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的手瞬間收回,他後退一步,揮袖在斷龍門的界內重新布上了一層結界,他本就擅長結界術,如今以魔氣輔助使出,竟與荔水派的結界相差無幾,現在夏時的修為,雖然還是元嬰期,但那些澎湃的魔氣和黑暗的力量,隻怕已直追大乘。


    就在結界剛剛封口的刹那,他手腕上的月刃已經現身。


    月刃不再是圓頭圓腦的靈巧小蛇模樣,隻見一條數十丈銀色長龍騰空而起,四爪踏雲,身體虯然而動,雙目洞若觀火,沉吟著吐出一口霧氣,它俯視下方的夏時道:“你已起魔心,吾不現真身,乃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它昂首一聲龍吟,身體須發怒張,在雲間騰挪,“跟吾——回太和!”


    夏時微微抬起頭,他自然知道這還不是月刃的真身,龍乃神獸,若是興起風雲,這宛遼平原都在它爪牙之下,當年在照葵野大戰時,若無阮琉蘅震驚十方世界的一劍,隻它一條龍就能給人間帶來大災。


    他亦是將霆霄劍握在手中,心中戰意濃厚,魔念壓製了理智,頗有些恃武輕狂。當初他母親斬龍也不過元嬰期,就算月刃如今乃是全盛期,他未必不能憑身體力量一搏。


    “是啊,魔心已起……月刃,你終於要動手了?”他粲然一笑,“來殺!”


    笑意,在青弭峰代表殺戮的開始,如果不能拒絕殺戮,索性去享受它,如果不能避免戰鬥,不如去迎接它,把每一劍當做死別,青弭峰的劍修從來笑得慨然。


    月刃意識到夏時已經失了本心,喉頭怒吼,前爪上已凝聚出了閃著雷光的妖法。


    然而就在夏時和月刃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之時,曲笙卻突然扯過夏時的衣袖。就在他驚訝回身之時,她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將他的頭向下壓。夏時近乎本能地不願拒絕曲笙,他沒有一絲一毫反抗,亦知道月刃不屑偷襲,遂將劍反手握在身後,順著她的動作垂下頭。


    哪怕墮魔,他對她還是溫柔的,散亂的發絲順著風吹拂在她臉上,酥到了心尖兒上。


    她輕歎一聲,踮起腳,吻上了那已經被魔氣侵染成黑色,卻依然形狀美好的唇瓣,在雙唇相接的時候,她輕輕吮了一下他,得到略微顫栗的回應後,便在他不設防的情況下,將小舌送了進去。


    輕挑慢撚,唇齒之間纏綿悱惻,心意盡明了。


    像是久旱時飲到的第一口泉水,已非渴求,而是生命所需,在與他糾纏的時候,身體裏的某種感情才變得完整和充盈。哪怕身體會冰冷,心會冰冷,但口腔總是溫暖而柔軟的,在曲笙能品嚐得到的地方,他的氣息還是那麽幹淨,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墮落?


    她又怎麽忍心看他墮落?


    少女的心思最為敏感,除了那一層朦朧的窗紗,她當然知道夏時對她的感情,可他卻那樣克製,在她艱難行走在守護蒼梧的大道之時,他隻是默默守護,從未提出過要求。


    想要嗎?


    給他就是了。


    墮魔也好,起魔心也好,眼前人都是一路陪伴她的夏時啊……


    那隻有力的手臂再次撐在在她的腰間,她能感覺到他的回應越發熱烈,從一開始的生澀到後麵的如魚得水,沉淪而迷亂。


    臉上的淚水不去管,旁的目光也不去管,死戰之後的殺性和臨入深淵的瘋狂通過最甜蜜的親吻宣泄在她身上,像是人間突然出現的一道光,在夏時黑暗的意識中照亮了一條小徑,而那小徑的盡頭,是一名穿著白衣的少女,那光芒順著她抬起的手掌流瀉下來,交織成一片色澤溫柔的金色碎花草原。


    “阿時,別走得太遠,蒼梧山永遠都在這裏,我也在。”


    那草原上升起了翠色的青山,一花一草,他心裏都無比清晰,這是他嗬護而成的人間□□,那裏有他的血,有他父母的血,也有無數被卷進大道滄桑的人的血,那些血凝成鮮紅的小花,一路向前方鋪去,在宛遼平原以南的遙遠處,是波瀾壯闊、為人間之鎮的太和山脈。


    他便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他的道統,他所繼承的信念都回到了身體中,那是無數代劍修用血肉流傳下來的古老傳承。


    在少女唇間毫無保留的奉獻中,她的愛為他指引了方向,手中的霆霄劍錚鳴,那是傳自太和的本命劍,從來隻殺天下不義人,他怎麽能放任自己令師門蒙羞?


