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一言未完,三人便覺腳下微微震動。程玉娟變色:“地脈不穩,有人在凝聚地氣之力意圖衝破某種束縛,得趕緊阻止他。”說著手中法訣一煞,實驗室的情形再次顯現出來。


    丁逸:“那趕緊去阻止他啊。”


    旁邊那和尚道:“諸位不必過於擔憂,我們還有三日時光,隻要別讓那鬼王阪田發現什麽破綻,就不會大問題。”


    “靠,和尚說話怎麽大喘氣,害得我們窮擔心來著。”丁逸鬆了一口氣,要知道聽剛才的那聲嘯音衝魂攝魄,真打自己一方真沒什麽底氣。


    楊濟時問道:“這位大和尚,最近幾日,我這裏有兩個學生失蹤,是不是和那地方有什麽關係?”


    和尚合十道:“善哉善哉。數日前,確曾有幾位年輕施人誤入魔地,貧僧等人法力有限,實在保護不住其他兩位。就連這位,若非貧僧還有些本事,隻怕也保他不住了。”


    程玉娟此時感應到地脈已漸趨平靜,心裏也鬆了一口氣,但聽見和尚的言語忍不住皺眉道:“如此說來,他們真是陷在那裏了?”


    和尚搖頭道:“此事我也不知,但以那阪田的殘暴性子,想必此時已經凶多吉少。”說著沉重地歎息了一聲,臉上露出悲憫的神色。


    楊濟時也歎了口氣,他之所以如此歎氣一則是為了任燁和趙聰如此年輕就冤死當中,一則也是為了這些年輕人熱血沸騰,好張揚個性而來。本來年輕人哪個不是血氣方剛,飛揚跳脫的性子,可一味標新立異走到了極端如莫太衝三人這樣,就實在不應該了。漫說那地方有如此大凶險,就算沒有這些東西那也不應該輕易去探底,因為誰都說不好到底這樣的所在到底有些什麽。這樣的事近年來多有發生,自己身死命消倒也罷了,自己的選擇自己承擔後果,可將自己生身父母又置於何地?


    過了半晌,楊濟時才沉聲問道:“和尚,那地方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當年日軍包圍學校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和尚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貧僧原本是嵩山少林的一個打雜僧人,法號一經。民國三十年,我下山為寺中采辦米糧。諸位想必也知道當時兵荒馬亂,日本人侵我國土,殺我同胞之殘暴。在集市上因為貧僧激於義憤,殺了三個當街調戲民女的日本兵,然後憑著自幼學的一些粗淺武藝,這才從縣城中殺出一條血路逃走。事後我想,佛祖雖然慈悲廣大,可也有忿怖降魔之相,那日寇殘虐之處比之妖魔鬼怪尚自凶惡七分,此時枯守寺院有何用處?所以就一咬牙參加了抗日的隊伍。”


    丁逸聽到這裏,一翹大拇指:“一經大師,好樣的。”民國三十年也就是一九四一年,抗戰剛剛進入相持階段不久,全國上下正是人無分老幼,地不分南北,全民皆兵抗擊日寇的時候。這和尚能有這樣的想法,倒也是習武人的本色了。要知道在日本人占據的縣城中殺人,然後還能殺出一條血路逃走,可見武功是相當的不凡了。


    程玉娟嗔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大師,那後來呢?”


    一經和尚道:“後來嗎?後來我在一場戰役中被炸彈炸成重傷,因為我作戰還算有些功勞,因此上峰便送我到後方養傷。嗯,就是在這裏了,當初我養傷之餘在病房旁邊植下了一棵桂花樹,真沒想到它都長了這麽大了。”


    丁逸和程玉娟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恍然的神色,當時三仙姑層**過一張莫太衝的照片,內容就是莫太衝站在一棵桂花樹下麵露迷惘之色,顛倒是這和尚自己親手種下的啊。嗯,仔細想想還真是那麽回事,剛進校的時候大二的師兄就介紹過這棵桂花樹,說是當初一位抗日英雄所植。同學們聽了也就聽了,最多當作故事來聽,沒人把它當真過,卻沒想到就是眼前這位一經和尚種下的。


    這時隻聽一經和尚續道:“當時是一天黎明的時候,外邊忽然傳來槍聲,等到我們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這所學校被日寇一個聯隊重兵包圍,在校外架起了重炮病揚言如果學校裏的人不投降就轟塌了這裏。貧僧當時重傷未愈,就這麽窩囊地當了俘虜。日軍占領學校之後,每日裏就是糟蹋女學生,或者就是讓那些男學生挖掘工事,稍有敢反抗就亂刀相加。而我們這些傷員則被關在籠子裏放在烈日暴曬,不少兄弟就這麽不堪折磨死了。隨著工事修築完成,我們也被移到了地下,從此後每天都有穿著白大褂的日本軍醫來挑選傷員不知道去做什麽事,反正從來沒見他們一個人回來過。”


