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洗血


    第六十二章靈魂轉世之謎


    當次傑大迪烏打開那工具包時,塔西師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些工具,低聲道:“一千多年啦,還保存得如此完好。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經沒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療!”


    洗血


    “胡隊長!”


    “當”的一聲,張立手中的血液保存罐掉在地上。“胡隊長!”他哭著撲了上去。他不敢相信,這個粗獷的大胡子,這個多次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硬漢子,雪山也壓不垮的他,就這麽靜靜地離開了。


    這時候,雀母王屁顛屁顛地小跑過來,一麵打量卓木強巴他們,一麵詢問:“聽說戈巴大迪烏請到了?哪位是戈巴大迪烏?”他掃視了一圈,馬上將目光鎖定在一身黑服的塔西師身上。


    卓木強巴一把將雀母王拎到胸前,指著胡楊隊長的遺體厲聲喝問道:“這就是你們的神聖盟約?這是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


    雀母王這才發現地上已經躺著一位,他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周圍的護衛一看到王被擒,紛紛拿起武器,可是巴桑冷眼一掃,嶽陽、呂競男等人的武器也在手中,那些護衛不敢妄動,隻是紛紛叫罵:


    “放開王!”


    “大膽!”


    “無禮!”


    “快放下!”


    卓木強巴克製著心頭的怒火,但雙手的肌肉卻不受控製地震顫著。雀母王在卓木強巴手上,身體隨著卓木強巴的手臂開始發抖,直到卓木強巴將他放回地麵,他的兩條腿還在打擺子,他顫聲道:“安靜!都安靜!本王沒事。”


    他看著胡楊隊長的屍體,也無言以對,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是郭日幹的,都是郭日幹的。”緊接著,他又大聲道:“郭日念青他人呢?叫他來見我!”


    “啟稟大王,郭日大人剛才離開了雀母,去向不知。”一名護衛馬上回報。


    “郭日念青!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卓木強巴雙手捏得咯咯發響,就好像要將郭日念青的骨頭捏碎一般,得到的回答卻是雀母王癡呆地搖頭。


    沒有人知道郭日念青為什麽要這樣做,就連嶽陽也感到困惑不已。如果說他的目標是雀母王,那麽何必冒著犯下大錯的風險破壞神聖盟約?簡直是不惜一切要殺死胡楊隊長,而且一定要親手殺死,究竟是怎麽回事?


    雀母王知道,破壞神聖盟約不是小事,這關係到皇權和威信,下命令道:“找!翻遍我們朗布國土,也要把他找出來!”士兵們領命而去。


    在戈巴大迪烏麵前,雀母王變得格外恭敬和客氣,態度可以說完全轉變了,對卓木強巴等人是有求必應,連胡楊隊長天葬這樣的事情也一口答應下來。看來,隻要能治好他女兒的眼睛,就算讓他馬上讓出王位,他也在所不惜。


    在雀母石宮中,敏敏悠悠醒轉,得知胡楊隊長的噩耗,在卓木強巴懷裏哭了許久。她告訴大家,胡楊隊長曾對她說起過那個奇陘的理由,郭日念青堅持認為,胡楊隊長搶了他最珍貴的東西。但是究竟搶了什麽,大家毫無頭緒。


    按照朗布天葬的習俗,胡楊隊長被一層層潔白的絲織品包裹起來,就好似蠶吐絲作繭,他的身體被固定為胎兒在母體內的姿勢,雙手抱胸,下顎及膝。隨後就被安放在一個空蕩蕩的石屋內,沒有靈堂,不擺香燭,不燒紙錢,那潔白的繭殼就孤零零地蜷曲在那裏,一直要過了中陰期,專門的卜本才擇良日進行天葬。


    對於這種空空的房間,嶽陽提出過質疑,國王才能享受的葬俗儀式,就如此簡單嗎?雀母王回答說,那才是回歸輪轉。亞拉師告訴嶽陽,天葬,對應的是四大基本葬“土、火、水、空”裏的“空葬”,它的根本意義就是回歸空冥,一切都要遵循無我無物的境界,所有世俗眼中的裝飾物,都會成為靈魂回歸的阻礙。


    自郭日逃走之後,雀母王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凡事都猶猶豫豫,對卓木強巴等人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顯得十分恭敬,若旁人不知,還以為他就是個端茶送水的小廝。這種恭敬的態度自然是首對戈巴大迪烏,事實上在胡楊隊長的遺體進入空靈房的這個間隙,雀母王已經多次提起他那可憐的女兒。塔西師對他的答複是要看了才知道,其實,在路上他已經詳細地詢問過呂競男拉姆公主的病情,而朗布使者曾給他帶去過更詳細的信息,他對拉姆公主的病是有把握的。如今是否治療拉姆公主,是先治療拉姆公主還是先讓雀母王拿出蟓蜒治療卓木強巴,塔西師在等待卓木強巴的態度,畢竟他們中的一員胡楊隊長,剛剛死於這位雀母王達成的神聖盟約之下。


    雀母王不是瞎子,很快他也看出了端倪,這位戈巴大迪烏不僅和卓木強巴他們認識,似乎還很熟悉,要想醫治自己的女兒,需要哪一位發話,他已經心中有數。可是,讓他擔憂的,就是這位有決定權的發言者,還在因另一名隊員的死而處於震怒中。雀母王可沒有忘記,這位發言者將自己拎過去時,當時自己的生死真的隻有一線之隔,一想到這些,這位雀母王就顯得愈發沒有主見了,這些年來,他已經越來越倚重郭日的意見和看。


    看到雀母王時時猶豫又左顧右盼的樣子,嶽陽很想告訴這個昏庸的老國王,郭日覬覦他的王位已久,這一係列的陰謀與他並非毫無關係。尤其當嶽陽看到這位老國王隻對自己的女兒憂心忡忡,對其餘的事卻概不關心時,他終於忍不住道:“你女兒的眼睛,你女兒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郭日念青要造反!他想搶你的王位!對付我們,隻是他陰謀中的一環,到時候你王位都沒有了,你還剩下什麽?”


    沒想到雀母王的回答卻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本王早就知道了。”這位年邁的老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平淡道:“不要當本王真的老得糊塗了,其實,很早以前次傑大迪烏就已經告訴我,郭日在背地裏有所動作。他已經掌握了整個朗布的軍隊,卻還不夠,還在暗地裏訓練了一批絕對隻服從他命令的親衛軍,從那時我們就知道,他似乎等不及了。”


    “啊?”嶽陽愕然,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一位君主,在得知自己的王位將被別人陰謀奪取之後,還能保持如此的冷靜,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實在無理解,不禁大聲問道:“有沒有弄錯?他是要奪你的王位啊!你怎麽能就這樣讓他的陰謀一步步得以進行?”


    雀母王淡淡笑道:“本來這個王位就是他的。”見卓木強巴等人不理解,雀母王解釋道:“他是我唯一的侄子,朗布是不會有女王出現的,所以,當我死後,這個王位也一定是郭日的。現在,你們明白我為什麽如此倚重他了吧。我一直把他當兒子看待,就算他要奪取我的王位。何況他在軍中威信本就很高,加之三年前平息了朗布和雅加的長年戰爭,他在軍中已經是至高統帥,他唯一忌憚的隻有本王和次傑大迪烏。如果今天不是你們手中有那些火器,他根本就不用逃跑。其實,我唯一疑惑的是,他為什麽如此著急。他以前並不是一個貪念權力的人,可是自從三年前和談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麽,就連他用蠱毒弄瞎拉姆公主的眼睛,你也可以容忍了?”嶽陽敏銳地捕捉到,雀母王或許知道些什麽,但是一定不全麵。


    “你說什麽?”果然,雀母王震驚地站了起來,連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為什麽要對我女兒下手?”


    嶽陽歎息道:“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要對付公主?為什麽要冒著違背神聖盟約的危險對胡楊隊長下手?這個郭日究竟在想什麽?”所有的人都在沉思。


    “等等……”嶽陽突然抓住了什麽,追問道:“你說郭日是你的侄子?那他也可以算做是朗布的王子嘍?”


    雀母王點頭道:“是的,朗布唯一的王子。”


    “如果他要順利繼承王位,是不是和公主有什麽關係?”


    “啊!是,是的,他必須娶我的女兒,才能得到王位的繼承權!”雀母王似乎明白了什麽,喃喃道:“你、你是說,他對本王的女兒下手,難道是……”


    嶽陽突然指著張立,站了起來,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三年前,一切都源於三年前!為什麽他要弄瞎公主的眼睛,為什麽他要殺死胡楊隊長,我找到原因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


    “到底想到什麽了,嶽陽?”


    卓木強巴等人都詢問著,胡楊隊長的死帶給他們太多疑惑了。


    嶽陽似乎有些站立不穩,看著張立道:“胡楊隊長或許是枉死的,郭日真正想殺的人,恐怕是你啊!”


    “你……你說什麽?”張立也站了起來,與嶽陽對望著,眼裏充滿震驚和質疑。嶽陽緩緩道:“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那個童話故事嗎?受傷的王子遇到了善良而美麗的少女,他的心不可抑製地被那純情的少女所俘虜……安吉姆迪烏提過,瑪吉有過類似的經曆!郭日念青被射瞎眼睛的那次重傷,是瑪吉救了他!天哪!是瑪吉,是瑪吉阿米,郭日念青喜歡的人是瑪吉阿米!三年前,他受重傷時,是瑪吉阿米救了他的命!為了得到瑪吉阿米的心,他才變得不顧一切的:他停止了戰爭,與雅加和談;他不願意娶公主,所以設計讓公主的眼睛失明;他要取得王位,不惜一切代價,這些,都是因為瑪吉!隻是不知為什麽,他將胡楊隊長當做了你,他不惜一切想要殺死的,是你啊!你搶走了他最珍貴的東西,是瑪吉的心!這就是為什麽永遠也還不了!”


    嶽陽的話,有如一道驚雷,在所有人心中炸響,雀母王、張立,都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切都聯係上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就連嶽陽自己也不敢相信,之所以一直沒有想到,是因為他實在無將郭日的形象,與童話中的王子聯係在一起。張立呆立了片刻,突然大叫道:“胡隊長!胡隊長……”他朝著胡隊長的房間衝了過去。


    “張立!”嶽陽急喊。卓木強巴道:“讓他去吧,讓他靜一靜。”


    嶽陽對卓木強巴道:“強巴少爺,郭日殺死胡楊隊長,恐怕還有一層意思,他想激怒我們。如果我們因憤怒而不給拉姆公主治療眼睛的話,就正中他的下懷,他想讓我們和雀母王之間的關係處於崩裂的邊緣,呼……這就是陰謀家的策略,就像布棋局一樣,每一步都精心計算過了。”


    卓木強巴看著嶽陽,如果不是嶽陽,他們誰能想到這些。這時,雀母王趕緊道:“大迪烏先生,那你看,什麽時候去看看……”


    卓木強巴心中歎息,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讓郭日的陰謀得逞,他對塔西師道:“師。”


    塔西師點頭道:“走吧,帶我去看看公主。”


    石屋內燭火通明,拉姆公主在床邊,塔西師在檢查,次傑大迪烏也在一旁。“是河盲。”塔西早在回來的路上就聽呂競男說起過,隻不過現在他更加肯定,他同樣使用了三維B超。


    次傑大迪烏道:“有什麽辦?”


    塔西師道:“聽說你們還保留著戈巴族人留下的工具?”


    次傑大迪烏道:“不錯。”


    塔西師道:“帶我去看看。”


    當次傑大迪烏打開那工具包時,塔西師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些工具,低聲道:“一千多年啦,還保存得如此完好。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經沒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療!”


    “師,你說這是手術器械?就用它們給拉姆公主做手術?”唐敏還是不敢相信這些可怕的東西是手術器械。


    塔西師道:“沒錯,這是我所知的最完整的一套手術器械,別看它們模樣怪異,其實每一種造型都有它的用。可以說,它們比現在的常規醫療手術器械更為詳盡,真正會使用的人拿著它們,遠比拿著現代手術器械更為方便。現代的手術器械大致分為刀、剪、鉗、鑷、夾、鉤、針、鋸和雜類,而古代藏醫器械則是按人體的三大元素來分類的,按今天的醫學理論大致分為穿刺、剖刺、探查等數類。次傑大迪烏,你還記得它們的名稱嗎?”


    次傑大迪烏點頭,道:“雖然不知道用,但名字還記得住。”


    塔西師道:“好極了,我正需要你這樣的助手。競男和敏敏,你們可以來觀摩。”


    呂競男道:“馬上就做手術嗎?”


    塔西師道:“嗯,剛才B超顯示,結節不僅壓迫著視神經,而且有破潰的危險,遲一分鍾,都有可能導致公主失明或癱瘓乃至死亡。”


    “等一等!”這時,嶽陽道:“那蟓蜒在什麽地方?”


    次傑大迪烏看著雀母王,雀母王忙道:“在本王的窖藏庫裏。”


    嶽陽問道:“蟓蜒的保存需要什麽特殊條件嗎?”


    次傑大迪烏道:“不,它們是甕藏好的,不需要什麽特殊條件。”


    “那好,將蟓蜒拿出來吧。我希望公主手術後,強巴少爺能馬上得到治療。”嶽陽道。


    雀母王又道:“對,對,應該的,應該的,我馬上叫人去取。”


    “我跟著去。”嶽陽又道。


    卓木強巴奇怪地看著嶽陽,嶽陽道:“我們必須趕在陰謀家的前麵,以防不測。”卓木強巴這才明白,點了點頭。


    塔西師道:“你們馬上準備房間,這幾樣藥,馬上配齊……”


    次傑大迪烏一聽便明白道:“知道了,浴本會處理的。”


    塔西師道:“記住,告訴浴本,房間要用熏蒸之。”他轉而對雀母王道:“讓拉姆公主準備一下,這些藥馬上煎熬衝泡,讓公主服用。”又對呂競男和唐敏道:“我們的背包也要移到房間裏,你們跟他們去一下。”對卓木強巴等人道:“幫忙拿器械。”


    嶽陽跟著幾名護衛來到地窖,正碰到三四名士兵抬著一個大罐走上來,嶽陽問道:“是什麽?”


    護衛詢問士兵,其中一名士兵回答道:“剛剛接到隊長的命令,國王需要蟓蜒,讓我們來取。”


    那名領隊的護衛正打算說什麽,嶽陽製止道:“不要爭執,告訴他們,國王讓我們來取,他們可以回崗位上去了。”


    幾名護衛抬過大罐,嶽陽問道:“裏麵是蟓蜒嗎?你們確信?”幾名護衛都表示肯定。嶽陽檢查了大罐的封口,非常嚴密,時間也很久遠,看護衛們很吃力地抬著,他這才暗自鬆了口氣,道:“抬去找次傑大迪烏。”同時心道:“好險,隻差一步就讓對方搶先了。”


    “剖脈刀……”


    “骨鑽……”


    “鴉嘴鉗……”


    “鷗嘴鉗……”


    “雀尾刀……”


    一個個從未聽過的名稱從塔西師嘴裏冒出,而次傑大迪烏則馬上遞過一件件奇形怪狀的工具。唐敏和呂競男從未見過這樣的手術,每一種工具都是那麽奇特,但是在塔西師手中卻變得靈活多樣。她們驚異地發現,原來那些奇怪的形狀竟然有如此的用,打開顱腦、探察腦組織、細分、取出結節,塔西師如同庖丁解牛,有了那些工具更是如虎添翼。


    最初的草藥是用來泡器械的,然後再用火燎烤,房間經過熏蒸也達到了一種特殊的滅菌效,而公主服下藥後,就進入深度睡眠,塔西師用金針定,跟著就開始了手術。在三維B超的定位幫助下,幾乎沒花多大工夫,塔西師就取出了公主顱內的幾個結節,跟著就是縫合包紮,至於公主身體其餘部分的結節,塔西師說可以用藥石化去。


    當塔西師告訴雀母王,他的女兒過幾天就能漸漸恢複視力時,雀母王高興得差點暈厥過去。接下來就是替卓木強巴清除大青蓮之蠱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嶽陽等人都堅持馬上為卓木強巴進行治療。


    呂競男擔心道:“要不要休息一下?次傑大迪烏看起來有些累了。”她知道,這樣一場開顱手術下來,術者和助手的精神都是高度緊張的,其勞動強度不亞於進行了一場同等時間的競技對抗賽。


    次傑大迪烏道:“哦,沒關係,其實解大青蓮的蠱毒並不複雜,關鍵是要用蟓蜒洗血,沒有蟓蜒,一切都無從談起。”他叫過一名浴本,吩咐了幾句,那些浴本又去準備了。次傑大迪烏對卓木強巴道:“跟我來吧,強巴少爺。”


    大家跟著次傑大迪烏來到另一間石室,隻見幾名浴本已經在裏麵忙碌開了,他們拿著盛滿草藥的桶開始熏蒸,做著前期消毒準備工作。卓木強巴等則一眼看到了石室正中那巨大的白色方形物,“血池!”卓木強巴驚呼道。


    他們眼前的,的確是一方血池,但是和卓木強巴他們以前見過的那些血池有所不同,在這個血池的正中,是一個“大”字形的凹槽,正好能躺下一個人,旁邊有幾條分支好像引流渠一樣,最後幾條引流渠都匯集到一個較大的方形池子裏,另一端又有一條較大的溝渠流出。在這些渠道中間則和其餘血池類似,有坑有橋,有溝有渠,讓人想起小巧別致的江南林園,卻又透著神秘的觀感。


    “沒錯,解毒本就是血池的三大主要能之一。”塔西師道。


    “血池的三大主要能?”嶽陽不解道。


    塔西師道:“血池係統在逐漸完善後,形成了三大能,分別是配毒、解蠱、開鎖。根據能的不同也有著不同的造型,像這種有‘大’形凹槽在中央的,就是典型的解蠱血池,以前你們看到的,應該是分屬於開鎖和配毒兩種。”


    次傑大迪烏檢查著那個大甕道:“嗯,是我們窖藏的最後一罐蟓蜒,這上麵的封印還是我師傅親自封上的,想不到,隔了六十年,我將親手打開它。”又檢查了一遍後,次傑大迪烏道:“好了,強巴少爺,請躺上來吧。”


    “啊!”卓木強巴驚駭道:“就,就這麽躺上去?”


    次傑大迪烏道:“嗯,當然,如果你要沐浴更衣也可以,隻不過會多花些時間。”


    卓木強巴又看了看血池,每次他們見到的血池,無一不是與血腥、殘忍、恐怖聯係在一起的,如今要自己躺在血池上麵,心裏還真有些忐忑。不過這還算不得什麽,卓木強巴和衣躺了上去,那個“大”字形凹槽幾乎就是按照人體比例設計的,背部的曲線也與人體脊椎相符合,躺上去沒有任何不適。可是接下來,次傑大迪烏拿來一把重型武器,看上去就像一挺重機槍或是大號的水槍一樣,那槍管的一頭,分明就是插在胡隊長身上的那種放血刀。卓木強巴驚得從血池上一躍而起,問道:


    “你,你要幹什麽?”


    次傑大迪烏似乎早知卓木強巴會有如此反應,平靜道:“我要替你放血。血不放出來,如何洗血?”似乎為了寬卓木強巴的心,他又詳細解釋道:“放心,知道你們今天要回來,我早已做了準備,它已經在煮沸的婆羅液裏蒸熏了十二個時辰,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任何不適。”


    嶽陽嘀咕道:“這洗血究竟是怎麽個洗?”沒人回答他,過了一會兒他又小聲道:“難道是像洗衣服那樣洗?”


    呂競男低聲詢問塔西師道:“塔西師,你不親自替強巴少爺洗血嗎?”


    “不,我隻是在書籍上讀到過如何處理大青蓮蠱毒,畢竟比不上親自操作過的次傑大迪烏,不過我看得出來,次傑大迪烏有把握替強巴少爺洗血的。像他手裏拿的穿插放血刀連體刀網,以今天的工藝水平恐怕很難複製。”


    唐敏關切道:“究竟是怎麽洗血?”


    塔西師道:“按照書中的說,那放血刀的後麵連著一根金屬軟管,到時候刀筒將強巴少爺的靜脈或動脈——至少我看的書裏沒有將動、靜脈區分出來;然後血液順著金屬軟管流到這個小池子裏,再用蟓蜒這種生物進行洗血;那個大家夥的另一端也會有一根金屬軟管,同樣接著放血刀,那支刀筒將強巴少爺的另一條血管。整個過程和今天的透析十分類似,但是就其原理和生物學利用來說,恐怕要複雜得多。”見卓木強巴望著自己,塔西師道:“過程就是這樣了。”


    卓木強巴聽了塔西師的說明,心裏安穩不少,他重新躺下,配合著次傑大迪烏將手腳放入血池中的“大”字形凹槽,露出整條左臂,略微感到左高右低。次傑大迪烏道:“我將把放血刀刺人你的血脈,稍微有些疼痛,請你忍耐。”卓木強巴點點頭,然後就感到手肘部有什麽東西刺入,有什麽被刺破了,那東西還在深入,沿著手肘一直延伸到肩部才停下。次傑大迪烏輕輕道:“請放鬆,你就當是睡了一覺好了。”


    卓木強巴長出一口氣,他閉上了眼睛,這幾天真的好累,沒多久他就睡著了。但是周圍的人沒有睡覺,全都瞪大眼睛看著呢,隻見那針頭似的放血刀一直從卓木強巴的肘靜脈延伸到肩部,卓木強巴的手臂皮下就像多了一條碩大的蚯蚓。次傑大迪烏將那放血刀從那件龐大的金屬器中抽了出來,果然和塔西師說的一樣,放血刀後麵連著金色的金屬軟管,約竹筷粗細。軟管是由一根根金屬絲繞匝而成,有無數紗窗般的網眼,卓木強巴的血液就像一條暗紅色的軟體蟲類,沿著那些網格一格一格地爬了出來。次傑大迪烏小心地一麵拉扯出新的金屬網管,一麵將它嵌合在一條細小的石槽內。


    嶽陽道:“這樣不會汙染麽?”


    “當然不會。”塔西師道:“血液不會滲出金屬管,這是由它的黏稠度和表麵張力所決定的。看起來那些網眼很大,事實上網眼之中還有更細的金屬絲,肉眼無分辨,它們就像篦子一樣將每個紅細胞都篩查一遍,一些壞掉、死去的紅細胞將被徹底分解。”


    這時,金屬管道已經鋪到血池內那個小池子附近了,次傑大迪烏繼續小心地從那金屬匣子裏拉出金屬管,隻是突然金屬管變大了,不再是金屬軟管,而是一張金屬網。次傑大迪烏將金屬網平整地鋪開,布滿整個小池子,接著再往回拉,又變做了細長的金屬軟管,直到抵達卓木強巴的另一側手臂。次傑大迪烏並不急於將另一把放血刀卓木強巴的手臂,而是命令那些士兵道:“起甕!”


    大甕被抬了過來,次傑大迪烏拍開封印,士兵們將大甕傾斜,無數黑色的顆粒被倒人那個小池子中,壓在金屬網上。將一甕黑色的顆粒倒光,嶽陽等人才發現,那些黑色顆粒約米粒大小,有一圈一圈的橫紋,看來就是蟓蜒的蛹了。次傑大迪烏拿出一個大的蓋板,看來是要蓋在那個小池子上麵的,他詢問嶽陽等人道:“要看嗎?”


    嶽陽等人一起搖頭,那種蛹,怎麽看都容易讓人聯想起蒼蠅的蛹,隻是要小一些,天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麽事情。次傑大迪烏點頭道:“嗯,蓋上蓋子對解蠱者也有好處。”說著,蓋子被合上,卓木強巴的血液緩緩向蓋板下的池子流去。


    當血液浸到池子邊緣時,隻聽蓋板下“嗶嗶啵啵”響個不停,似乎有什麽東西炸裂發出的脆響,緊接著,血液的流速也加快了,那“嗶啵”的響聲也越來越多。沒多久,卓木強巴的血液沿著金屬軟管從池子的另一頭流了出來,令人驚異的是,原本暗黑色的靜脈血,經過池子之後,變成了鮮紅色,更像是動脈血了。


    沒多久,蓋板下的“嗶啵”裂響聲漸漸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數魚兒在水裏拍打發出的聲音,或者說,像是無數泥鰍裝在一個小桶裏相互鑽擠發出的聲音。雖然蓋板蓋著,但是從蓋板的邊緣還是能看到,下麵的黑色蛹殼已經看不到了,變成了許多白皙如玉的小肉蟲,它們剛剛從沉睡中蘇醒,仿佛受到卓木強巴血液的吸引,爭先恐後向池子的下層鑽去,你推我搡,誰也不讓誰。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天葬


    唐敏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嶽陽低聲問道:“這樣弄,不會把強巴少爺弄死了吧?”


    “噓……”塔西師道:“要換血了。”


    隻見另一端的鮮紅血液已經走過金屬軟管,次傑大迪烏將另一端的放血刀刺入卓木強巴的另一條手臂,另一端也有血液流出,暗紅色的血液和鮮紅色的血液相交互,那些鮮紅色的血液就像有靈性的生物一樣,順著暗紅色的血液就爬了上去,漸漸進入了卓木強巴的血管。


    “咦?”嶽陽等人發出了驚呼。塔西師也道:“這裏麵的奧妙,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大概是一種生物活性,估計經過洗血的紅細胞所攜帶的電荷與靜脈血所帶的電荷有所不同。”


    次傑大迪烏看著那些紅色血液向卓木強巴的體內奔湧而去,鬆了口氣道:“好了,如此清洗大約一個時辰就可以了。大青蓮的蠱毒將會被徹底清除。”


    事實上,清洗一直持續了近兩個時辰,每個人都困乏不已,但是都睜大了眼睛盯著血池,反倒是洗血的卓木強巴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卓木強巴右臂流出的血液也變得鮮紅起來,次傑大迪烏才道:“行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他明天醒來,就和正常人一樣了。事實上,原本也沒發生過任何改變,不是嗎?”他拔掉了放血刀,在傷口處抹上草藥,血很快止住了。卓木強巴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反應。


    其餘的人都相互看著,直到塔西師道:“你們都回去休息,我會看著他的。”大家才三三兩兩在護衛的帶領下去房間休息,唐敏則留了下來。


    看著熟睡中的卓木強巴,唐敏心中泛起一陣暖意。有時,他就像是自己的父親,偉岸的身體給自己依靠的安全感;同時,他是一個好的丈夫和情人,那種甜蜜與溫馨,隻有相愛的兩個人才能體會;而現在,他好像自己的孩子,熟睡著,需要自己去精心照料和嗬護,那是,多麽奇妙的感覺。


    “他會好起來的,是嗎?”


    “嗯。”塔西師答道:“當然,他當然會好起來。”他將這種詢問當做是唐敏對卓木強巴的關心,卻沒留意唐敏那笑容背後隱藏的苦澀,那是一種訣別時淒苦的笑。


    “可是,胡楊隊長卻不能回來了。”一想起胡楊隊長,唐敏的眼圈又紅了。


    塔西師道:“不用太過傷心,人身不過都是肉皮囊,無為無相,他的靈魂會去極樂淨土,他已看破人生的嗔、癡、妄,所以才一點痛苦都沒有地去了。”


    這一夜就如此平靜地過去了。誰也沒有留意,在雀母平台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裏,有一枚比圖釘大不了多少的激光發射器,其發射端的紅光,一閃,一滅。


    紅樹林中,馬索被一陣細微的刺激聲驚醒,他看著自己手上那枚特殊的戒指,驚喜地暗想:“太好了,第二枚激光發射器總算啟動了,老板他們很快就會下來的。哼,卓木強巴,會有你們好看的。”


    N國邊哨站,莫金突然大叫道:“索瑞斯!有信號了!”


    “什麽?”索瑞斯從房間內衝出來,隻見熒幕上出現一個光點,他激動地握著莫金的手道:“終於等到了!”


    莫金也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道:“趕快準備一下,我們隻有二十四小時。”


    當卓木強巴醒來時,發現唐敏已經靠在自己胸口睡著了。他剛一醒,唐敏也馬上驚醒過來,帶著慵懶的表情,一抹疲憊的笑意,兩人就這樣長久地互望著。那一刹那,時間停滯,天地不在,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彼此,那樣一個眼神,已經包含了所有情感,情願就這樣,直到久遠的永恒。


    “我睡了多久?”卓木強巴捋過唐敏的秀發。


    “就一晚。”唐敏伏下身來,傾聽著卓木強巴的心跳,呢喃道:“現在感覺有什麽不一樣?”


    “嗯,感覺麽……”卓木強巴一麵撫摸著唐敏的秀發,一麵望著天花板道:“很奇怪的感覺,我感到身邊的一切都不同了,但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同。”


    “討厭。”唐敏輕輕拍打卓木強巴的胸膛。


    經過唐敏這樣一提醒,卓木強巴突然發覺,的確,是有什麽地方不同了,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空氣中有風在湧動,敏敏的鼻息讓那種湧動紊亂起來,自己甚至可以感覺到那種湧動從皮膚表麵流過的痕跡。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口起落,自己能清晰地把握到那秀手每一次抬起、落下的軌跡。自己的心跳緩慢低沉而有節律,似乎暗合著某種節拍,每一次都是那麽規整,跳動得如此自然、有力。敏敏輕輕貼在自己胸口的麵頰,讓胸口好溫暖,在溫暖中還有一絲涼意,那是什麽?好像是水。


    “你又哭了?”卓木強巴微微抬頭,胸膛衣襟果然好大一片淚漬,這種奇怪的感覺,在以前自己絕無把握。


    “還不是怪你!”唐敏用指甲隔衣畫著,突然眼圈又紅了,低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們不能在一起……”


    “傻瓜,怎麽會?”卓木強巴打斷她的話,忽然,他感到唐敏的神情不對,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啪啪!”似乎感到卓木強巴已經察覺什麽,唐敏在卓木強巴胸口重重地拍了兩下,嬌嗔道:“快起來,讓他們知道你已經沒事了。”頓了頓又道:“今天,胡隊長天葬。”


    卓木強巴半坐起來,肅穆地點頭道:“知道了。”


    “那我們走吧,你能走吧?”塔西師道。


    “塔西師,你怎麽在這裏?”卓木強巴驚異道。


    塔西師微微一笑:“我一直都在這裏。”


    張立一直待在停放胡楊隊長遺體的小房間裏,胡隊長的屍身被蜷曲成雙手抱膝、額頭碰膝蓋的母體內胎兒姿勢,外裹著一層白紗,像一個人形的繭。整個房間空空蕩蕩,連絲風都沒有,沒有香燭,不燒紙錢,一種空靈籠罩著整個房間,這裏仿佛與外界相隔絕,略帶潮濕的空氣令人感受到,這裏是生地與死地的界限。張立就那麽坐在胡楊隊長的屍身旁邊,回憶著大胡子與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幕,那爽朗的笑聲、粗暴的口氣,如今回憶起來,都是那麽親切啊……


    不知不覺,天空就放明了,由頭頂四麵圓鏡折射的光線聚集在白色的紗巾上麵,仿佛在屍身上裹了一層淡薄的白色光暈。是否如那些雀母人所說的那樣,胡楊隊長的靈魂,還保留在白紗之內呢?


    風,安靜地拂過大地,灰色的天空多了幾許陰霾,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香巴拉似乎也在哭泣。


    一行人抬著胡楊隊長,走在碎石碾壓的小路上,沒有喧囂的樂鼓,沒有叢林的鳥鳴,時空平靜得像一麵鏡子,是凝固的,卻折射出?


    ??同的景物。


    一座龐大的人工建築自遠方顯露端倪,越接近它,就越發宏大,讓人壓抑。嶽陽靜默片刻,還是忍不住打破了寧靜的氣氛,低聲道:“骷髏台啊!”


