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晚,楊玖整頓大軍,沿著梧江拉開一條足足有三裏地的展現,發起了反擊戰。


    烈焰衝天,殺聲四起,宋軍在這一晚相繼投入梧江,渡過河道,向西岸發起一輪又一輪的衝鋒。


    楊玖本來想要趁著叛軍連日毫無戰果的氣餒機會,想要一舉奪回西岸,然後逐步收複西城。


    但是楊玖這一次再次見識到了叛軍在遭遇戰這一方麵的強悍戰鬥力。


    那些蠻兵三個一組,組組相連,層層連貫,將攻上岸邊的宋軍硬是打回水中。


    不但如此,叛軍趁機還渡過了梧江,一連三天都不曾強渡的東岸,在這一時刻,最終被叛軍攻占。


    當叛軍的腳步踏上東岸的時候,楊玖就腸子都悔青了,眼見爭奪西岸再無可能,急忙命令大軍後撤,利用一條條小巷,全力抵抗叛軍的進攻腳步。


    梧州是一座小城,此刻這一座城裏,卻捂著總共二十多萬的士兵,這還不算城中的百姓,再全部都集中在東城,就顯得更加擁擠了。


    擁擠的唯一結果,就是叛軍的單兵作戰能力得到極大的發揮,幾乎是所向無敵地攻下了一條條小巷,最終將宋軍逼到了東城門。


    此刻,無數的宋軍士兵聚集在城門內,看著城洞裏的楊玖。


    楊玖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狠狠地看著遠方殺聲震天的戰場。


    李大嘴一臉的黑灰,急急對楊玖說道:“大人,再不出城就來不及了。”


    楊玖雙手緊緊握著,牙齒咬得咯嘣響:“老子不甘心,不甘心啊……”


    陸德源也是歎一聲,說道:“不甘心也沒有辦法,眼下大勢已定,儂智高對梧州誌在必得,如果不撤退,那麽剩下的那些士兵,都不能逃生了。”


    楊玖最後看一眼越來越近殺喊聲,最終一甩頭,就要下令退出梧州城。


    “報……”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大喊聲。


    一個士兵撥開眾人,擠了進來,手中抓住一個小紙卷,對楊玖說道:“大人,北路軍飛鴿傳書。”


    楊玖拿過傳書,打開一看,頓時屏住了呼吸。


    陸德源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楊玖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緩緩說道:“北路軍在常衡的率領下,已經攻下了賓陽縣,密信發出了時候,大軍已經向邕州開動了。”


    賓陽縣位於邕州與柳州之間,是邕州北方的大門,而如今賓陽縣已然被宋軍攻下,那麽宋軍距離邕州就隻有一步之遙,隨時都可以包圍邕州。


    陸德源聽了,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道:“楊玖,這個時候,才是真正考驗你的時候啊。”


    楊玖鄭重地點點頭,明白陸德源所謂的考驗,指的是什麽。


    常衡的北路軍既然已經攻打下了賓陽縣,那麽包圍邕州城隻是一天的功夫就可以做到。


    而要從賓陽縣傳信到梧州,飛鴿傳信最快也要三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現在的邕州城,恐怕早已經被宋軍圍攻了。


    楊玖當初在廣州做戰略部署時,就是以北路軍為主力軍,劃歸的盡是精銳士兵,更是授予了常衡極大的臨陣權力,把邕州城定為北路軍唯一的目標。


    楊玖曾告訴常衡,十五萬北路軍,是此次剿滅叛軍的主力,而這一支主力軍隊,唯一的任務,就是攻打邕州。


    在未到邕州之前,要想盡一切辦法保存實力。一旦北路軍開到邕州,就要全力清楚邕州外圍的各個小縣城,掃除邕州外圍勢力,將邕州變成一座孤城,然後等候楊玖親自過去指揮大軍攻城。


    楊玖則將行轅射在中路軍,並且跟著中路軍一直來到了梧州,打來打去這麽些日子,楊玖差點忘了自己的主力可是北路軍。


    而現在,北路軍很有可能已經清楚了邕州周圍的叛軍,徹底包圍了邕州城。


    如果是這樣的話,此時身在梧州的儂智高,應該跟楊玖同時得知了邕州被圍的消息。


    關鍵時刻就在此時,在這一時刻,楊玖和儂智高的決定,將會直接影響接下來的兩廣局勢。


    陸德源作為足可以跟趙普擺譜的牛人,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了這其中時機的詭變莫測。


    首先,如果儂智高在得知邕州被圍之後,必定會立馬率領大軍回援邕州。


    但是在回援邕州之前,儂智高完全可以先將梧州城中的宋軍盡數趕出去。


    眼下叛軍已經占領了梧州城中大部,而且主力大軍沒有受到太大損傷,任何將領在這樣的條件下,都有信心能夠在半天的時間裏徹底掌控梧州城。


    然而變化正是出在這裏。


    陸德源所說的考驗,就是要看楊玖,在這個時候,會作出什麽樣的決定。


    是果斷堅守梧州城,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撤出梧州城。


    如果撤出梧州城,那麽儂智高必定會留下一部分軍隊守住梧州,隻帶少量軍隊回援邕州。


    因為就算儂智高帶再多的軍隊,在路途這麽遠的情況下,也起不到什麽作用。相反少量的軍隊,還可以加快行軍速度,可以盡快趕回去支援邕州。


    並且,對於邕州來說,或許隻是需要一個出眾的將領足矣。


    對於楊玖來說,梧州如果落在叛軍手中,邕州城攻破了還好說,如果邕州一時間攻不破,那麽邕州城和梧州城就能互成犄角之勢,到時候北路軍的主力,將會夾在兩座城中間,成為風箱中的一隻老鼠,兩頭遭受攻擊,必將是極為悲慘的下場。


    這樣的結果,必然會直接影響兩廣的局勢,直接打破原來的平衡,讓叛軍占盡上風。


    如果楊玖在此時選擇堅守梧州城,結果也無非是兩種。


    第一種,楊玖在叛軍撤兵前守住了梧州城,那麽一切都好說了,事情將會一帆風順得讓楊玖不敢想象,好處將會一個接著一個趕來,擋都擋不住。


    第二種,楊玖沒有守住梧州城,那麽結局隻有一個,中路軍必將被打殘打散,大軍士氣受到嚴重挫折。而且,最終要的是,楊玖將會失去最後翻本的機會。如果北路軍圍攻邕州失利,梧州城中又落入了叛軍的手中,北路軍最後的結局可想而知。


    到那個時候,眼下梧州城中的這些中路軍,將是楊玖最後翻本的希望。


    楊玖的選擇,無非是在衡量成功與失敗的幾率,或者說,是在衡量成功的果實,以及失敗的代價。


    對於楊玖來說,這是一場豪賭,賭注已經大到了楊玖不敢想象的地步。


    這一場豪賭,儂智高是莊主,儂智高有著絕對的主動權。


    而楊玖,賭的就是自己能不能撐到徹底擊垮儂智高的信心,讓他再也不對梧州抱任何希望而全軍回援邕州。


    楊玖輸贏的關鍵,就是邕州城在儂智高心中的重要性,儂智高在收到邕州城被圍的消息之後,會拿出多長的時間繼續消耗在梧州城。


    麵對眼下的這個賭局,楊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要知道,這一盤賭局,賭注真的是太大了,不僅關係著梧州城的得與失,更是關係著宋軍二十萬大軍的生死,兩廣局勢的變化,自己一生的前途。


    稍有差池,就是滿盤皆輸的結果。


    楊玖到現在才終於徹底明白,什麽叫做一子錯,全盤輸的局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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