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楊玖身上,等待楊玖的定奪時,李大嘴突然走上前,附在楊玖耳邊,輕聲說道:“大人,抓住的那個幾個奸細招供了,他們的確是儂智高派來的人,具體的情況一時間說不清,但是有一點大人需要知道,現在梧州城中,隻有他們是儂智高的人,也就是說,現在儂智高也許還不知道他們落在我們的手中,如果大人要堅守梧州的話,或許可以利用他們給儂智高發送錯誤的情報,誘導儂智高錯估眼下的局勢……”


    楊玖聽了,深吸一口氣,問道:“你確定儂智高不知道他們落在我們手中?但是那個黑袍女人逃走了,儂智高豈有不知道的道理?”


    李大嘴非常肯定地說道:“確定,屬下這些天一直讓他們在暗中接收著叛軍那邊的任務,可以斷定儂智高一定還不知道他們被抓的事情,否則絕對不會在派發任務的時候,還把叛軍中的軍機泄露出來。”


    楊玖在確定了這一個消息之後,立馬做出了決定。


    死守梧州。


    僅僅四個字,成了宋軍士兵心中唯一的目標。


    如果不出意外,儂智高的軍隊最終能夠徹底掌控梧州。


    但是意外出現了,楊玖先是讓那些奸細給儂智高傳回一個錯誤的信息,然後命令呼延金帶領軍中高手,連夜出發,潛到西城的糧倉中,用陸德源製作的黑色炸藥,把三座大糧倉都連起來,之後一點火芒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夜空下。


    大火瞬間熊熊燃燒起來,三座糧倉變成了三個巨大的火球,火焰衝到了天際,照亮了整座梧州城。


    儂智高的糧倉被燒,叛軍再次陷入了斷糧的局麵。


    而這邊楊玖則帶領士兵圍繞東城門組成一個厚實的防禦圈,用純粹的血肉築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城牆,硬是守住了東城門。


    一切陰謀詭計在這一時刻都不管用了,唯一決定雙方勝負的,就是看哪一支軍隊能夠抗住饑餓,先把對方磨死。


    不得不說,在忍饑挨餓這一方麵,宋軍的士兵明顯比叛軍的蠻兵要持久多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叛軍的士兵比宋軍的士兵多出了足足一倍,每日消耗的糧草之多,根本不是宋軍能比的。


    隻是一天之後,又一個夕陽如血的傍晚,儂智高最後看一眼那一座東城門,無奈地下令大軍後撤。


    叛軍的退勢非常快,僅僅是半個時辰的時間,就盡數退出了梧州城。


    之後,楊玖就算不用派出斥候查探,都能猜到儂智高肯定留下少量的軍隊守住滕州這道天險,截斷鬱江江道,然後率領大軍全速回援邕州。


    楊玖在成功磨退了叛軍之後,立馬將梧州城重新掌控了,然後讓龔德亮暫時接掌梧州城和城中的大軍,負責征調糧草,休整軍隊。


    而楊玖自己,則連夜同陸德源出城,走山路急速向邕州趕去。


    一切都在沿著陸德源當初的預料發展。


    北路軍十五萬大軍已經準備就緒,隻等楊玖一到,就可立馬發起攻城,邕州城似乎已經唾手可得。


    為了加快趕路的速度,隨楊玖前往邕州的人並不多,楊玖隻讓呼延金、鐵桀和李大嘴跟隨,一行五人跋山涉水,爭取在儂智高的大軍回援邕州之前趕到邕州。


    一路上危險不斷,懸崖峭壁,殘垣斷壁,湍流猛浪,在楊玖的腳下一一後退。


    在第四天,陸德源不小心踩空了一塊石頭,從山坡上摔下去,雖然最後被呼延金接住了,但是腿卻受了傷,不能行路了。


    陸德源說道:“你們走吧,不要管老夫了。”


    楊玖說道:“那怎麽行?沒有你這個老頭子,本官如何能夠攻下邕州城?”


    陸德源歎一聲,說道:“楊玖,在梧州城中,最後時刻你的那一份果斷,已經讓老夫明白,你已經不需要老夫了。去吧,把邕州打下來,將儂智高那個逆賊抓住――雖然現在是大宋朝,但是老夫一樣痛恨叛賊。”


    楊玖無奈歎氣。


    最後,楊玖還是丟下了陸德源,讓李大嘴留下照顧陸德源,自己和呼延金鐵桀繼續趕路。


    四天後,楊玖最終翻出了大山,隨後三人找到三匹快馬,馬不停蹄地飛撲邕州。


    一天之後,清晨,邕州城東三塘鎮,北路軍主帥大帳突然升帳,校場上馬蹄飛奔,大喊聲一個傳一個,片刻之後,四塘鎮軍隊開道,士兵儀仗排列道路兩旁,肅穆站立。


    在長長的大道上,遠處有三匹風塵仆仆的快馬飛奔而來,揚起漫天灰塵,籠罩了兩邊長長的儀仗隊伍,奔過大道,從四塘到三塘,徑直來到主帥大帳前。


    大帳前三人早已恭候多時,未等楊玖下馬,就齊齊下跪。


    “北路軍主帥常衡……”


    “北路軍副帥高小忠……”


    “恭候大人!”