    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由骷髏——準確地說,是人類的顱骨堆砌的瑪雅金字塔形狀的東西,周圍用黏土黏合起來,四四方方,規規整整,每一級台階都是由無數顱骨排列而成。那些非常完整、整齊的牙齒留在上下頜骨上,空洞洞的眼窩無聲地凝視遠方,他們形態各異,有的像在竊竊私語,有的像在沉默凝思,更多的顱骨,像打量陌生人一樣打量著這群來客。


    到了,雀母王輕輕發出命令,有強壯的衛士準備接過胡楊隊長的屍身,但張立說什麽也要送胡楊隊長到最後。雀母王無奈地看著亞拉師,師告訴張立,按照古代的規定,執行天葬,是不允許旁人觀摩的。張立不管,倔強地要親自將胡楊隊長的屍身抬上去。雀母王猶豫了半天,總算勉強同意了,卻再也不肯允許其餘人一同上去。亞拉師做通了大家的工作,他說這絕不是雀母王有意刁難,相反,這代表著對死者的尊敬和與天上神靈接觸的神聖,再者,天葬的整個過程,並不僅僅是讓人感到心情沉痛那麽簡單,普通人甚至無承受那個觀看的過程。


    幾名強壯的士兵換下了卓木強巴等人,跟著兩個拿著古怪刀具的壯漢上去了,一個穿著黑袍的人也上去了。亞拉師說那是剖割本和召喚師,並告訴大家召喚師是從操獸師裏分離出來的一個職業,隻是比操獸師能力要低許多。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骷髏台頂端,大家便在台下靜默地等待著,雀母王也陪同一起。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平台頂端傳來一聲呼嘯,高亢清越,很快嘯聲就與遠方連成一片。仰頭望去,從蛇形天空的雲霧中,飛來一群不知名的鳥兒,它們發出箜篌一樣的啼鳴,頭冠上有五彩的羽毛,渾身潔白,體型比烏鴉大,比鷹小,它們在平台上空盤旋,飛舞在一起時就像一片飄蕩的雲。很快它們聚集成束狀,由一隻頭鳥引領著,整個隊伍盤成螺旋形,緩緩降落在骷髏台的頂端,最後占據了整個平台。四周又一次安靜下來,仿佛一個封閉的空問,沒有風,也沒有流水,什麽聲音都沒有,就連呼吸的空氣,似乎都凝滯起來。


    時間在靜默中一分一秒地溜走,終於,不知是那名召喚師還是那隻頭鳥,率先發出一聲清嘯,整個鳥群像升騰的雲朵冉冉向上,它們飛舞的圖形,仿佛形成了一朵正漸漸綻開的蓮花,越飛越高,最後和那片雲霧融為一體,再看不見。


    雀母王長籲一口氣,告訴他們,整個儀式已經完成了,那骷髏台的頂端也不再是禁地。沒等雀母王說完,嶽陽就當先衝了上去,登到台頂時一看,整個骷髏台頂端空空蕩蕩,那幾名剖割本和召喚師正在往下撤,隻張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當中,胡楊隊長則完全不見了,連同裹著他的白絲巾。整個台麵不知用什麽石材鋪成,呈一種牛奶的顏色,幹淨得像每天都被擦拭的羊脂玉雕塑,沒有一滴血,沒有一粒骨頭渣子,一切就像魔術師表演的一場魔術。


    嶽陽來到臉色有些發白的張立身邊,輕輕搖晃他道:“胡楊隊長,走了嗎?”


    不料這輕輕一觸,張立就像木偶一般撲倒在嶽陽肩頭,向著骷髏台邊緣的方向,張嘴大口嘔吐起來,伴隨著嘔吐的還有滾滾熱淚。嶽陽隻能把住張立的身體,不讓他栽下去,心中也是一陣揪心地疼。


    好一會兒,張立才停止了嘔吐,伸手擦幹嘴角的殘漬,哽咽道:“胡楊隊長,他化做了一朵雲,我親眼……看到的!”


    嶽陽不住點頭,他寧願相信這是真的。


    這時,卓木強巴等人也登上了骷髏台,眼見一片純白,聖潔、莊嚴,仿佛這是距天最近的地方。雨後初霽,一道彩虹從骷髏台的一側跨向遠方,兩三朵白雲從它腳下優哉遊哉地飄過。大家肅穆地看著彩虹跨越的地方,在心底追憶著那個言語有些粗暴的大胡子。


    嶽陽瞳孔微微散大,在彩虹彼端,他仿佛看到兩隻小鳥,閃現了一下,很快又消失在雲裏。


    躲在叢林中,像隻鼴鼠一樣的馬索,也從樹後探出半個頭來,驚奇道:“咿?彩虹?”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單兵通信器鏡片上突然出現的兩個小紅點所吸引,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地追隨著信號,在樹林裏一步三顧地走著。


    雲霧中,兩名全身武裝的傘降者正悠悠下落,他們使用的並非蘑菇狀降落傘,而是像一塊巨大衝浪板的動力傘,全身被密閉的服裝包裹著,帶著圓形頭盔,遠看上去像穿著輕薄版的宇航服。一陣嘩啵聲後,莫金的聲音在通信器裏響起:“通訊恢複了,好家夥,電子屏蔽層起碼有上千米。”


    索瑞斯道:“這些該死的霧籠罩範圍更大,現在是大白天,居然什麽都看不見。”


    莫金道:“不要著急,我的老友,到目前為止,我們不都還平安無恙麽?我們已經到香巴拉了,這個神秘的地方對我們敞開了大門。噢,你瞧,和馬索體內埋植的信號器對接上了。”


    索瑞斯道:“嗯?似乎他和我們原定的傘降點還有一段距離。”


    莫金道:“啊哦,看來我們的新朋友給我們選了一個危險的地方,走,去馬索那裏。”一拉傘繩,動力傘改變了方向。


    索瑞斯不滿道:“你膽子可真大,竟然用這種方來考驗新加入那位能做到什麽樣的程度,你就不怕他把我們全賣了?”


    莫金笑著道:“放心好了,這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小測驗,況且他也明白,就算他不這樣做,我也有別的辦能抵達這裏,我有準備的。”


    索瑞斯哼了一聲,突然拉緊傘繩,道:“怎麽回事?”


    莫金道:“是亂流!糟糕,我恨這樣的天氣!”


    馬索驚奇地看著屏幕上移動的小點,距自己的位置是越來越遠,心道:“老板他們是怎麽了?”一想到莫金那多疑的性格,馬索打了一個冷戰,趕緊朝著紅點的方向追了過去。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敵盟


    林中某處。


    索瑞斯將動力傘揉做一團,掀動裝置,動力傘冒出淡綠色的火焰,很快化做一堆灰燼,肉眼卻看不到一絲黑煙升起。接著他仰頭道:“你看到什麽了,本?”


    莫金的動力傘掛在幾株高大的喬木上,他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道:“看來我們距離傘降點不遠,我看到一個人類活動區,好像很有遺跡的味道。”


    “有人過來嗎?”


    “……沒看到。”


    “我感到有東西在接近我們,你先下來吧!”


    莫金一拉傘繩,整個人從近五十米高空直墜,落地時前翻數圈,安然站立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讀取了頭盔裏幾個數據,將頭盔摘了下來,深吸一口氣,道:“看來,這裏的空氣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好!”


    索瑞斯咧了咧嘴,算是笑了。此時樹梢上的動力傘也自燃殆盡,白色的灰燼紛紛揚揚飄散下來,兩人除去厚重的外套,露出軍用迷彩服和背包,離開了降落地點。


    剛走了不到五百米,索瑞斯驀然停下,對莫金道:“好像我們被盯上了?”


    莫金微微一笑,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突然就從背包兩側抽出兩隻帶消音器的葛拉克18,道:“希望他們是友好的。”說完,手腕一翻,突擊手槍倏地縮進了衣袖裏。


    又走了幾步,索瑞斯道:“朋友們來了。”隻見樹上、灌木叢中、山岩後麵,都露出了雀母士兵的身影。他們著上身,手裏拿著武器,將莫金和索瑞斯圍在中間,其中一名士兵大聲道:“甲米人,你們從哪裏來?”


    莫金眯起眼睛看了看,忍不住道:“投槍、弓箭、擲斧?難道這就是他們的武器?不至於這麽落後吧?和我剛才看到的那種遺跡規模完全不相稱,難道是叢林裏的野人?”


    索瑞斯道:“聽聽他說什麽。”


    那名喊話的人又說了一遍:“你們是不是與強巴他們一起的?”


    莫金皺起眉道:“呃,他說……這個……”他突然對喊話的雀母士兵喊道:“你會說英語嗎?”


    “你說什麽?你說的是珞巴語嗎?”


    “語呢?德語?漢語會不會?”


    “你到底在說什麽?你們難道連木爾米語也不會說嗎?”


    “你們難道就沒有翻譯嗎?”


    “你們身上背著的是什麽?把包放下!”


    “該死的野人,回去,我不和不懂英語的人說話!”


    “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冒失的甲米人,連最基本的普爾語也不會!嘿,你們沒聽到我說什麽嗎?背包,背包,放下!”


    兩人就在那裏各自用各自的語言牛頭不對馬嘴地交流著。


    終於,雀母士兵忍不住道:“站在那裏別動,我過來了!”


    莫金用普通話道:“你最好和我保持距離!”見那個士兵充耳不聞,莫金對索瑞斯展顏笑道:“交流失敗了……”


    索瑞斯沒好氣道:“我以為你已經掌握了一門古藏語。”


    莫金笑道:“但他們不說我掌握的那種,幸好,還有一種語言是全世界通用的。”


    索瑞斯白了他一眼。莫金笑容一斂,冷冷道:“身體語言!”語畢,雙手猛地往下一甩,兩把手槍魔術般出現在他手中,跟著雙手平舉,往胸前交叉,子彈的火線在空中畫出完美的扇弧。


    雀母的士兵哪想到對方突然發難,手中的武器還沒有發揮用,就紛紛中彈,隻見火線過處,都有一名士兵跌倒在地,或被擊穿了肩胛,或是大腿飆血。莫金雙手一前一後,忽左忽右,大範圍地移動著,配合著輕盈的步伐,時而如蘇秦背劍,時而像大鵬展翅,有時如芭蕾演員一般金雞獨立,飛速地旋轉著,有時左手的槍突然不見,跟著又從右腋下探出,一招回頭望月,有人應聲而倒。


    他的雙眼好像根本沒看戰場,槍裏的子彈卻像長了眼睛一般飛向雀母的士兵,不管是躲在樹上的,還是灌木叢中的、岩石後麵的,無一不倒。若是巴桑等人見到此幕,定會驚訝於莫金的身手,不僅僅是那詭異的身形,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動作,與那日卓木強巴在岩壁遺跡上做出的動作太相似了,匪夷所思的開槍速度、刁鑽古怪的開槍角度,所不同的是,他不似卓木強巴般生澀,動作更自然、更流暢,如行雲流水,渾然天成。


    槍停之後,叢林裏隻剩下一群哀號的雀母士兵。莫金吹了吹雙槍消音器,雙手一開一合,槍又不見了,他看了看四周扭動著的士兵,對此似乎感到很滿意。索瑞斯卻不滿意,道:“又不殺了他們。”


    莫金道:“這樣能使我保持好的運勢。”


    索瑞斯反譏道:“也不見你有多好的運勢。”


    莫金皺眉道:“還有臭蟲?”右手一揮,槍在手。


    “別……開槍……”讓莫金驚愕的是,樹叢中那人說的居然是英語,雖然不很流利,但字正腔圓,發音標準。在莫金和索瑞斯驚訝於對方的發音時,隻見叢林下方,一個圓腦袋的小個子蹦了出來。


    “多吉!”乍看之下,嚇了莫金一跳,但很快他又發現誤認了,這個小個子似乎比多吉還要壯些,臉上堆積的笑容,令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馬索。


    這個外貌有些像是多吉的小光頭並沒有馬上靠近莫金,而是走近了一名倒地的雀母士兵,連話也不說,飛快地一刀割破了對方的喉嚨,又在對方屍體上將刀擦幹淨,插回鞘,才帶著輕鬆的笑容站起來,卻對周圍的士兵不住頷首。


    莫金和索瑞斯有些怪異地看著這個小矮子的舉動,隻見他走了過來,臉上帶著讓人放鬆,並有些諂媚的笑容,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莫金最有把握一槍擊斃他的範圍之外。這個小矮子仍舊用那種緩慢、有節律但非常清晰的發音道:“尊貴的客人,我,郭日念青,在這裏為您獻上無比誠摯的敬意。”說著,他抱肩鞠了一躬,竟然很有歐洲宮廷禮儀的規範。他接著又道:“地上躺著的這些人,都是我的士兵,或者說,曾經是我的士兵。他們是朗布國最精銳的部隊,請您寬恕他們的冒犯,請您饒恕他們卑微的生命。”這次,又用一種令人心碎的目光炯視著莫金。


    就算莫金,也對這表情變得比變色龍還快的郭日感到吃不消,淡淡地回了句:“我本來就沒打算殺他們,隻是他們威脅到我了,我要解除這種威脅而已。倒是你,為什麽殺了那個同伴?不是你的士兵嗎?”


    “噢不……”郭日顯得非常惶恐,道:“那個人,是邪惡的國王派來監視他們的,顯然英明如您,早已看出,這些士兵並不願意用武器對著你們,他們是被逼的,身不由己。”


    莫金道:“究竟是怎麽回事?這裏是什麽地方?你給我詳細說來。”


    “樂意為您效勞。”郭日深深鞠躬。


    索瑞斯突然道:“搞什麽名堂?”忽然將手伸入了背包,抓著一把不知是什麽的東西。


    郭日念青雖然沒有聽懂他的語言,但從他的動作和表情看出了端倪,趕緊道:“千萬別、別誤會!那隻是一種提神的香料,同時有驅散血腥的作用。在這叢林中,有很多凶猛的野獸,它們很快就會被血腥吸引過來,我們必須掩蓋這種味道,並沒有任何惡意,我為我的疏忽向你們道歉。出來吧,卻巴。”


    一身黑服的卻巴嘎熱從林中移步而出。索瑞斯眼睛一亮,死死地盯住了卻巴,他至少在對方的身上,感知到了三種以上的生物信息素。卻巴嘎熱同樣驚愕地看了索瑞斯一眼,顯然他也有所發現。


    郭日和莫金也都注意到了,郭日率先解釋道:“請允許我的巫師卻巴嘎熱為這些士兵療傷,他會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兒。”


    索瑞斯對莫金低聲道:“我過去看看。”


    莫金道:“自己小心。”然後對郭日道:“過來,我們談談。”他一麵像招呼小孩子一樣朝郭日招手,一麵觀察著他的反應。郭日臉上始終帶著無比誠懇的微笑。“麵具臉!”莫金眼角一跳,他清楚,凡是擁有這種麵具臉的人,都非易與之輩。


    郭日在莫金的要求下,詳細地講解起朗布和雅加王國的曆史、聚居分布、風俗、工農業科技發展等等,其間不乏恭維之詞,大讚莫金身手了得。對那些讚溢之詞,莫金權當一聽,轉頭又問起卓木強巴等人的情況。在莫金那遊移不定的眼神下,郭日將自己所知盡數道出,隻是他口中的故事有了另一個全然不同的版本……


    邪惡殘暴的雀母王壓榨著老百姓,郭日雖然身為國王唯一的子侄係親屬,屢次諫言卻被責罰。郭日毫不貪圖財富權勢,隻想讓朗布的老百姓過得更好一些,還愛上了一位平民姑娘,當然,那位姑娘像天仙一樣美麗,像菩薩一樣善良,兩人一見鍾情,墜入愛河,並約定了終身。可是,邪惡的雀母王並不打算放過郭日,因為沒有親生兒子的國王,按照祖製必須將王位傳給郭日,而且郭日必須與國王唯一的女兒成親。為了將王位牢牢地控製在他們皇室一族手中,那位邪惡的國王竟然對自己的女兒下了蠱毒,中蠱之人雙目將失眠,隻是在新婚之夜,這個蠱毒即將通過女方轉移到男方,這樣,郭日什麽也看不見之後,權力還是會落在公主手裏。這一切,善良的郭日都默默地忍受了下來,他甚至表示願意放棄王位,隻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平淡地過日子就好。偏偏在這個時候,卓木強巴等一夥暴徒衝進了這片和平的土地,其中罪大惡極、惡貫滿盈的就是那個人麵獸心、喪心病狂的張立,他竟然殘忍地強暴了那個和郭日相愛已久的姑娘,還向雀母王進讒言,要將自己趕盡殺絕。郭日目前所做的,就是要讓這群邪惡的人血債血償,爭取奪回自己應得的東西。因為郭日是善良和正義的化身,所以支持和擁護他的百姓以及士兵數不勝數,隻是迫於雀母王的淫威,才不敢公開支持他。隻要清除掉雀母王派出來統領士兵的幾個心腹,這些軍隊將再次歸入郭日的手下,為此,他請求得到莫金的幫助。


    滔滔不絕的恭維話送了過去,郭日表示,隻要莫金肯幫他,將獲得極大的利益,包括打擊卓木強巴那群共同的敵人,他可以調配朗布國的任意資源,甚至可以和莫金平分朗布國的土地和財富,等等。


    莫金笑而不答,不過他對郭日提到卓木強巴那夥共同的敵人很是詫異,他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和卓木強巴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郭日道:“當我提到他們的邪惡時,你露出了知音的表情。”


    莫金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像這種邪惡的團夥,我們這些代表正義的力量就應該把他們鏟除掉。我可以幫你對付卓木強巴而不要任何報酬,但是你們那個什麽朗布國的事,你得自己想辦解決。”這時他注意到,那個黑衣的巫師不知用了什麽辦,那些受了槍傷的士兵叫喊聲明顯低了下來,還有部分人已可以站起來了。


    索瑞斯始終一言不發地盯著卻巴嘎熱,卻巴嘎熱也同樣陰冷著臉,一言不發地為士兵施術、下蠱、除痛,兩人偶爾對望一眼,卻像世仇一般,眼神中充滿了警惕、恐嚇、威脅的意味。


    郭日飛快地思索了一番莫金的意思,接著展顏笑道:“不錯不錯,理應如此,不過我們依然是同盟關係不是嗎?我記得你們外麵有句俗語,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莫金麵帶微笑,心道:“小矮子,別弄錯了,大多數時候,敵人的敵人,也是敵人!嗯?外麵的俗語?”一念至此,莫金道:“我問你,你對外麵知道多少?”


    郭日露出了詭秘的笑容,道:“這裏時常會有外麵的人來光顧,而近些年似乎日趨增多,我的語言,就是跟他們學來的,所以,我對外麵有部分了解。隻是……來了的人,卻從未有活著出去過的。”


    “具體說說,那些人都去了哪裏?”莫金終於收起了那份自信的笑容。


    見莫金變了臉色,郭日道:“尊貴的客人,你瞧,我們還是有很多合作的空間……,’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郭日帶著那些受傷的士兵消失在叢林之中,周圍又變得空曠寥寂。見索瑞斯久久望著那些士兵消失的方向,莫金道:怎麽了,卡恩?我很少見你對一個人如此關注。”


    索瑞斯道:“如果你是操獸師,你同樣會對那個人感興趣的。”


    莫金收斂笑意,警惕道:“他也是操獸師嗎?”


    “不,”索瑞斯道:“他的操獸能力似乎並不強。看得出,他也缺乏係統的理論知識,但他的實際操作能力,顯然直接越過了操獸師,具備一定的操蟲師能力,甚至有些估計已達到了蠱師的水準。”


    “哦……”莫金也大為動容道:“不具備操獸的能力,卻直接越過了操蟲師,達到了蠱師的操縱能力,豈不是足足比你高了兩個級別?這樣說來,我們得格外小心那個穿黑衣服的哦!”


    “那倒未必!”索瑞斯自信道:“雖然他擁有部分操蟲師和蠱師的操縱能力,但操獸的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些,幾乎是沒有。而且我看他的手,似乎也隻能對人下蠱,卻不能對獸下蠱,也就是說,我們那套評判標準對他完全不適用,若真要動手……哼,也無須怕他。隻是他有些手,我還沒有摸透,要好好想想。”


    莫金這才轉驚為喜,道:“我說什麽來著,老友,這裏畢竟是你們操獸師的發源地,到這裏來,你肯定會有所斬獲的。”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4——莫金的實力


    索瑞斯淡然道:“別說我了,說說你和那個小矮子談得怎麽樣。”


    莫金白嘲道:“嗬,我們最後約定是,我做我的,他忙他的。”


    索瑞斯咧齒笑道:“那不是什麽都沒談?”


    莫金揚眉道:“是啊,兩個最厲害的談判者之間,談判的最好結果,往往就是等於什麽都沒談。”索瑞斯還在咀嚼莫金這句頗有哲理的話時,莫金又補充道:“不過,我們都從對方那裏,直接或間接地得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起碼我知道了,那該死的神廟在最上麵,這裏被稱做聖域,傳說中的香巴拉也在最上麵,要是再晚點接到信號,我們會少走許多冤枉路。那個小矮子,知道的可不少。”


    索瑞斯又道:“長得和那個叫什麽……多吉的小家夥可真像。”


    莫金剛剛展顏的臉立馬又陰沉下來,警告索瑞斯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卡恩,如果你這樣想,就十分的危險。那個小矮子和多吉,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他比你看的那個黑衣師,要恐怖得多。”


    “哦……”索瑞斯質疑道:“有這麽厲害?我是說你最擅長的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形勢,這次這麽好的機會竟然放棄了。”


    莫金板著臉道:“在設想能利用的人之前,首先要確保自己不被別人利用。現在與他合作,以我們目前的人手和資訊,很難說得清是誰利用誰。”


    “那就相互利用唄……”索瑞斯沙啞低沉的嗓音自喉間擠出。


    莫金麵無表情地搖著頭,祖父的警語猶在耳邊:“本,要說相互合作,是有可能的,這我信;但你要記住,這世上永遠不可能有相互利用的事,永遠都隻有聰明人利用蠢人,不管是利用還是反利用,笑到最後的,隻能有一個。因此,永遠不要輕易相信甜蜜的承諾,這世上最不靠譜的,就是承諾。要用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探聽事情的真相,要用你自己的實力,去把握事情的全局。”


    “這世上,不可能有相互利用的事情。卡恩,這些年你太醉心於學術研究了,你根本還沒察覺,那個叫郭日的矮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莫金一字一頓道:“陰狠、多疑、善於揣度他人心思、擁有可怕的忍耐力和算計能力,他能從你的行為細節,判斷出你這個人的性格和心理特征,亦能偽裝出一種絕對無害的相貌。他的言語極具煽動性,有強烈的心理暗示作用,極擅長編造讓人分不清真假的謊言。從他身上的傷疤和不經意間露出的小動作,我相信,他的身手絕不是我們所看到的那個樣子。他能敏銳地洞察全局,亦能精密地編織出陰謀的每一個細節,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的資源,毫無破綻。這就是我與他接觸後,從他身上所能發現的。”


    “咦?”索瑞斯道:“那豈非你的同類?”


    莫金道:“那正是我想說的,那個小矮子,擁有和我相似的地方,不,他甚至更像那個人……”莫金喉結哽動了一下,道:“你,也不想被那樣的人算計吧。”


    “那個人?”索瑞斯愣了愣,驀然雙眼一直,全身僵硬,他知道莫金說的是誰了,那個在事情還沒發生前,就計算好了每一種變故的可能性的人;那個無須多言,僅用眼神和手勢就可以掌控全局的人;那個你永遠也看不穿他在想什麽,永遠也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麽的神秘東方男子;那個擁有一雙憂鬱的眼睛的人、他們的隊長、組織代號為“鼬”,因為組員對他的懼怕,也因為他算無遺策的能力,他們私下給他取了另一個代號——決策者。


    近了,近了,終於,目標就在前方,馬索仍然先警惕地伸出小半個頭,露出一隻眼睛,待看清是莫金和索瑞斯之後,才一副痛哭流涕的樣子衝了出去,同時大聲號哭道:“老板,我想死你啦!”


    莫金和索瑞斯,兩人坐在一棵大樹下交談著什麽,那模樣根本不像在危機四伏的原始叢林中探險,反而像兩個世外桃源的隱者,就差一張八仙桌、兩杯清茶了。見到馬索從林中衝出來,兩人毫不吃驚,莫金有些慍怒道:“怎麽收到信號這麽久才來?”


    馬索傷心得不行,哭得更像快斷氣了一樣,悲鳴道:“嗚嗚……老板啊……你們可算來了……嗚嗚……我……嗚嗚……我……”


    索瑞斯似笑非笑地看著馬索,莫金怒斥道:“夠了,給你三秒鍾,不準哭,哭得像豬發情一樣。”


    馬索的聲音就像被剪刀剪斷,戛然而止,近乎表演的特效讓索瑞斯那張蟲蝕火燒一般的嘴裂得更開了些。莫金接著道:“給你十五秒,把情況說一說。”


    馬索鼻涕眼淚一把抓,然後道:“成空降十三人,現在隻剩我一個;最後一次與敵人遭遇,他們還有六人;在這一層我們已發現五個人類聚居區,他們的生產力水平相當於十八世紀末期的歐洲,他們的目的地似乎是最上層平台;林子裏有許多機關和野獸,最可怕的一種是約有一人多高,看起來像……像恐龍一樣的動物。匯報完畢!”


    “像恐龍一樣的動物?”索瑞斯探了探身,詢問道:“你說它們差不多有一人來高?具體說說,什麽形態?”


    馬索夾雜不清地將魯莫人的外形和自己的想象描述了一番,索瑞斯發出絲絲的笑聲。莫金打斷馬索的話,道:“胡說,哪有這種東西?”


    馬索低著頭,不敢吱聲。索瑞斯難得地為馬索開脫道:“他說的可能是真的。”


    哦?”


    “本,你有沒有注意到這裏的環境和外界截然不同?”索瑞斯仰頭看著周圍的樹道:“想必你也感覺到了,呼吸這裏的空氣,能讓身體更加放鬆,動作也變得更加輕盈。毫無疑問,這裏的含氧量比外界高出許多,而按照生物學的觀點,含氧量的多少,將直接決定生物的血液循環模式,也就間接地決定了它們的體型和外貌。就算這裏真的有恐龍,我也不會感到驚奇,而且……雖然我不是植語者,也能看出這些植物非常原始,似乎是古生代的東西。”


    談起植語者,索瑞斯突然問道:“對了馬索,剩下的六個人裏麵,有沒有一個白頭發的?”


    “沒有。”馬索很清楚索瑞斯問的人是誰,他也格外留意過。


    索瑞斯和莫金對望一眼,莫金道:“難道他被除掉了?”


    索瑞斯道:“不,那群人裏麵還沒有誰有那個能力。多半是被發現了,在計算了勝負率和自己的得失後,他選擇了避開正麵衝突,而自己單獨行動。”索瑞斯想了想,肯定道:“如果是我,我就會這麽幹。”


    莫金長身而起,道:“走吧,希望他不會選擇與我們作對。”


    馬索驚愕道:“老板,去……去哪裏?”


    莫金道:“去他們想去的地方啊。”


    馬索道:“就……就我們三個人?那柯夫將軍那邊……”


    莫金沉著臉道:“怎麽,你覺得我們三個人還不足以對付卓木強巴他們嗎?柯夫將軍的人,稍候會來的。”


    索瑞斯在一旁苦笑。這次純粹是因為天氣條件太過惡劣,導致與他們一同登頂的四十五名衝鋒隊員全部罹難,隻剩他們兩人活了下來,但莫金身上肯定還有激光發射器,他們也一定商量好了後備方案。想到這裏,索瑞斯不解道:“你怎麽那麽信任那個叫柯夫的……”


    雀母,卓木強巴等人剛一回來就得到一個糟糕的消息:雀母的哨兵發現有奇怪的東西從天而降,森蘇派了一隊武裝士兵前去察看,最後僅由名叫澤嘎的衛隊副官帶著十幾個被打傷的士兵回來,他們的隊長牙朱被打死了,其餘的人也都死了。


    森蘇將這件事情直接匯報給了雀母王,而沒有了郭日的雀母王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所以又叫來卓木強巴等人商議。聽了森蘇的話,卓木強巴叫森蘇帶他們先去看傷兵,雀母王卻一點不關心那些外來侵略者和受傷的士兵,隻想著他的女兒,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塔西師由敏敏陪護著去看拉姆公主,其餘的人則同森蘇來到了士兵養傷的地方。


    “是9毫米彈,源自同一種武器。”張立第一時間檢查了那些被取出來的子彈。


    卓木強巴詢問澤嘎道:“他們有多少人?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發現他們的?”:


    澤嘎告訴他們,在卓木強巴他們去天葬台的時候,哨兵發現了有人從天而降,他們坐的蘑菇和以前不一樣(說著,他在地上畫了一個類似香蕉的圖像),隨後森蘇派他們約三十人前去察看,他們一直追著天上的物體,在離雀母以北約一個時辰路程的地方找到了對方。澤嘎非常肯定地說,對方隻有兩個人,而開槍擊傷他們的,隻是其中的一個,另一個人沒有出手。那個人身材非常高大,就像金剛下凡一般,他頭上頂著黃金,穿著與森林同樣顏色的衣服,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他們甚至沒看清他怎麽出的手,就全都受傷了,受傷前唯一看見的就是火紅色的線,不知道從哪裏來的。


    莫金來了……早在澤嘎沒有說出那人的詳細特征之前,卓木強巴等人就已想到,莫金的前哨部隊已經被他們消滅幹淨,他本人不可能不來;而能在一瞬間將三十餘名雀母士兵盡數擊傷擊斃,也非一般人的身手能做到。隻是莫金居然僅帶了一個人來,這讓卓木強巴他們沒有想到,難道莫金手下沒有人了?當然這樣最好,隻是……太怪異了些,他們怎麽也不肯相信。還有,那個與莫金一起來的人是誰?是那個叫索瑞斯的人,還是柯夫?


    但問澤嘎和其餘傷兵,他們都說不出另一個人的相貌特征,他們的注意力都被莫金的身形和那古怪的語言吸引了過去。卓木強巴看了看傷者,選了兩個受傷不那麽重的,讓他們帶自己去發現那兩人的地方,森蘇另派了一隊士兵跟著。


    出發前塔西師趕到了,一名強壯的±兵背著他,他和敏敏一起加入了隊伍。


    嶽陽和張立仔細地勘察周圍的環境。呂競男詢問一名引路的士兵:“不是說你們的同伴死在這個地方嗎?屍體呢?”


    那名士兵顯得非常惶恐,道:“當時大家都受了傷,隻想著逃走,他們沒有跟來,應該是走不了了,屍體……屍體……我不知道……”


    巴桑環顧四周,沙聲道:“這不像是發生過戰鬥的地方。”


    嶽陽回來道:“不,這裏發生過戰鬥,但被清理過了。”


    巴桑冷眼盯著一名來過的士兵,道:“為什麽我看不到反抗的痕跡,也沒有子彈留下的痕跡?”


    那名士兵被巴桑看得渾身發涼,隻能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著唐敏、卓木強巴等人。亞拉師把巴桑的話翻譯過去,那名士兵才忙道:“我們沒來得及反抗,就全都負傷了。”


    巴桑悚然動容:“一個人,打三十個,沒有反抗!”呂競男心中也有些吃驚,看來對莫金的評估,還需要進一步提升,畢竟除了亞拉師,他們從未


    和莫金真正意義上正麵交過手。


    張立微微眯著眼,盯著那些來過這裏的士兵身上的傷口,沉聲道:“似乎隻有一種情況能解釋,為什麽沒有子彈留下的痕跡。”


    巴桑愕然,瞪著眼看張立,道:“你是說,他在一瞬間拔槍打中三十個人,沒有一槍落空?”卓木強巴這才明白過來,隻有槍槍打在人身上,這樹上、岩石上才不會留下子彈的痕跡。


    隻聽呂競男又在問那名士兵:“當時你們的位置在什麽地方?”


