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入春園裏的薔薇杜鵑都還含苞未放倒是那群桃花迎著陽光枝枝椏椏滿樹熱鬧幾隻雀兒停在枝頭唧喳不已。一粉雕玉琢五、六歲模樣小男孩憤憤地猛踢樹幹驚得雀兒直衝雲霄。


    “弘時你怎麽一人立這日頭底下?當心樹倒不癢你的小腳可踢疼了。”宛琬走近瞧見玩笑道。


    “宛琬你說我到底是額娘生的嗎?”弘時嘟著嘴悶悶不樂。


    宛琬隻覺好笑伸手彈了下他腦門。“胡說什麽呢。是不是背不出書又若你額娘生氣了?”


    “額娘她對府裏其他人都是慈眉善目的偏到我這就整日扳著張臉我做什麽她瞧著都是錯的。我撲了蝴蝶養在瓶裏統統被她放了還說阿彌陀佛罪過死了。今我索性跑去打開蒼蠅籠的蓋子把裏麵蒼蠅全放了生她又狠狠打我。宛琬你說那蒼蠅不一樣是生命嗎?”


    “小搗蛋蒼蠅是害蟲呀。怎麽可以放生呢?”


    “宛琬看來我也是這府裏的害蟲。”他感慨萬千。


    宛琬忍俊不住笑出聲來“你要是小害蟲那我可就是這府裏的大害蟲了!”


    “你這提的箱裏是什麽?”弘時湊上前去用手撥弄著上麵的欄柵蓋。


    宛琬蹲下身打開蓋子愁眉苦臉道:“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裏路可弘時年紀小我又是女子不能出門遠行隻能在府裏身體力行。我想自己孵小雞小鴨可不論是用棉絮捂還是放日頭下曬或是用燭燈加熱這蛋就是紋思不動。我捉了隻母雞來孵也孵不出倒是奇了這蛋到我手裏怎麽就成化石了。”


    弘時摸摸箱子裏的蛋好奇的問:“什麽叫化石呀?”


    “化石?哦就是蛋的屍體。”宛琬不知她這算不算誤導孩子。


    “弘時你一手爛泥的蹲著幹嗎呢?”


    弘時一聽是阿瑪的聲音早嚇傻了趕緊起身慌不擇言道:“阿瑪宛琬說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裏路她說我年紀小不方便遠行就讓我在後院和她一塊學如何孵小雞。”


    “師傅布置的功課都會了?”胤禛皺上眉來。


    宛琬暗叫這壞小子怎就把她給拖下了水忙轉起腦子想如何讓倆人脫了身才好哪知弘時他慌裏慌張竟把她前幾日隨口評說師傅的話未必就對也給搬了出來。


    “哦?宛琬覺得師傅說天下一統都未必是好事這等奇思妙想聞所未聞你倒是說說看如何就未必是好事了?”胤禛微含譏諷。


    聽出他言外之意的宛琬頓起好勝之心“我不是說天下一統不好隻是覺得凡事都有雙刃麵人人都覺得好的或也有不利之處而人人都覺得錯的事未必就無可取之處。”


    “詭辯!你就先說說這天下一統有什麽不好。”胤禛原也是一好辯之人。


    “千百年來天下士人書生寒窗苦讀無非是四書五經遵從景仰莫不離那諸子百家。可諸子百家源於何時?春秋戰國王室衰弱諸侯割據可這卻恰恰有利於諸子百家各派學術思想開花結果隻因當時並無一個強權勢力能掌控人們的思想勃。士大夫們周遊列國為諸侯出謀劃策各種不同學說流派互相爭辯異常活躍方才形成‘百家爭鳴’群星璀璨的局麵。秦滅六國一統天下後思想文化領域皆不能逾越春秋戰國時的諸子百家。”


    “可那秦始皇結束了春秋時期的長久分裂一統天下統一了文字度量衡。建立郡縣製難道都不是大功嗎?照你這麽說諸侯割據連年戰亂反倒成了好事?”胤禛緊問不放。


    “論事一分為二戰亂自是不好可天下一統也未必無壞。如各國之間國勢相差無幾皆憂他國並吞互相提防中能競爭共進也未必不好。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旦強勢方依靠武力強行統一天下又因領域過於龐大勢必要加強中央集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又或自以為天下既統唯我獨尊不思進取那就一定亟亟可危。秦始皇自統一天下就欽定了“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要天下臣民絕對順從以至天下人個性盡遭埋沒最終平庸奴化。再說‘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非秦創周即有之。可那秦始皇卻不懂人心、世界多元、多樣文字可強行統一度量衡可下令推廣但人的思想卻無法強行統一也無法硬性製定標準來規範他“焚書坑儒”開先例至漢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禁錮了天下人的思想使人心終如死碳再不能燃燒這是文明的倒退決非進步!”她話至唇邊終究還是將清朝的文字獄給咽了下去。


