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的病讓我在她搬回來後的幾天,陷入深深的自責中,暗自責怪自己,在她搬走的日子裏,沒有去找她玩。


    當然,我有我的理由,可是,現在病了的她,根本不會給我解釋的機會。


    也因為這種自責,我連續好多天沒有出門,我害怕看到陸雪的眼睛,看到她的不安。


    我媽以為我生病了,每天和李先生商量,要不要讓林醫生到家裏給我看看。


    李先生拒絕了媽媽的提議,或許,他是懂我的,隻是從我內心來講,不會去認同這句話。


    直到那天陸叔叔跑到我家來,和李先生說陸雪病了,高燒不退,找李先生借錢。


    我這才從自責中走出來,鼓起勇氣走出房間,我對陸叔叔說我要去看陸雪。


    他點點頭,臉色很難看,我知道這和我無關,大概是擔心陸雪的身體吧,畢竟,她還是個孩子。


    李先生默認了我的選擇,我相信他是願意我去看陸雪的,因為在我和陸雪玩耍的日子裏,我不隻一次看到過李先生看陸雪時溫柔的眼神。


    當然,是無意間看到,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陸雪才是李先生親生的,我一直不是。


    跟著陸叔叔來到村衛生室,看著躺在床上打著點滴的陸雪,我很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


    在她離開的日子裏,我也想過把她當成一個過客,一個普通的玩伴,一個離開後就可以很快忘掉的人。


    明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陸雪的感情。


    看著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的陸雪,我發現我錯了,錯的離譜。


    我或許更需要的不是自責,而是在她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特別是看到她抓在手裏的字條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陌路,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看到那行歪歪斜斜的字,我想哭,可是為了維護我小男子漢的形象,我強忍著。


    原來,她一直沒有忘記過。


    原來,我以為隻是我以為。


    我以為時間長了,她會找到另外的玩伴,很快就會把我忘了,就像二狗,有了二妮後就很少和我玩。


    原來,她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我早就應該知道,全村的小孩,隻有陸雪,我不覺得她幼稚。


    隻有陸雪,我喜歡和她玩,哪怕玩很幼稚的遊戲。


    慢慢走近,小心翼翼的想從陸雪手裏拿出那張字條,卻發現陸雪的手抓的很緊,很用力。


    這個發現,讓我放棄了拿出字條的想法,我不想吵醒她,於是從旁邊搬過一條凳子,安靜的坐在床頭,看著陸雪。


    哪怕臉色蒼白,陸雪依舊很可愛很漂亮,眉頭皺著,也許夢到了不好的東西吧,我心裏想。


    衛生室來來去去了好多人,我卻一直安靜的坐在那裏,大人們對我各種打量,甚至對一旁的陸叔叔進行各種詢問,我知道我應該禮貌的和他們打招呼,可我沒有動,因為我想陸雪醒來,第一眼就可以看到我,看到我的眼睛。


    我不明白為什麽想讓她看到我的眼睛,隻是覺得,我應該這樣做。


    期間那個女人來過,對了,她叫伍朵花,很俗的名字,對她我沒了最初的反感,因為她對陸雪是真心的好。


    我叫了阿姨,然後繼續安靜的看著陸雪,慢慢的,雙腿開始麻木,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我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樣子。


    陸叔叔擔心的問了我好幾次,讓我先吃飯,因為阿姨送了飯來,被我拒絕了,陸雪沒有醒來,我怎麽吃得下。


    終於,在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陸雪睜開了眼睛,看到我,她或許很奇怪吧,因為我看到了一絲疑惑。然後很快被喜悅取代。


    她笑了,雖然依舊沒說話。


    陸叔叔和阿姨不停的問陸雪,有沒有餓,有沒有不舒服,陸雪隻是搖頭。


    她舉著手裏的字條給我看,眼眶突然就紅了,終於,我也沒忍住,我始終是個孩子。


    不過,隻要她笑了,要不要形象,又有什麽關係呢。


    拉著陸雪的手,緊握著,看著她的眼睛,細長的睫毛讓眼睛看起來更漂亮。


    我小聲問她餓不餓,她隻是搖頭,卻始終一言不發,這讓我的擔心和自責又多了幾分。


    陸叔叔和伍阿姨在陸雪不斷搖頭中敗下陣來,這個喜歡賭博的男人,對女兒還是很好的,好得讓我羨慕,當然,他已經戒賭了,在醫生說陸雪有病後就徹底戒了。


    伍阿姨在旁低頭抹淚,卻終究不再勸說陸雪吃飯,她做的魚湯,最後被我和陸叔叔全部吃完,這個女人,有著和外表相當不搭的廚藝,甚至我媽的廚藝地位都開始動搖。


    等到天黑下來,陸雪的燒終於退了下來,醫生說可以回家,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於是,陸叔叔直接抱著陸雪,我和伍阿姨跟在後麵,往家走去,當然,各回各家,陸雪沒事,我也不用那麽擔心。


    那一夜,睡的特別香,沒有噩夢,不用數星星,不用無故醒來。


    第二天醒來,不用媽媽叫喚,自己就麻利的吃了早餐,然後背著書包去學校。


    對啊,我上學了,一年級,陸雪和我同班。


    早早的來到學校,同學都還沒來,陸雪的座位空空的。


    從書包裏拿出課本,攤在課桌上,小聲朗讀,卻心不在焉。


    眼睛不時瞄到陸雪的座位,她會不會請假不來?會不會身體還沒好?


    當我按耐不住想起身的時候,陸雪來了,她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我,卻依舊不說話,隻是笑的很好看。


    我想去她旁邊坐著陪她聊天,其他同學陸續走近教室,看到陸雪,他們很明顯露出驚訝的神情,幾個小女孩圍著陸雪不停的問著各種問題。


    陸雪尷尬的笑,小腦袋漸漸低下,最後幹脆趴在課桌上裝睡。


    幾個女孩可能感覺到陸雪不想搭理她們,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全部回到自己的座位。


    終於,我等到沒有人關注陸雪的時候,起身和陸雪的同桌易狗蛋換了座位,答應給他買包一毛錢的汽水,他才和我換,讓我心疼了好久,那一毛錢,放在口袋一個星期,我都沒舍得花,結果被狗蛋給剝削了。


    不過,為了和陸雪同桌,我忍了。


    安靜的坐下,沒有去打擾陸雪,隻是拿出作業本,用鉛筆寫了幾句話,然後慢慢推到陸雪課桌上。


    你還好ma?


    陸雪在感覺到身邊沒有吵雜的聲音後,才抬起頭,看到我在旁邊,疑惑一閃而過。


    我沒有開口,隻是往她課桌上看了幾眼,不知道她是懂了還是沒懂,總之結果是好的。


    我還好。你?


    她推過字條,字寫的很端正,很娟秀,這一直讓我懷疑,陸叔叔那樣粗狂的賭鬼,是怎樣教出陸雪這樣的小家碧玉來的。


    家人說你病了,真的?


    寫完這句話,連我自己都很奇怪,陸雪的變化,我都親眼看到了,為什麽還會這樣問,或許,從我內心來說,我是不承認陸雪病了的。


    字條推過,我也有些緊張,如果事實真的如我所想,我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高興的是她沒事,難過的是,她裝病不是為了回來麽?而且很大的可能是因為我的存在。


    假的,我沒事,隻是爸爸一直不願意回來,可是,我想見你,想和你一起玩,那邊的男孩子隻知道欺負我,我不喜歡和他們玩。


    等待十幾分鍾後,終於看到了答案,我很高興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很難過,因為我,陸雪裝病這麽久,還好,她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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