    那名士兵指出一個大致範圍,當時竟然是呈環形包圍的態勢,這樣一來就更讓他們吃驚不已。也就是說,莫金在一瞬間進行三百六十度環射,並且槍槍不落空,這是什麽樣的一種槍?雖然按那名士兵的說,當時他們都已經暴露在明處,但是要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就將他們悉數擊倒……亞拉師和塔西師都盯住了呂競男,呂競男黯然搖頭,表示自己做不到。兩位師都不是玩槍的高手,呂競男做不到,他們就更做不到了。


    張立估計道:“隻有雙手持槍,並且極為精準地移動和開槍才可以,還要學會兩隻眼睛各自瞄準不同的目標,我記得以前聽教官提過,好像是叫做特種兵分心學?”


    呂競男道:“那是一種在複雜戰場環境下的一心多用,要求特種兵能像照相機一樣將敵人的位置和姿勢定格在自己腦海中,定格之後就不再用眼睛去看敵人,而是憑借腦海中的圖像將子彈打向鎖定的位置,而眼睛則用來定格下一名敵人,那是一種真正的戰場殺人術。據說合格的士兵被要求雙手持槍,要在一秒之內擊倒五名以上的敵人。”


    片刻靜默之後,敏敏道:“那些受傷的士兵又去了哪裏昵?”


    嶽陽突然想到了什麽,道:“他們不認識路!”


    張立道:“你是說,莫金把那些人抓去領路了?可是他們言語並不通啊。”


    敏敏也道:“領路不需要那麽多人吧?”


    呂競男道:“不,嶽陽說得有道理,言語不通可以用手勢表達,在不清楚傷員誰能堅持得更久的情況下,將所有傷員驅趕上路不失為一種選擇,路上再將那些無行動的傷員拋棄。”


    嶽陽道:“教官說得沒錯,有很多血跡朝著雅加的方向去了。”


    呂競男道:“現在的問題是,莫金怎麽知道該去哪裏?他怎麽會降落在這裏的?”


    敏敏快口道:“啊……他們有人接應!第一批傘降的敵人沒被消滅幹淨,我們要麵臨的不隻是兩名傘降者,可能還會更多!”嶽陽張立紛紛表示讚同。


    卓木強巴卻皺起了眉頭,心道:“不,敏敏,我們的敵人知道這裏距離雀母很近,如今那第一批敵人對我們不可能不警惕,他們不會將激光發射器的位置,設在距雀母如此近的地方,莫金更不會希望被我們發現他的到來,或許……或許是我們隊伍中的某人,安置了發射器!”他的目光從隊員身上掃過,沒有人有絲毫的驚慌,最後迎上呂競男的目光,呂競男仿佛看穿了他的想,鼓勵似的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意指:“你能這麽想就對了。”


    卓木強巴用眼光詢問道:“究竟會是誰?究竟懷疑誰?”


    呂競男卻將目光投向了敏敏,隨即看向遠方。卓木強巴一愣,扭頭一看,敏敏正在撇嘴,顯然是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卓木強巴沒有解釋,


    對大家道:“走吧,如果說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前麵的路上說不定會有所發現,或許,我們得趕在他們前麵。”


    塔西師道:“沒錯,他們剛剛抵達這裏,天時地利人和一項都不占,趁他們站穩腳跟之前就消滅掉他們,否則,他們的後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來這裏。”


    卓木強巴製止了雀母士兵要跟他們一同前往的要求,告訴他們這已經不是他能理解的戰鬥了,他們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暴露,並白白送命。最後,在卓木強巴的命令下,那些士兵才帶著傷員返回雀母,而卓木強巴一行人,朝著血跡的方向追了過去。隻是他們沒有看到,那些士兵,在他們離開之後,都相視微笑起來。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5——第一次親密接觸


    巴桑張立在前,嶽陽和亞拉師緊隨其後,敏敏和呂競男一左一右,卓木強巴背著塔西師甩尾。約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在路邊一處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牙朱的屍體,很顯然,是受了槍傷無行動之後,被敵人補了一刀,那一刀割口極深,又準又狠。


    張立等人齜目欲裂,在判斷了敵人的方向之後,以更加快的速度向前追去。這是他們抵達香巴拉之後,首次與敵人互換了位置,以往都是他們被人追、被伏擊、被陷害,如今調了個個兒,他們在後,對窮凶極惡的敵人緊追不合。胡楊隊長的死、郭日的奸計,都讓他們胸中如同壓了一堵牆,那熊熊的怒意正找不到地方發泄。如今有塔西和亞拉兩師坐鎮,他們也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對於那兩三個暴露了身份行蹤的敵人,絕不姑息,不管他是誰!


    追了兩小時左右,巴桑突然放慢了腳步,嶽陽等人不明就裏,也隻能慢下來,他們相信,憑著巴桑那種野獸般的直覺,他肯定在這種平靜下感到了某種危機。


    塔西師道:“我們已經在叢林的深處了,這裏顯然是野獸出沒的地帶,他們怎麽會來這裏?”


    嶽陽道:“難道是我們追岔了路?那些明顯的痕跡是故意引錯我們的?可是這麽遠都有痕跡,難道他們是兵分兩路?”


    “不可能!”卓木強巴斬釘截鐵道。在如此陌生的環境中,僅憑數人還想兵分兩路,那無異於找死。


    忽然間,林中四處都響起了汽笛聲,卓木強巴等人麵色大變。塔西師道:“不要驚慌,看來這附近有個魯莫人的巢,但它們應該不是朝這個方向來的。”


    他話音剛落,就見前方林影摩挲,那個早已熟悉卻從未正麵相對過的麵孔,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可以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線下,正麵看到了活人——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最大的競爭對手!


    他站在那裏,像是一件冷兵器,堅硬、鋒利。一頭金發如今被不知什麽染物染得黃綠相間;一身迷彩貼身包裹著頑岩一般的肌肉;一個巨大的軍旅行囊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塊岩石;那刀鋒削成的麵龐輪廓中,透著幾許與卓木強巴相似的英氣,但多了幾分偽善的笑意,少了一縷誠摯的目光。通信器的鏡片遮蓋在那湛藍的眼珠上,令他看上去更像一部殺人機器。他動了,明明是他在步出叢林,卻讓人感到是整個叢林在向後退,他步履機械、標準,每一步的落點都像精密的儀器測量過一般,張立霎時就想到了捕食前的獵豹。


    莫金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唯有嶽陽例外,他沒有放過周圍的任何動靜,特別是莫金身邊的那兩位。稍矮的那位不知為什麽,將臉遮著,隻露出一雙泛紅的眼睛,那雙眼睛簡直不像人眼,而像饑餓至極的野獸;而另外一邊,則是畏縮在莫金身後的馬索,他明明隻比莫金矮一點,卻卑躬屈膝地跟在一旁,看起來就比莫金矮了一大截。除了眼前這三個人,再沒有別人。沒有別人!嶽陽心中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己方占據了絕對優勢,但卓木強巴還是感到有些緊張,不為別的,就因為莫金那雙眼睛。那雙眼睛總是遊移不定,在每個人身體的致命之處掃來瞄去,被他盯上的人,都仿佛被蛇盯住了一樣。


    塔西師和亞拉師,則幾乎是同時被蒙著臉的索瑞斯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若說莫金的眼神像蛇,給人冰涼的感覺,那麽索瑞斯的目光則如某種饑餓的野獸,嗜血、暴虐,平靜下壓抑著對鮮活生命的渴望,在兩位師的心目中,這個人的危險程度絲毫不亞於莫金。


    開火?詢問?質疑?卓木強巴感到那雙眼睛正在幹擾自己的思維,讓自已無做出正確的判斷。雙方竟然陷入了僵持,都望著對方,保持著沉默,思考著,分析著。


    “卓老板,沒想到啊,我們在這裏又見麵了,我說過,我們還會見麵的呢。”還是奠金先打破僵局,他的英文發音有些像肖恩,充滿紳士風格,但多了一種更高貴的談吐氣息:“我說怎麽感覺總有人跟著我呢,原來是那個小矮子的詭計啊,真是卑劣的詭計!”


    三對八,莫金和索瑞斯卻仿佛沒有絲毫懼意,反有一種穩操勝券的感覺,隻有馬索躲在一旁,似乎正怕得渾身發抖。


    “你說什麽?”莫金的後一句話說得極輕,卓木強巴等人都沒聽到,卓木強巴又問了一遍。


    “現在說什麽都有些晚了,不是嗎?”莫金的聲調極其平和,帶著一種催眠的心理暗示,緩和道:“就是我現在再提出合作,恐怕卓老板你依然不會讚同吧。”


    卓木強巴厲聲道:“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莫金波瀾不驚道:“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呢,卓老板,你連我要幹什麽都沒弄清楚,就一味地阻止我,不讓我加入這個遊戲,這可不是商人的作風。”


    卓木強巴噎了一下,嶽陽卻聽出些端倪來,那個莫金句句不離卓老板這個詞,仿佛在提醒卓木強巴的商人身份,並暗示他一切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張立提醒道:“強巴少爺,小心他的詭計,不要跟他廢話。”接著又大聲質問莫金:“你把那些雀母的士兵弄到哪裏去了?”


    莫金白了張立一眼,根本不與他搭話。


    此時卓術強巴腦海中,正在天人交戰。多吉訣別的眼神,嘎嘎虔誠的膜拜,倒懸空寺那毀滅性的爆炸,敏敏因哥哥而痛哭失聲、悲憐欲絕,都一一浮現在他眼前,可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那種模糊的感覺讓他意識到,有些事情,必須弄清楚。


    卓木強巴還在猶豫,巴桑早已按捺不住,手一揚就要把槍舉起。但莫金比他們更快,因為他沒有拿槍,直接將食指拇指比做槍的樣子,遙指卓木強巴等人,率先道:“約束好你的手下,別讓他們亂來哦!”


    卓木強巴心中一驚,莫金比畫的是支假槍,可他卻感覺仿佛有一把真槍對準了自己,那種冰冷的涼意,他仿佛看見了黑洞洞的槍口。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見巴桑不為所動,莫金另一隻手也比做槍的樣子,對準了巴桑,一撇嘴角,笑道:“如果要動手,後果恐怕不是你們所能承受的哦!”


    巴桑也感到了一種被瞄準的危機,可對方手中明明沒有槍啊!隨著莫金手指的移動,凡被瞄準之人,皆心生感應。待莫金指著呂競男時,昌競男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注意觀察莫金的迷彩服袖口處,果然,莫金的袖口沒有係紐扣,袖口下鼓鼓囊囊的也不像手臂的肌肉,呂競男低聲道:“捷克刺客!”


    而莫金的這一舉動,大大激怒了卓木強巴,仿佛和多年前在那個陰暗的房間裏一樣,他還是那麽傲慢,那麽不把人看在眼裏,隻給人一個居高臨下的背影,仿佛所有的人都欠與他平等對話的地位。而整個探索的過程中,他和他的那些手下像陰魂一樣跟著自己,種種的傷痛與死亡,都在卓木強巴腦海裏清晰起來,還有,要想追問唐濤的下落,也得在製服莫金以後。看著莫金那張揚的表情,卓木強巴沉聲下令道:“動手!”而呂競男正準備提醒他,他已經說出了命令,呂競男隻來得及將卓木強巴撞開莫金的手指範圍。


    果然,卓木強巴的“動手”兩字剛出口,莫金的兩根食指突然縮了回去,然後他們看到了火線,然後才聽到槍響,然後才看到,莫金的手上,有槍!


    卓木強巴由於被呂競男撞了一下,而且莫金似乎也沒瞄準他的要害,那一槍擊在了空處;另一支瞄準巴桑的槍,則在槍響前被巴桑的直覺洞察在先,他的身體猛地團縮起來,也避了開去,且還了莫金一槍。


    但莫金的槍根本就不是瞄一個打一個,手指扣緊扳機就不鬆手,子彈以每秒1300米的初速度連續出膛,並且靠手腕的輕微顫動來改變子彈的出膛方向,每秒殺五人的開槍技巧,在莫金的手中,就那麽一秒時間,他朝八個人的方向都射出了子彈。


    子彈有先後,反應有快慢,除了卓木強巴和巴桑,其餘人都有避開子彈的反應時機,偏偏張立和嶽陽就沒能躲過,子彈分別擦傷了他們的大腿和手臂,也不得不說運氣差些。但巴桑的回擊也令莫金大吃一驚,顯然他沒想到巴桑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反擊,他很清楚,在自己的快槍之下,需要有放棄生命的勇氣,才有機會開槍還擊。巴桑的槍準頭也很好,莫金不得不避,這一避,張立和嶽陽也抓住時機開槍還擊。莫金身影一閃,迷彩服鑽入了樹林草叢中,很快變成一個模糊的身影。


    與此同時,卓木強巴等人三三兩兩找好隱蔽所,叢林一下子變成了暗戰的場所。“到底是怎麽回事?”卓木強巴、塔西師和呂競男在一棵樹下,呂競男指著自己的腕部解釋道:“機關在這個位置,就和我們的飛索一樣,一動手指就能讓槍出現在自己手中,由於人眼的視力捕捉速度有限,它會將前一個瞬間的畫麵殘留在腦中,所以往往當他扣動扳機時,我們還看不到他手中有槍,就像魔術師玩的技一樣。這套裝置是‘二戰’後一名捷克退伍特種兵發明的,由於退伍後他幹著殺手的職業,所以我們把這種裝置稱為捷克刺客。”


    莫金伏在一叢草中,調整通信器的頻率,很快,卓木強巴等人的身影就以小紅點的形式出現在他的鏡片上。而卓木強巴他們的鏡片上,卻絲毫不見莫金等人的方位,但是他們都已鎖定莫金的方位,塔西師和亞拉師則緊盯著索瑞斯。隻有馬索,因為他實在太猥瑣,還沒開打就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竟沒有人留意到他。


    莫金看了看卓木強巴等人的距離和位置,挪動背包,似乎準備換一種武器。索瑞斯不知從哪裏鑽出,阻止了莫金:“讓我來!”他壓低的聲音就像遊魂。


    莫金詫異地看著索瑞斯,似乎對這名老友表現的積極性很不理解。索瑞斯噝噝笑道:“我要試試,那個新方是否有用。”


    莫金擔憂道:“有沒有把握?”


    索瑞斯道:“試試就知道了。”


    草叢中突然伸出一隻幹瘦的手臂,既不像投降,也不像示威,隻是緊緊地握著拳頭。從一開始就鎖定了索瑞斯的兩位師最先發現他的舉動,隻見他緊跟著五指張開,遙指卓木強巴等人的藏身所在。卓木強巴順著塔西師的目光,看到了暴露在草叢中的那隻手臂,疑道:“這是什麽蒽思?”


    就在巴桑發現並瞄準前,手臂又縮了回去。巴桑謹慎地進行了試射,卻沒有反應,隨後不知有什麽東西在草叢中移動,散向四方,一時草叢亂搖,幹擾了他們的視線。


    十秒之後,那令人驚悚的汽笛聲再度響起,隻是這次,塔西師察覺到,那些聲音正朝這個方向靠近。想起索瑞斯先前的古怪舉動,塔西師突然道:“不好!快趴下!”


    但他隨即又意識到,現在趴下太晚了,伏地聆聽之後,馬上道:“離開這裏,趕快!”並敲打著卓木強巴的後背道:“退回去,退回去!”


    從未見塔西師如此驚慌,顯然這與那些正由遠及近的汽笛聲不無關係。敏敏在另一叢樹後打出手勢詢問,塔西師已不顧暴露方位,直接大聲道:“是操獸師,那個人是個操獸師!”


    亞拉師猛然想起那句密修前輩用無數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警告:“永遠不要在滿是野生生物的原始叢林中,與一名操獸師對決!”


    巴桑驚異地發現,塔西師如此吼叫之後,對方竟然沒有反應,他朝四周掃射了一梭子彈,隨後從樹上跳下來,罵道:“他們早跑了!”


    張立嶽陽也自樹後現身,問道:“追還是不追?”


    亞拉師道:“快,退回雀母去!”


    塔西將手按上樹幹,無奈沉聲道:“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敏敏急道:“這是怎麽回事啊?發生什麽了?”


    呂競男道:“這片林子太大了,要辨清方向。”同時密林中的汽笛聲越來越多,來得極快。


    卓木強巴炸喝一聲,道:“不要吵了!跟我來!”背著塔西師,轉身就跑,同時道:“師,給我指引方向吧!”


    塔西師“嗯”了一聲,指道:“朝這邊走。”一群人緊隨其後。


    走了不出五十步,第一隻魯莫人自林中躥出,好像吃了興奮劑,發出亢奮的嗚叫,朝著隊伍的中間直撲過來。巴桑、張立、嶽陽、呂競男幾人同時開槍,一蓬蓬血花在那棕綠色的皮膚上綻開,但這頑強的原始生命仿佛根本不受影響,揮舞著螳螂般的前臂飛速直衝。最後巴桑等人不得不避其鋒芒,那頭魯莫人身中數彈,最後一頭紮進一棵樹中,爪子深插樹幹,還在不停地扭動身體,不肯倒下。


    塔西師又指道:“這邊!”卓木強巴趕緊朝那個方向奔去,他們已經見識過這種巡遊獵人的威力,西米那支隊伍一多半就是被這些殺手幹掉的,如今循環不爽,竟然又落在了他們的頭上。


    索瑞斯端坐在一棵樹上,用望遠鏡嘹望狼狽逃竄的卓木強巴等人,看他們一頭紮進魯莫人的包圍圈,欣喜地記錄下數據,對莫金道:“有效,看遠古起,這些生物信息素就已經進化出一套完整的係統了。那些大蜥蜴和我們現代生物沒什麽兩樣,它們同樣具備這套完整的生物信息素交流係統。我還得試試其餘的驅散、進食等信息素,還有它們的聲音交流係統,還要進一步摸索。”


    莫金對這些醜陋的生物不感興趣,心中盤算著這麽大一片林子,如今被索瑞斯弄得到處都是那些蜥蜴,自己又該怎麽出去?驀然,莫金詢問索瑞斯道:“他們怎麽不上樹?”


    索瑞斯道:“任何人在突如其來的變故麵前都會驚慌,他們隻顧著逃命,反而忘記了最簡單易行的方。”


    這時,一旁的馬索支吾道:“老……老板,它們,它們會爬樹!”


    莫金一瞪馬索,怒罵道:“你不早說!”突然樹下響起“咯咯咯”的嗚叫聲,三隻魯莫人圍在下麵,顯然發現了躲在樹上的三人,隻見其中一隻縱身一躍,貼在了樹幹上,然後開始無比敏捷地向樹上爬來。


    莫金向索瑞斯詢問道:“驅散信息素?”


    索瑞斯無可奈何道:“我還沒提取出來,用武器吧……”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6——分道揚鑣


    第六十三章遭遇操獸師


    他們在逃竄,數不清的魯莫人跟在後麵。卓木強巴在思索失敗的原因,歸根結底,他們還是對敵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槍技巧、令人震驚的射擊速度,還有他旁邊那個蒙麵人、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生物信息戰,完全超出了他們可以理解的範圍。操獸師,根本就是他們無捉摸的一個職業!


    分道揚鑣


    卓木強巴負著塔西師在林中狂奔,整件事發生得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們聽到莫金的消息,他們追擊莫金,他們發現莫金,他們包圍莫金,原本是占盡優勢的事情,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們甚至還沒有真正意義上與敵人正麵交手,就潰敗下來。如今他們在逃竄,數不清的魯莫人跟在後麵。卓木強巴在思索失敗的原因,歸根結底,他們還是對敵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槍技巧、令人震驚的射擊速度,還有他旁邊那個蒙麵人、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生物信息戰,完全超出了他們可以理解的範圍。操獸師,根本就是他們無捉摸的一個職業!


    大家都在懵頭懵腦地跑著,張立和嶽陽甚至到現在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還在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為什麽那些魯莫人要追我們啊?”


    亞拉師給他們解釋道:“那個蒙麵人是操獸師,顯然我們中了他的某種術,這就是魯莫人追我們的原因。”


    嶽陽道:“我們是不是找條河洗洗?或許能阻斷魯莫人的追擊。”


    塔西師道:“我們還不能確定水洗是否對信息素有效,而且一路走來,附近也沒看到有河,總之必須返回雀母,那裏才是安全的。”


    亞拉師和塔西師一樣,時不時在跑動途中按壓一兩棵樹的樹身,以此判斷大規模的魯莫人移動方向。就在塔西師又一次指出方向的同時,亞拉師道:“不對!”


    塔西師道:“怎麽?”


    亞拉師道:“您不覺得它們移動的痕跡太明顯了麽?而我們前方的路又太安靜了。”


    塔西師道:“你是說……”


    亞拉師道:“我們曾見識過它們的狡詐,它們一定在前麵做了埋伏,它們在將我們驅趕進陷阱裏。”


    卓木強巴一個急停,問道:“怎麽辦?”塔西師微微凝眉,馬上道:“改變方向,這邊!”


    這種突然改變方向的策略果然很好地試出了前方是否有埋伏。塔西師和亞拉師每次按壓樹幹,神色都更加凝重,終於,兩位師對望了一眼,對大家道:“看來,我們被重重包圍了。”


    話音剛落,又有三隻魯莫人前哨兵衝了出來。當先的塔西師對卓木強巴道:“伏低!”跟著往卓木強巴肩頭一按,整個人淩空彈跳起來。


    塔西師在空中翻騰三百六十度,第一隻魯莫人衝到他們麵前時,塔西師正好保持了腳上頭下的姿勢,那一瞬間,師雙手交叉伸出,抓住魯莫人的前頜與後腦猛地一旋,擰斷了它的脖子,而同時卓木強巴以一個倒地滑鏟的姿勢,從魯莫人兩腿之間鑽了過去。


    卓木強巴站起身來,塔西師剛好完成空中翻騰,穩穩地落在他的背上。那隻魯莫人又衝出去十幾米遠,才腦袋一歪,一頭撲倒在地。塔西師雙手鮮血涔涔,原來他也被魯莫人頸項上那些尖刺刺傷了。


    亞拉師對付魯莫人就比較有經驗一些,隻見他手腕一翻,一個手雷出現在掌中,“噌”地拔掉插銷,單手曲臂,瞄了瞄,然後像投籃一樣向前一拋。那隻魯莫人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不顧一切地大口一張,穩穩地將手雷叼在口中,咕嚕一聲吞下肚去,咂巴咂巴嘴,眼珠子一轉,沒嚐出味來,跟著就是一聲悶響,碎肉橫飛。


    第三隻魯莫人原本是衝向巴桑、張立他們的,不知是受了第二隻自爆的魯莫人的驚嚇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它像卓木強巴一樣在半路一個急停,轉身衝向了卓木強巴方向,急得張立、嶽陽在卓木強巴身後大叫:“強巴少爺,是母的,是母的!”


    呂競男聳身上前,攔在路中,轉身一個側踢,將那隻魯莫人踢得偏了方向,踉踉蹌蹌顛簸了幾步,一溜煙跑回了叢林之中。敏敏也準備上前,卻慢了一步,險些被魯莫人撞翻。


    更多的汽笛聲響徹樹林,那些魯莫人仿佛無所不在,它們似乎要在心理上給這些獵物以極大的壓力,聽到那些聲音的人無不變色。又是四隻,它們就像動力十足的越野車,在叢林裏橫衝直撞,那落後的神經係統仿佛令它們感覺不到痛楚,被槍擊傷也是直撲過來,手雷炸響也全然不聞,連亞拉師也不敢直攖其鋒,隻得拋出飛索,蕩過避開。其餘的人也隻得各出奇謀,吸引彈、求生煙幕、閃爆都紛紛用上。


    但他們前麵的魯莫人越聚越多,顯然有一支魯莫人小分隊正好堵在了他們逃亡的路上,一隻指揮型的魯莫人躲在樹梢,觀察著他們的動向。巴桑發現了頂著兩個椰殼的頭顱,他舉槍、瞄準、射擊,一氣嗬成,卻還是被躲了開去。那隻魯莫人在樹梢“咯咯”地叫著,指揮其他魯莫人對卓木強巴等人圍追堵截,更糟糕的是,在那指揮官的命令下,一些魯莫人開始上樹了,準備從上往下,將飛蕩在林間的獵物捕獲。


    卓木強巴等人實在是無暇和這支小分隊糾纏,他們知道,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外圍,一旦它們完成合圍,那才叫插翅難飛。塔西師避開一隻從空中飛掠而過的魯莫人,同時狠狠地將獵刀它的腹下,借勢拉開一大道口子,大聲道:“這樣不行!我們沒它們跑得快,大家再聚在一起,隻會被包圍在裏麵!”


    數隻魯莫人在地麵起跳,險些咬住飛索蕩得較低的敏敏的褲管。亞拉師一把拎起小姑娘,回應道:“包圍圈正在縮小,人多了也突圍不出去,我們隻能分開走!”


    張立和嶽陽在空中飛出一道平行弧線,一隻魯莫人朝他們正麵撲來,兩人趕緊伸腿往對方蹬去,打算借力避開,不想兩條腿正好將那隻魯莫人夾在中間,三個身影同時懸停在半空,兩人同時問:“怎麽走?”


    那隻魯莫人左右各看一眼,張口往嶽陽腿上咬去。嶽陽一縮腿,它就筆直地墜下。


    塔西師伏在卓木強巴背上對他道:“它們的大部隊在我們的正後方,如果我們去把它們引開,前麵的空隙會比較大,他們逃脫的機會會更多些。”


    卓木強巴道:“知道了。”接著大聲道:“我和塔西師去把它們的大部隊引開,你們向前走,亞拉師給你們指路!”


    嶽陽道:“會不會太危險了?”敏敏也道:“不要,強巴拉!”


    塔西師道:“我有把握,隻有這樣,大家才有機會回到雀母。”


    巴桑子彈打完了,拔出庫爾德彎刀狠狠地胡紮亂劈,還真被他砍死砍傷無數魯莫人,抽空他喝了一聲:“好,就這樣!”


    呂競男飛索蕩至卓木強巴前麵,道:“我也去。”一頓,見卓木強巴沒說話,又道:“多一個人,多一分保障。”塔西師點頭表示認可,卓木強巴道:“小心點。”他們三人,朝著其餘人的相反方向蕩開飛索,朝叢林深處遠去了。


    敏敏也想跟來,但一眼就看見了呂競男的背影,特別是那兩個比肩而行的背影,終究沒跟上去,隻叫了一聲:“強巴拉!”亞拉師在另一端領路,道:“跟我來。”


    卓木強巴聽到敏敏的聲音,回頭,呂競男道:“放心吧,亞拉師會照顧好她的。”


    十餘分鍾後,塔西師道:“奇怪,跟著我們的蜥蜴減少了。”


    卓木強巴急問:“啊?一路上追擊我們的蜥蜴不是很多嗎?”


    呂競男道:“嗯,我也感覺到了,蜥蜴是很多,但他們的數量在逐漸減少,他們並沒有全力追擊我們。”


    塔西師道:“他們或許在以我們無察覺的方式互通消息,追擊人多的一方去了,或許我們身上的信息素較少?”見卓木強巴急於掉頭,塔西師警告道:“千萬別回去,別忘了,起碼我們還牽製了一部分魯莫人,如果這時候掉頭,無疑是將它們集中起來,反而害了其他人。”


    森林的另一方,是一場艱苦卓絕的追逐賽,比賽的雙方比的是誰跑得快、跳得高、飛得遠,勝利者將獲得一頓豐盛的美餐,而失敗的一方則將成為美餐。比賽的規則注定了,這場比賽一開始就沒有公平性可言。


    張立、嶽陽等人不住地射出飛索,以最快的速度在林間猿躍,魯莫人則像吃了違禁藥的短跑冠軍,一隻隻動力十足,飛速地輪轉著雙腿。


    張立和嶽陽各自帶傷,一個是空中姿勢失衡,另一個則在蹬踏樹幹時少力,但亞拉師要照顧實力稍弱的敏敏,巴桑好像中的信息素最多,自顧不暇,他們兩人也就隻能相互提攜了,漸漸落在了隊伍的後麵。


    一些魯莫人甚至超越了二人,在一些指揮蜥的指揮下選擇飛索最低的落點,在下麵昂首等著,每當張立、嶽陽掠過時,便有無數魯莫人高高躍起,張嘴就是一口。張立、嶽陽隻得在飛索蕩低的時候提臀收腹,把雙腿盡量往頭頂上拿,那情形,就好似在表演空中飛人過鱷魚池。


    張立的視線看前方迎麵而來的樹木都已成模糊一片,迎麵的寒風也迫使他不得不閉上一隻眼睛,隻用有鏡片遮擋的一隻眼去觀察,可還是時不時感到後麵有灼熱鼻息。張立氣得大罵道:“它們怎麽對我的這麽感興趣啊!”


    嶽陽在一旁笑道:“多好啊,又肥又嫩又多汁,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油,難道,你不喜歡吃雞嗎……”卻是在說笑中,被一隻魯莫人咬掉半截褲管。


    張立揶揄道:“你自己小心點!現在隻是大腿擦傷,可別變成獨腳將軍,看巴巴一兔是否喜歡獨腳將軍啊。”


    嶽陽道:“去你的!”又蕩過兩個集中點,嶽陽發愁道:“這樣不行啊,前麵的異族同胞越來越多了。”


    張立一看,可不是嗎,前麵那些沒咬著亞拉師和敏敏的就等著巴桑大哥,沒咬中巴桑大哥的又都等著自己。魯莫人越聚越多,有的開始攀附在同伴的身上往上壘,形成一個個鱷魚島似的魯莫人丘。


    那一張張醜陋的臉露出興奮的表情,一個個都張大了嘴,流著口水,望著天空,就像待食的雛鳥。


    嶽陽果斷道:“它們已經判斷出我們的路線,知道我們是跟著亞拉師他們的,這樣不行,遲早會被咬中,我們另外找路吧。”


    張立知道嶽陽的意思,無外乎他們引開另一部分魯莫人,好讓亞拉師他們有更多的機會逃出去,他朝著嶽陽會心地笑了笑,道:“走,換方向!”


    嶽陽衝前麵大聲喊:“亞拉師、敏敏、巴桑大哥,我們不和你們一路了!大家雀母見!”跟著張立一個拐身,避開前麵的鱷魚島,飛索向另一個方向射出。


    不知是亞拉師還是敏敏喊了句什麽,張立沒聽到,耳邊全是汽笛和“咕咕桀桀”的聲音,眼前全是飛速掠過的樹影。


    揚腕、拋射、轉體、收索、蹬樹、再揚腕,這些機械的動作不知重複了幾萬遍,張立自覺恐怕已經飛出好幾十公裏了,可這片樹林還是看不到頭,魯莫人還在窮追不合。既不能蕩得太低,又不能蕩得過高,那些巨大的樹幹分叉處,有無數魯莫人像哨兵一樣站立著,正探頭探腦往下張望呢。手臂的傷剛開始隻是有點火辣辣的痛,現在卻像在撕裂肌肉一般,他不知道嶽陽怎麽樣了,看那小子蹬樹的時候痛苦的表情,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難道要成為這些怪物的腹中餐?張立暗想:“這樣的結局似乎也太糟糕了,還不如在冥河中就光榮了呢。”


    “喂!喂!”嶽陽在一旁大吼。張立一回神,身體一折一蹬,險險地避開了迎麵而來的巨大樹幹,隻聽嶽陽道:“你想幹什麽?想自殺啊你?阿米怎麽辦?”


    “是啊,阿米!”張立一震,精神又回來了,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阿米,那個婀娜曼妙的身影在前方叢林中向自己招手,回想起抱著阿米一起飛的情?


    ??,痛覺頓減,為了阿米,一定要飛出這片鬼林子。張立堅定了信念,朝著意識中阿米招手的方向飛去。嶽陽見他速度加快,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餘力啊!”


    張立扭頭道:“跟得上我嗎?”


    嶽陽道:“得了吧,就你那速度,要不是我在前麵帶你,你早就被他們啃光了。”


    “那麽就比比,看誰先飛出這片林子。”


    “好啊!”


    張立感到身體很輕,像踏足雲端,與阿米一起飛的感覺又回來了,而前方樹影蒙蒙,也撥雲散霧般退去,漸漸露出磚紅色的山岩。張立興奮地向嶽陽吼道:“我們出來了,你看見了嗎?”