    “哪一次改朝換代不需經砍頭流血砍頭是為了平天下平天下是因為野心可野心卻是為了能讓更多人安居樂業君王不能有婦人之仁為了那幾個帶頭鬧事惟恐天下不亂又自以為天降大任與斯人也的儒才們毀了這江山!”


    “可光憑砍頭流血隻怕建國容易亡國也快。成吉思汗夢想讓‘藍天之下都成為蒙古人的牧場’從他進攻花剌子模時起開始了屠城政策女子為奴男子包括孩子一律屠殺所戰之處常常滅族他的子孫後代蒙古騎兵們沿著這樣的鐵血殺戳的確是橫掃天下鐵蹄中原建元立朝了可結果呢?不足百年即亡。人無骨不立無膽不存僅憑鎮壓隻怕不夠!”


    “你膽子可不小!”胤禛眉眼眯成絲月牙般的細縫伸手掐住她光潔下巴冷冷道:“那照你說百姓要的是什麽樣的君王?在你心裏又覺得一個好君王最重要的是什麽呢?”


    宛琬鎮定自若雪白的臉上垂了幾綹黑散在額角黑白分明眼中那股子倔強竟是清清楚楚容不得人不心中一蕩。她伸出柔荑拉下他的手不料他翻手狠狠捏住。


    宛琬任他在細嫩的腕上捏出紫紅的勒痕直視住他清楚道:“百姓的要求實在很低他們不要他的君王東征西討建萬世功立千秋業隻要他能內修政治外攘強敵讓他們安居樂業的過日子。國家國家國在家前我倒覺得應說‘家國’家在國前是千萬個家才有了國君若能以民為重讓家家安居樂業自然家富國強。而對一個君王而言最重要的品行就是對他的國家臣民有著強烈的責任心。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麽普天之事也均為王事普天之憂均為王憂。若一個君王沒有或缺少這樣的責任心縱使他才華蓋世也一樣會禍國殃民。”


    他凝視許久深眸中露出絲笑意一閃即逝。


    胤禛貼身書童李青匆忙趕至。


    “何事慌張?”胤禛隨口問深邃眼眸仍凝視著宛琬。


    李青眼角掃了下宛琬有些猶豫又上前幾步盡量挨近胤禛低聲幾句。


    胤禛聽後微睨一眼宛琬便離去。


    留下宛琬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他眼神李青所稟之事象與自己有關。她這才瞧見天冬原躲在一旁待爺走遠才慌跑出神色焦慮不安她忙出言詢問。


    “格格是多羅安郡王府又來人給格格提親呢。幾月前那安郡王之孫就請了人來府裏提過親。格格為這事和福晉鬧過可福晉礙於爺也沒依從格格後來格格就出了事爺又不在府裏這事才緩了下來沒想到今他們又來提了。要爺真答應了隻怕格格再去求福晉也沒用。”天冬滿臉愁容。


    弘時骨碌碌轉著黑眼珠子一會瞧瞧天冬一會又看看宛琬這府裏他還就喜歡和宛琬玩他雖不知前宛琬在和阿瑪爭論些什麽可光憑她不怕他阿瑪就讓他佩服得不行。


    宛琬水漾眼眸一轉想了會拍拍弘時讓他先回他額娘那去笑著道:“咱不為難姑姑我自有法子讓那安郡王府的人不要了這門親走。”天冬半信半疑的隨著格格前往宴廳。


    宴廳兩溜楠木圈椅前赤金包角紫檀木長條案桌上茶具一應俱全。


    宛琬一頭闖入頭蓬鬆渾身大汗福晉微微皺了皺眉頭胤禛神情宛如古井不波。


    宛琬環顧四周見除了胤禛、福晉十三阿哥竟也在座另有一白麵微須長者端坐於胤禛身側緊挨著他的青年男子雖膚色黝黑卻渾身洋溢著一股男兒陽剛之氣。若換在平日裏她倒定會多瞧上幾眼。


