人家補衫。誰料得有一天朱白氏早上去了,直到深夜未歸。白老漢等了一夜,天明去巡撫衙門打探,卻被告知朱白氏已經死了,昨夜就被埋到城外去了。


    白老漢大驚,連忙趕往城外,果然有一新墳,他顧不得會不會挖錯而有殺身之刑,將墳挖開,一口薄棺中躺著的正是朱白氏。而且其時身上衣衫零亂,赤身露股,顯然曾遭到奸汙。


    白老漢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哭了良久,才幫女兒整整衣服。忽然間衣服裏掉下一塊寫滿血字的白帕,白老漢撿起來卻不認字。他急匆匆回城找了個寫信先生讀血書,每一個看到血書內容的寫信先生一讀就麵色大變,逃之夭夭,不敢和他說是什麽內容。


    好不容易找到一十多歲讀書僮幫他讀了一遍,才知道這是朱白氏死前寫下的血書。她被巡撫朱大典奸、汙後,想來不會讓她活,因此趁朱大典奸完去叫人來的時候,趁機寫下了,‘奸殺奴者,巡撫朱大典,臍下有黑痣。’然後藏在身上。


    待到刑名師爺將血書上的字也念完,整個校場紛紛嚷嚷,全都憤怒起來。百姓們所受苦難本多,聽到這樣令人發指的事情,那裏還能忍耐的住?


    李開國臉色不變,心中卻十分滿意,隻要挑動起百姓的情緒,辦好這樁奸、殺案,想來濟南府百姓會認同他的統治。這才是他真正公審此案的原因。對官吏是震攝,對百姓,則是施恩。否則他事務繁多,那有功夫管這種官司。


    李開國一拍驚堂木,喝道:“帶被告朱大典。”立刻便有兩名親兵,將捆得嚴嚴實實的朱大典提起來,丟到台上。朱大典哼著氣,努力爬起來,怒視李開國。


    李開國喝道:“堂下之人,為何不跪?”朱大典怒道:“本官身為朝廷親封正二品巡撫,你不過一二品都指揮使,還是自封的,有何資格在此審案?又有何資格要本官下跪?”


    傳令兵原封不動的將這句傳了出去。登時,剛剛還在憤怒的人們忽然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著,看李開國如何回答。


    李開國微微一笑,說道:“來啊,請德王上堂。”德王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此時聽到李開國傳他,立刻便在兩名護衛攙扶下艱難的爬上台來。


    朱大典張大嘴巴,看著德王,立刻明白德王是來做什麽的。剛才他在台下見到德王,還以為是被李開國勒令來觀審的,此時才知道,原來李國如此做,是知道他必會提出疑義,而早做了準備。


    不過他還存著萬一的希望,如果德王骨頭硬一點的話,自己可能還有活路。朱大典也不想想,此時乃是危難之時,自己顧自己尚且不及,德王還有功夫顧及到他?


    果然德王一上台,便大聲道:“山東巡撫朱大典,奸、殺人命,不修官德,本王以藩王之名,革除朱大典山東巡撫一職,由靈山衛都指揮使李國代理山東巡撫。朱大典一案也由新任巡撫李國審理處置。”


    說完便拿出朱大典的山東巡撫大印,走到李開國案前,叫道:“李國接巡撫大印。”李開國單手接過,放在案上,微微笑道:“王爺果然公正嚴明,為百姓計,為大明計,本官就暫代這巡撫一職了。”他也不玩假惺惺的三推三讓,立刻便接受任命。


    靈山衛的書記們大喜,這德王為了活命,果然賣力,立刻他們就帶頭跪倒在地,大呼道:“恭喜李大人升任山東巡撫。”在場的百姓和士紳地保、富商財主也一齊跪下山呼:“拜見新任巡撫李大人。”有了德王出麵,一切就變成順理成章,就連那些被俘虜的明軍還有一些官吏也跟著跪倒叫喚。


    盡管還有人不同意,但李開國又沒有公開反明,雖然攻打了濟南城,可旗幟上還是大明靈山衛都指揮使的旗號。此時再有德王出麵加封,就算你再挑理,再是仁人君子、飽學鴻儒,也隻能說李開國奸臣,而沒辦法說李開國是反賊。


    朱大典眼見著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居然連一些官吏都聽從德王的話而拜見李開國升任山東巡撫,立時大叫道:“成祖有令,藩王不許幹涉地方政務,德王沒有權利讓李國代理山東巡撫。你們不準拜見,朝廷是不會承認的。”


    德王大怒,叫道:“我來問你,是太祖大,還是成祖大?”朱大典一怔,說道:“當然是太祖大。”


    德王哈哈大笑,說道:“本王這德王,乃是太祖親封世襲而來,當時太祖有言,分封藩王之封地,藩王有軍政之權。成祖為一已之私,削藩廢王,不尊祖製,你居然也敢提他?本王有太祖授權,就是天授權與本王,封一個代理巡撫有何不可?”


    眾官民一聽,果然是這個道理,紛紛點頭,心裏承認這個說法。朱大典張大了嘴,這該死的德王為了活命,連太祖都搬出來,他還能說什麽?說太祖已經是兩百年前的死人了,他說的話到現在連廢話也不如?


