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楊玖對邕州城中的情況胡亂猜想時,士兵來報,南路水軍已經駛入欽州,三天之後就可到達邕州城。


    楊玖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立馬明白,三天之後,就是自己對邕州城發起總攻的時候。


    一切的準備,一切的籌劃,都要在這三天之內搞定。


    想明白了這一點,楊玖漸漸地安靜下來,開始逐步理清邕州城的勢力。


    首先,楊玖命令廣西部署宋士堯臨時組建船隊,編製兩萬一千人,即刻沿鬱江東西,在水道上阻止儂智高的援軍。


    之後,楊玖聽從梧州通判孫抗的意見,派人提前開始挖地道,挖一條穿越邕州城防線,可以直通城牆根甚至城內的地道。


    地道總共有北邊和東邊兩條,都是在隱蔽處設置出口,深入地下七尺,隻用了兩天,就通到了邕州城牆邊。


    楊玖本來想要令人繼續挖,但是邕州城牆地基就有六尺深,而城基總體偏低,旁邊還有一條鬱江繞過,再往深挖的話,地道就會滲水,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楊玖最後隻能作罷。


    第二天的夜晚,城中的密探終於傳出密信,報告說邕州城中的守軍大概隻有四萬,這還是算上了民兵工兵之類的,真正的防禦力量薄弱,並且建議楊玖盡快對邕州城發動總攻。


    楊玖在得知邕州城內的情況之後,下令讓北路軍加速前進,爭取能夠提前趕到邕州城。


    深夜,楊玖正在熟睡,被一陣慌亂的敲門聲驚醒。


    士兵來報,宋士堯率領的水師遭遇叛軍猛力攻擊,戰鬥慘烈,請求支援。


    楊玖心中想想,儂智高確實應該拚了命地往回趕,否則等待他的下場隻有坐以待斃。


    現在陸德源不在身邊,楊玖每做一個決定,都要想來想去,很難立馬下決定。


    楊玖穿上睡衣,在寢室中倒了一杯茶,學著陸德源的樣子躺在太師椅中,把茶杯放在嘴邊,搖頭輕吹,然後微微一抿,最後是喝下茶水之後的一聲長歎。


    “告訴宋士堯,援軍馬上就到,但是他必須堅守防線,如若守不住,按軍令處置。”楊玖最終發出了命令。


    之後,楊玖招來了呼延金和高小義。


    兩個小將被半夜中間叫醒,不但沒有一絲疲憊之意,反而興奮異常,身上的盔甲隨著邁步發出“哢哢”聲響,在深夜中異是響亮。


    楊玖看著這兩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小後生,心中卻感到盡是欣喜。


    “你們兩個,隨九哥從京城中出來,沒有跟著九哥吃香喝辣,卻要背著你們的父母上陣殺敵,怕不怕?”楊玖問道。


    呼延金先說話了:“哈,九哥你這個時候了還說這種話?你看我像是個怕上戰場的人嗎?”


    高小義也是滿臉的嚴肅:“九哥,我也不怕。”


    楊玖緩緩站起來,輕歎一聲,說道:“你們是好樣的,九哥以你們為榮。現在圍攻邕州在即,各大將領都被安排在重要的指揮位置,九哥想來想去,也隻有你們能夠東行支援水師了,你們願不願意?”


    呼延金說道:“九哥,小金這條命就是你的,你讓小金打哪裏,小金就打哪裏。”


    高小義詫異地看了呼延金一眼,對楊玖說道:“九哥,我哥他……不一起去嗎?”


    楊玖微微一笑,說道:“你哥……他現在可是手握七千士兵的將領,自然不能跟你去。”


    “哦……”高小義恍然大悟,隨後說道:“九哥,給我一個機會,我哥既然已經領了七千士兵,我怎麽說都要領三千士兵。”


    “好!”楊玖一拍桌子,說道:“我現在就給你們各調撥三千軍隊,你們率領六千士兵,火速支援宋士堯,到達戰場之後,要以宋士堯為主帥,一切都要聽從他的調派,你們明白嗎?”