    福晉位置在外最靠近宛琬低聲道:“你跑來做什麽?請個安快回去。”


    “她既然來了就坐下吧。”胤禛不怒而威道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能如何脫身。


    宛琬自顧揀了個空位欲坐下一臉輕浮表情微笑著看向眾人一手背於身後從袖攏抖出件物什任其滑落在椅。一番動作席間無人注意卻全落入胤禛眼中。


    她大大咧咧猛一落座隻聽‘撲’的一聲好不驚響。“嗬嗬屁乃五穀之虛氣不可不放啊。”宛琬不已為然的笑笑。


    滿座一時無語福晉羞愧得恨不能立刻起身拖了她出去。


    幸虧侍女們紛紛端著青花纏枝牡丹果碟魚貫而上方才緩和了席間尷尬氣氛。


    那青年男子舉止得體和胤禛談笑風生目光隻偶爾掃過宛琬隨即又望向其他人等。


    胤禛將目光轉向宛琬微笑著與那人說道:“從前你們都還未曾打過招呼難得今日坐在一起互相認識一下也好。”


    那人聞言起身快步走至宛琬麵前溫文道:“久聞格格美麗大方端莊賢淑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宛琬手拍大腿破口狂笑“端莊賢淑?你那隻眼睛看到?你這人好生有趣明明長得象個大黑熊卻還偏學那斯文儒生淨講些文縐縐的奉承話是你瑪還是阿瑪教的?”


    那人萬萬不曾料到這世間竟還有女子能粗魯放肆到如此地步氣得呆愣在那。


    十三阿哥茶剛入口差點嗆出心底暗叫痛快卻聽四哥怒道:“放肆不得無禮!”


    那人變臉也快旋即堆笑道:“貝勒爺不必斥責格格想必她隻是與在下開個玩笑罷了。”他又來到四阿哥、十三阿哥跟前一一行禮招呼態度恭謙。


    宛琬見他能屈能伸倒也不同常人。


    胤禛瞧安郡王馬爾渾一旁氣得直吹胡須忙斥宛琬:“還不快上前給郡王賠個禮。”


    難得宛琬沒有絲毫拖拉爽快起身走至安郡王前說了番大方得體言語。


    福晉那懸起的心才剛要放下就見宛琬撲通一聲跪下嘴裏言稱自己方才太過不敬需大禮賠罪才是她咚咚咚當下磕起響頭。


    大廳中人皆不知她這唱的是哪出安郡王見宛琬誠心跪下磕頭麵上神情稍稍緩和她不多不少認認真真磕足了四個響頭方才起身。


    福晉心底一驚心知這下才是真壞了。


    安郡王滿臉紫紅渾身抖顫抖著手指向宛琬:“你你——”那青年男子趕緊上前扶住他倆人拂袖而去。


    福晉慌起身命宛琬跪下。“你是故意的吧你怎麽能這麽做?真是太不象話了!”


    “姑姑我說過不嫁人的!”宛琬跪在那撅起了嘴一臉無辜模樣讓人又氣又憐。


    “那你也不能當著大家的麵先是故意放——”福晉怎麽也說不出口停了下“然後又說人家是大黑熊最後還給那安郡王磕了四個頭你到底知不知道隻有拜死人時才是磕四個頭的!”她跺足斥道。


    “宛琬這回你是過分了點先下去吧。”胤禛眼梢示意福晉與她一起退下。


    他轉過身來見十三弟再也憋不住的笑出聲來終也忍不住齊笑了起來。


    “四哥你不會真對宛琬怎樣吧?那安郡王府的親事——”十三阿哥稍緩即說。


    “這門親不用我回恐怕人家也是不會再來了這宛琬還真是讓人想不到怪不得十三弟你總要被她欺負。你呀不是她對手你沒聽見她前和我說的那番話她那膽子大了去了。”他眸中笑意乍瀉即收閑聊似的岔開話題問道:“你今怎麽跑來了?”


