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在兩個月後終於暫時結束。


    春節隨之而來,我和陸雪的關係變得更加融洽,或者說形影不離。


    李先生,也就是我爸,他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我媽自然更不會說。


    盡管我懷疑我和李先生得關係,鑒於他在我和陸雪的事情上沒有做出棒打鴛鴦的舉動,我還是覺得他比較可愛。


    不像隔壁王二狗的家人,聽說他在學校和班上的一個女孩玩的好,就認定了他是早戀,然後讓他轉學到鎮上的小學。


    開始王二狗死活不願意,用了好多不知道從哪學來的詞語為自己辯解,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他和王二丫是青梅竹馬,是真愛。


    我在邊上有幸聽到他深情的講述,一度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心裏對於二狗的說法也是深深的認同,他和二丫是真愛。


    可惜,二狗讓我很失望,在他轉學後的第七天,他所謂的至死不渝的真愛就被他拋到不知哪裏去了。


    我還記得他當時拉著我的手,激動的畫麵,或許是太過興奮,二狗講話都有點語無倫次。


    他說:陌…路,你得幫我,我看上了一個女人,一個有孩子的女人。


    哪怕我一直覺得自己膽大包天,那一刻,我承認我嚇壞了,二狗說喜歡上一個有孩子的女人。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我疑惑的再次詢問了一遍。


    我實在無法想象,才上小學三年級的二狗,和一個有孩子的女人站在一起的場景,你看,那時候我多麽單純,最壞也隻能想到他們站在一起。至於站在一起像什麽,嗯,像一對母子。


    這是我幼小的年紀裏,用幼小的腦瓜勾畫的畫麵,很和諧。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二狗在激動過後,也發現了自己的語病,在長達五分鍾的冷靜過後,ta才再次開口。


    他又喜歡上了班上的一個女孩,她叫陳二妮,並且聲情並茂的講了他們如何如何親密的故事。無非是互相借給對方橡皮擦等等在我看來幼稚得可笑的事情。


    我實在不明白,連我一個小學剛入門的孩子都知道用文字和浪漫來征服小女孩,二狗一個三年級的人泡妞居然隻會用借橡皮擦這樣低檔的方法。


    也因此,我一度認為我和村裏的孩子是有代溝的,比柳岩的**還深的代溝。


    還有一點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二狗喜歡的女孩,都要帶一個二,直到我先後見過二丫和二妮之後,才徹底明白,她們真的很二,和陸雪比起來,簡直是醜小鴨和天鵝的故事。


    二狗要我幫他寫一封信給二妮,內容要生動、深情,還要通俗易懂,還要讓人一看就是二狗自己寫的。


    聽他說完,我低著頭就跑了,這太難為我,我實在不敢想象,用一個寫日記隻會用我今天起床吃飯去學校,第二天又是我今天又吃飯又起床去學校這樣簡單直白文字的人,寫出來的信會有怎樣的深情和生動,我覺得這樣的任務,哪怕交給郭敬明,他也隻有搖頭的份。


    於是,我不顧二狗在身後的無助呐喊,我跑了,飛快的跑了。


    我聽到二狗在後麵喊:陌路,你再跑,你再跑你就是我爹。


    我強忍著內心想撿石頭往他頭上扔去的衝動,繼續跑,心裏小聲的安慰自己:陌路,你這麽優秀,怎麽可能生出二狗那樣的傻兒子。


    我也奇怪,這樣一個傻貨,當初那番讓我感動的話是怎麽學會的呢,直到後來我看了情深深雨蒙蒙我才知道,原來二狗依舊是二狗,依舊是那個看見女孩就掉鼻涕的二狗。


    我能清晰的記得那年冬天,或許和陸雪的離開不無關係。


    她搬家了,她爸爸重新找了個女人,而他們,要把家搬到那個女人那裏去,在村裏,大人常說這是入贅,也叫上門女婿。


    那個女人的家在隔壁村,離我們村大概五裏路。就是這小小的五裏路,卻把我和陸雪隔開天各一方。


    李先生是不會讓我獨自出門去找陸雪的,就算願意,我也不敢去,因為要翻山越嶺,雖然山不高,可經常聽到大人說山裏有野獸出沒。


    我雖然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可我隻是不怕雞和鴨子,我怕野獸,即使沒見過。


    陸雪走的那天,拉著我的手一直說一直說,各種不舍,還叮囑我一定要去看她,說她不想離開之類的。


    陸叔叔看了我一眼,說:陌路,有時間到家裏來玩。


    然後拉著陸雪,一瘸一拐的走了。陸雪一步一回頭,哭的稀裏嘩啦,我看到她想要掙脫朝我跑過來,可惜都被陸叔叔拉了回去。


    喲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哭,隻是看著陸雪的背影,不知道想些什麽。


    終於,她還是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後來我問媽媽:陸雪的第二個媽媽好看嗎?


    媽媽說:不好看,可是你陸叔叔也不好看啊。


    她會對陸雪好嗎?他們為什麽搬家?


    應該會對她好吧,畢竟陸雪這麽聽話,而且漂亮。為什麽搬家,可能是因為你陸叔叔欠了別人錢吧,他很愛賭,欠了別人好多錢。


    媽媽說完就去廚房做飯去了,我坐在凳子上,仰著頭想著媽媽的話。


    原來他們是欠錢才搬家的。


    第二年,我見到了陸雪的第二個媽媽。


    正如媽媽說的,她不好看,很胖,而且臉上有很多斑點,穿的很土,笑起來會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她拉著陸叔叔的手,陸雪安靜的站在她身後,低著頭,雙手不安的搓著衣角。她變得更加漂亮,頭發也更長了,去年還是剛剛過肩,現在已經到腰。


    可她明顯變得不愛說話,李先生和陸叔叔夫婦說了幾句話,就拉過我,指著陸雪的第二個媽媽要我叫阿姨。


    我抬頭看著她的臉,她咧嘴對我笑,大黃牙上麵綠油油的菜葉子發著光。我差點沒忍住吐出剛吃的午飯,趕緊低頭深呼吸。這才小聲的叫了句阿姨。


    然後走到陸雪跟前,伸出手,我以為陸雪會和以前一樣,拉著我。結果失望了,她隻是低著頭,連抬頭看我一眼都沒有。


    陸叔叔尷尬的看了陸雪一眼,苦著臉說:醫生說陸雪有自閉症。


    李先生問怎麽回事。


    陸叔叔解釋:醫生說可能是因為孩子太久沒有出門,內心封閉的原因。然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


    李先生點點頭,走到陸雪跟前蹲下,伸手抬起陸雪的腦瓜,“陸雪,你還記得叔叔嗎?”


    陸雪點點頭,沒有說話。


    李先生用手指著我,繼續問,“那你還記得你陌路哥哥嗎?”


    陸雪繼續點頭,依舊沒說話。


    陸叔叔有點急切的拉著陸雪,“雪兒,都怪爸爸,爸爸不該搬家的,我們明天就搬回來,以後你就又可以和陌路哥哥一起玩了。”


    陸雪看了我一眼,依舊不說話。


    那個女人在邊上不停勸說,看上去對陸雪還是挺好的,除開她的外貌,這算是一個好女人。


    可惜,不敢他們怎麽說,陸雪就是一言不發,隻是看向我的次數越來越多。


    就這樣,陸雪又搬了回來,連同那個女人,至於為了搬回來,他們做出了多少努力,我就不清楚了。


    反正,陸雪回來了,我就開心。


    可惜,醫生說她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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