    “明白!”兩個小將立馬大聲吼道,雙眼中的興奮光芒怎麽都掩飾不住。


    三塘鎮,深夜中,低沉的號角聲響起,一對對士兵在各自將官的指揮下,悄然出動,趕赴鬱江戰場。


    楊玖目送呼延金和高小義離開,看看天色還早,就有上床躺下來,卻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著。


    這些天太悶熱了,從楊玖從梧州城出發的那天開始,天氣就逐漸地開始悶熱,天地之間像是一個大蒸籠一樣,悶得人們不住出汗,身體乏困。


    按理說,像這樣悶熱的天氣,都是下雨的征兆,悶上半天幾個時辰,然後就會變成陰天開始降雨。


    但是這一次卻不同,悶熱的天氣一直持續了五天之久,還沒有任何降雨的跡象,更別說消散了。


    “這是一個反常的天氣。”楊玖站在庭院中,望著夜空中朦朦朧朧的月亮,咕噥道:“今年本來就是一個反常的年,在廣東的時候熱成那樣,到了廣西悶成這樣,想來想去,還是京城好啊,天氣熱也有風……”


    將近淩晨的時候,楊玖卻迷迷糊糊地在院子裏的石桌上趴著睡著了。


    一個侍女看到楊玖趴在石桌上,不敢驚醒楊玖,悄悄給楊玖披了一件毯子。


    掌管楊玖夥食的仆人端來了豐盛的早餐,看到楊玖還趴在石桌上,也不敢打擾,又將早餐端了回去。


    太陽初露尖角的時候,一個將領疾步走進都部署行轅。


    這個將領身穿破爛鎧甲,衣服臉上滿是猙獰的血跡,左臂纏著白紗布,右手提著斷了半截的軍刀,堅硬的軍靴磕在地上“噠噠”作響,頃刻間走進正院,看到趴在石桌上的楊玖,立馬跪下,沉聲道:“邕州新編水師指揮宋士堯,拜見都部署大人。”


    楊玖從睡夢中醒來,從桌子上緩緩爬起來,揉揉眼睛,說道:“東邊情況怎麽樣?”


    宋士堯麵露滄桑,兩行老淚頓時縱橫汙黑臉頰:“屬下幸不辱使命,率領新編水師死守西津湖,阻叛軍於南鄉鎮,經過一夜苦戰,最終逼退七萬敵軍。”


    楊玖喉嚨節艱難地滾動一下,緩緩站起來,紅著雙眼問道:“我軍傷亡情況如何?”


    宋士堯一低頭,悲痛說道:“我軍新編水師兩萬一千人,經過一夜苦戰,隻餘……二十三人。”


    “二十三人……”楊玖雙眼失神地望著東方的天空,喃喃說道:“我大宋兩萬九百七十七兒郎,就此永沉鬱江,忠魂飄蕩他鄉,冥靈思遠故土……宋士堯,記住今天這個日子,明年的今天,本官要為他們立碑題名。”


    下人給楊玖端上早餐,楊玖拍拍宋士堯的肩膀,說道:“坐下來,一起吃吧。”


    宋士堯跪在地上不動,麵容悲痛,神情呆滯。


    楊玖剛剛坐下來,拿起筷子,看宋士堯這樣子,說道:“逝去的兄弟們不能複活,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他們白死。吃吧,吃好了,我們再去殺蠻子。”


    宋士堯依舊跪在原地不動。


    楊玖大聲叫道:“鐵桀!”


    “在。”鐵桀應聲而到。


    “把宋指揮扶起來,喂他吃飯。”楊玖命令道。


    鐵桀大步走來,雙手抄在宋士堯腋下,將宋士堯扶在石凳上,然後端起桌上的稀粥,對宋士堯說道:“宋大人,還是吃一點吧。”


    宋士堯雙眼呆呆地看著前方,緩緩搖頭:“不……我沒臉吃,那些士兵都是我帶出去的,而現在我自己回來了,他們卻留在鬱江了,永遠地留在鬱江了……”


    楊玖突然問道:“支援你的援軍傷亡怎麽樣?”


    宋士堯說道:“那兩隊援軍都很好,他們的將領很好,他們的士兵都很好。”


    楊玖在心中暗自舒一口氣,然後對鐵桀說道:“你吃了嗎?”


    鐵桀搖頭。


    楊玖說道:“別管他了,坐下來一起吃,吃完了幹活。”


    鐵桀立馬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宋士堯看著麵前這兩人吃得非常香,心想這些飯菜難道真的很好吃嗎?


    宋士堯看了一會兒,又感覺自己苦戰了一夜,真的餓壞了,於是也慌忙抓起筷子,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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