    楊玖翻身下馬,摸下頭上積滿灰塵的帽子,大步走向帥帳,說道:“起來吧。常衡,現在邕州是什麽情況。”


    常衡站起來,跟在楊玖身後,快速說道:“末將謹遵大人指示,兵臨邕州城下之後,立馬堅壁清野,將邕州城外叛軍勢力盡數鏟除,並且已經部署大軍將邕州城圍住,直到今天,邕州已經被圍七天。目前來看,城中還沒有出現斷水斷糧的情況。”


    楊玖步入帥帳,來到足足有一張台球桌大的沙盤邊,看著上麵的格局布置,說道:“圍困邕州七日,你有沒有試探城中兵力虛實?”


    常衡說道:“某將曾經派小股部隊靠近邕州城,但是都被弓箭逼回去。看他們臨危不亂,氣勢沉穩,末將心想邕州城中必定有一個能獨當一麵的將領坐鎮。”


    楊玖沉重地點點頭,又問道:“那城中的斥候聯係上了嗎?”


    “稟告大人,自從末將領兵包圍邕州之後,我們在城中的斥候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出來。這應該是邕州城加強了城防,他們擔心露出馬腳,所以不敢再傳出消息來。”常衡說道。


    楊玖對眼下邕州的局勢了解一個大概,於是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一邊脫一邊說道:“衛兵,替本官換上帥袍。常衡,傳令,二塘先鋒軍隊準備進攻,備好一切攻城器械,目標,邕州城東門,一刻鍾後本官親自到前線督戰。”


    常衡聽了,立馬抱拳道:“末將領命。”


    說完,常衡邁著大步走出去,戰靴在地上踩得劈啪響。


    楊玖換好了帥袍,戴好頭盔,然後轉身看向身後的高小忠,始終沉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高小義呢?”


    高小忠此刻身著戰甲,看上去愈加成熟穩重:“高小義被常將軍派到了邕州北城門外,九哥要見他嗎?”


    楊玖說道:“算啦,我隻是問問他的狀況。當初帶你們離京的時候,隻是想著讓你們到廣州玩一玩,誰想到如今卻讓你們趕上了這麽凶險的事情……要是你們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向你爹交代啊!”


    高小忠平靜說道:“世事無常,小忠這次出來,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楊玖拍拍高小忠的肩膀,說道:“你明白就好,希望你能夠好好抓住這次機會。”


    說完,楊玖就轉身走出去,早有衛兵為楊玖備好戰馬,楊玖翻身騎上去,一甩馬鞭,向二塘飛速奔去。


    之後,駐紮在二塘的三萬軍隊轟然出動,發動了自圍城之後的第一次全麵進攻。


    楊玖在前線冷眼觀看著戰況,注視自己的士兵前赴後繼衝向城牆,然後就像是秋天麥田裏的麥稈一樣一個接一個相繼倒下。


    不知何時,楊玖猛然發覺,自己如今麵對這死亡不斷發生的場麵,卻能夠做到心如靜水般淡然,仿佛那些消逝的一個個生命,真的是倒下去的一根根麥稈一樣,在楊玖的心中留不下半點波折。


    初次大規模攻城,隻是楊玖的一次小小的試探。


    在傍晚時分,楊玖下令鳴金收兵,宋軍在毫無成果的攻城之後,損失了兩千多士兵。


    晚上,楊玖回到帥帳中,盯著眼前的沙盤,獨自一人陷入了沉思。


    白天的一次攻城,楊玖瞧出了邕州城中的很多情況。


    比如,東城門的守將是一個非常老道的將領,防禦的手法說不上多麽高明,卻很是穩守保健,用得都是經過了無數前人驗證推敲篤定了的兵法策略。


    這一點,就讓楊玖產生了非常不安的疑慮。


    儂智高的叛軍是在最近的一個月左右才發動的,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們根本不可能磨礪出一個這樣沉穩的將領。


    那麽東城門的將領肯定就是儂智高收買的人才。


    連為大宋效力了那麽長時間的將領都被儂智高收買了,那他的手腕該有多麽強大,誰能保證他還收買了多少將領,以後會收買多少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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