    楊濟時聽到這裏,也聽得麵色沉重:“華夏五千年多災多難,而災難之深重莫過於近代百年時光。弱國無外交,可偏偏這個弱國還物產豐富,國土廣大,實難不引人覬覦。”


    一經和尚道:“貧僧隻懂得殺敵報國,這些大道理可沒人和我說過。”


    丁逸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終於輪到貧僧了。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些日本軍醫是在進行一種細菌實驗,就拿我們這些俘虜作為樣品,檢驗其武器的功效。我當時被綁在實驗台上,一個軍醫用注射器給我不知道注射了什麽,然後我就渾渾噩噩地昏死過去了。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四處遊蕩的孤魂野鬼,而和我一起死在這裏的戰友,也都是這樣,其中還包括不少學生。他們麵色呆滯,四處遊蕩,仿佛睡著了夢遊一般。實話說,貧僧恨啊,眼看著一個個同胞被那些狗日的日本兵**成一塊塊,我恨不得將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生吞活剝。”說到這裏,本來平和的一經也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程玉娟問道:“那你如何得到這些修行的呢?”她終於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修行嗎?”一經和尚搖頭:“我就是個和尚,篤信佛法,其實不懂你們道家的修行種種。隻是長時間在那地下工事中遊蕩,沒一個人和我說話。那些日本兵看我不見,而我的那些戰友難友見我卻認不出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了。我其實也想過離開這地獄一般的地方,可這工事實在古怪,無論我如何走,就是走不出那大門。努力多次之後,也就算了。然後就依靠每日裏誦念佛經度日,或許是佛祖開眼了吧,知道了他的弟子的苦難,讓我在某天誦念金剛經的時候忽然頓悟,明白了所謂生死不過是夢幻空花,也就是這一天,那些日本兵不知道什麽原因,忽然集體剖腹自殺了,真是報應!”


    除了一經和尚,其餘幾人都明白,那一天應該是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這些日本兵生前都接受了嚴重的軍國主義教育,崇尚所謂的武士道,一旦失敗,隻有剖腹自殺才能洗淨失敗的恥辱。那麽如此險絕的風水格局加上那些日本兵生前的狂熱信仰,造就一個魔窟倒真是極有可能。聽一經的敘述,之前的事情倒也並沒有什麽,想必變故發生在這些日本兵自殺之後。


    “從此後,外邊發生了什麽事,貧僧就不清楚了。”一經和尚道:“但是當時的我的確還有執念未消,我就想看看那阪田的下場!雖然我走不出那工事,可工事之內的任何地方隻要想去,那麽轉念間便可去到。果然,那阪田也自盡了,隻是他和外邊的那些日本兵不同,他是盤膝坐在一麵日本軍旗上,穿著一身白色的陰陽師的長袍,一派得道高人的模樣。看樣子是服毒自盡的。我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完了,誰想到這僅僅隻是開始。這阪田好像是個左道高人,他死後邪魂不散,竟然一個個喚醒了他的部下,然後繼續用我們同胞的靈魂做他們的實驗。”


    “媽的,不要讓我逮住他,讓我逮住他非活活吞了他不可。”丁逸咬牙切齒道。


    一經沒理會丁逸的插話,徐徐道:“在我頓悟之後的日子,我也得到了一些淺薄的佛法,在看到那阪田大佐喚醒他的那些部下之後,我心有所悟,因此也嚐試去喚醒我們的同胞。誰想到竟然被我成功了。令我意外的是,其實我並不是其中唯一清醒的,其實也有人和我一樣早就清醒了,隻是一直沒有和我見麵而已。這人姓張,叫張誌素。”


    “張誌素?!”程玉娟一聽名字,頓時臉色都變了:“這人左頰是不是有顆紅痣,十分顯眼?”


    一經意外地問道:“是這樣的,女施主,你認識這位張誌素嗎?”


    程玉娟歎了口氣:“豈止認得,他應該是我姑父,也是天師派上一代天師的親弟弟。當年抗戰的時候,他隱匿身份和大師一樣參加了抗日隊伍,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可不對啊,張師叔就算不以神通傷人,可自保絕對綽綽有餘,誰能傷得了他?”