    雖然事實上的確如此,但古人重視祖宗,祖宗的話你都不聽,你馬上就會被人唾棄,也沒有人會服你的管製。所以德王將太祖搬出來,一下就占住了製高點,大庭廣眾之下,也沒有人敢反駁。


    否則一個不尊太祖的大帽子蓋下來,那罪名隻有一條,大逆,是要誅滅九族,剮三千六百刀的。所以即使有人不認同,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誰讓太祖最大呢?


    朱大典驚慌之極,連忙叫道:“我是朝廷親任的山東巡撫,就算要審,也要押到京城由三法司會審,你們無權審我。”


    李開國淡淡的道:“三法司?德王受太祖分封,掌封地一切軍政之權,他將你交與本官審理,就別說什麽三法司了。”


    說著他猛然一拍驚堂木,怒喝道:“朱大典,白老漢告你奸、殺其女一案,你可認罪?”


    朱大典臉色臘黃,德王一出,他無計可施。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平日裏根本沒當一回事的德王,居然還有這個用處。


    他猛然搖頭,叫道:“不認罪,我根本沒有見過什麽朱白氏,她也沒有到巡撫衙門補過孔雀衫。”


    李開國冷笑道:“有朱白氏血書在此,豈容你抵賴?”


    朱大典叫道:“那不過是她一麵之詞,誰可為證?”


    李開國拿過血書,喝道:“這血書上說,你臍下有一黑痣,如果你沒有奸、汙朱白氏,她不可能知道你身上這個部位的特征。你有罪沒罪,一驗便知。”


    當下投一火簽,喝道:“來啊,把朱大典的褲子扒下來,讓大家看看,這血書是真是假。”


    立時便有兩個親兵上前來,抓住朱大典便要扒他的褲子。


    朱大典大叫:“不行,不行。”可親兵怎會理他,立時就將他褲子褪下來,露出兩隻毛絨絨的大腿。德王護衛中的朱新柔“啊唷”一聲,連忙轉過頭去,雙頰紅暈,塗了顏料的玉容也擋不住少女的羞澀。她一個黃花公主,什麽時候見過這個。


    德王耳朵倒是很好使,立時就聽出是他寶貝女兒的聲音,順著聲音望去,立刻就發現朱新柔,他猛的一跺腳,正要過去,忽然又停下來,偷望一眼李開國,暗中出了一口氣。現在不能過去,可不能讓李開國再看到乖女兒了,否則事情要大大的不妙。


    李開國的確發現了朱新柔,可他豈會在意,隻聽他喝道:“把臍下露出來。”親兵撩起長衫,露出朱大典的下體,一團醜惡的東西登時出現在數萬人的麵前。朱大典慘嚎一聲,暈了過去。


    他不暈也得暈,如此場景,一生的聲譽便在此刻丟得幹幹淨淨,就算證明他身上無痣,他的一生也毀了,至少不可能再當官。朝廷是絕不會用一個當眾露鳥之人做朝廷命官的,因此他隻能暈。


    百姓中有的婦人轉過頭去,可有的婦人則是兩眼放光,想看一看二品大員的鳥長的什麽樣子,是不是還帶著勾子。可睜大眼睛仔細一看,小鳥一隻,還沒有自家男人的大。忍不住啐了一口,心中暗罵,這二品官的鳥也沒什麽希奇的。


    忽然有一人叫道:“他腹上確實有黑痣。”不用他說,前麵的人都看到了,一顆大黑痣就長在小鳥毛上麵。


    白老漢趴在地上一聲慘呼:“我的女兒,你死的好慘啊——”當下痛哭不已。


    李開國一拍驚堂木,喝道:“既然有黑痣,說明血書為真。朱大典身為朝廷命官,卻奸、殺人命,按大明律,殺人者死。本官當堂宣判,判朱大典斬首之刑,當場執行。判白老漢按律流放三千裏。你可有異議?”這一句是問白老漢的。


    白老漢大叫道:“草民沒有異議。青天大老爺,草民隻要為小女報了仇,就算是立時死了,也心甘情願。”


    李開國‘哼’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來啊,將朱大典潑醒,認罪畫押。”


    立刻便一盆水澆到朱大典頭上,朱大典不能不醒,一醒來立刻求告道:“李大人,你不能殺我,我還有用,我知道朝廷對付你的陰謀,你不能殺我。”旁邊的親兵可不管這些,按住他的手,在刑名師爺拿過來的口供上猛按下去。


    雖然朱大典是被強迫按的,但卻沒有一個人同情他,忽然士紳群裏有一人叫道:“朱大典,你這個狗官,你該死。”卻是和朱大典有仇的一個士紳叫的。立刻便引起百姓共鳴,人人大叫“殺了狗官,殺了狗官。”叫得幾聲,就連官吏中也有部份跟著叫。


    李開國冷笑道:“這些陰謀用不著你說,本官心中有數,你這就去死吧,對了,你死之後,本官會將你的屍體丟到菜市口示眾三天,到時身上肉還在不在,就看你祖上是否有德了。”說著一揮手,示意劊子手上台來,當場斬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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