    嶽陽道:“你說,在平地上跑,它們會追來嗎?”


    張立頓時心底一涼,是啊,前麵那片開闊地,距離雀母還有一段距離,如果沒有了飛索可以起蕩的支點,他們隻能落地與魯莫人比速度了。嶽陽又道:“你還剩多少武器?”


    能扔的早都扔光了,張立一摸腰間,道:“還有兩個吸引彈、一個手雷,你呢?”


    嶽陽道:“一個閃爆、一根求生煙幕,都是不能用的,隻能看你的了。”的確,閃爆或許能閃中魯莫人群,但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他們自己也不能幸免;求生煙幕或許能遮擋部分魯莫人的視線,但說不定就會把強巴少爺或亞拉師他們吸引來,這不是把他們往陷阱裏引嗎?


    張立道:“你目測岩壁距離我們還有多遠?”


    嶽陽道:“大約五百米吧……”又飛了兩棵樹,他更正道:“不止,大約七百米,你的百米衝刺速度是多少?”


    張立咬咬牙,道:“願上帝保佑我們!”


    嶽陽道:“笨蛋,應該是願佛祖保佑。”兩人同時看了看最後一棵大樹,又看了看距離約七百米的岩壁,都是一樣的心思:必須在魯莫人追到自己之前衝到岩壁下,然後利用飛索攀至岩壁上,否則,那片開闊地就是他們的墳場。


    張立深吸一口氣,道:“準備好了嗎?衝了哦!”說完,兩人像兩隻雨燕,同時降低了飛索的入射角,從最後一棵大樹的兩側飛速掠過,在空中一個平衡點收索,落地一個翻身,站起來就開跑。張立看也不看,一個手雷往身後扔去,這次,他們真的要與死神賽跑了。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7——生死間的奔跑


    “轟”的一聲,塵土飛揚,衝在最前麵的幾隻魯莫人被炸得支離破碎,但鮮血和碎肉激發了後麵的魯莫人的野性,魯莫人大軍越過同伴的屍體,少數幾隻停下來,地上很快就隻剩一堆白骨,其餘的獵殺機器,潮水般追擊著前麵兩個弱小的生物。


    前二百米,嶽陽的速度和張立相當,但很快,他的奔跑就變得一瘸一拐起來。張立看他那咬牙切齒的樣子,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在冰川溶洞裏和強巴少爺懸吊在半空時的情形,那種表情,是對痛苦忍耐到了極限。張立二話沒說,按下一顆吸引球,往後一扔,吸引球滴溜溜往魯莫人群滾去,同時他靠近嶽陽,一把把住他胳膊。嶽陽猛地一掙,想推開張立,大聲道:“別管我!”


    張立牢牢鉗著嶽陽的胳膊,很平靜地問道:“想當逃兵嗎?”嶽陽眼睛一紅,哧了一聲,兩人都不再說話,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在這貧瘠的空地奔向最後的希望。


    第一顆吸引彈扔得太低了,還沒發揮效應就被魯莫人群踩成了碎片。張立和嶽陽很快就聽到千軍萬馬的聲音,就在自己身後咫尺的地方,而此時他們還沒有跑到一半的距離。張立取出另一顆吸引彈,親吻了一下,道:“全靠你了,乖一點。”嶽陽提醒道:“往天上拋。”


    張立跑動中調整著呼吸,告誡自己要冷靜,等到吸引球完全啟動之後,張立揮手一拋,金屬小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曲線。這次,在魯莫人還不及將它吞下肚的時候,小球聽話地發出了“嚶嚶”的聲音,並開始發光。


    魯莫人大軍無不被那怪異的發光點吸引住了,前鋒部隊都停了下來,往小球飛過的後方張望,雖然中間的魯莫人被撞得東歪西倒,但很快陣形就穩定下來,它們好奇地看著那金色的弧線,暫時忘記了張立和嶽陽的存在。金屬球很快落入魯莫人群中,引起了很大的騷動,魯莫人紮堆往那小球的落點搶去。一隻反應敏捷的魯莫人迎空躍起,卻和另一頭同樣敏捷的魯莫人撞在了一起,小球從它們兩個中間落下;一個幸運兒爪子一扣,抓住了小球,還沒握住半秒鍾,就被一個強壯的同類一把搶去;另一隻魯莫人則不顧友誼,一口將那名強壯者的小臂連球一口咬斷,叼起就跑,但擠在一起哪裏跑得掉,被橫裏衝出的一個家夥一撞,那截斷臂就飛了出去。


    趁此機會,張立和嶽陽一口氣衝出四百米,眼看快到終點了,可是這時候吸引球的效應時間過了,會發光的寶珠變成了不會叫也不發光的金屬疙瘩,對魯莫人的吸引力大減,前麵那些搶不到吸引球的,已經開始調過頭來,重新追擊二人。


    張立明顯地感覺到,抓住嶽陽的手在發抖,如果不是自己在抖的話,就是嶽陽全身在抖,而嶽陽額頭上豆大的冷汗,顯然也說明了什麽。張立道:“堅持住,隻剩最後一百米了。”


    嶽陽麵白如紙,道:“沒用的,飛索還需要一個起蕩時間,以它們的速度,我們來不及。你先走,我來擋住它們。”


    張立猜出嶽陽的想道:“白癡啊你,一百米的距離用閃爆,也會閃到我的。”


    嶽陽下狠心道:“沒辦了!”他猛地發力,想推開張立,豈料張立早有防範,嶽陽的腿傷正帶來鑽骨剜心的痛,這一下竟然沒甩開,仍被張立帶著踉踉蹌蹌奔向岩壁。


    張立得意道:“你想跑回去,我是不會讓你做這麽傻的事情的。”


    嶽陽大吼道:“留下一個,總比一起死好!”


    張立也吼道:“什麽時候我們放棄過?死就死在一塊兒好了!你忘了你是怎麽說的嗎!”


    嶽陽突然聲音一低,道:“現在不同了,你有阿米呀,就算不為你自己……”他說著,突然搡了張立一把,抽出胳膊,轉身就跑。張立則一伸腿將嶽陽絆倒在地,跟著按住了自己胸口,剛才嶽陽猛推自己時,他感到胸口被抵了一下,生疼。他把那東西取出來,嶽陽正好從地上抬起頭來,兩人都盯住了那東西,眼睛一亮——巨蜥的發聲腔。


    看著不足他們百米的魯莫人,張立拉了嶽陽一把,嶽陽翻身爬起。張立道:“你先走……”見嶽陽猶豫,分明想問這個有效沒有,張立推開他道:“顧不了這麽多了,你腿上有傷,起蕩時間更慢,我會趕上你的。你該不會真想我們都死在這裏吧!”


    張立深吸一口氣,鉚足了勁一吹,“哧……”不當,竟然沒有吹響。前麵的魯莫人距他不足五十米了,唾液滴落的尖牙清晰可辨。張立返身,調勻氣息,再吹。


    “昂……”


    巨蜥的吼聲震徹森林,樹葉簌簌直落,整個森林在吼聲下戰栗,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將魯莫人群生生震住了,那些衝到前麵的魯莫人紛紛停下,有些驚恐地看著前麵那個兩腳生物:他們怎麽會發出這種聲音昵?難道是發生了基因突變?


    張立又吹了兩聲,吹得身前的魯莫人紛紛後退,後麵的魯莫人也發生了騷亂,但他知道,這個方不可一而再、再而三,那些精明的家夥很快就會識破的。魯莫人群獵食巨蜥,向來是需要經過精心準備的,在野外的突然遭遇,往往是以魯莫人失敗告終,不過就眼前的魯莫人數量來看,估計一兩頭巨蜥還壓不住它們。張立心中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自己吹響了號角,森林裏會有別的巨蜥響應,可惜……巨大的吼聲獨此一家,竟然沒有後援。


    張立借魯莫人群一度驚慌之際,又退出四五十米開外,但是時間還不夠,嶽陽恐怕才剛剛抵達岩根處,這時候他想起了響箭。張立掂了掂手中的發聲腔,在空中揮了兩下,同樣聽到了較弱的“昂……”的聲音。張立在心中道:“肖恩大哥,保佑我。”他將發聲腔捆綁在一把子彈耗盡的槍上,拽著槍繩猛地一掄,將發聲腔對著魯莫人最密集的方向“呼——”地甩了出去,轉身就跑。


    “昂……”發聲腔在空中發出了持續的吼聲,雖然聲音不大,但魯莫人何曾聽過有巨蜥從天而降,頓時炸了鍋,四散逃開來。此時嶽陽已射出飛索,正在倒退,張立一邊叫著:“快蕩,快蕩!”一邊朝嶽陽衝過去。他把嶽陽攔腰抱起,朝飛索反向奔跑,嶽陽開始收索,張立一放手,嶽陽腳踏著岩壁,開始畫起扇形弧線,隨著飛索收縮,嶽陽越蕩越高。張立也開始蹬牆,射索,起蕩。


    發聲腔落地之後,就不再發聲了,魯莫人很快就發現這是個騙局,憤怒至極的它們朝張立追來。張立的起蕩高度還不夠,每當他從牆麵畫斜線掠過,就有魯莫人撲過來以頭撞牆,不過隨著張立的高度越來越高,能夠得著他的魯莫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很快張立抵達了嶽陽的高度,嶽陽正像隻壁虎一樣爬在岩壁上,一隻腳踩在一條裂隙裏,另一隻傷腳隻能虛立。張立朝嶽陽靠攏,道:“還能堅持住吧。”嶽陽點點頭。


    此時仍不斷有魯莫人原地起跳,但堅硬的岩壁不比樹幹,那些高高跳起的魯莫人在岩壁上撓扒幾下,就像沙袋般墜了下去。但魯莫人群沒有放棄,它們紛紛聚集在岩壁下,圍成弧形,黑壓壓的一大片,就等著張立和嶽陽掉下來。


    張立和嶽陽暫時安穩下來,他們首先試圖聯係強巴少爺和亞拉師,但不知通信器在跑動中顛壞了還是受到岩壁幹擾或者是距離太遠,始終沒有反應,兩人百無聊賴,懸在半空中開了幾句玩笑,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直到天色漸漸變了,岩壁下那些魯莫人還是沒有散去的意思,張、嶽二人才有些耐不住了。


    張立道:“這樣下去不是辦啊,就算我們不掉下去,它們這樣死守著,餓也餓死了。”


    嶽陽道:“你有什麽好建議?”


    張立建議道:“要不,我們攀岩回雀母?”他看了看嶽陽,又道:“隻是不知道你的腿……”


    嶽陽道:“這裏距雀母多遠,你清楚?”


    張立搖頭,嶽陽又道:“要是前麵的岩壁不好攀爬走不過去呢?要是力氣用盡,掉下去了呢?你有什麽補救措施?”


    張立又搖頭,嶽陽笑道:“別說我腿上的傷,你手臂的傷,現在不痛了麽?”


    張立稍微活動了一下傷臂,雖然沒叫,但冷汗一下就滲出來了。不僅僅是手臂的擦傷,關鍵是肌肉有些僵硬了,張立明白,別說攀岩,就是將身體固定在此,還能堅持多久也不好說。他反問道;“你怎麽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了?先前還在想著當逃兵的。”


    嶽陽道:“冷靜下來想一想就明白了,我一直在等這個時間。”


    “什麽時間?”


    嶽陽眺望遠方天空道:“晚餐的時間,我們隻需要賭一把,而且贏麵很大。”


    張立好像有些明白了,也張望起來,道:“你是說……”


    嶽陽道:“我們隻需要賭下麵這些魯莫人目標比我們大,賭它們和那些巨鳥是天生的對頭。來了!”天邊出現了幾個小黑點,但很快黑點就變大靠近了,它們在上空盤旋,下方的魯莫人太密集,就好像海灘上那些海蠍和蠑螈祖先一樣,是它們可口而豐盛的晚餐!


    當巨鳥挾帶風勢衝向這塊開闊地時,魯莫人群終於潰散了。同樣是群體行動,那些巨鳥顯然比它們個頭大得多,知機的魯莫人早早地退回了樹林之中,隻剩下一些被張立、嶽陽吸引得忘記生死的笨家夥,來不及逃跑,或根本沒想過要跑。


    那些巨鳥並不急於啄食魯莫人,它們隻是每次俯衝,抓住一兩頭,便帶至高空,摔下來,然後再次俯衝,再帶起一頭;但是在魯莫人群中捕食也是個危險的活兒,嶽陽和張立就看見一隻被魯莫人看穿了飛行軌跡的巨鳥,遭到幾十隻魯莫人跳起來攻擊,被劃得傷痕累累,險些沒能飛走;緊接著,另一隻巨鳥被魯莫人們生生吊著栽倒在地,很快就變成一堆羽毛和骨架。


    嶽陽和張立趁著魯莫人潰逃向樹林,巨鳥在後追擊的機會,悄悄溜下岩壁,手臂把著手臂,一瘸一拐地艱難遠離這修羅戰場。他們不知走了多久,慶幸的是這一路身後沒有魯莫人跟著,但他們反而走得最心驚膽戰,時時要回頭張望,稍有風吹草動都會令他們驚恐緊張。張立見嶽陽實在不便行走,不由分說,強行將嶽陽負在背上,高興道:“你小子,我可背你兩回了。”


    嶽陽道:“那下次換我背你好啦。”張立連連搖頭,兩人齊聲低笑。就這樣,他們攙扶著走一截,張立背一截,然後再走一截,再背一截,不敢停留,也聯絡不上其他人。林中多有鳥鳴獸吠,兩人便手臂把緊,說兩個冷笑話,以笑拒畏。


    等他兩人抵達雀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看著雀母岩邊的星星燈火,兩人同時湧起一種歸家的感覺,還是有人的地方好啊!兩人快步奔到雀母岩下,大聲呼喊起來。


    他們二人不知道,此時雀母城內,也是一番忙碌的景象,拿著武器的士兵來來往往,百姓都藏在家裏,城裏彌漫著血腥和燒焦的味道。王宮中不斷有士兵挑著水桶,“嘩啦”一聲潑在石板上,將那些淋漓的血跡衝刷幹淨。


    雀母宮中,王的坐塌上擺了一張石棋盤,上麵畫著橫斜交叉的線條,棋子是一些形狀怪異的石子,下棋的一方,正是矮小的郭日,而另一方,則是黑衣的卻巴!


    郭日放下一枚棋子,道:“你說,他們誰占優勢?”


    卻巴跟著下了一枚棋道:“那個金發的大個子有著恐怖的實力,而那個蒙麵人或許比他還可怕,我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猛獸咆哮的氣息,相信他也從我身上感受到了蟲的吟唱。”


    郭日拈棋的手定在半空,道:“傳說中戈巴族人擁有的能力?”


    卻巴道:“是的,傳說中戈巴族人教會了我們祖先對猛獸、蟲蟻和蠱的控製,但大家居住在各自的村落中太久了,許多對猛獸的控製方都失傳了。那個蒙麵人似乎掌握了這種技……而且從我們的士兵回報來看,他們去的地方,正是魯莫人的巢。”


    郭日落下棋子,肅然動容道:“你是說他想控製魯莫人?那卓木強巴他們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卻巴道:“那也未必,戈巴大迪烏就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存在。我一直很奇怪,他是怎麽突然出現的,現在看來,他應該和卓木強巴他們是一夥的。而且卓木強巴他們也並非等閑之輩,據我的觀察,至少有一人能與金發男子匹敵,還有一人身手恐怕較金發男子高明,僅和戈巴大迪烏有一線之差。”


    郭日笑了,道:“如此說來,還是符合我們最初的估計。”


    “嗯。”卻巴點頭道:“金發男子和蒙麵男子都會死,卓木強巴他們恐怕也隻能存活兩到三人,而且情況也不會樂觀。”


    郭日接著道:“距離他們最近的避難所隻有雀母,所以,傷痕累累的他們隻能回到這裏,嘿嘿……你瞧,我們的目的終究還是實現了。”


    卻巴緊張地瞟了郭日一眼,心想:“隻是你的目的實現了,我的可還沒有。”但他不敢開口,此時的郭日已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郭日仿佛看穿了卻巴,道:“放心吧,我答應過給你的權勢,就一定會給你。我什麽時候做過背棄盟約的事情,對不對?”


    卻巴連連點頭,郭日道:“該你走了,快點。”


    這時,一名士兵進來報告:“有兩個人在城下求救。”


    “終於回來了啊!”郭日長舒一口氣,笑道:“好好招呼我們的客人。”士兵領命而去。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8——郭日念青的想


    陰暗潮濕的地下牢房火光搖曳,嶽陽和張立被五花大綁在“大”字架上。兩個精疲力竭的傷者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幾乎還沒做出反應就被束縛住了,直到此刻他們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地牢人口傳來踩在水窪上的紛遝腳步聲,有士兵大聲宣:“雀母王到——”


    嶽陽破口大罵道:“雀母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就是這樣對待你們的尊貴客人的?別忘了,戈巴大迪烏還沒有完全治好你女兒的眼睛呢!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把我們關在這裏……”他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他沒有看到雀母王,卻看到了郭日念青,以及黑袍籠罩下的卻巴嘎熱。周圍的士兵按照王的禮節給郭日見禮,嶽陽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頓時頭大。


    郭日笑道:“誰說我忘恩負義了?我可是最知恩圖報的人。嗯?這邊這個是怎麽回事?弄醒他!”


    旁邊的張立因背負嶽陽太過疲倦,竟然在“大”字架上睡著了。一桶刺骨的涼水從頭澆下,張立猛地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卻看到距自己不足一尺遠的地方站立著郭日念青,正無比仇視地瞪著自己。


    嶽陽萬分驚恐地盯著郭日念青,天知道這個矮子會對自己的情敵做出什麽樣的舉動。張立反倒一臉坦然,和郭日默默地對視著,兩人就一直那麽看,周圍的人都覺得過了很久了,兩人卻絲毫沒有眨眼的意思。


    終於,郭日開口道:“我實在不明白,究竟你有哪點好。論身手,你在你的隊伍中屬於差等;論相貌,你和你們隊長比也差遠了;論才智,你甚至還不如你旁邊這位小夥子。她到底看上你哪點?你究竟有什麽好?”郭日越說越氣,猛地一腳踹在張立腿上。張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那麽平靜地看著他。


    嶽陽心中卻掀起了翻天大浪,郭日竟然知道這才是張立,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是胡楊隊長死後,還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如果是一開始就知道的話,他為什麽要殺了胡楊隊長?他告訴胡楊隊長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說,那隻是局的一個開始?天哪,這個小矮子盤算的是什麽?


    郭日極力踮起腳尖,將手臂伸到最高,拍了拍張立的臉,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麽殺了你的,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麽容易,我要讓你受盡人間的痛苦才死去,我要讓你忘記自己是誰,忘記你幹過什麽,隻記得地獄般的痛苦。哭吧,趁你現在還有眼淚,哭啊!”


    張立冷冷地看著郭日那張臉,平靜地答道:“自從我知道,你就是那個王子之後,一直以為,阿米不喜歡你,隻是因為你的相貌平庸,如今我才明白,阿米不喜歡你,是因為你擁有一顆邪惡的心。你根本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裏,你不配做人,你是魔鬼,而且是一個天生殘疾、心智不健全的魔鬼。”


    郭日隻聽懂了“阿米不喜歡你”這一句,他滿不在乎道:“沒關係,你死後,阿米會回到我身邊的,她會忘了你,噢不,或許是恨你一輩子,尤其在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情之後。”


    張立道:“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做了什麽事情?”


    “嗬嗬嗬嗬……”郭日吸著氣笑道:“你現在還沒做,不過你很快就會做了。”他瞄了嶽陽一眼,道:“你會殺了你的朋友,或許是咬死他,或許撕裂他的肚子,要不然就被你朋友殺死,不過那種可能性很小;然後我會放你出去,你會殺死你見到的每一個人,並以他們為食,強暴少女、撕裂牲畜,所有令人發指的事情,你都會幹。可憐的村民,不得不請軍隊來殺了你。你說,阿米會不會恨這樣一個魔鬼昵?”張立道:“我不會幹這些事情。”


    “哎呀呀。”郭日道:“這可由不得你呢,你會忘了你是誰,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會變成一頭野獸。而在這個過程中,你的身體,就像被一萬隻蟲啃噬著內髒,還有一萬把拉鋸在鋸著你的腦袋,在你受盡一切痛苦之前,它們都不會讓你死的,它們需要新鮮的血液,它們會驅使你不斷地殺,不斷地殺,很有意思吧?不過到時候你究竟有一種什麽樣的感覺,看到的是不是地獄,我很想你能告訴我,如果那時候,你還能說話的話。”說完,他冷冷地看了張立一眼,僅一個眼神,他便果斷地下命令道:“別讓他咬斷舌頭。”


    兩旁的士兵迅速捏住張立的頜骨,讓他無閉口,接著,塞了一個鏽跡斑斑的鐵套子在張立口中,似乎將他的牙齒固定起來了,一個士兵擰著鐵套旁邊的螺栓,張立的嘴,竟然被越撐越大。


    卻巴嘎熱將郭日舉了起來,放在與張立等高的位置,麵對麵。郭日陰笑道:“準備好了嗎?地獄的大門將為你打開了哦!”


    嶽陽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卻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大聲道:“不要,你要做什麽?都衝我來吧!我來替他承擔這種痛苦,你把我變成野獸吧!”


    郭日扭頭道:“嘖嘖,真是兄弟情深啊,不知道當他咬住你的咽喉時,你是否也能這樣想呢?或者,在這之前,你殺了他?哈哈,一旁看著吧,這可是失傳了好幾百年的古術,難得一見呢!”說完,卻巴將郭日舉得更近了些,讓他靠近張立。


    郭日張開了嘴,伸出自己的舌頭。張立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害怕,卻還是為這些不知所以的蠱術心顫,那郭日舌頭對著的方向,正是自己無合上的嘴啊!張立眼睛突兀地鼓著,瞳孔向下,他看到郭日舌心的舌苔竟然不是常人顏色,而是墨綠色的;郭日喉結上下滾動著,舌尖輕顫,不斷發出類似嘔吐的聲音,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他喉嚨深處出來。


    出來了,一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在張立、嶽陽見聞之外的東西,從郭日的咽喉深處爬了出來,指頭粗細,看它扭動的樣子,竟然是個活物!一時間,張立竟然忘記害怕,或者說是嚇傻了。那東西,張立看到的部分,就像一條蠕蟲,有著粉綠色、肉乎乎的背,也以蠕蟲的方式挪動,即後半身的肉縮緊,前半身的肉舒展開,一節一節地蠕動;可它的正前方,卻是向日葵般的口器,無數倒鉤狀的細齒呈螺旋狀排列;它的背上,仿佛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膿皰,隨著它的蠕動,那些膿包裏仿佛還有東西蕩來蕩去。那條蠕蟲爬出郭日的口腔,仰起頭感知了一番,一下子就對準了張立的嘴!


    張立止住呼吸,希望借此避開那怪物的注意,但是沒用,它好像受到某種召喚,扭動著身體,毫不客氣地朝著張立的嘴,一節一節地蠕動,一點一點地前進。


    而在嶽陽看來,那分明就是頭部像微型苦瓜,後半身像蜈蚣的某種生物,他看著那東西爬進張立的嘴裏,像蜈蚣的那截身體之後,還拖著根像臍帶一樣的東西。如今張立和郭日兩人的嘴,就被那根臍帶似的東西連著,臍帶中是全身卵圓形的顆粒狀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顆粒在臍帶中滾動滑移。嶽陽心急如焚,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希望張立能夠咬碎那鐵箍,咬死那條蟲,但顯然那是沒可能的。


    張立正在同那條蟲做最後的鬥爭,他感覺到那滑膩的肉身鑽入自己口腔深處,正準備順著喉管往下爬,他所能做的就是哽咽住喉部,希望能卡住那條怪蟲,可是沒用,他很快感到那條肉蟲翻開了口唇,露出那些鋒利的牙齒,像個鑽頭一樣,使勁地在往自己喉下鑽。“啊,哢,咳咳……”張立想利用氣流把那條肉蟲噴出來,沒想到咯出了一些帶血的唾沫,那條蟲竟然鑽得更深了。緊接著,張立明顯感到喉部一空,就像吞下一根巨大的麵條,“哧溜”,那條蟲帶著尾後一長串東西,全數沒人了張立的嘴中。張立猛地咳嗽起來,咯出大量血絲。


    嶽陽心中一緊,失聲道:“張立!”張立心頭卻是一鬆,事已成定,反倒沒那麽害怕了。


    郭日則在那條蟲完全離開自己口腔之後,馬上從旁邊的士兵手中抓過一個皮袋,拔開塞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是酒,烈酒,嶽陽聞到空中有濃鬱的酒氣。


    卻巴放下郭日,郭日一麵大口地喝著酒,一麵下命令道:“等我回來時,我要讓他忘掉這件事。”卻巴表示知道該怎麽做了。接著,有士兵猛地一擊,敲暈了張立。卻巴解開張立嘴裏的鐵套,示意士兵將他放平,開始擺弄起別的蠱術來。而郭日則去了別處,很快響起了反複的嘔吐聲和大口的灌水聲。


    嶽陽蒙了,他看著卻巴擺弄張立的身體,腦子裏念頭紛亂:“張立中蠱了,那蟲鑽了進去……那東西鑽了進去……不,或許還有救,趁現在,讓他把那東西吐出來……”


    一想到這裏,嶽陽馬上大聲呼喊:“張立!張立!”


    叫了兩聲,卻巴盯著他道:“閉嘴!你是想被鉤了舌頭,還是和他一樣被打暈呢?”


    嶽陽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形勢不由人,他沒有辦幫助張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細看著,看著卻巴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或許,或許塔西師能有辦,如果他們能出去的話……所以嶽陽閉上了嘴,瞪大了眼睛。


    郭日很快回來了,他抹去嘴角的酒漬,詢問道:“怎樣?”


    卻巴道:“成了。”


    郭日道:“好。”他眼神瞟過來,看著嶽陽,道:“把他們兩人關在一起。”接著又來到嶽陽旁邊,似笑非笑道:“剛才那一下敲擊,是很有技巧的,加上一些藥物,等他醒來後,就不記得中蠱的事了。怎樣,要不要告訴他呢?你們可是好兄弟哦,或者……趁他昏迷,殺了他!讓他死得毫無痛苦,他醒來後會怎麽樣,我可不知道哦,決斷權在你……哦嗬嗬嗬嗬,哈哈哈……”


    郭日仰天大笑出門去,幽暗的地牢裏隻留下他一串囂張的笑聲。


    “撲……”“砰……”張立、嶽陽就像兩條麻袋,再次被人扔進了那惡臭熏天的牢房。嶽陽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一落地就向張立爬過去,喊道:“張立!張立?”喊了兩聲,突然想起郭日的話來:“他醒了之後會怎麽樣,我可不知道哦……”嶽陽摸到了張立的腿,借助牢房外昏暗的燭火看清了張立的臉。張立安詳地躺著,和普通熟睡沒有什麽兩樣,可是他醒來呢?嶽陽想到了那些赤紅著雙眼、滿嘴流唾液的電影畫麵,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應該不會這麽快起效吧?”他心中這樣想著,又拍了拍張立,繼續喊道:“張立……張立……”


    張立悠悠醒轉,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被血沫染紅的牙齒。嶽陽不禁直立起身,往後靠了靠。張立清醒過來,四顧一番,然後看到了嶽陽,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裏?”


    見張立神誌清醒,嶽陽舒了口氣,忙問道:“我們又被抓住了,這是在地牢裏,你還記得嗎?”


    張立掙紮欲起,嶽陽拖他靠牆半坐著,張立道:“我記得……我們被綁在木架上,好像有什麽人來過,後來……後來就記不起來了。”


    “真的記不起來了嗎?”嶽陽輕輕歎了口氣,接著馬上道:“別說這麽多了,他們喂你吃了東西,快,把它吐出來!”


    “是什麽?”


    “你別管是什麽,先吐,吐出來再說。”嶽陽協助張立,用手指催吐,張立靠牆吐了半天,除了清水,什麽也沒吐出來。嶽陽頹然靠牆,心道:“完了完了,吐不出來了。”


    這時張立道:“我好像想起來了,是郭日!是郭日念青,應該不是幻覺,是他嗎?”


    嶽陽點頭,張立又道:“他們喂我吃了什麽?”


    嶽陽道:“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張立皺眉道:“他們給我下蠱了!你怎麽樣?”


    嶽陽道:“我沒事,你也不要太擔心,總會有辦的。”


    張立卻想起了別的事情,道:“郭日念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說,雀母王在包庇他?不,這不太可能。難道,他把雀母攻占了?那強巴少爺他們……還有亞拉師……”


    嶽陽道:“我們似乎是唯一被他們抓住的兩個,或許,其他人沒我們這麽笨。”


    張立懊惱道:“都怪我,帶著你在下麵大喊大叫。”


    “嗬……”嶽陽道:“你有什麽好自責的,要說這件事,隻能怪我沒想到吧。”他重重地一拳擊在木樁上,牢房裏灰塵簌簌撲落,“真該死,竟然接二連三地沒想到!”


    張立道:“你分析能力強,你給我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郭日誤把胡隊長當做我了嗎?”


    嶽陽道:“這個郭日念青,打一開始就沒打算針對某一個人,他看出了我們是一個團體,也看出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知道,要是對付我們某一個人,我們其餘的人肯定會還擊,所以,他設下了這樣一個連環的毒計。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把我們全部殺死!”


    張立驚恐道:“你說什麽?”


    嶽陽道:“現在我可以把整件事情聯係起來了!郭日早就在篡謀雀母王的王位,在整個雀母,他唯一有所顧慮的大概就是次傑大迪烏及國王的親衛兵吧,所以,當他發現那個莫金小組的傘降成員後,就密謀了一個針對次傑大迪烏的暗殺行動,可惜暗殺失敗,那個莫金的手下也跑了。而在這時,他應該是聽到了你和阿米的事,所以,在我們抵達雀母之前,他就決定了要除掉你,於是將刺殺次傑大迪烏的事嫁禍到我們頭上。不過在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掌握生殺大權,隻能把我們關起來,而幸好亞拉師逃了出去,雀母王才沒有被郭日的一麵之詞迷惑住。於是這個郭日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也就是利用治療公主的眼睛和治療強巴少爺的傷來挑撥矛盾,但是很可惜,我們沒有上他的當,而亞拉師那時候已經猜到,戈巴大迪烏就是塔西師,我們接受了他提出的條件。這個郭日在當時,就立刻做了兩種準備,一是我們能接回戈巴大迪烏,二是我們不能接回戈巴大迪烏。他一麵派人暗中阻撓我們的行程,一麵通知雅加的內應,讓我們無與戈巴大迪烏接觸,這一係列行動失敗之後,他便決定了向胡隊長或是敏敏下手。”


    “等等,”張立道:“你是說,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人質活著?”


    嶽陽點點頭,道:“不得不承認,這個郭日心思之毒、考慮之遠、應變之快,絕非我們所能想象。或許是從第一次見麵,或許是我們在爭當人質的時候,他發現了我們這個團隊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同時意識到,要殺死我們團隊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引起其他的人反擊,而擁有精良武器和可怕身手的我們集體發難的話,他認為雀母的兵力很難抵擋,或是會受到極大的損傷,所以才製訂了這麽一個計劃。他隻用殺我們其中?


    ??個人,然後假裝遁逃,既讓我們憤怒,又讓我們無處發泄,還讓我們以為他逃了,放鬆了警覺。顯然,他利用了憤怒的人容易衝動、容易犯錯的心理弱點。他或許在我們之前就碰到了莫金,從莫金他們的言行中知道了我們與莫金的關係,所以他就利用了莫金。那些給我們帶路的士兵,以及失蹤的士兵,看來都是郭日的人,他們將我們引向莫金的方向。由於兩方都不是他的力量,最好我們是鬥個兩敗俱傷。這個郭日定的計策,他永遠都穩操勝券,不管誰贏誰輸,他都是最大的獲益者。而當我們與莫金展開激鬥時,他卻率著他的士兵,攻占了雀母王宮。他一直是雀母的軍隊統帥,掌握著雀母的實權,所以,這場勝利是早就注定了的。”


    張立道:“那他以前何必弄瞎公主的眼睛,還搞出那麽多事來?”