    胤禛彈彈指間茶碗看似無心的神色中夾著縷凝重十三阿哥會心頷倆人起身步入裏間。


    “四哥讓人去過了二哥他在外設院明著是廣收門生實還是為了斂財隻是這尺度又比原先更大了要見他管家一麵都得過五、六道關口。那人拿帖投拜最外門就有人問:‘燒香還是拜佛?’那人倒也機靈回他:‘既前來拜佛自然是要燒香。’接著就有人伸出手來和他說:‘既要燒香就先付香火錢吧。’這正主是一個沒瞧見銀子倒已水般流走了。”十三阿哥搖頭輕歎“二哥門下這般不加收斂我看遲早要出事。也怪不得他手下囂張。去年南巡至江寧知府陳鵬年供奉略為簡單二哥立時惱怒不顧皇阿瑪也在非要將他處死幸得張英、曹寅慌忙托詞另行補上才得幸免。”十三阿哥一麵說著一麵看看胤禛臉色:“馬爾齊哈傳了八哥那邊的話他那裏象是有所舉動咱們到底要不要過去一趟。”


    十三阿哥見他臉上並無表情知他素來如此要想從他臉上揣測出點心思來那可真是白費力氣。


    胤禛來回踱步沉默片刻方道:“安郡王府那門親我原就想把他推了宛琬這一鬧倒也省事。老八那還是置身事外再看看吧畢竟二哥二歲即立為太子都三十多年了。”


    天漸熱起舒服得催人困倦連香爐頂上冒出的煙都顯得懶洋洋。


    “格格你這又是要去哪前幾日的事才剛了。”天冬想起那日仍心有餘悸她哪知道格格說的自有法子竟是那些餿主意。


    “可最後不是有驚無險嘛我原都準備了挨板子關禁閉的。天冬你說四爺這回如此上路我是不是該好好謝謝他。”宛琬不覺嘴角上揚微笑了起來。


    “上路?”天冬聽得一頭霧水。


    宛琬到了廣安門內大街先不忙著辦正事直竄那廟後小吃攤。等爆肚、豆腐腦、酸梅湯、雞頭米一路下肚後方才晃著根冰糖葫蘆對天冬說:“咱們辦正事要緊去前麵苗圃將前訂的迷迭香給取了。”


    取得花後她又瞥見‘扣脂樓’的招牌一頭閃入店內。


    進得店鋪宛琬左瞧右看竟各有各好恨不能全買了。


    掌櫃的看出宛琬是個有錢愛花的主也就笑眯眯的隨她翻去。


    宛琬捧起一荷葉形琥珀杯杯身浮雕著錯落有致的荷梗與水草環杯透雕漁翁為把手漁翁上身袒露腰挎魚簍妙趣橫生。


    一旁天冬可急了格格也就是個愛花錢的主買回府從不見她用。等回頭見銀子全沒了又該嘮叨她待一旁怎就不相攔。她扯扯宛琬衣袖輕言道:“格格別看了等下又買一堆不用的回去。”


    “天冬你這話就不對了啊什麽叫不用?我買東西是為自個嗎?往大了說這叫促進國家繁榮。哎這麽和你說吧這掌櫃的開了鋪子就是要人人都象我這樣愛買那掌櫃的就會去進更多的貨那他的下家也就有錢賺了有錢賺也就是有飯吃。要人人都隻是愛看不愛買他這鋪子倒了他的下家下下家不就都倒了最後苦的還不是那些最底層的手藝人。所以說象我們這種富貴人家就是要帶頭把銀子多多的花出去這叫取之於民又用於民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宛琬想不就是‘消費促進生產’嘛怎麽到這古代讓她曲裏拐彎說得別扭。


    天冬呆立一旁被她格格那一堆什麽下家下下家搞得昏頭轉向就聽有人拍手叫好。


    “宛琬也虧你夠皮厚的怎麽就給你想出這套說辭淨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宛琬抬睫瞥去原是胤禵他身旁一人瞧著倒端正老實。不料那人打量她一番“哼”了一聲倨傲道:“原來你就是宛琬。”


    宛琬謙謹的要胤禵給介紹一下。


    胤禵知她古怪方說罷就見宛琬睜大眼眸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十阿哥猛看直到他給瞧得渾身不自在起來才長籲一聲:“原來你就是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氣宇不凡智勇雙全的十阿哥呀——”她一氣說出見十阿哥微露忸怩方才附他耳畔輕言:“還真是名不副實啊!”


