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盡數落在地上,將山間的小村籠罩在內,鋪上一層銀裝,已近晌午,家家煙囪冒出嫋嫋炊煙,幾隻麻雀在屋簷上跳來跳去,圓圓的小眼睛盯著地麵,尋找掉落的米穀。幾聲犬吠,驚得它們倉皇而逃,響起“嘰嘰喳喳”的尖叫。


    吱吱……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幾乎被蟻蟲蛀空的門板上遍布針孔大小的孔洞。


    “甄娘,鐵柱還沒回來?”


    王甄娘強顏笑了笑,搖了搖頭:“還沒有,讓嬸子擔心了。”


    “哎你啊,孩子出去闖蕩是好事,可能路上被什麽事情耽擱了,有王把頭陪著不會出什麽事,你就放心吧。”


    來人姓李,是蘇晨逸家旁邊的鄰居,一輩子無兒無女,心眼兒極好,村裏人都叫她李嬸子,要說蘇晨逸家裏也有三畝耕地,但一個婦道人家怎麽能把持的了,每年都是李嬸子夫婦幫著照顧,糧食不夠的時候也是傾囊相助,所以在嶽家村蘇晨逸一家和李嬸子關係最好,李嬸子老兩口幾乎把蘇晨逸當成自己的孫子一樣看待。


    “希望吧,有葉莽子一旁照顧著,鐵柱多聽多學,就算做不成什麽事,但願也別虧了本。”


    “就他,十個葉莽子葉比不上咱的鐵柱,這多大就敢隻身一人去縣城,就憑這,十裏八村沒一個有這膽量!”


    李嬸子豎起大拇指,然後笑著道:“想開點,這不快到晌午了,我之前不是給鐵柱說了一門親嗎,人家今天就上門看。”


    “今天?”


    王甄娘問:“這麽快,李嬸子你怎麽也不和我打聲招呼,我這還什麽都沒準備呢。”


    李嬸子拉著她的手,臉上的褶皺都聚在一起,笑嗬嗬的道:“不著急,我還不知道你,家裏什麽都沒有,我早就幫你備好了。”


    王甄娘臉色訕訕,深覺虧欠的太多,可家裏窘迫她也無可奈何。


    李嬸子摸著王甄娘的手,說道:“我這不是聽你說鐵柱這兩天就回來嗎,就找人捎個信,不是我老婆子誇,這姑娘摸樣長的俊,胸大屁股大,一定能給你生個孫子。”


    “這麽好的條件,人家能看上鐵柱嗎?”王甄娘擔憂的道。


    “看你說的,你到周圍打聽打聽,就咱鐵柱在十裏八村的那也是個帥小夥,雖說家裏是窮了點,可隻要有上進心,我覺得沒多大問題,咱就私底下說,這男婚女嫁的,沒成親之前誰知道誰,以後對上眼兒了怎麽都好說。”李嬸子悄悄的對王甄娘咬了咬耳朵,讓她羞紅了臉,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這不好吧……”


    “有什麽好不好的,聽我的準沒錯!”李嬸子拍著胸保證。


    王甄娘半響,點了點頭,道:“那成,就按著李嬸子說的辦。”


    王甄娘抹了抹鼻尖滲出的細汗,將火灶裏的午飯拿出來,想了想心裏還是非常不舍。


    “算了算了,隻要鐵柱能早點成個家以後來年辛苦點就行了”想著,放到一邊用布蓋上,李嬸子也是腳步輕快的回到自家,倒了些大米,拎著布袋出了門。


    “老婆子,夠不夠啊,不夠再添點,別讓人笑話甄娘,這相親是大事,可不能讓人家小看了鐵柱。”李嬸子的老伴吳老頭從裏屋走出來,叮囑道。


    “夠了,幾個人能吃得了這些嗎?你也別閑著,幫著甄娘把那隻老母雞給宰了,都多少天不下蛋了,養著也是費糧食。”


    “知道了,就能絮叨。”


    在鄉下相親定親是大事,農婦平時最好的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雖說有些嚼舌根子,但心腸還是好的,蘇晨逸相親的事沒一會就傳開了,鄰裏鄰居的婦道人家在家也閑不住,簡單的收拾幾下就幫著忙裏忙外。


    當然,也抱著能吃口好的的心思。


    不過也有人冷眼旁觀,在門口指指點點,畢竟王甄娘身為一個外來戶,木匠死的早,沒給家裏添子嗣,兒子也不肯改姓,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梗在喉嚨裏,一些嘴碎的平常就拿這件事議論。


    “看來這次甄娘的兒子還真有戲,連家裏的老母雞都舍得宰了。”


    “切,什麽跟什麽,不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嗎,你沒聽說,她家把田都抵給了姓崔的,咱們村的地保為什麽家裏那麽有錢,你瞧見姓崔的什麽時候大方過?怕是那地是要不回來了。”


    “就是,莊家人沒了地那就和沒了命根子一樣,別看她家現在紅火,等開春就知道苦字兒怎麽寫了。”