    嶽陽道:“以前他想辦弄瞎公主的眼睛,假意與雅加談判,都是為了讓整件事顯得自然、平穩。如今公主的眼睛會慢慢恢複,他的陰謀已經敗露,他就無須再掩飾什麽了。選擇這個時候發難,一是雀母王還未能及時重新布防,二是我們因憤怒追擊莫金,如果贏了也會損失慘重,到時候隻能回到距離最近的雀母,這就正中他的下懷。”


    張立道:“他怎麽知道莫金會來?”


    嶽陽道:“他不可能知道,應該是巧合,所以我才說郭日可怕,僅一次偶遇,就讓他訂出了這麽惡毒的計劃,他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特別是對人心人性的判斷和把握,在我之上。如果莫金沒來,相信他也另外為我們準備了一套完善的計謀。他統觀全局,製訂計謀,讓你根本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麽,等你想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張立歎息道:“這個小矮子,實在是太可怕了。現在我擔心的,是強巴少爺他們。”


    嶽陽也疑惑道:“照理我們當是最晚回來的,強巴少爺和亞拉師他們,去了哪裏呢?”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9——對多數人好


    卓木強巴還在跑,憑借塔西師的指引,他們數次避開了絕境,好幾次衝進了魯莫人的包圍圈,又好幾次衝出來。呂競男的雙手滿是血跡,她也數不清自己究竟殺了多少頭魯莫人。跟在後麵的追兵漸漸少了,但是他們清楚,他們距離雀母已經很遠了。等到終於聽不到魯莫人的叫聲時,天已蒙蒙亮,卓木強巴等三人,斜靠在一株大樹的枝幹上喘息,還不能完全放鬆,這裏還是一片密林。與張立、嶽陽他們不同,卓木強巴、塔西師和呂競男奔走一晝夜,是硬生生地將魯莫人甩掉了。


    卓木強巴撥弄著鏡片上的旋鈕,距離太遠,早就離開了通信器的範圍,他問呂競男道:“我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


    呂競男搖頭,道:“不清楚,估計已到半崖遺跡了吧。”


    半崖穆族的遺跡,就是他們第二次與西米等人交手的地方,在雀母和共日拉村的中間位置,也是巨鳥的巢。塔西師看著疲憊不堪的二人,道:“你們兩人先休息吧,我替你們看著。”


    “不行。”卓木強巴道:“這裏還是魯莫人的地盤,太危險了。”


    塔西師道:“那你的意思是?”


    呂競男會意道:“你想去遺跡?”


    卓木強巴點頭道:“不錯,魯莫人上不去,而崖壁又被炸斷了,那些巨鳥過不來,到了那裏,我們才可以休息。”停了停又道:“不知道亞拉師他們怎麽樣了。”


    呂競男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現在估計已經平安到達雀母了。”


    卓木強巴從樹幹上站起來,望著雀母的方向道:“希望如此吧。”


    呂競男也跟著站了起來,道:“走吧,趁現在身體還撐得住。”她知道,一旦停下來,人的精神和體力都將極大地削弱。


    塔西師讚許道:“很少見到精神這麽好的年輕人了。”卓木強巴背起塔西師,微微一笑,很久沒有人稱呼他為年輕人了,呂競男也是莞爾。兩人蕩開飛索,繼續在叢林裏尋路,走了沒多遠,呂競男放慢了蕩索的速度,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卓木強巴以為她體力不支,詢問道:“你還能堅持嗎?”


    呂競男反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周圍……感覺很熟悉?”


    “是嗎?”卓木強巴打量了一番,樹還是樹,土還是土,沒有熟悉的感覺啊,他搖頭道:“看不出來。”


    呂競男似乎已經發現了什麽,道:“跟我來。”蕩了百來米,指著前方道:“如果我沒記錯,從這個小土坡上去,下麵就是一條大河。”


    待翻至坡頂,果然下方是一條澎湃的大河,而河的對岸,那巨大的鼎形山岩,豁然屹立眼前。卓木強巴驚呼道:“共日拉!我們竟然跑回共日拉了!”


    回到村裏,沒見到阿米,應該是去照顧病人了,有熱心的村民去通知阿米,安吉姆迪烏也來看望他們。塔西師表示,卓木強巴他們已經很疲倦,就由他來回答村民的問題,讓卓木強巴他們去休息。


    回到熟悉的小屋,倦意終於不可扼製地襲來,卓木強巴隻想倒頭便睡,突然想到一件事,又複爬起,希望共日拉村能派人去雀母看看,如果找到他們在雀母的同伴,就告訴他們,自己這一方已安全抵達共日拉,希望他們別擔心。然後,他看了已進入夢鄉的呂競男一眼,自己也很快地睡去了。


    錯日附近。


    莫金、索瑞斯、馬索三人先後奔跑而出,皆是衣衫淩亂、血汙滿麵。莫金抱怨道:“以後沒有弄清楚的事,千萬別再做這麽危險的試驗了!我們差點被你的試驗害死!”


    索瑞斯嘿嘿一笑。馬索眼珠一轉,記在心上,這時猛地聽到濤聲如歌,馬索道:“老板,看來是快到那處狹口了,這裏是唯一能渡過湖的地方,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我們就這麽放過那個設計陷害我們的人麽?要不要回去報複他?”馬索又露出那副張著嘴、微吐舌頭、瞪大眼睛頻頻點頭的樣貌。


    莫金道:“你這個笨蛋,就算回去報複了他又能怎麽樣?他能給我們什麽?這是個機會,你懂不懂?那個小矮子會為我們拖住卓木強巴他們的,我們要找的是神廟……神廟!明白嗎?”


    地牢裏,嶽陽和張立說了一宿話,張立很快又睡了過去。嶽陽數著自己的脈搏,不記得數了兩萬六千多次還是七千多次,自己也睡著了。當他再次醒來,地牢裏人影空空,燭火已滅,數道光柱透過夾壁孔隙斜射進來,光柱中影影綽綽,地上汙濁不堪。嶽陽拍了拍昏沉沉的腦袋,站了起來。


    “你醒啦,小夥子。”地牢隔壁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嶽陽一驚:“是誰?”


    那蒼老的聲音又道:“你是……和卓木強巴他們一起的吧?”


    嶽陽奔到隔欄旁望去,隻見一位白發披頭的老者,渾身血汙,被釘在十字架上,十指箕張,指甲又黑又長,一雙好像掛豬肉的鐵鉤子貫穿他的肩胛骨。一柱光緩緩移到老者手背,嶽陽這才看清,那又黑又長的哪裏是十個指甲,分明是從指尖釘進指骨的十枚鐵釘。


    看著這個遭遇比他們還慘的老者,嶽陽愣是想不起是誰。


    那個老者微微別過頭來,道:“就你一個人嗎?卓木強巴他們呢?逃掉了吧?”


    嶽陽又被嚇了一跳,原來這個老者的兩個眼窩深陷,滲出血來,說話時滿嘴也是鮮血淋淋,他竟然被人生生剜去了雙眼,牙齒也被一顆顆拔去了。這時,老者臉上的圖騰提醒了嶽陽,嶽陽失聲叫道:“大迪烏!你是次傑大迪烏!”


    次傑大迪烏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對這個隻見過一麵卻能認出自己的小夥子表示肯定。嶽陽心中冰涼,道:“是誰幹的?是郭日嗎?他……他可是你的學生啊?他怎麽能這樣做?”


    次傑大迪烏緩緩道:“郭日這孩子,是個非常出色的政治家呢,他深知不是盟友就是敵人的道理。對敵人要狠,這孩子從不手軟。”


    嶽陽道:“如果是敵人,殺了也就是了,他為什麽要這樣對你?他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


    次傑大迪烏道:“你很聰明,思維也很敏捷,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郭日。是的,他對我施加酷刑,是為了找到嘎瑪基白登的下落。而且,對我這個最大的敵人施加酷刑,想必也是他早就想做的吧。”


    “嘎瑪基白登?”嶽陽疑惑。


    次傑大迪烏解釋道:“嘎瑪基白登是雀母王的名字,他帶著阿吉拉姆逃走了。”


    嶽陽略感欣慰,凡是對郭日有威脅的事情,他都感到痛快,又問:“他為什麽會把你當做最大的敵人?”


    次傑大迪烏道:“我是整個雀母唯一能和神溝通的人,我的話,就能決定雀母王的行為;此外,我還掌握著許多讓人生讓人死的秘,你說,這還不算最大的敵人嗎?”老人微微仰起頭,似乎回憶起很自豪的事,慢慢道:“郭日這孩子,我知道他會很有出息。從小他就跟著白登學習如何禦人,如何統領百官,他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他天生就是一個軍事天才,指揮千軍萬馬,未嚐一敗。長大後,他又跟著我學習神明之術,掌管生死,如果不是他的身材偏小,那真可以算是一個完美的人了,老百姓早就拿他當神一樣崇拜。”


    嶽陽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學古藏語學錯了?抑或是這位老人家被折磨得精神錯亂?受到這種折磨,還說郭日不錯?嶽陽結結巴巴道:“呃……迪烏大人,我,我沒聽錯吧?你剛才好像是在說,郭日這人不錯?郭日可是相當的邪惡啊,他都把你弄成這樣了……難道還是好心?”


    次傑大迪烏卻答道:“什麽是正義,什麽又是邪惡?我們每天吃各種肉食,對那些提供肉食的動物而言,我們的行為,是否能算正義呢?森林中的野獸偷吃我們的家畜,或者吃了人,就叫邪惡,人吃野獸,便是天經地義?孩子,你要記住,正義隻是一個相對的詞,它所代表的意思是對大多數人好。兩國交戰,失敗方以敵方殺人多者為惡魔,勝利方以己方殺人多者為英雄,什麽是正義?而且,正義隻是我們人類對自己的評價,除了人類自身,沒有哪種動物會認同我們的正義吧。”


    嶽陽沒好氣道:“他對大多數人好了?”


    次傑大迪烏竟然點頭道:“郭日這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很有能力,在軍事、生產、科技等諸多領域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超越了曆代雀母王。我相信,朗布在他的領導下,將遠遠超越雅加,成為強大的王國。”


    嶽陽道:“他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竊取王位,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對付昔日的老師,你認為,他真的會對百姓好?就算他很有能力,恐怕也隻會用於窮兵黷武,征戰不斷,這樣的日子,我相信不會是老百姓希望過的。而且,就算他能完全征服雅加,然後呢?然後又做什麽?以他的殘暴,恐怕隻會荒淫無道,慘絕人寰。”


    次傑大迪烏道:“不,我清楚郭日這孩子,他心地還是很善良的。今天他或許對你們卑鄙,對我殘酷,但這是因為,我們站在了他的敵對麵;如果他把你當朋友,你就會發現,不管你做什麽,都會非常的順利,因為在你還沒開始做之前,他就會把一切都替你考慮好了。他會對雀母的百姓好的,這一點你要相信。”


    嶽陽快抓狂了,急促道:“既然這樣,你們把神權、王權啊直接交給他好了,幹嗎弄這麽多事?”


    次傑大迪烏正言道:“你們不明白的,成就一個人,特別是成就一名王者,不僅僅要成就他的仁慈和智慧,還要成就他的手段和決心。在雀母的曆史上,從來都隻有最軟弱最無能的王,才會在上任王老死之後繼位,真正有能力的強者,從來都是通過武力奪取王權的,隻是,他們都沒有郭日做得這麽好,這麽完善。他以最少的人、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王權的更替,原本,他還打算做得更好的,是你們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些我們都知道。”


    雀母王宮中,郭日和卻巴守著一處石壁,隻聽石牆內清楚地傳來了嶽陽和次傑大迪烏的對話。卻巴詭異道:“這個老頭兒還真會說話,怕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吧?難道他還不想死,還想賴著多活幾天?難道他不知道這樣隻會增加他的痛苦麽?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郭日卻陰著臉,沒有說話。卻巴一看架勢不對,也趕緊住口。


    聽完次傑的話,嶽陽終告無語,郭日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大多數人好?這在嶽陽聽來,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他沉默了好久,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趕緊道:“迪烏大人,我不和你討論郭日了,他對也好,錯也好,我們隻是一群過客。但是現在,我的朋友中了郭日種下的蠱……”他警惕地看了張立一眼,見他還在熟睡,嶽陽壓低聲音道:“不知道您有沒有什麽辦救他。”


    “哦?”次傑大迪烏道:“將他中蠱的情況說來聽聽。”


    嶽陽詳細地將張立中蠱的過程講了一遍。剛說到一半,次傑大迪烏已經迫不及待地接了下去,而且所說的情況和嶽陽所見分毫不差。嶽陽大喜,以為這次張立有救了,不料,次傑大迪烏最後感慨道:“沒想到啊……竟然是桑嗯及哇,這可是已失傳的蠱術,郭日這孩子,竟然找到了蠱蟲,還學會了養蠱,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嶽陽可沒心思理會次傑大迪烏的感慨,催促道:“大迪烏,大迪烏,怎麽樣,這種蠱有解開的方嗎?”


    次傑大迪烏緩緩地搖頭道:“桑嗯及哇,蠱噬心煞,忘乎己身,手生鐵爪,其爪長利,僅餘嗔忿,懷毒害想,以爪攫人,肉即墜落;或被斫刺磨搗,以為已死,然冷風吹之,皮肉還生,循複活起……這個和大青蓮蠱不一樣,且不說它已失傳多年,我從未見過,在傳說中,它就是不可解的蠱毒。”


    嶽陽急道:“你……你再想想,是不是記錯了?怎麽會沒解開?一定有辦的!那條蟲又不是很大,弄死它不行嗎?”


    次傑大迪烏道:“你看到的那條蠱蟲,本身不能對人產生多大的損傷,它其實隻是一種腸胃寄生蟲,擅長的是在人體內髒鑽孔,然後依附在上麵。真正的蠱,是那條蟲身上那些孢子,它們沿著蠱蟲打開的通道入血,一旦入血,就不可逆轉了。”


    嶽陽一坐在地上,喃喃道:“怎麽會這樣?那蟓蜒呢?強巴少爺的蠱不也是入血麽?他的都可以治好啊!”


    次傑大迪烏道:“一物克一物,蟓蜒隻能清洗大青蓮蠱,對桑嗯及哇的孢子沒有效果。它們入血後,會很快聚集在我們眼睛後麵的一個區域。據傳說,中蠱者看到、聽到、嗅到的都是一些孢子造成的假象,他仿佛生活在地獄之中,整個人違背常理,喪失自我,形同野獸。”


    嶽陽大聲道:“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昨天我還和張立說過話,他整個人都很正常、很清醒啊!”


    次傑大迪烏道:“是的,據記載,中蠱者在中蠱後,有一段時間與常人無異,那是因為,孢子尚在血中遊走,還未找到適合的聚集地點,這個時間,在12個時辰至36個時辰不等。然後,中蠱者的意誌就開始模糊,額頭發熱。你瞧,你這麽大聲地說話,你的朋友都沒有醒來呢。”


    嶽陽不及站立,返身就向張立撲去,一觸額頭,竟然燙得他縮手。嶽陽再次將顫抖的手放上張立的額頭,滾燙的熱度沿著他的手掌焚燒著他的心!


    “不——”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0——相濡以沫


    嶽陽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搖晃著張立的身體道:“張立,快醒醒,別睡了。”


    張立卻發出囈語:“別管我……”被嶽陽搖得狠了,他仿佛在夢中被什麽東西驚嚇住了一般,大吼了一聲:“別過來!”


    嶽陽一驚,趕緊鬆手。張立又如打瞌睡般嘟噥了一句:“走……”


    嶽陽再按上張立額頭,又摸摸自己額頭,焦慮地問次傑大迪烏道:“他……他是怎麽了?”


    次傑大迪烏道:“中蠱者發熱的過程將持續2~3天,也有記載超過5天的,實際上,這就是他在與體內的蠱毒做搏鬥的一個過程,蠱毒開始影響他的思維,改變他體內的環境,以更加適合自己生存。現在他就好像在做夢一樣,開始不斷產生幻覺,然後他將漸漸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直到最後完全入夢……”


    “那會怎麽樣?”


    “怎麽樣?當然是迷失自我,完全成為孢子控製下的生物,隻剩下作為生物的本能,進食、繁殖,而這也隻是孢子為自身所需施展的手段。那時候,他已經死了,隻是個擁有軀殼的傀儡。據傳說,那時中蠱者的皮膚表麵會長出好像指甲一樣的覆蓋物,異常堅硬,就是書籍中所說的手生鐵爪,動物被他輕輕一抓,就會皮開肉綻。”


    “那……那……那他就不能戰勝孢子,讓自己意識恢複過來?”嶽陽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不可能。”次傑大迪烏冷冷地粉碎了嶽陽的想,道:“要知道,那些孢子不僅僅是聚集在人的眼睛後麵那個區域,改變人的感官,而且,它們也是以後麵那部分為食物,一邊蠶食,一邊排放毒素,你說,僅僅憑意誌,能戰勝它們?再堅強的意誌也會被消磨殆盡,最終隻能被侵蝕。”


    嶽陽死死握住一把幹草,咬牙道:“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像是在問次傑,又像是在問自己,或是在問張立。


    次傑大迪烏道:“我看過的書籍上隻記載了中蠱者的症狀,沒有記載對應的解決辦。桑嗯及哇,應該屬於較為可怕的蠱毒了。”


    “降溫!”嶽陽突然想起了發燒的病人,急忙道:“降低他額頭的溫度,會不會緩解他的症狀?”


    次傑大迪烏道:“不知道,你可以試一試,如果說是孢子為了造出更利於自己生存的環境才讓人額頭發燙的話,說不定有效。”


    嶽陽激動地站起來,嘴裏念叨道:“降溫,降溫。”原地轉了兩圈,卻突然發現,沒有降溫的東西啊!在這鋪滿幹草的地牢裏,連一滴水也找不到,更不可能奢望那些雀母的士兵來幫助自己。嶽陽急得團團轉,偏想不出什麽好子來,氣急之下,他抱著牢房的木樁,一頭撞了上去,心中湧起無限的悔恨:“如果我早點想到郭日的陰謀……何至於此!何至於此!你給我想啊,你平時不是很機敏的嗎?你不是主意很多的嗎?快想一個辦出來啊,嶽陽!”


    嶽陽連撞數下,頭和木樁相碰,發出“邦邦邦”的聲音,嶽陽陡然停下,血跡!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滑膩一片,感覺有些微涼,他趕緊將手伸給次傑大迪烏看,問道:“你看,你看,這個可以嗎?”


    嗅到血腥,次傑大迪烏搖頭道:“你的血流出來的時候是熱的,冷了之後會凝固,它很黏稠,起不到降溫的作用,而且……似乎那些孢子也很喜歡血液。”


    嶽陽心頭涼了半截,突然又道:“那麽,小便呢?”


    次傑大迪烏仍道:“不行,人的小便中含有赤毒,說不定隻會得到更糟糕的結果。”


    嶽陽的心,拔涼拔涼的……就在他失望至極的時候,猛然想起,除了血液和尿液,人不是還有一種體液嗎……


    卓木強巴這一覺睡至黃昏,醒來時得知村裏已派人前往雀母,稍稍安心。吃過晚飯,又給瑪吉說了說他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他盡量揀簡要的說,卻還是讓瑪吉花容失色。


    去雀母的人至少要明天才能回來,卓木強巴飯後又和呂競男出去走了一轉,登高望遠。卓木強巴總覺得白日入睡時,有擁敏敏入懷的感覺,醒來後兩手空空,心底失落至極。呂競男看出他的擔憂和不安,安慰他道:“敏敏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麽軟弱,再說,有亞拉師……”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隻是……怎麽說呢,那種感覺很奇怪,當一個人天天守在你身邊的時候,或許你不覺得有什麽,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她的呼吸,她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見了,你就會覺得丟失了什麽,心裏空蕩蕩的……”


    呂競男歎息道:“我知道,這就是,戀人的感覺。”


    “嗯?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呂競男幽怨地瞟了卓木強巴一眼。卓木強巴將視線投向遠方,心裏卻在想:“不僅僅是這樣的,上次敏敏的離開,還有這次,好像真的感到丟失了什麽。敏敏啊,難道你真的偷走了我的心?”


    見卓木強巴沉默不語,呂競男也開始獨自思索起來:“這次與莫金同來的不是柯夫,顯然就是方新教授所說的那個叫索瑞斯的操獸師。他們敢兩個人就來找帕巴拉,看起來十分冒險,但他們一定經過了精心的準備。在這種環境中,操獸師是個很恐怖的存在,我們要想好應對之策。這個索瑞斯的資料太少了,十三圓桌騎士的人都是這麽神秘麽?”


    “噠”,一滴清水,滴落在張立額頭,一根手指小心而均勻地將它散開,很快就被張立的體溫蒸幹。嶽陽低垂著頭,艱難地做著吞咽動作,但他並沒有真的吞咽,隻是將唾液聚集起來。他的嘴唇幹涸得像龜裂的田地,他仍小心地保存著每一滴唾液,聚集、滴落、抹散,一整天了,從次傑大迪烏表示這種方或許可行之後,他就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早在一開始,次傑大迪烏就告訴過他:“小夥子,沒用的,你能有多少唾沫吐?而且,你別以為唾沫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它同樣要入脈循環,人丟失不起多少唾液,就像人不能失血過多一樣。”


    嶽陽的回答很簡單:“我活著,他活著!”


    此後,他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因為他知道,說話會帶走很多隱形的水分。


    中午竟然有人送餐,這是嶽陽沒有想到的,他對著木樁外大喊:“水,我需要水!”卻沒有人理他,他很快明白過來,郭日並不是好心送餐,而是這裏一直被監視著,郭日或許正在哪裏看著,就像觀看馬戲團籠子裏的動物表演,他隻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堅持多久。


    想通這點,嶽陽就放棄了無謂的叫喊,眼下,盡量延長張立的意誌是最重要的。中午送餐,晚上送餐,他吃得都極少,食物會形成殘渣,而排泄那些殘渣將帶走大量的水分,但人在饑餓時,卻能產生大量的唾液。嶽陽將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知識都運用上了,那一滴滴唾液,能為張立降低一點體溫。


    “哪怕一點點也好,哪怕一點點也好……”嶽陽就是這樣想的。


    張立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除了囈語,還時不時做出激烈的動作,嶽陽常被他一掌摑倒,或是一腳踹翻,他偶爾半清醒時,便會開口要水,“水……水……”嶽陽想盡了一切辦,為了能讓張立在與孢子的鬥爭中堅持得更久一些。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在黑夜來臨之際,嶽陽格外痛苦,其實,用唾液為張立降溫不到兩小時,他的眼前就開始出現星星,每當進餐,或片刻休息之後,又會有所好轉。不過晚餐之後,郭日似乎失去了這種觀看的興致,再沒有送食物的人來,那困頓和極度的饑渴襲來,嶽陽好幾次都忍不住將唾液咽了下去,還是覺得喉嚨裏像有塊炭在燃燒,嘴角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眼前更是群星繚繞,好幾次差一點就撐不住栽倒在地。嶽陽還在堅持,他知道,自己堅持得久一些,張立就能堅持得久一些,要是自己堅持不住,張立就完了。


    “笨蛋,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全力救你吧?你該不會讓我出糗吧,堅持過今晚,說不定,明天一早,強巴少爺他們就來救我們了……這裏的大迪烏不懂你身上中的毒,但塔西師……塔西師肯定能解救你的。你救我有幾次?不管幾次了,反正我都還活著,我好容易救你一次,你不會不給麵子吧?”嶽陽想著想著,不覺笑了笑,鮮血從唇上迸裂而出,嶽陽到底沒能堅持到卓木強巴他們前來,在黎明到來之前,那些星星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他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第二天一早,卓木強巴提出回到雀母去,他道:“我總是覺得很不安,我們已經分開了一天兩夜的時間,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現在趕過去,或許還來得及。”


    呂競男道:“要是在路上錯過了呢?”


    卓木強巴問安吉姆迪烏道:“這裏去雀母,隻有那一條路吧?”


    安吉姆道:“呃,是這樣沒錯,隻有那條路最安全,所有的雀母人都會走那條路。但是,如果他們遇到了什麽意外,也有可能像你們這樣,從森林正中直穿過來。”


    卓木強巴道:“如果距離不遠,我們的通信器能接收到;如果真的錯過了,我們起碼知道這裏是安全的,我希望迪烏大人能轉告他們,一定要留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反過來,如果他們在雀母出了事,我們守在這裏始終是得不到消息的。”


    呂競男道:“好吧,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雀母。”


    塔西師道:“那麽我留下來,好給你們傳個話,順便去看看阿米照顧的那些病人。”


    商議妥當,卓木強巴和呂競男向著雀母進發,路上,呂競男道:“你是否察覺到了什麽?”


    卓木強巴沒有抬頭,保持高速飛蕩,淩空停頓時才道:“郭日。”


    呂競男道:“郭日?這件事,好像和他沒什麽關係。”


    卓木強巴道:“我不知道,隻是感覺,自從我們到雀母之後,每一件事,背後都有郭日的影子,然後,我們就一天也沒有安寧過。這次與莫金的遭遇實在是太過偶然,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痕跡太明顯,就像故意在指引我們向莫金靠近。”


    呂競男道:“但是,他已經被雀母王驅逐了,還能興起什麽大浪?”


    卓木強巴手腕一翻,搖頭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你別忘了,郭日一直是統領著雀母的軍隊的,他不會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掉。我總覺得,他的失蹤,就像是一個圈套。”


    呂競男有些詫異地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心道,他睡了一天一夜,思路似乎比平常更清晰了。


    嶽陽太累了,當他掙紮著爬起來的時候,渾身劇痛,手臂和小腿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分清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清醒之後的第一件事,他趕緊探查張立的身體,他驚喜地發現,張立的額頭似乎沒有那麽燙手了。他反複地觸摸自己的額頭和張立的額頭,可是很快,他又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手和額頭燙了,還是張立的體溫降了。


    嶽陽探觸張立的呼吸,把住張立的脈搏,傾聽張立的心跳,他抓了一把幹草,在手心裏搓著,刺麻的感覺讓他很快清醒過來,他半跪著,準備重複昨天做的事。可是這次,一陣艱澀的吞咽之後,從喉管深處到舌尖,隻感到一陣火燒火燎的痛楚,一點唾沫星子都沒有。嶽陽一動不動,就這麽艱難地聚集著口腔中的水分,十分鍾後,他感到張立似乎動了一動,嶽陽低頭看了看,是否自己的腿跪麻了……他換了個姿勢……


    半小時後,張立眼珠開始轉動,手臂彈了一下。嶽陽先是一喜,隨即一驚,趕緊摸了摸張立的皮膚,張立的皮膚似乎沒有變得粗糙、堅硬,指甲也沒長長,嶽陽這才大喜。


    四十分鍾後,張立睜開眼睛,眨了眨,看著嶽陽的坐姿,開口道:“你在幹什麽?”


    張立醒了!張立開口說話了!


    巨大的驚喜襲來,嶽陽竟然不知道是該高興得掉眼淚,還是該痛苦得笑出聲來,但他確實笑了,眼圈也濕了。他一把抓住張立的衣領,似乎打算將他拎起來,但最終卻隻是死死拽著那衣領,笑著罵道:“混蛋!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死的!”


    “哎呀,口水!你的口水流到我嘴裏來了!真惡心……呸……呸……”張立叫道:“讓開,讓我起來。”


    嶽陽鬆開手,激動得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裏。張立掙紮了兩下,卻沒能起來,隻是道:“我好像渾身無力的樣子……”


    嶽陽忙道:“你躺著,別動,你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一直在發燒,而且沒有吃東西。”他左右望了望,突然道:“那個老迪烏,竟然敢騙我!”他向次傑大迪烏的牢房走去,喊道:“次傑大迪烏,次傑大迪烏!他醒了,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好了,沒事了?”


    次傑大迪烏沒有嶽陽那種年輕的精力,他此刻已經奄奄一息了,嶽陽叫了老半天,他才迷迷糊糊恢複了一點意識。


    雀母王宮中,郭日瞪著卻巴道:“你的子怎麽沒有效啊?”


    卻巴幹笑了兩下,解釋道:“呃,這種古,我用的時候,也出現過一次這樣的情況。我估摸著,應該是孢子的毒對那個人不起作用,所以那個人的體內不能變成孢子喜歡的環境。”


    郭日不厭煩道:“結果怎麽樣?”


    卻巴道:“由於那人不能與孢子共存,所以孢子蠶食他腦部時他就格外清醒、格外痛苦、格外恐懼,沒多久,就死了……”


    郭日道:“你是說,他會死?”


    卻巴肯定道:“活不過今天。”


    郭日想了想,狠狠地一拂袖道:“真是便宜他了!”這時候,宮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1——被救出獄


    第六十四章陰謀與愛情


    “我無父無母,天地之間就隻剩我一人,有什麽舍不得的?師傅,請教我謀術,等我一統雅加、朗布,我一定率領大軍,踏平這裏,打出一條通往外界的路來。”


    被救出獄


    郭日沒理會宮外的聲音,又問道:“那個老家夥說了什麽沒有?”


    卻巴搖頭,道:“他精神不行,似乎快挺不住了。”


    郭日側著腦袋想了想,道:“喂他點水,讓他活著。”卻巴正以為郭日打算放他師傅一馬的時候,又聽郭日詢問道:“你說,還有沒有什麽別的子,讓他更痛苦一些?”


    郭日說話的時候,就像在問怎麽能把木頭鋸得更細一點,卻巴卻因為他這種異乎尋常的平靜而感到汗毛倒立。卻巴自認為也算視人命如草芥了,可是,要將自己的師傅或親人看做木頭一樣,他隻能承認自己做不到。他謹慎地看著郭日那圓圓的腦袋,實在想不出這個圓腦袋裏住著怎樣的惡魔,難道郭日已經完全合棄了作為人的情感?


    這時,外麵的喧嘩聲更大了,郭日怒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一名士兵進來報告道:“有一群叛兵在襲殺我們的人。”


    “叛兵?有多少人?”郭日眯縫起眼睛。雖然進行了大清洗,但還是有部分忠於原雀母王的勢力暗藏起來。


    那名士兵一頭冷汗道:“呃……到處都是,他們隻暗殺我們巡邏隊的隊長,好多小隊都亂了,目前各隊由副隊長在協調指揮。”


    郭日好像想到了什麽,細問道:“你們看清楚了?那些隊長究竟是被殺了,還是隻被人擊暈了?”


    士兵道:“是被殺了,所以各小隊才會這麽亂。”


    郭日沉吟道:“難道是那個老東西暗中藏起來的力量,想反將我一軍?還是說,他不打算這麽輕易地完成交接,想再考驗考驗我?”


    那名士兵道:“那些叛軍好像對我們的巡遊路線非常清楚,而且首輪都是弓箭襲擊。”


    郭日再無懷疑,笑而起身道:“看來是我們自己人有問題,老家夥,藏得挺深。跟我來,我要親自布防。”


    郭日離開後不久,地牢內,嶽陽還在耐心地向次傑大迪烏闡述張立的情況,他反複向次傑大迪烏詢問,張立是不是就沒事兒了,結果說了半天,次傑大迪烏隻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不可能!”


    嶽陽氣急敗壞,罵道:“這個老騙子,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你不是說他再不會醒過來嗎?他怎麽又醒了?你看書,那書上有時候也盡瞎扯嘛!”


    忽然,他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移至牢門處往外張望,隻見一個輕盈的身影翻身入牢,是敏敏,嶽陽連忙輕呼:“敏敏,我們在這裏……”


    敏敏見到嶽陽,大喜道:“太好了,你們果然在這裏,我還怕他們把你們關去別處呢。”


    嶽陽向後看了看,問道:“強巴少爺他們呢?”