    十阿哥猛漲紅了臉越見顯得膚色黝黑苦於說不出口隻得忍了。


    胤禵見狀忙打岔問宛琬天冬手捧的是何物。


    “它叫‘迷迭香’連府裏都沒有特讓苗圃去找來的。它的莖、葉、花都香味濃鬱你聞聞光聞著就能提神醒腦治療頭痛聽說還能使記性變好呢葉子泡茶的話開胃又養胃反正好處多多。”


    胤禵湊近嗅嗅果然清爽。“還真管用它既有你說的那麽好不如就送給我吧我最近就頭痛著呢。”


    “你想得倒美你是壞事想多了才頭痛的吧我可是特意找來送給四爺的他每日都在書房待到很晚好讓他舒服點。”


    “原來你對四哥有偏心。”胤禵語含醋意。


    宛琬奇怪的望了眼胤禵“你胡說什麽呢我姑姑是嫁給你了嗎?”


    “真的?那你早說。”胤禵不禁透出喜色。他走近櫃台彎身細打量番揀了支孔雀形玉簪插在宛琬鬢邊欲買下。


    宛琬伸手撥下望著他囅然一笑。“是送我嗎?”


    “是”胤禵稍稍一怔旋即道:“你若喜歡旁的自己選。”


    宛琬聞言果真低下頭去放下那支玉簪另選了對鑲金玉鐲遞於他。“我要這個。”


    胤禵低頭細瞧那對白玉鐲玉質晶瑩每鐲由三節等長白玉銜成相連之處皆鑲金虎頭手工相當精致但對宛琬而言卻未免有些老氣。


    宛琬瞧出他眼中疑惑隻催著他付帳。


    一行人出了鋪子宛琬方才搖著手中飾盒狡黠一笑。“十四爺前幾日我又惹姑姑不高興了正愁不知怎樣才好呢今得了這副鐲子送給姑姑她定會喜歡。”


    胤禵瞧她一副無邪神情明知她一早打的就是這鬼主意來婉拒他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子去惱她。


    胤禵送宛琬回四阿哥府後便與十阿哥轉去八阿哥府中。


    湖光水色中藤蔓纏繞的粉牆黛瓦——便是八阿哥書齋。


    “前幾日進宮惠妃說大哥想找個懂厭勝巫術的你們那可有合適人選?”八阿哥俊秀的臉上帶著抹溫文笑意。


    “胤禔做事素來莽撞常隨心所欲不慮後果他要找喇嘛的事咱們不能沾在一塊。”九阿哥皺眉言道略一沉吟“倒是聽說三哥手下有一適合人選他那裏的蒙古喇嘛巴漢格隆頗擅長此類法術。”


    “那你想法讓人將他名字告之胤禔。”八阿哥端著瓷杯漫不經心地呷了口茶。


    十阿哥急道:“可要三哥知道了相攔又該如何?”


    “哼”八阿哥抬眉輕哼“你當三哥就真溫文爾雅一心隻牽掛著做學問?恐怕他知道了也隻會裝糊塗隨他去。三哥這人空有心成不了事。倒是老四讓人捉摸不定他雖性情躁急卻又深沉莫測若真論辦起事來還數他狠得下心辦得最為妥帖利索。”他蹙眉道。


    “我看八哥是多慮了四哥他再能耐那也還得要咱家老佛爺喜歡才行。”胤禵不已為然。


    “是啊四哥如今怎好於八哥相提。封爵那年就可看出四哥才比三哥小一歲卻沒被一同封為郡王而是向後封了個貝勒而八哥也隻差一歲卻是向前一步同被封為貝勒。這一歲之差本屬兩可之間可皇阿瑪他一退一進的還不說明事。為了這事後來那伊桑阿上奏時皇阿瑪怎麽說的?‘朕於阿哥等留心視之已久四阿哥為人輕率七阿哥賦性魯鈍朕意已決爾等勿得再請。’”九阿哥雙臂環胸笑道。


    八阿哥揮手不提又問向他。“叫馬爾齊哈去傳話那他怎麽說?”


    九阿哥搓搓肉咕咕的手指“他回說四阿哥舊疾複多有不適。”


    八阿哥早有所料的笑了“他那身子倒是弱。老九你讓人從江南找來的那個戲子叫蔣什麽來著?哦想起來了——蔣品玉現還真讓人給捧成了京城頭牌。淩普過兩日又要開始替南府招小伶人了到時咱們在下麵給他加把柴火燒燒旺不怕他不上鉤。”他踱至胤禵跟前“你再去四哥那探探他和十三到底是怎麽想的。你隻需問他一句咱這封王得爵究竟是怎麽來的四哥他是明白人聽得懂。”