    放任自己……成為那些愛護自己的人的恥辱,成為他們失望的對象……他的眼神漸漸清明過來,手中已經收起了霆霄劍,修長的手指憐愛地撫上曲笙的臉頰,輕輕摩挲,卻像是帶了電流,惹得她越發綿軟。


    曲笙也漸漸理智回籠,她感覺到他收了劍,才睜開雙眼,兩手自他脖頸滑了下來,羞澀重新回到心頭,她輕輕推了他一下,夏時才慢慢放開了她。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山高水遠,脈脈輕煙,已盡是她的身影。


    “我的掌門大人……”他隻歎了這一句,便轉過身,將她護在身後,對一直沉默的月刃道,“請帶我回太和。”


    他雙手張開,手無寸鐵,最後還是抑製住了魔念,可以坦然麵對這一切。


    曲笙在他身後低聲問道:“會死嗎?”


    “如果能一直壓製魔念的話,也許暫時不會死,棲遲師兄和紅湄師姐一直在尋找可以改善的方法,而且太和有界生門,如果能被鎮在羅浮兩界門,也是不錯的結果。”自鎮守魔界的彼岸之門消失後,羅浮兩界門已經成為人間唯一的界生門,深藏在太和不知名處,用來關押修真界數萬年來連殺都殺不死的極惡之人,幾乎每一個都有將人間帶入地獄的本事。


    進了羅浮兩界門就相當於流放,想再回來,難矣。


    曲笙沒有阻攔他,對她來說,隻要人還能活著,一切都有改變的可能,目前夏時的情況也不適合再入人間,理智逼迫情感,曲笙腦海中天人交戰,卻不敢再說留戀的話刺激他,隻是將額頭抵在他寬厚的脊背上,心中一陣陣難過。


    曾經與師父是死別之殤,如今與夏時是生離之痛。


    夏時沒回頭,隻是看著半空中的銀色巨龍:“月刃,履行你職責的時候到了。”


    月刃伏低了身子,銀色鱗片覆蓋的身體如同月光般華美,而在它動用妖力的時候,巨龍的身周劃過一道道雷電,它和夜刃都與夏時靈根契合,都為雷屬性。那雷電劈在地麵上,卻不是攻擊,而是在夏時身邊形成一道結界。


    “其實,還有一種辦法。”月刃沉聲道,“當年照葵野一戰,乃是因我被魔氣汙化,失去心智的結果,而我守護的大秘境琉璃洞天也因此崩塌,若不是主人留下的機緣,我和夜刃根本不可能重生,然,也正因為重生,我體內有了對魔氣的抗性,若是我將此機緣轉送與你,就算不能根除魔氣,也能助你渡過此劫。”


    正在山窮水盡之時,月刃突然說起這個辦法,但夏時和曲笙臉上卻全無喜色——這樣的機緣,如何能沒有代價?


    “如果用此法,你會如何,我又會如何?”夏時問道。


    “我將陷入沉睡,具體時限便是連我也不知,而你……”月刃的龍首來到夏時身前,銀色的龍甲光芒璀璨,“你會變得更強大,更加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它會誘惑你繼續走向毀滅,可我已無法在你身邊監督你,此法有違我答應你父母的初衷,因此,我要你答應一個條件。”


    “請講。”


    “你的法門神牽何在?”


    夏時和曲笙俱是一愣,互視一眼後,曲笙將一直收在儲物袋的元神小劍祭出。


    不過食指長的紫色小劍已對曲笙的氣息極為熟悉,一出來便在曲笙身周繞了一圈,然後懸停在她胸前一動不動,乖巧得像一隻馴服後的小獸。


    這小劍本就是夏時的元神煉製,他連掐訣都不用,神識一動,小劍便聽話地飛到他與月刃中間。


    “神牽在此。”


    “我可以轉一個因果給你的神牽,若你有異動……”月刃將龍首轉向曲笙,“曲掌門,我可以讓神牽不再受夏時控製,甚至不受世間任何法門壓製,隻要你一念起,便可以殺了他,那麽,你能做到嗎?”


    這神牽是曾經夏時送給她呼喚他之用,如今為了起到監督他的作用,這柄小劍已成為牽製夏時生死的世間利刃,而她就是執掌此利刃的劊子手。


    能做到嗎?曲笙捫心自問,就如同今天這樣,在他墮入黑暗,釋放極致的引誘之時,她會忍心下手殺死夏時嗎?


    “不行!”他出言道。


    “我能!”她同時道。


    夏時回身看她,他寧可回太和赴死或是永遠囚禁在羅浮兩界門,也不想讓她背負上這樣的責任——手刃愛人,這是何等殘酷的選擇?


    曲笙同樣倔強地看著他。這其實並不是選擇題,也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她為了夏時,必須做到!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了那些關愛夏時的人——將他送出家門的父母、既帶著舐犢之情卻有不得不帶著殺意的師父、為了保護他而不斷奔波的師兄師姐,還有那些悲憫於夏時命運而越加補償的前輩……手執利刃,是為了責任,更是為了愛,為了讓他能夠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也隻有到了這一刻,曲笙才知道她終於也可以守護他了。


    “因為是你,所以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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