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寒光,濃霧籠罩。四麵樹林,枝頭虯曲,形狀古怪。且按理來說,逡野荒林間,難免有些飛鳥、野獸的聲音,如今卻寂靜異常。


    溫天保隻覺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散入鼻尖。細細一嗅,精神便如入迷蒙,大腦忽感頓滯。甩甩頭,方才略微清醒了些。這異香,竟然能讓人昏沉欲睡?!


    溫天保一時驚恐,對麵眾人還兀自談笑,那青年又招呼一聲道:“溫兄弟,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過來一起喝酒聊天,吃些東西吧。”


    “怎麽了?”背後一個寬厚大掌拍在其肩膀上,是那張先生的聲音。


    “我感覺這林中有詭異。方才我聞到了一絲奇怪的味道。”溫天保神色凝重,如實答道。


    “嗯?”張先生也抬頭,仔細感應了一二,“果然是有股異香,而且這異香似乎有麻醉人的作用。”


    溫天保沒有多說,他印象中,有一種樹木成精,便會散發出奇異香味,而且是越老越陳。若是那種千年近乎成丹的樹精,十裏之內,香氣都會彌散。凡吸入香氣者,輕則昏迷,重則神智遭受破壞,甚至死亡。


    “此地不宜久留。”張先生當機立斷,就朝前方,那正在吃喝燒烤的眾人,嗬斥道:“你們趕緊收拾好東西,回船上。此處怕是有危險!”


    “父親。怎麽了?”青年問。他正要站起身,卻不由晃了晃,似乎是不勝酒力。


    “子儒?”少女扶了他一把,但看其神色,也略有迷醉。其餘的水手、小廝,有的稍好一些,有的則更加不堪,直接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就在這時,周圍樹林忽然沙沙作響,交織的葉片,如同奏起了樂響,整齊劃一,搖曳不止。“什麽東西?”張先生率先搶步,衝到眾人麵前,兩手一攬,把青年、少女攬住,接著腳步一蹬,迅速後退開來。


    其餘人,清醒的也頓感不妙,連忙互相幫扶,勾肩搭背,帳篷篝火也不撤掉,直接往船方向跑去。


    “嗖”地一聲,像是有利箭刺破空氣,穿透而來。接著,張先生眉間一聳,眼見樹林間,一道粗壯的黑色枝椏,直刺而來,他立即身形暴退。但枝椏仿佛通靈,且柔韌非凡,居然臨時彎曲折轉,再次席卷而來。


    溫天保知道張先生手拿二人,施展不開,他立即飄身上前,胸口處,寶玉再次閃爍,一絲精純靈氣湧入掌中。


    他嘴唇一動,低聲默念,旋即掌心光芒一閃,瑩瑩生輝。


    這是他家傳的,也是修仙界耳熟能詳的法門,大力術。此術法,能讓人在轉瞬之間,堅韌厚重,力大無窮。如今以溫天保的修為,加上僅可催動寶玉中一絲靈氣,於是僅僅隻能維持在掌中。


    “乒乓”就像是打在金石之上,那粗枝雖是一震,止住了去勢,但隨即林中騷動更盛,隱約透過月光,可見裏麵有一顆龐然大樹,枝椏飛舞,像是在嘶吼。


    “快走!”溫天保等人俱是大驚。


    這下幾乎所有人都清醒過來,連滾帶爬地往船上奔逃,恨不得再多生兩隻腳。


    “刷刷刷”,一連串的破空之音傳來,如同一道道黑色長錐,漫空紮來。一些來不及逃離的,頓時被粗枝挑起,慘叫連連,然後迅速收回,成為了那樹精的口腹之物。


    溫天保與張先生也來不及救援眾人,隻得眼睜睜看著血雨橫飛,一來二去,已然有七八人慘死樹下。


    “還是快些上船得好。”張先生也不顧那麽多了,趕緊提醒溫天保。


    “好。”溫天保如今還十分脆弱,他每次榨取寶玉的那點靈氣,連火焰術都不能夠施展,於是隻好明哲保身了。


    就在溫天保隨張先生越上船的瞬間,忽然又好幾道枝椏,疾速席卷而來,這次極其淩厲,就好比拉滿弓弦的利箭,枝頭上森森血跡,仿佛催命的寒芒。


    “呔!”張先生反身運勁,連續數刀劈下,快如閃電,重如泰山,卻隻在枝上劃出一道道細小印記。而溫天保麵臨兩道粗枝撲來,他兩手靈光一閃,用力一撥,卻也隻撥開寸尺。而他人卻借著撥開反震之力,想要回身上船。隻要到了船上,一切都可平安無事。


    就在這時,原本糾纏張先生的那跟粗枝,忽然臨陣一動,居然從背後偷襲,刺向溫天保。


    “可惡!”溫天保前有危機,後也危機,他已然陷入絕境。即使張先生在身旁,以他的武功,卻根本無力挽救。


    關鍵時刻,他忽然一咬牙,居然不閃不避,直接倒向前方的兩道枝椏。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一跟粗枝,尾隨而上。前後夾擊之間,溫天保身軀像是變作一條蛇,敏捷非凡,他左臂抱住前方一枝,兩腳勾住一枝。本想以右臂使力,擊偏後方的粗枝,但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隻聽溫天保悶叫一聲,右肩被枝頭貫穿。