    日落西山紅霞歸。


    宛琬回府後想著要送迷迭香喚天冬去瞧瞧四爺在忙什麽。


    “不用去了格格剛後邊還有人在閑聊說十四爺來了。聽說是有人從汾州帶了羊羔酒來知道四爺愛喝就親給送來了現人都正在前廳呢。”


    宛琬嗬嗬一笑想起她還叫艾薇當娛記雍正王朝放得最紅火時為了采訪惡補過資料正經大事倒沒怎麽認真看八卦愛好記下一堆特別是四爺這麽個讓人感覺特嚴肅的人居然喜歡西洋狗還叫人給小狗設計全套行頭把她給逗的。哦他還愛好鼻煙壺偏愛淺蘭色黑色喜歡喝寧夏的羊羔酒噫?不是寧夏的羊羔酒嗎怎麽成汾州的了一想到酒可把宛琬的小讒蟲給勾出來了。最初喝酒是因工作需要一來二往後她還真就愛聞那股酒香了可惜酒量倒是一直沒練出來。


    “天冬你給我去拿壺來早聞大名還從沒嚐過呢。”宛琬忍不住道。


    天冬一嚇“格格你怎麽能喝酒呢?再說我去哪拿?”


    “我知道你行胖叔那群人多疼你呀最多我不喝聞聞總行吧你快去呀。”宛琬推著天冬出去。


    等那壇酒才一到手宛琬隨手找了點事趕緊打了天冬。她是一聞著那股清香純正的酒味就開始受不了了提壇去後院隨揀一僻幽處開懷喝起。


    “古人怎麽就能邊喝酒邊賞月詩興大我怎麽是一點感覺都沒不會是喝少了詩氣還沒上來?再喝點還是沒感覺。我是完了以前學的統統派不上現在的一樣不會——”宛琬跳上園中巨石仰天長歎。


    “宛琬你站那上麵幹嘛呢?趕緊給我下來。”


    “誰誰叫宛琬?”宛琬腳底飄有些迷糊眯細了眼扭頭望去一個兩個還是三個?


    一雙冰涼有力的手用力拖她走下石頭那冰涼入骨的感覺讓她象清醒了點:“噢是四爺呀我當誰呢。旁人我不識你我一眼就能認出。一天到晚總板著張臉——”宛琬仿他皺眉拉長了臉“院長嬤嬤說微笑是上天給每一個人最好的禮物你要自內心的笑呀。四爺你從小就不愛笑嗎?哎呀你也和我一樣爸爸媽媽都不要你了嗎?多可憐呀我給你表演一個拿手的吧很好笑的你看好了哦。”她擠眉弄眼的做了套八連拍臉部怪樣定格在鼻孔朝天小嘴嘟起的豬八戒造型未等別人笑出聲自個先咯咯笑個不停搖頭晃腦唱道:


    “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感冒時的你還掛著鼻涕牛牛.


    豬!你有著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邊.


    豬!你的耳朵是那麽大呼扇呼扇也聽不到我在罵你傻.


    豬!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來跑跑跳跳還離不開它”


    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六目相對是再也忍不住了齊聲大笑誰想到隨興至後園吹吹風還能瞧見這一活寶秀!


    翌日。


    胤禛才回了府裏就讓人來傳宛琬去他書齋。


    宛琬心中忐忑又暗自寬慰自己就算是古代這女子喝醉酒也不能算什麽大罪吧。她捧著迷迭香磨磨蹭蹭來到書齋進裏屋見除胤禛外再無旁人趕緊心虛搶先言:“四爺你也喜歡喝酒呀?”


    “是阿怎麽你是覺得信佛之人不能喝酒?”胤禛反問道。


    “我怎麽會酒不是五穀釀造嗎?自然喝得別說酒就連肉佛家也從沒禁過呀。”宛琬隨口道。


    胤禛放下手中物挑眉頗有興致道:“你怎知佛教本無吃素規定?”


    宛琬飛巡他麵容見他朗清氣爽全無怒氣方鬆了口氣道:“佛家是禁吃‘葷’可這‘葷’字非指雞鴨魚肉一類這在佛教叫做‘腥’。佛經裏的葷字也不讀hun要讀成xun就是熏的意思指氣味熏人的蔬菜‘葷乃蔬菜之臭者’。姑姑那有本《梵網經》寫著:‘若佛子不得食五辛。大蒜、蔥、慈蔥、蘭蔥、興渠是五辛’葷指的是這五種蔬菜。我和姑姑去廟裏吃齋見菜裏有蔥有蒜廟裏和尚連佛經都未讀通他們那麽多齋算是白吃了還沒姑姑參得透。爺得空倒可和姑姑多聊聊。”她未注意胤禛雙眸已暗繼續道:“爺這迷迭香聞著能提神醒腦治療頭痛還能使人記性變好呢。爺等會你去姑姑那用膳嗎?”