    敏敏道:“他們在共日拉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時間不多,我要趕快把你們弄出來才行。”說著,敏敏從行囊裏取出塑膠炸藥,嚼爛搓成條,小心地繞在鎖門的鐵鏈上。


    嶽陽自言道:“強巴少爺他們去了共日拉,跑這麽遠,難怪……”


    敏敏一麵安炸藥,一麵看了地上一眼,張立揮手跟她打了個招呼,敏敏道:“張立怎麽了?”


    嶽陽咬牙道:“該死的郭日……張立昏睡了兩天,不過現在似乎好一些了,塔西師來了麽?”


    敏敏道:“塔西師他們都在共日拉,就我、亞拉師和巴桑大哥三人,退後……”


    原來,自張立和嶽陽到雀母被捉後,敏敏等人也回到了雀母,由於走了遠路,他們比張立、嶽陽後至,但和傻乎乎的張立、嶽陽不同,巴桑老遠就聞到一股極大的血腥氣息。囑咐敏敏在安全區域等待之後,師隻身前往探明了情況,得知雀母有變,同時,他們估計著有自己的同伴已落入郭日手中。亞拉師試過幾次前往地牢,卻因雀母巡防太過嚴密,實在無做到不驚動任何人而抵達牢房,巴桑也跟著去了一次,險些被發現。


    敏敏擔憂卓木強巴,急著想去地牢看看,三人商議好對策,由師去探明雀母的巡防隊伍路線,到時候師和巴桑兩人同時動手,造成雀母內有士兵企圖推翻這次軍變的假象,希望打亂他們的布防,然後由敏敏悄悄潛入,探明情況,如果條件允許,就將人救走,如果沒找到人,那麽回頭再議。原本師計劃隻是將人打暈就行,但巴桑堅決不同意,說不殺人根本無引起混亂。亞拉師看得出巴桑眼中的怒火,在無壓製他的情況下,也隻能由他去了。


    郭日對行軍布防確實很有一套,亞拉師暗中觀察了一天,回頭想了一夜,利用了一些現代的儀器,才找到一個突破口,想出一個一舉打亂整個布防的策略。也就在這時,共日拉來的索朗到了,被巴桑抓個正著,由此他們才得知卓木強巴等人的情況,這樣一來,被抓的隻可能是。張立、嶽陽兩人了。他們商議妥當,決定及早動手,遲一分,他們的同伴就多一分危險。


    聽完敏敏的講述,嶽陽才知道現在不是早上,已近晌午。聽到卓木強巴他們安全的消息,嶽陽也放下心來。


    “劈噝”火花之後,鐵鏈斷做兩節,那條花斑蜈蚣從鎖眼爬出來,在地上遊走,被敏敏鼓起膽子,一腳踩做泥漿。開了房門,敏敏去攙扶張立道:“能走嗎?”


    嶽陽道:“我來背他。”一蹲下,眼角瞥見旁邊的次傑大迪烏,嶽陽想著他對郭日的辯護,卻總也狠不下心來,對敏敏道:“救他不?”


    “誰?”敏敏這才知道,旁邊幽暗處還有一個人。嶽陽道:“他是次傑大迪烏,被郭日捉住了。”


    次傑大迪烏道:“我已經不行了……你們快走,遲了來不及。”


    這時,又是一道灰色身影閃人地牢,像一陣風一樣來到他們身邊,嶽陽和敏敏都毫不吃驚,因為這道風,令他們感到熟悉,感到安心。


    “亞拉師。”嶽陽一見到師,就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


    亞拉師穿著雀母士兵的裝束,道:“還不走!他很快就會發現我們的計謀。”


    敏敏道:“次傑大迪烏還在裏麵。”


    亞拉師看敏敏在捏塑膠炸藥,“太慢了!”他輕輕撥開敏敏,拿出他們唯一還剩下的一支戰術手槍,對著鐵鏈“當當當”三槍,跟著一腳踹斷鐵鏈,衝進牢房,一看次傑大迪烏的身體,二話沒說,拔刀割斷了穿過他腳踝的鐵絲,一掌擊暈次傑大迪烏,飛快地在次傑大迪烏肩部、手部按了幾按,跟著一提,將次傑大迪烏從兩個鐵鉤子上提了出來,接著一把將自己衣服撕裂,手腕一繞一纏,用衣料將次傑大迪烏的傷口堵上,裹了兩圈,反手一掄,將大迪烏背在了背後。


    亞拉師做完這一切時,嶽陽也才剛剛將張立背在背上。敏敏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亞拉師當先衝了出去,留下一句“跟我來”,然後就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在地牢出口。嶽陽和敏敏對望一眼,也趕緊跟了出去。


    郭日換防後,手下的士兵找了兩圈,卻連叛軍的影子都沒看到。卻巴按捺不住道:“不是說到處都是人嗎?人呢?”


    郭日手下的士兵哭喪著臉道:“剛才確實到處都是敵人,很多隊長都中箭受傷了。”


    郭日不慌不忙地完成最後一道調防,才緩緩道:“不用找了,根本沒有那麽多敵人。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他們利用弓箭的遠射程,造成到處都有人的假象,其實他們的活動範圍,僅在百步之內。”


    卻巴道:“百步之內,也無做到同時射殺那麽多隊長啊!”


    郭日道:“有人能做到,他們至多兩三人,就足夠了。”


    卻巴愕然道:“兩三人,那就不是叛軍,是——”


    郭日微微一笑,道:“沒錯,我們等了兩天的客人,終於到了。走吧,該回去了。其實,他們為我們找出了巡防上的漏洞,我們還該感謝他們,不是嗎?”


    卻巴壓低聲音道:“現在就回去,會不會早了一點?”


    郭日道:“早?不早了,我給他們留足了時間,如果這樣還不能把人救走,他們也就不值得我動腦筋了。”


    路上有士兵送來紙卷兒,回到宮中,郭日打開看了看,又有士兵來報,地牢獄卒被打暈,從腳印看有兩個人闖入,救走了牢中三人。


    郭日又展開紙卷兒,饒有興致道:“兩個人,那就是說,他們全都沒事兒。”


    卻巴在後麵偷瞥一眼,道:“在共日拉村有三人,我們抓了兩個,兩個來救,還少一個人啊?”


    郭日不悅道:“事情不能隻看表麵,救人的是兩個,起碼還要留一個在他們救人的時候繼續擾亂我們的視線。我想,他們會讓危機意識最敏感的人留下來,就是那長胡子的。我第一眼見他時,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殺意,那是從戰場上磨煉出來的意誌,他們這群人裏麵,就數那家夥最懂得殺人。他們回到共日拉,還需要一天時間。


    卻巴不解道:“你怎麽斷定他們會回共日拉?”


    郭日道:“今天這些人發起突然襲擊,顯然了解我布置的巡防路線,不是從內部泄露出去的話,隻能是他們自身觀察的結果。要看出我們布防的缺陷,起碼要一整天觀察時間,也就是說今天來的人,早就在雀母附近。我甚至敢說,他們當初約定碰頭的地點,一定是雀母,隻是他們回來的時間比我預期的要晚。”


    卻巴道:“這和共日拉有什麽關係?”


    郭日一拉帷幔,一幅地形雕刻圖橫列在前,朗布、雅加界限分明,山川河嶽無不精細,惟妙惟肖。郭日劍指山河道:“他們為什麽會回來得比預期晚?他們為什麽要今天才行動,而不是昨天?你看,這是他們相遇的地方,這片魯莫人聚居地覆蓋了環生命之湖一帶,向西延伸至錯日,南抵絕壁邊緣,北達山根,他們失敗後,最近的庇護所就是雀母;如果不在雀母,錯日已毀,江修有高山,東瑪則被峽穀大江阻斷,他們唯一的逃亡方向,也就隻有共日拉了。所以,他們選擇今天行動,隻有兩種可能:其一,從共日拉到這裏,正好需要一天時間;其二,他們有部分人在雀母附近,有部分人逃至共日拉。留在雀母附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同夥被我們抓住了,他們必須計劃周詳,故而遲遲不敢動手,直到共日拉的同夥給他們傳信,他們確定被我們抓住的人不可能太多,才選擇的動手。然後,自然是約定在共日拉碰頭,哼,這種可能性很大。”


    卻巴道:“為什麽第二種可能性很大?”


    郭日道:“人,不是機械,我才不信他們的精神比鋼鐵還硬。”


    卻巴討好道:“雀母王真是算無遺策。”


    郭日道:“這一切,早在讓他們與那金發男子碰麵前,我就已經考慮到了。如果現在才去想,已經晚了,看事情要看遠一點。”


    卻巴一聽金發男子,頓時又擔憂起來,道:“你說他們會不會回來找我們麻煩?不過卓木強巴他們全部活著,那金發男子難道被消滅了?”


    郭日責備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麽當上雅加大迪烏的!既然卓木強巴他們全活著,那麽另一夥人肯定也沒事,雖然和我預計有些出入,不過也令卓木強巴他們元氣大傷昵。至於回來找麻煩,你別忘了他們的目的地,是第三層的帕巴拉神廟,我們替他們拖住了卓木強巴,他們該感謝我。哼,第三層,戈巴族禁地,帕巴拉神廟,他們在自尋死路啊。”


    卻巴試探道:“對了,我曾經聽說,您在與我們雅加締結停戰協議前,曾孤身去過第三……”話未說完,就被郭日狠瞪一眼,嚇得他不敢再問。


    郭日好似沒聽到這句詢問一般,自顧自道:“好了,最後一個障礙也將被鏟除了,就讓我們看看,他是否有你說得那麽厲害。”


    雀母崖下,亞拉師和嶽陽與巴桑會合,師向嶽陽介紹道:“這是共日拉的索朗,跟著他走,強巴少爺他們在共日拉等我們。”


    嶽陽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道:“奇怪,雀母上麵,好安靜啊。”


    亞拉師道:“不管那麽多,先與強巴拉他們會合了再說。”


    敏敏探探張立的額頭,詢問道:“張立,感覺好點沒有?”


    張立呢喃道:“嗯,我不覺得有什麽,就是感覺好困,啊……“他打著哈欠道:“好想多睡會兒。”他精神極度委靡,就連曾經與他打過一架的索朗站在他麵前,也沒心思去注意。


    “別睡,張立。”嶽陽用幹啞的嗓音道:“千萬別睡!”次傑大迪烏的話總縈繞在他耳邊,而且,他感到,背上的張立,變得好輕……


    卓木強巴和呂競男一刻不停地來到半崖遺跡附近,途中偶有小股魯莫人騷擾都被他們避了開去,不過蕩飛索時,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稍不注意就會在空中碰撞。卓木強巴思緒雜亂,到半崖遺跡時,呂競男見卓木強巴實在有些支撐不住了,便建議休息一下,卓木強巴同意了。


    在爬陡坡的時候,呂競男見卓木強巴呼吸厚重,便問道:“你的呼吸怎麽這麽重?你那裏還是沒有感覺嗎?”


    卓木強巴知道呂競男問的是海底輪,搖搖頭,把塔西師的話轉告給了呂競男。呂競男遺憾地看了卓木強巴一眼,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就這樣到了岩窟中。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就聽呂競男喝問道:“誰?”


    有惶恐的聲音從內傳來:“路……路過的……”


    卓木強巴一聽,這聲音好耳熟,和呂競男一同轉入拐角,兩人同時一驚。“雀母王!”兩人同時叫道。


    蜷縮在暗處的老者雖然用了舊衣碎布做掩飾,卓木強巴和呂競男還是一眼把他認了出來,何況他旁邊還坐著眼睛纏著繃帶的拉姆公主。


    嘎瑪基白登一見卓木強巴,竟是老淚縱橫,悲傷道:“啊,能在這裏見到你們,真是太……太好了。”


    卓木強巴快步上前,把住這位快要昏厥過去的老者,詢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雀母發生了什麽事?”呂競男則握住了拉姆公主的手,輕輕地安撫她。


    白登道:“我已經不是雀母王了,如今朗布國的王,是郭日念青。”


    卓木強巴如遭雷擊,手上不由發力,大聲道:“你說什麽?”


    白登哭喪著臉道:“郭日念青趁著執掌雀母軍權的這幾年,早就部署好了一切,軍中的將領都被替換成了他的人。我的親衛隊裏也有他的人,真正忠於我的隻有幾名士兵,隻有幾名啊!他那天故意逃走……”


    後麵的話卓木強巴沒有聽清,他腦子裏反複回響著“如今朗布國的王,是郭日念青”這句話,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憂慮。敏敏他們一直沒來共日拉,是不是回雀母了?當初就是約定好的在雀母碰頭,自己這行人又揭露了郭日的陰謀,郭日肯定不會放過他們的……敏敏現在怎麽樣了?張立、嶽陽他們呢?亞拉師和巴桑呢?怎麽辦?該怎麽辦?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2——張立托母


    聽到雀母王的訴說,呂競男也是一驚,她問道:“郭日在你身邊大肆調防,安插親信,你就沒有懷疑過?”


    雀母王悲哀道:“這幾年,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我這個女兒身上,心裏想著,王位遲早是郭日的,也就沒怎麽注意。”


    呂竟男這才想到,郭日設計弄瞎公主的眼睛,並不僅僅是不願意娶公主這麽簡單,這個人用計非常深遠,他完全掌握了人性的弱點。


    呂競男看了看一身破爛的雀母王,又看了看楚楚可憐的拉姆公主,真可謂落水的鳳凰不如雞,不縶冷憫道:“你們有什麽打算?”


    “打算?”雀母王苦笑一聲,道:“逃吧,逃得遠遠的,找個沒人知道的小山村,過段平靜的生活。隻希望郭日不會太著緊我們,放過我們父女這兩條性命。”


    呂競男道:“難道雀母的百姓不會跟隨你起來反抗郭日?”


    雀母王深深埋頭,道:“本王深居簡出,能見到本王的百姓寥寥無幾,最近一次也在十幾年前,他們大多是德高望重的老者,或多數已作古,而且這十餘年,本王變化也大。你們也知道,我們雀母的村落大多自給自足,十餘年沒有往來是很平常的事,如今可以說,除了雀母百姓,再無認識本王之人,最可惜的是,這次倉促逃離,連一件可以證明本王身份的信物也沒有。而這些年郭日東奔西走,認識並擁戴他的老百姓倒是大有人在,隻要他牢牢控製著雀母的局勢,誰會來反對他?”


    這時,卓木強巴已經焦躁不安地站了起來,對呂競男道:“走吧,我們走!”他實在不敢想象,敏敏他們落人郭日的手中,會怎麽樣。


    呂競男最後看了一眼那對被郭日從王壇上趕下來的父女,隻是如今他們自己也在郭日的陰謀漩渦中掙紮,實在無力幫助這父女二人,隻能在心中為他們祈禱。


    “走了!”卓木強巴在遺跡洞口催促,他對雀母王沒有什麽好感。可以說一切都是這個昏庸的老國王咎由自取,是他親手培植了郭日的力量,如今郭日用這股力量來推翻他,並進一步威脅到他們這些無辜的路人……他忽又想起敏敏,心裏亂作一團。


    在遺跡上根本沒得到休息,呂競男看著在前方飛得方寸大亂的卓木強巴,她連續幾個縱躍,飛索蕩在卓木強巴身前,安慰道:“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糟。雀母發生了這麽大變故,他們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特別是巴桑,對於這種血腥的戰亂,他極為敏感。”


    卓木強巴大聲質疑道:“那他們為什麽沒到共日拉來?還留在那裏幹什麽?”


    呂競男耐心地解釋道:“那裏是我們約好見麵的地方,他們察覺了危險,得留下來警告我們;另一種可能是,我們隊伍中有人不幸被抓,他們得留下來想救人。”


    “那你還說沒有事!”


    便在此時,兩人同時察覺前方有人,剛剛上樹隱蔽,就聽到嶽陽的聲音在說:“堅持住,不會有事的。”


    隻見亞拉師、巴桑、嶽陽、敏敏等人魚貫而出,卓木強巴欣喜交集,大叫著躍了下去。


    “嶽陽!”“張立!”


    第一眼見到敏敏沒事後,卓木強巴就放下心來,馬上將注意力集中到伏在巴桑背上的張立身上。嶽陽等人見到強巴少爺和教官從天而降,也是欣喜不已,但腳下沒有絲毫停留。卓木強巴還未落地,就聽嶽陽問道:“強巴少爺,塔西師呢?”


    卓木強巴一個翻身落地,站起道:“還在村裏。張立怎麽了?”


    嶽陽催促道:“快快,邊走邊告訴你。”一瘸一拐地跟著大家。


    呂競男則直接將手把住了張立的脈門,亞拉師搖頭道:“是古代不知名的蠱術,隻有看塔西師有沒有辦了。”


    嶽陽等人逃出雀母後沒多久,嶽神不濟,加上腿傷未愈,巴桑見他行動遲緩,一言不發地將張立奪了過來,背在自己背上。剛開始,張立神誌還清醒,逃亡罅隙還不忘和嶽陽說兩句俏皮話,鬥鬥嘴,可是沒過多久,他又進入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亞拉師看過張立的症相,聽了嶽陽的描述,也是束手無策,至於塔西師對此有無良策,亞拉師也吃不準。但盡快見到塔西師,也許是張立唯一的希望了。


    長途奔跑之後,縱使巴桑的體力,也已經氣喘如牛。卓木強巴跟在後麵,輕輕拍了拍巴桑的肩,巴桑將身體一擰,整個後背往右一甩,卓木強巴一手扛過張立,一聳肩,一撒手,再鉗緊,就讓張立攀附在了自己背上。


    共日拉村,得到消息的塔西師急匆匆地趕了回來。師在張立房間裏一待就是半天,由卓木強巴陪護。原本嶽陽打算做塔西師的助手,但塔西師僅看了他一眼,就斷定他體力不足。


    在房間內,卓木強巴要做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在師需要時挪動一下椅子。其餘時間,塔西師希望他不要發出聲響,不要走動,不要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最好就站在師身後,在需要時能在第一時間把椅子挪動到師需要的位置。


    在卓木強巴看來,塔西師好像沒做什麽具體的事,就是這裏摸摸,那裏捏捏,可不多時,就見師額頭的汗涔涔而下,於是,替師擦汗也成了卓木強巴的工作。卓木強巴見張立平靜地躺在那裏,好似熟睡一般,可塔西師雙眼圓睜,眉頭緊鎖,牙根緊咬,就像一個戰地指揮在觀察兩軍對壘,正值激烈處,大氣都不敢出。


    又過了一段時間,卓木強巴終於明白為什麽塔西師說嶽陽體力不足了,就這樣直直地站立著不動,不說不笑,竟然會是如此費力的一件事。剛開始還不覺有什麽,時間一長,兩腿自膝往下,最後到腳跟處,隱隱發麻,更難受的是,整個身體就像即將停止旋轉的陀螺,上半身無與下半身保持一條直線,稍有鬆懈,就想往左右靠去。僅是這些還不足以令卓木強巴吃不消,真正讓他感到難受的是,塔西師要求他像一台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機器,他一個手勢就得讓卓木強巴以最快的反應挪移那張椅子,卓木強巴必須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等待塔西師的手勢。可是塔西師遲遲不發出手勢,卓木強巴就得目不轉睛地盯著塔西師,那種感覺,就好比在進行一場純精神上的對抗,神經、肌肉,都處於繃緊狀態。看著塔西師那不動如山的坐姿,卓木強巴漸漸明白,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站立動作,對人而言也是有極限的,要想突破這種極限,就必須進行專門的訓練——密修!


    卓木強巴估計過了兩餐的時間,就在他感到自己幾乎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卻見塔西師身體一晃,竟似要跌下椅子,卓木強巴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師的身子,同時自己也差點跌倒。塔西師用手指在自己額頭點了幾下,道:“我們出去吧。”聲音竟似蒼老了許多。


    卓木強巴無想象,這個在地下海可以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的密修高人,竟然會因為盯著一個人看了幾個小時就產生眩暈,他忙問道:“張立他……怎麽樣?”


    塔西師回答是:“太可怕了。”


    當卓木強巴背著塔西師搖搖晃晃走出房間時,嶽陽、敏敏等人馬上圍攏過來。亞拉師接過塔西師,敏敏拿著碗對卓木強巴道:“吃點東西吧。”嶽陽在追問:“師,張立他怎麽樣?他現在怎麽樣了?”安吉姆迪烏和一大群村民也在外麵,人聲鼎沸。呂競男在維持秩序:“大家安靜些,退開一些。”


    卓木強巴輕輕拿開碗,正準備表示自己現在隻想休息一下,突然感到周圍的人鴉雀無聲,他也不禁止住了聲音,扭頭望去。隻見塔西師緊盯著嶽陽看,神情十分嚴肅,跟著目光掃過,又很詫異地看著呂競男,隨後塔西師的目光從亞拉師、巴桑、敏敏、安吉姆、阿米、村民等人身上一一巡視而過,正是他那種淩厲、慍怒,又帶著些可怕的眼神,讓所有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塔西師仔細地看過卓木強巴約一分鍾,最後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掌,好像掌中另有乾坤一般,又細細地看了好久,隨後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嶽陽緊張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師!”


    塔西師淡淡道:“你中蠱了,競男也是,亞拉也是,安吉姆也是,我們所有的人,都中蠱了。”塔西師的一句話,令全場震驚。


    “怎……怎麽回事?難道這種蠱毒,還傳染?”嶽陽吃吃地問道。


    塔西師也在心中計算,暗道:“不對,張立的蠱毒似乎沒有傳染性,是從別的地方感染的,這蠱下在水中?不,據記載,這種蠱毒很難通過水途徑傳播,而且每個人中的蠱都不盡相同,是從哪裏被感染上的呢?強巴拉的隱相症比我重,我是被他傳染的,他是去接應嶽陽他們時被感染的;這些人裏麵,嶽陽的症狀最重,但他似乎又不是直接攜帶者,難道是……”塔西師強提精神,道:“帶我去看看次傑大迪烏。”


    看過次傑大迪烏後,塔西師頹然道:“果然是這樣……”


    亞拉師輕輕問道:“怎麽回事?”


    塔西師道:“次傑大迪烏顯然在自己身上做過許多蠱術實驗,就像經常吃毒蟲的動物一樣,他體內的毒素相互中和,達到一個平衡值,平時看不出異常。但是最後這次郭日對他的拷問,似乎是為了延長他的性命,讓他保持清醒,使用了別的蠱術,加上他生命垂危,體內各種環境的平衡都被破壞了。如今,他體內種下的各種蠱術開始反噬,他變成了一個大的傳播源,凡是靠近他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傳染了一些蠱術,然後攜帶者之間相互傳播,造成整個村子的人都被感染了。”


    亞拉師又問:“他還有救嗎?”


    塔西師道:“他的生命已經走向終結,如今他的身體是各種蠱毒相互侵占的戰場,我無力回天。”


    “那村裏的人怎麽辦?”


    “我盡力而為,我看他們蠱相並不明顯,有輕有重,似乎還沒有致命的蠱毒。”


    “張立呢?”


    “……”


    “張立……還能救回來嗎?”


    “……”


    “嗯??”


    “我沒見過這種蠱毒,書籍上也沒記載過這種蠱毒。”塔西師實話實說道:“他體內的經脈仿佛被改造過一般,如今完全是各走各的,體溫也異於常人,顯然那是作用於大腦的蠱術,最複雜的那種。”


    亞拉師道:“為什麽不能直接用手術?像對拉姆公主那樣。”


    “不一樣,”塔西師搖頭道:“對拉姆公主,隻需要用手術去除壓迫視神經的蟲囊,那隻是淺表開顱術;而張立的情況,明顯是大腦的核心部位受損,深度開顱術、腦組織修複術,如今就算世界頂級醫院也未必能開展。如今討論這些也無用,我隻能救助那些能救助的人。”


    亞拉師默默低下頭去,沉聲道:“那張立,就隻能被放棄了?”


    良久的沉默之後,塔西師才道:“我試著用金針,將他的經脈固定起來,至於其他的……就隻能聽天命了。”


    “唉……”亞拉師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這才背著塔西師,沉重地邁出房間。


    一出門,又被眾人圍問,塔西師向大家說了他的發現,並表示將盡力醫治眾人後,大家才稍感心安。在他們看來,朗布的大迪烏種下的蠱,由雅加的大迪烏來解,應該沒有問題,而且早些時候塔西師對瑪吉的病人的醫療手段,也通過安吉姆迪烏告訴了大家,大家對塔西師信心很足。


    當天晚些時候,次傑大迪烏停止了呼吸。塔西師讓人在次傑大迪烏安息的屋子周圍挖一道環形溝,將整個石屋和大迪烏一起火化了。


    第二日,雀母王宮,郭日念青對卻巴道:“他還沒有死。”


    卻巴皺眉道:“不應該呀,難道他們真有辦將人救活過來?”


    “不。”郭日自信地揚了揚手中的紙條,道:“戈巴大迪烏用了金針,那應該是一種很獨特的術,他將血脈截留,使整個人體內各種反應的速度降低了,以此來延長張立的生存時間!”


    “他真的很厲害。”卻巴心有佘陲地說道。


    “那也未必,就算用了金針,我看那張立也是遲早的事。暫時給他們幾天喘息時間,先看看那個外來的迪烏有些什麽手段,說不定他隻是一個嘴上能說,動手卻不行的空架子呢!”說著,郭日又將目光投向地圖。接下來他會很忙,要進行持續的大清洗以確保自己的地位,還要針對雅加製訂一係列的計劃,不過很快,用不了多長時間,等他騰出手桌,就是卓木強巴等人的末日了。


    “你等著我,就快實現了,就快實現了!”郭日念青默默地想著,嘴角露出微笑。


    嶽陽注意到,此後幾天,瑪吉反不像敏敏那樣眼淚簌簌直落,她沒有哭,隻是陪護在張立身邊,帶著母親般慈愛的目光,像在端詳熟睡的孩子。自打塔西師用金針為張立定脈之後,瑪吉就守護在張立身邊,為他祈福,等待奇跡的出現。


    這些天,最累的就是塔西師了,雖然安吉姆迪烏也能幫他一些忙,但收效不大,其餘人就更是連幫忙都談不上了,塔西師試藥、試針、試治療,所有的事都必須親力親為。次傑大迪烏身上傳播的蠱毒,種類繁多,又有交叉混合的,每一種都令塔西師殫精竭慮、絞盡腦汁才能想到解除之,短短幾天下來,塔西師的頭發就由全黑變成了花白,又由花白變成了銀白,整張臉也更顯蒼老。


    張立呢,這些天倒還安靜,偶有狂躁的症相,卻被金針所製,動彈不得。每當看到他肌肉痙攣、牙關咬緊時,瑪吉就會輕輕捧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喃喃細語。


    嶽陽常常在一旁默默無語地看著,他知道,張立一定十分痛苦,蟲噬齧的痛苦,這時候,他總會感到自己竟然如此無能為力!


    郭日的蠱毒到底還是起作用了,張立的身體表皮漸漸變成褐色,摸上去有一層硬邦邦的東西,並在逐漸角質化。翻開他的眼瞼就會發現,他的自眼仁上,一根根血絲像動物的觸角,正向著虹膜集中,而虹膜周圍有大片的血斑,使他眼珠子看起來就像紅寶石一樣。有時張立會流出淡紅色的眼淚來,塔西師說那是顱內壓改變的結果,造成他的眼底出血。


    盡管塔西師做了最後的努力,張立的身體還是一天天在變化著。他們沒有維持生命的係統,張立每天隻能飲用極少的清水,那鐵打的身體,正隨著時間慢慢萎縮。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樣下去,張立的生命耗竭隻是遲早的事,可他們偏偏想不出任何辦,塔西師能解救共日拉村所有的人,就是救不了張立……


    一同尋找帕巴拉的一群隊員,他們隻能每天看著張立消瘦、痛苦、掙紮,這一緩慢的過程,同樣也煎熬折磨著他們的神經。巴桑愈發沉默寡言,敏敏時時垂淚,無奈和悲傷刻在亞拉師的臉上,而呂競男雖然麵色不動如冰霜,眼裏也時常流露出一種痛心。


    終於,當塔西師發現張立的唾液開始增多,並粘連成絲狀時,他告訴大家,張立的唾液裏開始分泌孢子,不小心被咬傷會被傳染。


    巴桑認為不該這樣繼續下去了,他向卓木強巴提出為張立安樂死,在他看來,與其讓張立這樣除了痛苦再沒有別的感覺地活著,或許,死亡對他才是一種解脫。


    但是嶽陽堅決不同意,他沒有說任何原因和理由,隻對卓木強巴說了一句話:“強巴少爺,不要放棄張立啊……”


    這句話,深深刺在卓木強巴的心坎上,他閉上眼睛,就看到了20年前,那青青的山穀,那銀鈴般的笑聲,“哥哥……哥哥……”妹妹沒有說出口的話,分明就是“哥哥,不要丟下我啊……”那灰色的身影,狼王奮力的一撲……汽車的煙塵……群狼的嚎叫……


    “我卓木強巴,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的……”


    “強巴少爺,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希望動手的人,是你……”


    “記住,家人,就是指,沒有任何人會被放棄,沒有任何人會被忘記……”


    “如果有一天,那人換做是我呢,你會怎麽做……”


    “你會怎麽做?”


    “你會怎麽做……”


    卓木強巴痛苦地閉上眼睛。和張立在回到高原的第一天相識,在冰洞斷橋上相知,那不服氣的表情,那驚訝、好奇的表情,那有些懼怕、有些擔憂的表情,那開玩笑的表情……一幕幕清清晰晰。


    卓木強巴向塔西師詢問,張立會不會變成傳說中的怪物。塔西師卻否定了這種可能,他說張立的身體很虛弱,沒有營養供給,就沒有能量來源,就算完全淪為孢子的傀儡,也不可能暴起傷人。塔西師遺憾地告訴卓木強巴,這就是孢子的生存方式,它們和?


    ?毒很像,寄生於宿主,占用宿主,將宿主的每一個細胞和每一分營養都當做自己的食物,將宿主的身體當做自己的戰場,一寸一寸地侵占,當它們大獲全勝的時候,也就將與宿主一起迎接死亡。


    卓木強巴看著張立那清瘦的臉,又看著那變得粗糙的皮膚,要他麵對如此熟悉的麵孔拔出刀來,他做不到……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張更為清瘦的臉,一雙無瑕得令人心顫的眼睛注視著。


    又過了三天,在一個臨近黃昏的下午,毫無征兆地,張立突然醒了,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還能保持著清醒,沒有喪失自我。突然降臨的奇跡,讓嶽陽怔住了,完全忘了去通知大家,他就和阿米一樣,怔怔地看著張立,唯恐一轉過身去,張立又會睡著了。


    張立看了看左手邊的嶽陽,又看了看右手邊的阿米,微微笑了,他的聲音十分微弱:“一個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親密的愛人,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們,真好……”


    “你好些了嗎?你餓嗎?你感覺怎麽樣?你疼嗎?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你……”一大堆問題堆積在嶽陽心底,話臨嘴邊他卻囁嚅著,怎麽都開不了口。張立醒了,張立睜開眼睛了,張立說話了,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


    張立手指動了動。阿米溫馨地半蹲著,如同她日複一日所做的那樣,捧起張立的手,貼在自己臉旁。張立繼續用微弱的聲音說著:“我做了好長一個夢,在夢裏我回到老家了,青石板,青磚瓦房,那綿綿的雨一直下個不停。我夢見我躺在那輛竹編的小搖車裏,阿媽一手推著小搖車,一手握著我的手,伢崽伢崽地叫著,她跟我說了好多話,但是我聽不到她說什麽……”


    莫名劇烈的酸痛陡然襲上嶽陽的心頭,他突然哽咽了,吃力道:“別說了。”


    張立恍若不聞,那飄忽的斷續的聲音依舊傳來:“我夢見阿媽老了呢,眼角的皺紋多了,背也彎了,頭發也白了;我夢見我打電話回去說,我退伍了,要轉業回家了,我阿媽可高興壞了……她要到車站來接我。你沒去過我們老家,那時候隔火車站好幾十裏路,要翻兩道山梁,要過三條小溪,阿媽天不亮就起床了,穿上小布鞋,舉著煤油燈,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山裏走著。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啊,天上也隻有幾顆若隱若現的星星,我仿佛就在阿媽身後,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那橘黃色的燈光,很清晰的照亮了她的臉……”


    嶽陽的眼淚突然不受控製的滾落下來,懇求道:“你,別再說了!”