    “溫兄弟!”連同張先生,青年張子儒,少女王青依,以及許多水手見此情形,都是驚叫起來。


    但眼下,已經是無力解救的局勢。眾人都是眼含淚光,畢竟溫天保也與他們相識了一天之久,這個少年的堅韌也讓他們佩服。


    溫天保右臂被刺穿後,其餘兩道枝幹一裹,就將溫天保纏成了‘粽子’,一陣風似的,穿過漆黑的夜色,消失不見。


    整個商船又陷入了平靜。


    溫天保醒來的時候,已不知身處何地,滿眼的漆黑。


    腐臭的氣味充斥鼻間,溫天保想要動彈,卻發現自己像是被黏住一般,四周的粘液緊緊地束縛著溫天保身體。


    與此同時,他也感覺身體在升溫,像是要溶化一般。他用力掙紮,不僅肩上越發疼痛,渾身上下,也愈感灼燒。一來二去,他如同身陷火爐之中,全身燥熱刺痛,簡直生不如死。


    但他的神智非常清醒,他肯定自己是在樹精的腹腔內。而那一團團粘液就是它的消化液。尋常人沾上它,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被腐蝕成渣。溫天保如今隻是煉氣期一層的修為,而且還受過重創,比起平常人好不到哪去。


    ‘如果能激發寶玉更多的靈氣,施展火焰術就好了。’溫天保如是想道。


    他身上的寶玉,雖然在一個月前,尚未遭滅門的時候,經過他父親、舅公的合力催動,讓它與溫天保有了一絲聯係。但也僅僅是一絲罷了,溫天保也僅僅通過這一絲聯係,能感應催發出蘊藏在寶玉裏的靈氣,而且分量也極其稀少,以至於連基本的火焰術都無法施展。


    至於他自身,已然就是個廢人,如果沒有藥物去接續他的經脈,他就根本不能修煉。而且丹田氣海裏的毒素,也是一個巨大障礙。


    雖然修士修煉的是丹田紫府,武者才修煉丹田氣海,但氣海、紫府一氣共通,隻要稍有觸動,毒素就會迅速轉移。


    想到這裏,溫天保忽然靈光一閃,居然意念一動,與寶玉再次激發聯係,一絲絲靈氣滲透入體。這次他並沒有激發出來,而是將其匯入一條連接丹田,卻又破損枯萎的經脈中。


    這條經脈不比其它直接斷裂的經脈,它在一絲絲靈氣遊走,刺激之下,居然漸漸飽滿、通暢起來。靈氣一路刺激,一直貫穿到左手小指的指肚處。


    “通了!”溫天保大喜過望。


    此刻,他已經能感覺到丹田裏蠢蠢欲動的毒素,正在緩慢地從氣海,轉移到紫府,再緩緩隨著經脈,貫通而出。


    他意念一動,再次透過寶玉滲透靈氣,借著這道經脈,滲入丹田紫府。


    丹田氣海內的毒素一感覺到有靈氣湧入,立即狂暴起來,溫天保控製之下,原本注入丹田紫府的靈氣,又隨著經脈湧出。那毒素似能感應靈氣動向,也隨之衝過經脈通道,由小指肚滲發出來。


    溫天保感應到毒素透體而出,也並不緊張。他如今經脈大多斷裂,境界也跌落,丹田紫府空空如也,可以說,已經不算是修仙者。


    但那樹精每日吸收天地靈氣,又吞噬生物血氣,卻有修為。


    僅僅半刻鍾過去,溫天保隻覺得毒素完全排空,而外麵卻發出一陣劇烈響動,像是在嘶吼。而他也感覺到整個樹精的腹腔中,溫度也漸漸降低,四周粘液好似水流般劃落。過了好一陣,外麵的響動終於停止,四周漆黑中,也一片寂靜,甚至有股寒冷的感覺。


    溫天保揉了揉疼痛的右肩,站起身來,卻是一身的水漬,正是那粘液融化後的結果。


    他口裏念念有詞,胸口寶玉光芒一閃,接著擊出一拳,打在一處壁壘上。輕而易舉地,就聽垰地一聲,龜裂開來。溫天保再一拳擊出,終於砰地一聲響,露出了一個大洞,外界的月光透過洞口,照射入內。


    溫天保借著月光,才發現裏麵全是膿血與鏽蝕的兵刃。


    忽然一道在膿血中清輝閃爍,“嗯?”他定睛一看,撿起來,發現是一枚令牌。上麵畫著一個眉目有些陰邪的道人形象,再翻到背麵,卻是一排文字:‘一真道法,無上長生。一真道人,無量天尊。’


    “什麽一真道,我怎麽沒聽過?”溫天保翻看一下,就不以為然了。他感應到這枚令牌中,蘊含有一絲靈力,比起他每次調動寶玉的力量還不如。


    他把玩了一下,眼珠一轉,就把‘一真道’的令牌收到衣兜裏。再一邁步,出了樹精的腹腔,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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