    “說佛經還有這花都是你姑姑讓你這麽說這麽做的?”胤禛漠然地望著她冷冷道。他素來最討厭府裏女人勾心鬥角搞些自以為聰明的小計謀。


    宛琬咬唇不語不覺向後退一步剛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胤禛硬起心腸不去理會她受傷的眼眸逕自道:“從安郡王府那事就該知你是很有辦法啊。”


    宛琬終幽幽一歎:“你總要把人想得那麽複雜那麽有心機嗎?”她放下迷迭香倉皇欲退不想再看那雙令她心底迷惑的黑眸。


    胤禛見她再往後退就是門檻剛想出言提醒然為時已晚。


    宛琬後跟絆住橫檻一個不穩失去平衡身子仰麵摔倒。


    一股劇痛由最先著地的臀部蔓延至四肢又痛又麻更讓人難堪的是她的自尊竟在他麵前又出了洋相。一股莫大委屈湧上心頭宛琬索性坐地不起痛痛快快哭了起來淚痕狼藉雙眸卻在淚水的浸潤下越顯明亮動人。


    胤禛倏然蹙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悄悄襲來猶豫片刻他索性上前屈身和她並肩坐著悠然道:“怎麽讓人說中心事索性耍賴不起了?”他扔過塊帕子眼眸中閃過絲狡笑他知她是那種越挫越勇的性子。


    果不出他所料宛琬一怔長長睫毛凝著顆淚珠晶瑩剔透眨眨眼拿起帕子狠擦兩下倔強地一抿菱唇手碰到隨身攜帶之物計上心來聳聳鼻子正色道:“爺我給你猜個謎吧。”


    胤禛見她不再哭泣不知為何心底一陣舒暢不由微微頷。


    宛琬端正身子道:“有件東西長長、硬硬的若把它放入一黑乎乎熱熱的洞裏來回挪動就會慢慢變軟打一動作。”


    胤禛一擰軒眉緋紅了臉慌移開視線不悅地斥責:“你從哪聽來這些個淫謎?”


    宛琬見他果然上當笑得前俯後仰好一會才捂住紅唇忍了下來從隨身荷包取出粒糖果剝去紙頭塞入他口中忿然道:“答案是吃糖呀貝勒爺又想哪去了呢?”她純淨的眼眸直直地望著他毫無芥蒂。“這個謎語是要告訴大家很多時候真實的答案其實很簡單可不像某些多疑的人想的那樣哦。”


    胤禛抬眼凝視笑意在眸中流轉成黑色的漩渦含著口中花生糖任它慢慢融化。


    “那日聲響如何弄出?我見你扔了件物在椅子上?”胤禛想起問道。


    “那個簡單。”宛琬骨碌起身去書案揀了張紙幾下折好放在唇邊幾口氣將其吹成個燈籠球狀放於椅上將胤禛向下用力一按。熟悉的聲音又響起她彎腰笑道:“這叫美人屁光響不臭。”


    胤禛被她猛然一按一下不穩伸手一帶竟將宛琬拉於懷中。他低眉俯瞰眼中閃過瞬璀璨神光宛琬見他常鎖的眉宇舒展開更添抹淡雅心頭撲通直跳象被滾油炸似跳了起來倆人一時都有些尷尬。


    “好久沒下棋了琴棋書畫你就屬下棋頗有天賦。”胤禛打破沉悶擺開棋盤。


    宛琬暗自苦笑她連圍棋怎麽下都不知還頗有天賦。“爺一盤棋得下個半宿要不咱們來種簡單的下法吧也很有趣。”


    “那你說說這容易的下法怎麽下?”他奇道。


    宛琬鬆了口氣趕緊將五子棋下法詳說一通。開局宛琬仗著熟悉回回大勝胤禛下棋從未這樣殘敗過自然不服隻過半個時辰他一熟套路利馬殺得宛琬盤盤告輸她連聲怪叫集中腦力再殺回去倆人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宮夢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畢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畢畢並收藏清宮夢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