    “我聽說啊,這崔地保都放出話來了,說是這兩天要甄娘還錢,這就是想昧了她家的地……”


    一群人圍在牆根兒底下低聲議論著,流言蜚語傳的一個比一個誇張。


    不多時,村口傳來一聲叫喊,幾聲“來了來了”讓所有人轉過頭。


    隻見胡同口走過來一老一少,一個少女微微揚起粉嫩的下巴,她上身穿著綠色格子綴花的細棉小襖,下身裹著翠色貼腰的及踝棉裙,烏黑的頭發挽成漂亮的發髻,貫穿著一隻釵子,明晃晃的。


    少女柳眉輕描,瞧不出一點農家女孩的樣子,皮膚白芷,五官非常精致,樣貌嬌美,隻是臉上怎麽也掩飾不住那份清高和傲氣。


    在她身旁,一個頭發稀少,蠟黃土膚,一身滿是補丁的麻衣,一看就是一個老實的鄉下人,和少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上去不像她父親,反而像是一個隨從。


    “爹,就是這家嗎?”


    少女手指著人群哪兒,眼睛卻掃視著那戶人家的房子。


    “應該是吧,爹也不清楚,李嬸子說的是這兒,應該沒錯。”老漢伸著脖子,當瞧見從門口出來的李嬸子,又是點了點頭。


    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走過來,少女低聲道:“爹,一會別多說,聽我的。”


    老漢點了點頭,似乎一點主見都沒有。


    李嬸子熱情的把兩人迎到院子裏,王甄娘看到少女的摸樣,心裏不由點了點頭,臉上笑開了花。


    “快,別在外麵呆著,趕緊進屋。”


    “嗯。”少女冷淡的應了一聲,老漢剛要說話,少女連忙扯了扯老漢的衣角。


    王甄娘隻當沒瞧見,殷勤的招呼這對父女倆,李嬸子則是拉著老漢嘮嗑。


    “老吳頭,這就是你閨女吧,嘖嘖,摸樣長的真俊啊。”


    “來來,大冷的天,喝點水暖和一下。”王甄娘給續上水,笑著招呼著。


    “白水啊。”少女看了眼破了口的被子,眉頭皺起,不冷不熱的道。


    王甄娘臉色一滯,家裏本來就窮,所以能省則省,從來沒買過茶葉,現在讓她去哪裏弄茶啊。


    “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前些日子借了你家的茶,現在還沒還,你等會,我這就回去拿。”李嬸子一拍腿,說道。


    王甄娘強笑著,一雙手在圍裙上搓了搓,陪著笑臉應著。


    “算了,都是莊稼人,吃什麽茶,有白開水喝就很好很好。”吳老漢憨憨笑著道,讓少女狠狠的瞪了他兩眼。


    “是是,鄉下人哪裏講究那些。”李嬸子接口道:“吳老頭,你這閨女叫什麽?”


    “筍兒。”


    少女冷著一張臉開口道,從進門之後她就沒笑過,之前上門說的好聽,這家人怎麽好怎麽的。


    幸好自己過來看了,哪有人家上門連杯茶都喝不到的,再說,來這麽久也看不到對方的兒子,不過從他娘那副窮酸樣,估計她兒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筍兒這名字好,人如其名。”王甄娘暗歎了一口氣。


    一桌人圍著桌子寒暄著,大多是李嬸子和吳老頭說話,問及少女她則是有一搭無一搭的敷衍著,不外乎“嗯”“哦”之類的話,似乎對什麽都不關心,時不時用手摸摸頭上的釵子,仿佛這樣就能讓這支木釵變成金的一樣。


    王甄娘一邊搭著話,也不難看出老吳頭為人憨厚老實,幾乎稍微說幾句就能把低套出來,兩人相處的還算融洽,說到親事,老吳頭就一個要求,隻要人老實,能對閨女好就足夠了,一旁的李嬸子旁邊幫著腔,說的兩人像是天生一對,天賜良緣一樣。


    當問到少女,她放下擺弄頭飾的手,張了張嘴吐出一句話:“定親可以,可父母養我不容易,彩禮錢二十塊大洋。”


    王甄娘怔住了,她把家裏的田賣了可能就三十塊大洋。


    李嬸子臉色也冷了下來,暗覺得這閨女心太狠了,這定算是把人家家底掏空,這要是應下來以後在家裏誰敢說她半個不是,要是一扭腰走了,這二十塊大洋就打了水漂了。


    吳老頭更是尷尬,話卡在嗓子眼裏,怎麽也說不出來,隻覺得自己的閨女也是有點勢利,這鄉下定親頂多也就是五六塊大洋,但閨女話都說出口了,他也是滿肚子話倒不出來。


    這時,院子裏一陣喧鬧,幾人出去一看,一個身材肥胖的人走進了門,手裏拿著一張字據,一進門就堆起了笑,說道:“甄娘,咱們是不是把賬清了?”


    來的卻是嶽家村的地保,王甄娘睜大了眼,滿腹的委屈化為了水霧,浮在微紅的眼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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