    張立的雙眼望著天花板,似乎在回憶什麽,喃喃道:“從小到大,我自問沒有虧欠過什麽人,除了我阿媽。我這一輩子,都是在欠她的,從出世那天起,就讓她感到痛苦,小時候又多病,沒能讓她睡一個安穩覺,讀書又不努力,在學校打架、逃學,我小時候,就沒做過什麽讓阿媽值得驕傲的事情……直到我參軍了,阿媽替我納的鞋底,一針一針,縫得好密實……”


    嶽陽猛地一把抓住張立那硬得像枯柴一般的手臂,發狠道:“求求你,別再說了!”


    張立緩緩轉過頭來,用那深陷的、擁有寶石般的眼鏡,深深地望著嶽陽,歎息道:“我想,我是看不到帕巴拉神廟了,如果你們找到了,如果能出去,你……”


    嶽陽一麵掉眼淚,一麵咬著牙道:“你在瞎說什麽啊?你沒事兒……隻是……隻是調養幾天就好了,我們都在等著你,等你好了,我們好一起上路!”


    張立表情痛苦地笑了笑,道:“你又不是演技派的,做做推理還行,撒謊實在是太不成了,哪有哭著告訴人家好消息的。”嶽陽還待說什麽,張立卻道:“行了,我都想起來了,是郭日給我下的蠱,那條惡心的蟲子就在我肚子裏,好像,我會變成怪物吧?”


    “不會,”嶽陽繃緊臉部肌肉,笑道:“你看,你現在不都好好的嗎,你怎麽會變成怪物?”


    張立微微閉眼,道:“其實,我一直都能感覺到,那些家夥,它們在我腦子裏,你無體會那種感覺,就像……就像腦子裏裝了一窩蟑螂,它四處亂竄,我甚至能聽到它們吃得‘刷刷刷’直響,我也想勇敢一些的,但是,真的,很痛啊!”


    “不會有事的!”嶽陽保持著那種僵硬的笑容,克製住自己的眼淚,道:“塔西師已經想到辦了,告訴你吧,他治好了共日拉村所有人的蠱毒……”


    張立那紅色的深邃的瞳孔仿佛穿透了嶽陽,凝視著遠方,聲音裏帶著疲倦與失落,輕輕道:“看來我,隻能帶著遺憾……”話未說完,嶽陽抓著他的手臂猛地一緊,截斷他的話道:“你聽我說……”


    張立的視線仿佛一下又收了回來,注視著嶽陽。嶽陽正視著他,兩人麵對麵地凝望,嶽陽一字一句道:“你阿媽,就是我阿媽!”


    血紅色的眼淚浸紅了張立的麵頰,他反過手來,與嶽陽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嶽陽將另一隻手搭在他手背上,他也將右手從阿米手中抽出,艱難地放在了嶽陽的手背上:“兄弟,我的好兄弟!”


    兩人四目相對,雙手緊握,再沒說一句話,四行淚順著麵頰,緩緩滑落。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3——塔西師的宿命


    雀母王宮中。


    “他真的不行,你是正確的,他隻是嘴上厲害,真正做起來,就像剛剛學怎麽下蠱的小孩。哼,次傑臨死前的蠱毒反噬就讓他焦頭爛額了,那種程度的傳播,我不用半天就可以完全解除,他用了好幾天都沒有解決不說,還想得頭發都全白了。這種水平,也配當大迪烏!”卻巴唾沫橫飛地說著:“早知道他下蠱和解蠱水準這麽差,我動動小指頭就摁死他。讓我去吧,雀母王!”


    看著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卻巴,郭日撇撇嘴。這些天,卻巴已經躍躍欲試地請戰好幾次了,看來他是非常想報在雅加輸給塔西師的仇。“閉嘴!”郭日喝罵道:“大迪烏在臨死前自身的蠱毒將反噬,並且能傳播開去,你怎麽從沒提起過?竟然將我共日拉村的所有村民都感染了,我還沒治你的罪呢!”


    卻巴惶急道:“我……我也隻是聽我師傅說起過,但我師傅死的時候沒有被反噬啊,而且,我想朗布的蠱毒和我們雅加的蠱毒,不是多少有點不同嘛。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們也沒想到他們會將次傑大迪烏一起劫走啊,原本隻是打算用張立來試試那個斷腿的不是嗎?”見郭日麵色稍霽,卻巴又道:“現在那個斷腿的心力交瘁,正是精神最薄弱的時候,我聽說他想解蠱之,還曾兩天兩夜未合眼,隻有這個時候對他下蠱他才沒有防備,雖說他解蠱下蠱不行,可是平時,真的很難近他身啊。”


    “再等等一”郭日幹脆道:“我說過,不一定要用蠱毒對付他,我隻是想看看他對蠱毒究竟了解多少,能給我們造成多大的損失,現在看來,他的破壞力也不是很大。”


    “可是……”卻巴被郭日瞪得住了口,但他眼裏複仇的火焰卻在熊熊燃燒。


    看著憤憤不平離去的卻巴,郭日喚過一名親衛道:“看著他點。”


    那日張立突然醒來,與嶽陽輕談幾句後,嶽陽見他似乎有話要對瑪吉說,便先離開,馬上將這一消息告訴了卓木強巴。但等卓木強巴他們趕到時,張立又已沉睡過去,他們隻看到瑪吉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熟睡的張立。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瑪吉依舊沒有為張立淚流滿麵,但是那種恬靜,那種帶著微笑的凝視,更讓人心碎。瑪吉告訴大家,張立說他要留下來,並將一些頭發、指甲和一組六個阿拉伯數字交給了嶽陽,最後瑪吉說,張立希望大家盡快離開……


    後來瑪吉和安吉姆迪烏進行了長談,他們似乎發生了什麽爭執,瑪吉很堅決地離開了安吉姆迪烏的房間,事後卓木強巴等人才知道,瑪吉表示要與張立同鑊。安吉姆迪烏解釋說,那是當地一種陪葬的習俗,死了丈夫的妻子,或是死了妻子的丈夫,又沒有子嗣後人的,都可以提出陪葬。經嶽陽反複詢問,他們才明白,所謂同鑊,就是用村口那隻大鐵鍋,燒一鍋開水,將兩人一起煮了。在共日拉村的村民看來,那是靈與肉融合的最高境界,死後兩人的靈魂將合而為一,永不分離。


    聽到這種習俗,卓木強巴等人既心驚又心寒,看來瑪吉已經接受了事實並做好了準備,他們呢,他們到目前為止,還無接受張立即將離開他們這支隊伍這個事實。尤其是嶽陽,他一再向卓木強巴表示,隻要張立還有呼吸,還有心跳,他就還是隊伍中的一員,他不應該被放棄。卓木強巴也能看出,大家都很難過,他們也都抱著些許希望在等待,不過,再過一兩天,塔西師就能解除共日拉村所有村民的蠱毒,到那時,又該如何抉擇?卓木強巴心中充滿了矛盾。


    而且自張立醒來之後,塔西師就發現,他生命衰竭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許多,好像已經沒有什麽求生的意念,“或許,在我治好共日拉村民前,他恐怕……”塔西師表達這樣的擔憂。


    終於,塔西師治好了最後一名共日拉村民,當他從小屋中出來時,臉色慘白,像大病了一場,坐在椅子上都搖搖欲墜,當卓木強巴等人讓他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他堅持最後為張立做一遍檢查。


    此時,張立的呼吸已經微不可聞,心跳緩而無力,整個表皮已經完全硬化,塔西師根本摸不到他的脈象。做完檢查,塔西師沉痛地告訴大家,最樂觀的估計,他們的隊友張立,將在淩晨時分,離開隊伍。


    塔西師費力地說完這番話,便由亞拉師帶去休息了,剩下的人茫然無措,神情各異,他們隻能等待,竟然無力抗爭。


    雀母王宮,郭日正陰沉著臉聽完士兵的匯報,卻巴失蹤了,應該是昨晚悄悄離開的。郭日知道卻巴要幹什麽,同時他也知道卻巴會怎麽樣。“他會死的。”郭日對那名士兵道:“在雅加他就對付不了塔西,在朗布,他同樣對付不了。雖然他死了,對我們一統雅加沒有壞處,但是這個時候死,太沒價值了,他還有很多事沒替我完成呢。”


    “那。我們把他追回來?”


    “他走了一個晚上了,現在追有些晚了。”郭日握拳支起腦袋,思索道:“想個什麽子,讓他的死更有價值些……”


    塔西師實在太累了,縱使經過密修的他也很快很沉地睡著了。


    午夜時分,夜深人靜,共日拉村的村民都在熟睡中,一直看守在塔西師外屋的亞拉師陡然翻身,低聲喝問:“誰?”


    嶽陽小聲道:“是我,塔西師醒了嗎?”


    亞拉師道:“他還在睡,有什麽事?”


    嶽陽道:“張立好像,又有了變化,想讓塔西師……”


    亞拉師道:“我過去看看,讓塔西師多睡一會兒。找個人看著塔西師,他現在睡得很沉。”亞拉師清楚,他們密修者達到真正的疲勞極限之後,會進入一種深層次的睡眠狀態,與外界完全隔絕開來,這時候可謂耳邊槍響也不驚,雷打也不醒。


    “我去叫巴桑大哥來。”


    巴桑在外屋守了十來分鍾,突然握緊手中的刀,來到塔西師房中,掃視了一番,心中詫異:“奇怪,剛才那種感覺,是衝著我來的嗎?”他在房中輕步走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回到了外屋。


    卻巴嘎熱渾身籠罩在黑色的鬥篷之中,心中氣惱:“好容易等到那個師走了,這個家夥警覺也這麽高,連這種無形無色的東西也能避開。”正想著,又聽見巴桑回到了剛才躺過的地方,卻巴暗喜:“原來不是發現了什麽,僅是憑直覺躲開了啊,這次有機會了!塔西,你奪走我的位置,還揭發我的陰謀,害我在雅加無處藏身,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張立房內。


    “呼吸變快了?”亞拉師一進屋就發現了張立的不同之處。


    “怎麽樣?是不是有恢複的跡象?”嶽陽滿懷希冀地問。


    “不,”亞拉師搖頭道:“正如塔西師所說的那樣,這是他最後的症相。”他回想起塔西師睡前的交代:“如果我的觀察沒錯的話,張立死前,呼吸會變快,心跳將加速,達到並超過常人的水平,由極慢轉為極快,那是孢子過度繁殖,大量毒素侵人人體所致。過快過於頻繁的呼吸將導致體內沒有充足的氧氣,體內變成酸性環境導致肌肉抽搐,然後……體內的能量徹底消耗殆盡,一切都將停止……”


    瑪吉站起身來,平靜地來到亞拉師身邊,道:“他快死了嗎?”


    “嗯……”亞拉師算是做了回答。


    “他還會醒來嗎?”瑪吉又問。


    “唔……”亞拉師皺了皺眉,又想起了塔西師的話:“一旦呼吸加速,供氧不足,酸性中毒,他的意識會徹底進入模糊狀態,要想再清醒,幾乎是不可能了。”


    從亞拉師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瑪吉頷首致謝道:“我知道了,謝謝,謝謝你們。”說著,就離開了房間。


    敏敏道:“我去看看。”不一會兒她就變了臉色回來,對大家道:“阿米,阿米她,在村口那個大鍋那裏點火呢!”大家都低頭緘默了。


    塔西師突然從深沉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他馬上發現,房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息,他試著動了動手指,有些僵硬,有些麻木,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內息,猛然明白過來,扯過一塊被褥,遮住了口鼻。


    “嘎嘎嘎……”卻巴的笑聲從屋內黑暗的角落傳來:“沒有用的!我想你也清楚,毒素侵入骨髓,縱你有回天之術,也無可奈何了。”


    塔西師眼前一陣恍惚,隻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聽見卻巴走近了些,說道:“現在你應該看不清楚了吧?你說,這蠱毒,是用來殺人的,還是用來救人的?”


    再探查了一遍自身的症狀,塔西師反而靜下心來,閉上眼睛道:“卻巴,我承認,我下蠱的技術是不如你,就連郭日給張立下的那種蠱,也是你教他的吧?”


    卻巴得意道:“咿嘻嘻嘻嘻……不錯,你也不得不承認,你對那種蠱毒束手無策吧!”


    塔西師道:“那種蠱,根本就無可解,你也隻會養蠱下蠱,根本不能解蠱,對吧?”


    卻巴道:“哼,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激我?我也不怕告訴你,傳說中那種蠱,隻要經過鳳凰浴火,自灰中重生,便可痊愈,也就是把那人架在火上去烤,說不定會好起來哦,你要不要試試?唉,可惜,你沒機會了。”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些試驗,中蠱的人皮層變厚,看上去好像不懼高溫,可以直接用火烤,可當試驗品快要恢複清醒時,已經被火烤得半焦了,那時倒是怎麽也救不活了。要是他們真把那人拿火上去烤,說不定死得更快,想著,他愈發得意道:“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故意與你說話,好讓蠱毒鑽得更深,你的舌尖,是否有麻木的感覺了?”


    塔西師道:“你認為,你真的贏了嗎?”


    “什麽意思?”卻巴緊張地退了一步,隨即笑道:“死到臨頭還要嚇唬人,現在的你,手腳已經僵硬得動彈不了了吧,你拿什麽殺我?用眼睛瞪死我?”他話音剛落,仿佛看到眼前有一點白光閃過,正遲疑著:“剛才看到了什麽嗎?”忽然全身如遭電擊,一陣抽搐之後,立刻變得僵硬起來,卻巴在心裏狂呼:“無呼吸,無動彈!這究竟是什麽?他怎麽做到的?”然後,他感到好像有什麽東西鋸斷了自己的腿骨、指骨、胸骨……劇烈的疼痛讓他淒厲地慘叫起來,恐怖的叫聲剛剛發出,就像被人按入水中,變成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塔西師卷動舌頭,舌尖赫然附著一枚金針,“噗”地吐出,刺在自己左臂彎處,那原本失去知覺的指頭動了兩下,跟著塔西師動了動左手,從右側腰際夾出數枚金針,刺入相應道,緩緩從床沿坐了起來。塔西師揉了揉太陽,睜眼看清躺在地上的卻巴屍體,淡淡道:“知道為什麽會輸給我嗎?你不該出現在我身邊五十步之內啊。”


    卻巴那短暫尖銳的聲音被另一群人捕捉到了,“是塔西師那邊!”亞拉師轉身急行,呂競男緊隨其後。


    嶽陽看了張立一眼,猛然道:“巴桑大哥在那邊!”他看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道:“我們去看看。敏敏看著張立,有什麽情況馬上叫我。”敏敏乖巧地點頭。


    待亞拉師趕到時,塔西師剛從巴桑身上取下金針,臉上帶著安詳的笑容,道:“是間接中了迷藥一類的東西,他已經沒事了。”


    呂競男一進屋就看見了蜷縮在牆角,吐了一地白沫的卻巴,她道:“是卻巴嘎熱!”


    塔西師道:“別碰他,我已用藥物將他與這房間隔絕開了。”


    亞拉師上前道:“你沒事吧?塔西師!”說著準備去攙扶他。


    塔西師製止道:“也不要碰我,你靠太近和我說話,也可能中蠱!把他抬過去。”說著,一指巴桑。亞拉師依言將巴桑拖至門口,卻見塔西師眼角滲出一縷血絲,和張立的紅淚不同,塔西師流出的,是鮮血。


    呂競男驚呼道:“塔西師,你……”


    塔西師勉強笑了笑,道:“看來,壓製不住了!”說著,鼻腔、嘴角也都有血絲,像一條條紅色小蟲,爬了出來。


    嶽陽、卓木強巴剛進房門,正看見塔西師七竅流血,接著又看到了倒地的卻巴嘎熱。忽然,嶽陽像是抓住了什麽,因張立而陷入悲痛中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從張立中蠱開始,次傑大迪烏的關押、營救、沒有追兵……一切的一切,他抓住了冥冥中看不見的那根線,都明白了,他喃喃道:“塔西師……是塔西師!”


    塔西師微微動念,第一個明白了嶽陽說的是什麽,他雙手合十,微低下頭去,心平氣和道:“強巴拉,在我床頭的衣衫內,有一張地圖,是我憑記憶畫的雅加地圖。我去了之後,你們仿照次傑大迪烏的葬,連屋火化,帶上地圖,離開雀母!”


    卓木強巴凝視著塔西師,沒有答話,眾人皆憤憤不平,嶽陽更是喃喃自語:“不,不能就這樣走了……”塔西師勸導道:“我們的目的,是找到帕巴拉神廟,在這裏耽誤得太久了,不能讓莫金他們先找到那裏……離開之後,你們要盡量少接觸雅加的部落,我們的隊伍,再經受不起損失了。”


    呂競男也不禁道:“那郭日……”


    塔西師歎息道:“這也是你們必須馬上離開雀母的原因,你們鬥不過郭日,我們所有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已經摒棄了人心,他會利用人性的弱點,將我們個個擊破,那是個惡魔,他有著魔鬼的智慧,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算計之中……”說著,師看了看嶽陽。


    呂競男扭頭問道:“怎麽回事?”


    嶽陽低頭道:“郭日真正想要對付的,是塔西師,不是張立,也不是胡楊隊長,張立中蠱和胡楊隊長的死,都是郭日布下的棋子。其實,從他設計毒瞎拉姆公主的眼睛,和卻巴私下結盟,其目的就不僅僅是要占有雀母的王權,他的野心是要統一整個聖域,作為雅加的新任大迪烏,塔西師才是他統一道路上的最大障礙。或許一開始,他隻是想殺死張立,因為看出我們是一個整體,而且當時,他還沒計劃好攻占雀母王宮,實力還受到雀母王和次傑大迪烏的牽製,所以他並沒有直接下手,而是用計將我們分開,然後殺了胡楊隊長後假裝逃走。緊跟著就利用我們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設計了一個陷阱,在我們疏於防範的時候攻下了雀母,抓住了我和張立。那時他一定已經知道了我們和塔西師的關係,所以他沒有直接殺了張立,而是對張立下蠱,並把次傑大迪烏跟我們關在了一起。打一開始他就將我們會被營救的可能性計算在內,其真實目的,就是要看看塔西師這個雅加大迪烏對蠱毒的了解究竟有多深,他不惜用整個村的村民陪葬。他一定有一套完整的情報網,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當塔西師為村民解蠱而精疲力竭的時候,他就派了卻巴對塔西師下手,這兩個人不管是誰死誰傷,都對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這就是郭日計謀的特點,殺胡楊隊長時如此,利用莫金時如此,關押我和張立時也是如此,不管出現什麽情況,不管是哪種結果,對他都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這所有的計謀,都是他在一瞬間想出來的,根據整個事情的變化而在不斷變化……郭日念青,這個郭日念青……太可怕了,我算不過他,我無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卻清楚我們心裏的想,我們能想到的,他全都想到了,我們想不到的,他也想到了,他讓我們傷心我們就傷心,讓我們悲憤我們就悲憤,完全是被他牽著鼻子在走……郭日念青,這是個魔鬼的名字……”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4——再見了,張立


    嶽陽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此時才想起安吉姆迪烏說過的話:“對敵人而言,他就是魔鬼,對我們朗布的百姓來說,他就像天神一樣守護著我們呢。”他心中在悲愴地呐喊:“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會碰上郭日念青這麽可怕的人?難道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嗎?如果張立沒有碰上阿米……如果塔西師不是雅加的大迪烏……”


    這時,又聽塔西師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你們殺了郭日,又能證明什麽呢?正義一定能戰勝邪惡?解放了整個雀母的百姓?他們在這裏已經生活了一千多年,如果沒有外來文明的入侵,他們還將這樣生活下去,他們會有新的雀母王。我們改變不了什麽,而我們失去的,將會是更多。去吧,去第三層,那裏才是我們的目標和希望。要快,卻巴已經來了,有人會將這裏的情況告訴郭日,遲了就來不及了……”


    看著塔西師炯炯的目光,卓木強巴再三思量,終於點頭道:“我知道了,師。”


    塔西師滿意地頷首,然後緩緩閉上眼睛,口中念著偈語:“一切有為,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聲音漸低不可聞,忽然屋中每人都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什麽聯係從此斷絕。


    亞拉師當先合十,深鞠一躬,道:“長寢大夢,莫知懦出。塔西師,已自斷心脈,離我們而去了。”


    大家心中一驚,隨即看著塔西師安詳地團坐,漸漸心中也一片平寧,忽然身後有人道:“你們……啊!”


    卓木強巴回頭,看到了紅眼的敏敏,問道:“你怎麽來了?”


    敏敏道:“去看看張立吧……他,他好像不行了……”“不!”嶽陽風一般地奔了出去。


    卓木強巴收拾好塔西師的衣物,最後一個走出屋子,但覺一陣寒意襲來,仰頭望去,夜空濃黑無光,四周死寂,萬物無聲,遠處一叢篝火卻已熊熊燃起,是了,那是阿米同鑊的大鍋,火焰卷曲,仿佛夜的精靈,孤獨而悲愴地舞蹈著。


    囑咐敏敏照顧好巴桑,他與呂競男、亞拉師一同來到張立的房間,卻見嶽陽站在張立身邊,正有規律地念著:“十四、十五……嗬……”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去,抬起頭來,雙手疊加,放在張立胸口,又開始數:“一、二、三……”他竟然一直在為張立做心肺複蘇。


    見卓木強巴他們進來,嶽陽滿眼希冀地抬起頭,咧嘴笑道:“強巴少爺、教官,張立他還沒死,他還有呼吸。”手上卻沒有絲毫停頓。


    卓木強巴手臂一抖,一股刺痛順著無名指一直延伸至心尖。呂競男和亞拉師分別握著張立的左右手,從他們的表情看出,張立分明已經斷絕呼吸,隻是嶽陽不肯承認,不肯停下罷了。於是,整個房間裏,空氣好似沉澱下來,輕輕的涼風襲擾眾人,唯有嶽陽那急促而渾濁的呼喊聲:“一、二、三、四……嗬……呼……”


    夜色正由濃轉淡,嶽陽機械地重複,張立靜靜地躺著,房間內的空氣濃稠且渾濁,卓木強巴感到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這時,房門被撞開,敏敏晾慌地跑進來,道:“強巴拉,巴桑大哥,巴桑大哥他……”


    卓木強巴一驚,道:“巴桑怎麽了?他出什麽事了?”


    敏敏喘息道:“巴桑大哥他跑了,我……我攔不住他!”原來,巴桑醒轉後,向敏敏問了情況,敏敏一五一十地說了,巴桑怒不可遏,衝出去就要找郭日拚命。敏敏想阻止,可哪裏攔得住,她趕緊來告訴卓木強巴。


    雖說巴桑精通殺人之術,可是火器用光了的他們,要麵對的是郭日嚴密的巡防部隊,蟻多咬死象,就連亞拉師在雀母也要步步小心,此番巴桑去找郭日,無異於送死。以巴桑的速度,要追上他恐怕很難,而且,張立這邊又該怎麽辦?卓木強巴想做出決斷,卻覺得腦子一團糨糊,競隱隱作痛。


    正想著,巴桑卻突然回來了,滿臉滿手都是血,雙目赤紅,被燭火映得猙獰可怖,他沉聲道:“有人在村口放鳥,被我撞見了,我殺了兩個。有一個跑了,鳥也飛走了。”


    安吉姆迪烏趕來道:“你們快走吧,如果郭日大人來了,誰也走不了,恐怕還要牽連整個共日拉村。”


    卓木強巴又是一愣,呂競男提醒他道:“是該下決心的時候了。”


    郭日收到情報,一定會來圍剿,是戰是逃,必須有個明確的目標,除了嶽陽,其餘人的目光都盯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想起塔西師的話來,終於下決心道:“各自收拾包袱,天亮前離開這裏!”


    仿佛約定好了一般,眾人從張立躺的床前繞了一周,各自低聲或在心裏與張立說了幾句,然後紛紛出門而去。卓木強巴是最後一個,他對嶽陽道:“嶽陽,我們要走了。”


    嶽陽仍用那充滿希冀的眼神望著卓木強巴,咧嘴笑道:“強巴少爺,他還沒死,還有氣呢。”


    卓木強巴不敢正視嶽陽的目光,緩緩走到門口,道:“我會幫你收拾好包袱的。”


    突然聽得嶽陽在身後一聲大喊:“強巴少爺,不要放棄張立啊!”


    卓木強巴頓覺心髒一陣縮緊,喉頭一鹹,他強壓下去,憋住呼吸,忍著沒有回頭,那股怨氣漸漸蓄積在手臂,猛地一拳擊在牆上,整棟石屋微微一顫。


    當大家收拾好包袱,回到這個房間時,嶽陽仍不肯放棄,他依然專注地數著:“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嗬……呼……嗬……呼……一、二、三、四……”


    呂競男正準備上前阻止嶽陽,忽然感覺到門口傳來一陣輕盈的風,微香蕩漾在風中,像暖水一樣,將每顆冰涼的心都包裹起來,回頭,就看到了瑪吉。


    瑪吉一身淡雅素裝,長發披肩,赤足而行,不苟言笑。眾人都產生一了種錯覺,仿佛瑪吉不再是人間的精靈,而是天上的女神,身上沐浴著一層乳白色的光明,神聖而不可侵犯,他們都不自覺地讓出道來。瑪吉來到嶽陽旁邊,隻一眼,就讓嶽陽停了下來,她淡淡道:“把他給我吧。”嶽陽惶急道:“阿米,阿米,你看,你看,他還有呼吸,你讓我再試試,他能醒轉過來的。”


    瑪吉的眼中蘊藏著平寧,嶽陽卻愈發心慌起來,瑪吉重複了一遍:“把他給我吧。”語調輕輕的,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嶽陽沒有作答,瑪吉伸出雙手,將張立從床上抱了起來,一轉身,身子一沉,險些跪倒在地,但她咬著牙,還是抱穩了張立,吃力地向門外挪去。


    嶽陽呆呆地看著瑪吉:她伸出手來,她抱走了張立,她轉身,她移步,她向門口而去,身影越來越遠……他仿佛被定住了,不眨眼,不呼吸,就那麽傻傻地站著。


    呂競男走上前去,摸摸嶽陽的頭,道:“嶽陽,你已經盡力了。”


    嶽陽才如夢初醒般,“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撲進呂競男的懷裏,像個孩子般哭道:“教官,不是說好了同生共死嗎,他為什麽要離開我們?為什麽呀……”


    呂競男緊緊抱著這個比自己還要高大的孩子,第一次,眼角淌下一道淚痕,巴桑也微微別過頭去。


    薄暮黎明,共日拉村仍被一團夜色籠罩,那兩處熊熊的篝火如天兆警示世人般,瘋狂地跳躍著。卓木強巴、亞拉師、呂競男、敏敏、嶽陽、巴桑,六人一字排開,背著沉重的背包,看著那燃燒得獵獵作響的火焰,默默凝視。


    我們要走了,張立……


    我們要走了,塔西師……


    我們定會找到帕巴拉神廟的,帶著你們的祝福……


    塔西師所在的小屋已經徹底被火焰吞沒,被安吉姆大迪烏關照過不要出門的共日拉村民們,都在各自的門後、窗後看著,打量著,就像這群人第一次來到這個小村莊時一樣。


    大鼎下火舌吞吐不定,那氤氳的蒸汽籠罩在大鍋之上,仿佛還能聽到汩汩的沸響,瑪吉橫抱著張立,一步一步邁上台階去,那瘦小的身體裏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在繚繞的霧氣中,瑪吉輕輕褪去張立和自己身上的外物,回歸到人類降生於世最原始的形態,如初生之嬰兒,她的若隱若現,雙日艮平視前方,嘴裏大聲地念著:“我!瑪吉阿米,是張立的妻子!張立,是我唯一的丈夫!我愛他,尊重他,服從他,視他為我生命之全部!如今天降吉祥,我丈夫回魂中陰,我願追隨於他,望諸神垂冷,令我夫妻二人靈魂合一,永世不分!”


    說完,瑪吉抱著張立躍向大鼎,嘩啦一聲,蕩起大片水花,水幕煙霧中,隱約透出象牙般白皙的肌膚,她是如此聖潔,令人不敢直視,心生愧疚。瑪吉站在鼎中,隻露出肩、頭,鼎下烈火熊熊,水汽升騰越來越濃,置身滾燙的水中,她卻好似渾然不覺。張立似乎橫躺在水麵,瑪吉就像為嬰兒洗浴的母親,用那慈愛的、溫馨的目光,默默凝望,注視她愛人的麵孔,注視她愛人的肌膚……


    早在瑪吉站在大鼎邊緣,橫抱起張立時,眾人就已不忍心再看,都慢慢轉過了頭。伴隨阿米大聲的誓言,他們挪動腳步,向遠離村莊的方向走去,隻聽得身後“嘩啦”一聲,所有人都像被子彈擊中一般,戰栗了一下,他們沒有回頭,他們不敢回頭……咬著牙,噙著淚,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他們也就沒能看到,那滾水中“咕嚕嚕”冒出一串氣泡,一雙赤紅的眼睛忽然睜開,“是光啊……”


    當飛鳥將信息傳達到郭日手中時,已近午時。


    “哐當”一聲脆響,送信的士兵心中一驚,隻見郭日雙手死死捏著紙條,不住顫抖。士兵萬分驚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令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雀母王變成這樣。


    “馬上準備十匹快馬……算了!我


    自己去!”郭日像一陣風衝了出去,士兵還愣在那裏,看著地上的茶盞發呆。


    “不……不好啦……”護衛隊的一名士兵大聲驚呼起來,“王……王直接朝魯莫人的森林中穿了過去!”


    “鐵騎隊!快,跟上……”護衛隊長馬上道:“保護王!”


    “能追上嗎?王將最好的馬匹全帶走了!”“追不上也要追!”


    “阿米舉火,欲同鑊。”字字如染血,在郭日的眼前不斷被放大。


    “一定要阻止她!一定要等我來!”策馬狂奔的郭日,被森林枝葉掛得傷痕累累的郭日,再也無壓抑內心的情感:“阿米,你這個傻瓜,你怎麽這麽傻!這些外來人,都是騙子,不值得你為他們而死啊!


    “我將你送到共日拉村,希望你能平靜地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沒有奢望會再遇到你……天可憐見,我竟然能與你重逢……阿米,你可知道我心中對你的思念?你早已占據了我的全部……不要死……不管怎樣,我都原諒你……


    “三年了,我一直在默默忍受著,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怕任何風聲走漏,被對手知道,我不能讓你卷人權力爭鬥的漩渦。我一直派人保護著你,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暗中,默默地守護著你……


    “十年了……打從分別的那天起,我就沒有一夜不夢見你……當我因饑餓在荒野咀嚼革根時,當我因傷痛無入睡時,當我因疾病被扔進死人堆裏時……隻要想起你的臉,想起你的笑容,我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氣……呃,阿米的願望還沒有實現呢,我必須活著……你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馬蹄聲過,碎泥四濺……


    當郭日衝進共日拉村時,十幾匹戰馬已經被他放光了,唯有他身下的坐騎,和他一樣渾身浴血。這個血人跳下馬來,戰馬長嘶一聲,癱倒在地,血人拔腿直奔村口,很難相信那樣的身體,竟然有那樣的速度。


    遠遠地,就看到了熊熊火光,在昏黃的夜色中格外耀眼,一股灼熱的氣浪四下播散開去,大鍋前隻坐著一個人。也不管那人是誰,郭日一聲炸喝,用手指道:“熄滅它!”