    “原來如此,至於張先生如何成這樣我也不清楚,因為他從來沒跟我提到過。”一經道:“但是這位張誌素的確高明,我們之中以他的道行為最高,也隻有他能堪堪抵住這阪田大佐。可因為我們都是中陰身,雖然都有些本事,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阪田的屍骨從他辦公室中搬走或是擊毀。每一次被張先生擊敗,沒多久他就能恢複而且比上一次更強,不過好在他有進步,我等也不是毫無精進,且都是聯手抗敵,這才和他僵持了這麽多年。但是三年前,這件事差一點就失控了。”


    丁逸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阪田雖然厲害,但是也和我們一樣,不能跨出那工事半步,因此也就沒法實現他的野心。可三年前不知怎麽回事,來了兩個日本人,險些就幫阪田成功脫困。阪田這老鬼子滿心的皇國至上,放他出去豈不是又要禍害一方了?我們當然是拚死抵擋,可來人道行太高了,我們誰都不是他的對手,就連張先生都被他擊成了重傷。正在危急處,興許是上天有眼,一位劍仙禦劍而來,一劍斬了那為首的日本人,擒了另一個。諸位不要笑話,貧僧也是第一次見到仙家高人的大法力,真是摧枯拉朽,那日本人雖然厲害卻不是那位高人的一招之敵。”


    “那人長什麽樣子你看清楚了嗎?”丁逸好奇。


    “沒看清,在他周圍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我等無法看見他的容貌,不過歲數應該不大。”一經說道。


    程玉娟若有所思:“三年前,劍仙,又在南湘附近,難道是他?”


    楊濟時也好奇了:“你認識?”


    程玉娟道:“如果是他,那就奇怪了。他怎麽會不破了這險絕惡地呢,以他神通應該不難辦到的啊。”


    一經合十道:“阿彌陀佛,那位施主當時的確想這麽做,可在仔細察看情況之後卻沒有出手因為那阪田身死的地方好像是個什麽重要的所在,這麽多年阪田的神魂與之融合一體,莫說破了這個地方,就連殺了阪田都會惹來天塌地陷的禍患。那位高人出手重創了阪田,然後施法封住了這老鬼子的神魂,不過他也說過,他的封印隻能管三年時光,三年後他必親自設法來解除這禍根。”


    程玉娟哦了一聲:“原來山河鏡是這麽來的,真是世間緣法奇妙,那這一次這魔窟必破。我還從來沒聽說過被這位仁兄盯上的人有好下場的。”


    楊濟時微微皺眉:“那麽這禁地就是這裏麵的日本鬼子的鬼魂搞出來的嗎?”他轉念間便想起了學校的傳說,那片地方嚴禁任何學生接近,也不允許用來修建校舍或是做其他用途。


    “是,也不是。”一經合十道:“諸位有所不知。在那工事裏的鬼子除了附在這位施主身上的邪魂,那就隻有阪田一個人擁有道行法力。其他的日本兵雖然被他喚醒,卻讓他抽去了意識,煉化成了自己可以控製的傀儡。唉,當然其中也有我們的同胞。所謂人死為鬼,鬼死為漸,這樣的下場實在令人慘不忍睹。為了防止無辜的人誤闖此地丟了性命,我們便盡力阻止任何人靠近,也不讓那裏麵的邪魂跑出來禍害人。不管怎麽樣,我們生前都是中國人,更是保土安民的軍人,既然是軍人就有軍人的職責。若我們就這麽渾噩那也就罷了,可既然我們醒來,那就有拚死守護此地平安的責任。”


    丁逸聽得血脈賁張:“和尚,你是好樣的,更是最合格的軍人。生死抗敵禦侮,死後依然不忘守護一方平安,實在令我們這些後人汗顏呐。”


    楊濟時也道:“抗戰八年,多少英雄兒女喋血沙場而無悔,今天的國強民富來之不易啊。”說著便發了一道神念過去,將楊濟時自己所知道的抗戰後發生的事情都凝聚在這道神念之中,讓這些前輩英烈能知道這一切,也讓他們能夠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一經愣了許久,這才麵露欣慰之色:“如此,我等死也不枉了。楊先生,此時時近子時,這邪魂每日此時向那阪田稟報情況,若超過子時不回,恐有麻煩。如果沒有肉身,是不可能走出那工事的,也多虧了那位高人封印了阪田否則這一次跑出來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楊濟時點點頭:“你放心,我下的針我明白,過得一時三刻這邪物便會醒來,醒來後就會忘記今日發生的事情。當然,他會按照我想要他說的樣子去回報,絕不至走漏風聲。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靜等蕭峰帶回能修複地脈的法寶了。”


    丁逸道:“那我呢?”他心知自己的本領有限,幫不上什麽忙。


    “在蕭峰沒有回來之前,你就仔細留意這莫太衝身上邪物的行蹤就好。既然那老鬼子讓這家夥出來,那就定有出來的原因,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楊濟時道:“對了,程玉娟,還有一件事,若明日蕭峰不回,我還有一件事托你去辦。嗯,到時候讓丁逸也一起來吧,我會想法盯住莫太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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