    安吉姆迪烏聽得一聲咆哮,心頭一驚,隻見暮色中,仿佛有一頭負傷的野獸衝了過來,近了,才看清竟是一個渾身帶血的人,一看那身高和體形,安吉姆迪烏倍感震驚!從這裏趕往雀母,飛鳥也要大半天工夫,若是騎馬趕來,沒有一整天幾乎不可能抵達,這……這雀母王,難道是飛過來的嗎?


    來不及細想,郭日念青已經衝到了大鍋之前,嘴裏叫著:“熄滅它!熄滅它……”一看四周沒有什麽滅火的工具,他撿起一塊大石頭,朝火堆中砸去,火星四濺,險些燒著安吉姆迪烏的須發和衣袍。郭日並未停手,又將一塊更大的石頭雙手舉過頭頂,朝大鑊砸去,直砸得那鑊“嗡嗡’’直響,隻得三五下,“哢”地一道裂紋,滾燙的沸水順著裂口湧了出來,水澆在火上,“嗞嗞”直響,大量的白煙滾滾而起。郭日閃避一旁,一條手臂卻被沸水淋個正著,他仿若渾然不覺,扔掉石頭,一把拎起驚魂未定的安吉姆迪烏,惡狠狠地道:“告訴我,什麽事都沒發生!告訴我!”


    安吉姆迪烏悲憫地看著眼前的雀母王,垂下頭去,道:“王,您……來遲了!”


    “胡說!”郭日暴吼一聲,竟將身材高出自己許多的安吉姆迪烏舉了起來,看那架勢,像要將他扔進鍋裏。但郭日稍一遲疑,將安吉姆迪烏狠狠擲在地上,手指著他道:“你騙我!”那雙眼睛,像要凸出眼眶來。朝大鑊邁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用更大的嗓音道:“你騙我!”


    說著,他徑直朝大鍋走去。此時鍋底火焰尚未完全熄滅,小股的火苗還在亂竄,但鍋裏的水已經流幹,郭日二話不說,忽然用身體抱住了大鼎的一條腿,焦糊的肉味和青煙頓時彌漫開來。


    安吉姆迪烏大呼道:“不要啊,王!”


    郭日充耳不聞,他仿佛忘記了疼痛,那矮小的身體肌肉糾結,進發出驚人的力量。“呀……呀……”伴隨著呼喝聲,那口大鍋竟然慢慢傾斜,郭日全身肌肉繃緊,改拔為抬,改抬為推,改推為頂,竟然將那口大鍋給掀翻了。


    “轟”的一聲響,大鍋在地上左右翻轉幾圈,緩緩停下,郭日戰栗著走了兩步,漸漸站穩,來到鍋旁。那鍋裏的東西燉煮了一整天,皮肉早化做一鍋湯汁,隨水流盡,如今在鍋裏翻來滾去的,隻剩一堆白骨。


    “不!”郭日雙膝一顫,撐跪在了鍋沿處,“不!不!不!不……”他突然像發了狂一般,猛力地用額頭去撞擊鐵鍋。安吉姆迪烏見狀,趕緊怛起來去阻止郭日道:“別這樣……王,別這樣!”郭日站了起來,隻見他滿臉是血,胸前至大腿一片焦黑,又有新的血汙滲出,煞是嚇人,他一指鍋裏那一堆白骨,道:“哪些是阿米的,給我分出來!”


    “這……”安吉姆迪烏犯了難。


    郭日露出一口紅牙,撂下話道:“死了也不能讓他們在一起,給我分!”不容安吉姆迪烏分辯,又道:“你們這些迪烏,對人體骨骼是非常了解的!分不出來……我讓你生不如死!”他脫下自己破爛且滿是血汙的衣衫,仔細地鋪在地上,讓安吉姆迪烏把阿米的骨頭放在裏麵。


    安吉姆迪烏無,隻能一塊一塊地撿起來,嘴裏念叨著:“這是阿米的……這是……張立的……”


    郭日就守在一旁,怔怔地看著。眼見天馬上就要黑了,一個人灰頭土臉地跑了過來,正是逃走的索朗,他撲將過來,跪倒在郭日麵前,哭喪著臉道:“王,小的沒用,沒能阻止阿米……”


    郭日盯著骨頭道:“你去哪裏了?”


    索朗道:“我們給你傳訊時,被那夥人發現了,他們紅了眼,喀羌和達拖都被他們殺了,我……我……”


    “所以你就跑了?”郭日的聲音冰冷。


    “我有罪,小人我……小人我該死……我該死……”索朗在地上連連磕頭。


    “那你就死吧。”郭日手臂一揮,鮮血橫灑。


    安吉姆迪烏驚愕地發現,索朗頭頸間就像被利刃劃過一般,平齊地裂開一道豁口,可是……可是王的手裏,什麽也沒有啊!


    剛一愣神,郭日眼睛橫著掃了過來:“誰讓你停下的?繼續分!”


    安吉姆不敢怠慢,老老實實將骨頭分做兩份。郭日小心地雙手捧起阿米的骨頭,一腳將張立那堆骨頭踢得四散,大步往村東去了。


    安吉姆迪烏望著郭日遠去的背影,撿起滾到他腳下的另一個有分像人的顱骨,搖頭歎息道:“王,我並非有意要騙你,原諒我吧。”說完,將顱骨拋至一旁,來到索朗屍體旁,安吉姆迪烏準備將他好生安葬,畢竟也是在共日拉村共同生活了數年的人啊。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5——郭日之死


    郭日捧著遺骸,徑直來到湖邊芨芨草蕩。那時天將暗,聖域的蛇形天空扭曲著,閃耀著迷幻的色彩。


    郭日解開包袱,取出那顆顱骨,深深親吻,隨後將顱骨的眼窩對著草蕩的方向,柔情道:“阿米,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在這裏遇到你……”


    唔,一個小女孩,她快死了嗎?


    “喂……喂……快醒醒,你怎麽睡在這個地方?你會被毒蟲咬傷的,你會被魯莫人吃掉的。”


    那小女孩睜開眼睛,那心傷的眼神,那無助的哀怨,霎時刺傷了小男孩的心。


    “來,喝點水吧……


    “你叫什麽名字?”


    “阿米,瑪吉阿米……”


    “你爸爸媽媽呢?


    “啊,和我一樣啊,爸爸媽媽都在戰爭中被殺死了嗎……


    “阿米,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妹妹。不管前麵有什麽困難,不管這戰爭還要持續多久,我們都要勇敢地活下去,爸爸媽媽在天上看著我們,他們會保佑我們的。


    “阿米,我們要往東邊去了,村子裏的人都逃光了,雅加的軍隊隨時會打到這裏來的,你怕嗎?”


    “不怕,有哥哥在,就不怕。”


    ……


    “嗬嗬……嗬嗬……哥哥啊!看,那是什麽……”那是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聲音,鐫刻在郭日的記憶深處。


    那時的草蕩也如今天一般金黃絢爛,沉甸甸的顏色,草長鶯飛的歲月。每到黃昏之際,悄立於金色蘆葦中的蟓蜒就開始發光,乳白色的光芒像珍珠般閃耀,用手輕輕一觸,成片成片的蟓蜒飛起,像隨風飄蕩的雪花,撒下一串冰淩般清脆的聲音。


    “啊……好美啊!”


    “那是雪精靈,它們在舞蹈。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孩子死去後,都會化做雪精靈,它們守護著、祝福著那些幸存下來的同伴。妹妹,你知道嗎,當雪精靈高飛起舞時,這一年,就一定有好收成哦。”


    “嗯,知道了,哥哥。”


    當蟓蜒交配時,那亙古不變的吟唱,是精靈之歌,聽過的人永生難忘;是生命的讚禮,猶如沐浴著母親懷抱的溫暖。當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牽著手,沐浴在雪精靈的舞蹈之中,那一刻,鐫刻了永恒,他們手心裏,握著自己的小小世界。


    ……


    走在硝煙彌漫的戰場,走在被鐵蹄踏過的土地上,穿過死人堆,小男孩和小女孩就這樣手牽著手,帶著倔強的求生渴望,從一座無人的村莊,走到下一座無人的村莊。


    “哥哥……”


    “嗯……”


    “為什麽要打仗呢?”


    “唔,不知道,那是大人們的事吧。我記得爸爸說過,有人的地方,總是有爭執,爭執大了,就變成了戰爭。嗯,所以,有人的地方,就總會有戰爭的。”


    “那……有沒有沒有戰爭的地方?阿米不要戰爭,阿米討厭戰爭……”


    “等我長大了,一定讓戰爭結束,給阿米一個沒有戰爭的聖域……”


    “好啊,哥哥,我們拉鉤!”


    ……


    郭日將顱骨緊抱在懷裏,低聲喃喃細語:“阿米,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努力地結束戰爭,隻要我統一了聖域,就不會再有戰爭了。你不是也答應過我,隻要我能讓朗布和雅加沒有戰爭,你就會等著我,做我的妻子嗎?你怎麽就忘記了呢?”


    郭日仰起頭來,蛇形的天空還在掙紮著,不願散去光明,天邊一線血紅,像殘月,似彎眉,郭日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也和妹妹肩並著肩,一起看這最後的光芒。


    “哥哥……”


    “嗯……”


    “為什麽,聖域的天空是這樣的呢?”


    “因為有大山啊,山神念青唐古拉為了保護我們,將大山從兩邊向中間靠攏過來,這樣,別人就找不到我們了。”


    “為什麽不讓別人找到我們?”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外麵的戰爭比我們這裏還要多,我們的祖先為了躲避戰爭才來到這裏的,隻是如今……這裏也變成這個樣子了。”


    “那麽外麵,還有戰爭嗎?”


    “誰知道呢,隻是傳說而已,究竟有沒有外麵,也不知道呢。”


    “哥哥,哥哥,是不是翻過大山,就是外麵了?”


    “不,傳說中,大山的外麵,還是大山,它們全都很高,一直被白雪覆蓋著,像蓮花的花瓣一樣,將我們層層包裹起來。要翻越無數座大山,才能到外麵,而下麵,則是一片汪洋大海,無邊無際,一直要走到海的盡頭,才是外麵。我們居住的地方,分為上、中、下三層,每一層呢,又可以分做兩個小層,一共是六重天。最下麵與海相接的地方,是餓鬼,上麵一點是牲畜和野獸,中間的兩層是我們人居住的地方,上麵與雪山相接的地方是神住的地方。向上走,沒有神靈的指引和許可,根本找不到通往外麵的路;如果向下,則會被餓鬼和野獸吃掉。我們的祖先到這裏,已經有數不清的年頭了,卻從來沒有人走出去過。”


    “外麵……究竟是什麽樣呢?”


    “這個,應該也和我們這裏差不多吧,有山有河,有天空,有大海……”


    “真想去外麵看看啊,說不定外麵沒有戰爭呢!”


    “不可能。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戰爭,這是永遠也無改變的。”


    “妹妹,你要堅持住,前麵有炊煙,一定有人的,我們約定好了,一起勇敢地活下去……”


    “婆婆,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我給你磕頭了……”“咚、咚、咚……”


    “那小男孩是誰?”


    “是喀卓瓦收養的小男孩,帶著個妹妹,他妹妹快死啦,找喀卓瓦治病來的……那小女孩都病成那樣,我看活不了多久了……”


    “哦,這兵荒馬亂的,喀卓瓦自己都沒有吃的,還要養活兩個小孩,恐怕都會餓死啊……”


    “唉,誰說不是呢……”


    ……


    “雅加的士兵殺過來啦,大家快逃命啊……”


    “婆婆,你帶著妹妹到右邊的石林去躲躲吧,雅加的士兵騎馬,他們會沿著大路追,那邊沒有野獸,這幾天我都去探察過,比較安全。”


    “孩子,那你呢?”


    “我去引開雅加的士兵!婆婆,如果我沒回來,那我恐怕就回不來了。你告訴我妹妹,她哥哥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但是,總有一天,她哥哥會回來接她的,請你告訴她,哥哥會實現當初的約定的!”


    “哎,孩子,你別……”


    ……


    “我快要死了嗎?是誰的手,好溫暖……”


    “別亂動,好好躺著,我給你找些水來。”


    “這聲音,真是像仙女一樣,難道是天上的仙女,來搭救我這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人?”


    “來,慢慢喝,別著急……”


    “這個女孩是誰?好親切,那是媽媽才有的笑容……”


    “小心點,把頭靠在我的腿上,這樣會好一些,對不起,你的左眼保不住了……”


    “女孩,你為什麽憂傷,你是在為我憂傷嗎?你是誰?


    “你……你是誰……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阿米,瑪吉阿米。”


    ……


    金色的芨芨草蕩隨風搖曳,如波浪般一浪接一浪掠過郭日的身體。任由波浪穿過指間,郭日摩挲著顱骨,自語道:“那時候,我還有好多話未對你說,我一直以為……會有機會的……”隨後,他彎下腰,附在顱骨耳邊,如夢中千百次回憶過那般,輕聲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願意嫁給我嗎?”騎在馬上的人冷不丁拋出這麽一句。


    “嗯?”


    “阿米,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性,你不僅救回了我的命,你也帶走了我的心。我以雀母未來的王權者起誓,我這輩子,會像守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守護著你,嫁給我吧,我能滿足你的任何要求……”


    “你可以讓這場戰爭停下來嗎?”


    “這個沒有問題,我會結束這場戰爭……”


    “你能讓聖域恢複到傳說中太陽王朝時的繁榮嗎?”


    “……我……”


    “你能帶我離開這裏,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嗎……等你能做到這些的時候,再來找我吧,如果那時候我還沒有嫁人,我會考慮你的。”


    “為了你,我會不顧一切地去做,等著我!”馬兒一陣風地去了,載走了滿心歡愉,留下了迷茫的女子:“真的……能做到嗎?”她茫然搖了搖頭……


    “阿米,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也沒變啊,你那執著的夢想,哥哥幫你實現吧!”


    ……


    一陣風拂過,郭日縮了縮肩,似乎感到冷,是啊,流了太多的血,那些焦痂一直在滲著黃水,這種熟悉的感覺,令他想起了第三層平台,那雪國,那嚴寒的封凍地帶。突然,他想到一個人的聲音,看著自己懷中的顱骨,不由咧嘴慘笑:“師傅,這就是你說的,比生命還要貴重的東西嗎?”


    ……


    “小侏儒,你為什麽來這裏?”


    “我要找到出去的路,從上戈巴族人的領地裏穿過去。”


    “如果他們阻止你呢?”


    “滅了他們!”


    “嗬嗬嗬……好,有誌氣。小侏儒,我告訴你,這第三層平台根本就沒有什麽上戈巴族人……”


    “你的想太天真了,你們通不過那些家夥守護的地方,而憑你們的力量,想消滅那些家夥,基本上……很難。特別是現在,它們有了自己的王,就連我,也隻能遠遠地躲著走。你想要通過,再等一二十年,等它老死之後……唔,說不定又會有新的王產生,還是過不去啊!


    “郭日,就算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你也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嗎?那好,我可以傳授你魔鬼的智慧,但首先,你得舍去作為人擁有的一切,你將失去比你生命還要珍貴的東西,你舍得嗎?”


    “我無父無母,天地之間就隻剩我一人,有什麽舍不得的?師傅,請教我謀術,等我一統雅加、朗布,我一定率領大軍,踏平這裏,打出一條通往外界的路來。”


    “說不定到時……也好,嗬嗬嗬……我們就先從人性說起吧……”


    ……


    夜色濃了,如滴入水中的墨,正在逐漸侵蝕擴散著,風漸漸停了,金色的草蕩安靜下來,隻是再沒有了起舞的蟓蜒和那精靈般的聲音。郭日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小聲地在水邊自言自語,時而大笑,時而落淚,“你讓我成為雀母的王,我就去做雀母的王;你想結束戰爭,我就為你一統聖域,將戰爭終結在我手中;你想要離開這裏,我會帶領聖域的全部士兵,為你殺出一條血路……你怎麽這麽傻,不肯再等等我……我就快做到了……隻要是為了妹妹你,沒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可是沒有你,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沒有了你,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郭日的咆哮如裂雷般自黑暗中暴發,在空寂無人的草蕩回響。


    當草蕩最後一抹金色也漸漸退去,郭日毅然起身,小心地捧起那包骨骸,一步一步,向著水中央趟去,溫柔冰沁的水像情人的手,沒過他的腳背,沒過他的雙膝,沒過他的腰際,沒過他的肩頭,沒過……他的頭頂,一串氣泡自水中吐出,郭日和那包骨骸,再也沒有出來。聖域的夜終被黑暗吞沒,四周死寂,萬物無聲……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6——狼的使者


    第六十五章人狼大戰


    莫金毫無征兆地打了冷戰,頓覺渾身的汗毛倒立起來。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來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體型還要大一些,隻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讓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緊張起來,他們對身體的這種感應十分詫異。在莫金看來,這匹正在靠近的狼,體形幾乎可以稱得上狼群裏的健美選手,而那眼神,卻沒有凶殘的意味,反而透著一種漠視,好像殺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卻是這匹狼的種屬、類型,他搜索著自己的記憶,甚至想到了歐洲各種傳說中的魔狼。


    狼的使者


    卓木強巴等人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雀母似乎亂了,士兵們四下尋找著,但又似乎不是在搜尋他們。趁著混亂,行走一天一夜之後,他們在錯日紮了個小木筏,橫渡了生命之海,抵達雅加地界。


    呂竟男估算,莫金等三人輕裝簡行,比他們快了一周左右,但由於莫金不熟悉環境,且沒有地圖,每天的前進速度大約隻有他們的三分之二左右,所以,如果不出什麽意外,兩周的時間估計可以追上莫金。不過,雖然塔西師在地圖上沒有標注,但根據他平日所提,走完雅加地界,差不多就需要兩周時間,也就是說,追上莫金等人之後,後麵的路,便是誰也沒有去過的第三層平台,誰先找到帕巴拉,就要憑各自的本領了。


    他們先回到了卻巴的陷阱基地,取出藏在那裏的武器,由於他們人數大大減少,這些武器還有極大的剩餘,看著這四周重新改進布置過的機關,又令人想起張立來。


    此後是一段漫長而艱苦的行程,遵照塔西師的囑咐,他們不再前往人口聚集的帳篷營房,不再與雅加的百姓有過多的接觸,每天保持著高速行進。隻是,這一路上,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當夜色濃稠、寒風拂麵時,就讓人感到說不出的憂傷。是了,他們缺少了笑聲,自張立死後,嶽陽也不再笑了,以往不管發生了什麽悲痛的事情,張立和嶽陽總能讓大家暫時忘卻傷痛。卓木強巴在心底歎息,原來一段艱難的行程,失去了笑聲,那才真是一段艱難的行程啊。


    大家的話也少了,吃飯,睡覺,第二天一大早,背著重重的行囊匆匆趕路,一個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再遇到那些令人歎為觀止的自然奇跡,也沒人發出驚呼了。


    在雅加,熔岩堆積的奇異山峰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遼闊草原。雅加的情況比雀母更糟,雖然戰爭早已停止,依舊是十村九空,到處是殘垣斷壁,沉舟折戟。


    走過雅加大草原,越往前,就越是寒冷,在寒風的肆虐下,又黃又瘦的草低伏,亂糟糟地裸露出岩脊,四周更是一片荒蕪。


    根據塔西師提供的地圖和他們手裏的地圖,這第二層平台與第一層平台不同,它的邊緣有一個緩坡,呈“之”字形與第三層平台相接;當然,他們也可以像塔西師一樣,在尚未抵達邊緣時便抄近路,去攀爬海嘯狀岩壁,可是連塔西師那樣的身手都被逼下懸崖,他們也就沒有繼續嚐試的必要了。


    奇怪的是,他們一路走來,並沒有發現莫金等人的蹤跡。偶爾路過一些必經的路口發現流浪的帳篷時,他們也會前去打探一番,但都沒有莫金的消息,那三個人像憑空消失了。


    這日已近雅加邊緣,荒野黃昏,又是一日夜將近,卓木強巴等人又找到一處無人村落。這個村子荒蕪得更久,粗布帳篷、木架鐵器都已經破朽不堪,呂競男觀察後認為,這個帳篷村起碼荒廢了十年以上。一日疲頓,大家決定在此宿營。


    那冷風吹得岩脊上的草瑟瑟發抖,巴桑如往常一般,站在一塊裸露的岩體上,表情落寞地凝望遠方。卓木強巴走上前去,淡淡道:“巴桑,你是否已發現……”


    巴桑道:“嗯?”


    卓木強巴道:“有什麽東西跟著我們。越往北,這種感覺越明顯。”


    巴桑沙啞道:“你害怕了?”


    卓木強巴道:“我不是害怕,而是必須弄明白,我們不能再有無謂犧牲。你一早就察覺到了,是嗎?”


    巴桑舔舔上唇,依舊凝視著遠方,道:“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話嗎?那晚在工布村,我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並不是對周圍的環境感到熟悉,而是那種瀕臨死亡的恐懼。”


    卓木強巴道:“後來那種感覺又出現了?”


    巴桑冷笑:“不是又出現了,而是再也沒有消失過。”停頓了一下,巴桑又道:“嶽陽他們回到共日拉村後,有一晚我的感覺特別強烈,好像它們隨時都會衝進村子,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慢慢退去了。”


    卓木強巴大為驚訝,他隻是最近才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跟著他們,可按巴桑的說,那種東西竟然一直跟著他們,他不禁追問:“那是什麽?是狼嗎?還是魯莫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巴桑的手指不由顫動了一下,沉聲道:“是它們。從雪山下來之後,我在醫院裏進行了複診,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橘黃色的光,是狼!我們在雪山上看到的狼,與我曾經遇見的狼,很相似,但是,一些關鍵的東西,我怎麽也想不起來。”


    卓木強巴歎了口氣道:“別太強求自己,巴桑,如果第三層平台是你熟悉的環境,或許就能想起來。”


    巴桑手指又微微抖了一下,沒有做聲,心道:“你完全不明白啊,強巴少爺,雖然現在的景物,我從未見過,但是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已經在警告我的身體,它們在驅使我遠離這個地方。一定有什麽東西,是我無論如何也不願回憶起來的……越往前,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這時候,嶽陽從一旁走來,大聲道:“強巴少爺,我找到了這個。”手裏高高舉著某個東西,一閃一閃的。


    待嶽陽走到近處,卓木強巴看清了,他手裏拿著的是一塊帶鏈墜的銘牌,和他們剛上第二層平台時發現的那塊傘降者的銘牌極為相似,隻是大小、長短不同。


    卓木強巴尚未說話,巴桑一把將那銘牌扯了過去,攤在自己掌心中。嶽陽道:“上麵有些符號。”


    “……文。”巴桑冷冷道。


    “什麽?”


    “哥帕勒文,是古代哥帕勒文明的文字符號。”說著,巴桑從自己懷裏拿出一塊大小、外形和這塊銘牌一模一樣的墜鏈,並道:“這是我的,馬龍騎,這些銘牌分別指代不同的蜘蛛。”


    “咿?”嶽陽接過兩塊牌子一比對,果然,除了符號和後麵的編碼不同,兩塊牌子的外形、質地、做工,完全吻合,他道:“也就是說,這是你隊友的?也是蜘蛛?這塊符號又是什麽意思?”


    “幽靈紅螯。”巴桑接過銘牌。


    “會不會弄錯呢?”卓木強巴問。


    巴桑道:“對士兵而言,他們的姓名和身份都要求被忘記,隻有銘牌上的代號和編碼,才是他們存在的唯一證明。特別是對我們這樣的特種作戰士兵而言,每個士兵的銘牌都是獨一無二的,絕不會重複和出錯。”


    嶽陽馬上道:“那這個幽靈紅螯,他是不是你們……”


    巴桑點頭道:“沒錯,他也是我們盜獵組的一員。”


    “啊!”嶽陽不禁輕呼了一聲。


    卓木強巴道:“你不是說,其餘隊員都已經……”


    巴桑道:“當時我們被狼群追趕著,被分做了兩組,一組有十餘人,另一組隻有四五個,我們這組人隻剩下我一個,根據當時的情況,我以為他們那組人恐怕一個幸存者也不會有。”


    卓木強巴道:“西米呢?”


    巴桑道:“西米……他已經不算藍蜘蛛的成員了。”


    卓木強巴沉吟道:“也就是說,你隻是以為其餘人都死了,而事實上,可能還有別的人活著?”


    嶽陽道:“強巴少爺,這不重要,關鍵是這個銘牌的主人曾經與巴桑大哥一起到過那地方,並且被狼追趕至此。也就是說,我們前進的方向,正是巴桑大哥他們到過的那地方!”


    卓木強巴隱隱覺得嶽陽說得不對,他剛才想問的那個問題很重要,可是哪裏重要了,他一時又想不起來,好像突然就忘記了,“剛才我想問什麽呢?”卓木強巴苦思。


    巴桑道:“嗯,幾乎可以肯定,前麵就是我們到過的那地方了。”


    “第三層平台,帕巴拉神廟……”嶽陽道:“我去告訴教官!”


    “我剛才到底想問什麽呢?”卓木強巴仍在思考。


    在同樣荒蕪的原野上,距離卓木強巴等人大約半天距離的地方,有人點燃了另一堆篝火。莫金撥弄著火堆,對索瑞斯道:“你肯定,隻有兩頭狼?”


    索瑞斯道:“從痕跡來看,是兩頭狼,但我可不敢肯定。”


    莫金道:“為什麽?”


    索瑞斯摸了摸臉上的疤痕,沉聲道:“你知道,我在很早以前就感覺有什麽動物跟在他們後麵,而且那種動物並不小,我也用了很多方去探察它們的痕跡,可是直到最近,我才發現一些蹤跡。而且這些痕跡根本不是我的方探測到的,更像是它們故意留下的,我的那些方好像沒起到作用。你知道現在我的感覺嗎?”


    莫金盯著索瑞斯,索瑞斯道:“我感覺,這兩頭狼完全違背了動物的本能行事,我從未見過追蹤獵物這麽久,而且在幾乎不可能捕殺獵物的情況下,依然跟蹤獵物的狼,它們……它們仿佛完全就是為了跟蹤而跟蹤。”


    莫金莫名其妙,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索瑞斯道:“這種行為,隻有人類才有。”


    莫金理解了,點頭道:“你是說,有人馴養了這些狼,命令它們來跟蹤。”


    索瑞斯神情複雜道:“如果是這樣,那便好了。我擔心的是,沒有人命令這些狼,它們卻同樣能做出這樣的行為。”


    莫金不耐煩地將最後一根柴扔進火堆,拍拍手站起來道:“搞不懂你的生物學語言,總之,隻要那些狼不擋著我們的路……嗯……”莫金想了想道:“你想點辦,看能不能操控這些狼,狼應該是很好操控的物種吧?對你們操獸師來說!”


    索瑞斯道:“那也要看是什麽狼。”


    莫金剛準備答話,隻見馬索抱著一捆幹柴,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還未走近便道:“老……老板,好像,好像有什麽東西跟著我……”跟著把柴扔到地上,撐著雙膝喘氣。


    “沒出息,什麽東西把你嚇成這個樣子?”莫金罵了聲,舉目望去,遠處黃赤相接的地平線上,漸漸出現了一個身影,修長、矯健,夾著尾巴,邁著輕盈的步伐跑了過來,在那天空將暗未暗之際,那雙眼睛閃著妖冶的黃芒。


    莫金毫無征兆地打了冷戰,頓覺渾身的汗毛倒立起來。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來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體型還要大一些,隻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讓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緊張起來,他們對身體的這種感應十分詫異。在莫金看來,這匹正在靠近的狼,體形幾乎可以稱得上狼群裏的健美選手,而那眼神,卻沒有凶殘的意味,反而透著一種漠視,好像殺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卻是這匹狼的種屬、類型,他搜索著自己的記憶,甚至想到了歐洲各種傳說中的魔狼。


    那匹狼在距三人五十步開外站定,像抖虱子般晃了晃身體,既不前進,也不遊走,偏著頭打量他們。被那匹狼盯著,莫金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忍不住就要甩袖抽槍,被索瑞斯一把按住。索瑞斯道:“讓我來。”說著,開始在背包裏尋找,找出一個小匣子,打開,裏麵是一些像潤滑油一樣的東西。索瑞斯將那東西滴在掌心中,搓了搓雙手,道:“狼最發達的是嗅覺器官,它們的世界,是一個嗅覺世界。”說著,一邊搓手,一邊朝那匹狼走去。


    索瑞斯剛走兩步,那匹狼似乎就預感到了什麽,像拳擊選手般左右搖擺了一下頭部,身體呈弓形,前肢直後肢曲,突然向著索瑞斯奔了過來。索瑞斯眼角一跳,張開十指擋在胸前,卻見那狼在距他四五米遠處一躍而起,競從索瑞斯頭頂掠了過去。索瑞斯心中一驚,普通的成年狼一躍大概有五六米遠,可這匹狼一躍,竟然輕鬆超過八米多,這對操獸師捕獸而言,幾乎就是致命失誤。幸好這匹狼並沒有攻擊索瑞斯的意思,它躍過索瑞斯後,直接麵對的,便是莫金了。


    由於索瑞斯擋在前麵,莫金一直沒能看清這匹狼的移動,待他看清時,那狼已經距他不過五六步,隨時可以一?


    ?將他撲倒。而那種眼神的對峙,競讓莫金呆了一呆,忘記了拔槍,等到他想起,那匹狼一個轉身,開始橫移,那種匪夷所思的移動速度,是讓莫金完全沒有想到的,等他的槍在手,那匹狼已經逸出他的視線之外,轉到他身後去了。


    莫金一個急轉身,沒有看到狼!隻聽索瑞斯提醒道:“在你後麵!”莫金又是一個急轉,這次看到了,不過那匹狼已經奔出四五十步開外了,它回過頭來,望了莫金一眼。莫金不知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他仿佛看到,那匹狼對著自己露出一種十分詭異的笑容,跟著但見那狼一陣左突右闖,接連幾個變向急轉彎,就那麽消失在冥冥草叢中了。莫金手中握著槍,卻連一顆子彈也沒能打出去。他怔怔地看著索瑞斯,兩人與狼連碰都沒碰一下,卻好像大戰了一場,都在微微喘息,再看馬索,早已癱軟在地,滿麵的冷汗。


    那狼消失許久之後,莫金才吐出一句:“那是什麽怪物?”


    索瑞斯則道:“原來,它們有實力捕殺卓木強巴那夥人啊。”


    “你說什麽?”聽到卓木強巴的名字,莫金追問了一聲。


    索瑞斯道:“我是說,那樣的狼,如果有兩頭的話,它們完全有能力在暗中伏殺卓木強巴他們那群人中的任何一個。隻要他們落單,必死無疑!隻是……為什麽沒動手呢?”


    莫金看了看手中的槍,心有餘悸道:“那種東西,真的是狼嗎?”


    索瑞斯道:“如你所見,除了狼,還能是什麽呢?”


    莫金踢了馬索一腳,讓他起來添柴,自己守著火堆蹲下,喃喃道:“它是什麽意思呢?警告,還是挑釁我們?”


    “不,”索瑞斯也走了過來,道:“我的看和你恰恰相反,我認為,這是一種示好的舉動。”


    “示好?”莫金越發迷惑了。


    索瑞斯道:“你想想,它們跟蹤卓木強巴那些人多久了,可有在他們麵前露過臉?它出現在這裏的意思就是說:讓你們知道,我們在這裏,我們是這裏的主人,我們在看著你們呢。”


    莫金默然無語,舉目四望,隻見周遭影影綽綽,昏暗中草搖地動,他首次感到這個地方,比想象中更加危險。篝火燒得“嗶啵”作響,索瑞斯沉默了片刻後,又道:“或許,它們還會出現,在任何地點,在任何時間。”


    “梆,梆梆……”卻是馬索將剛舉起的柴,掉在了地上。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7——第三層平台


    離開無人村落之後,卓木強巴等人繼續向前,據巴桑估計,他們已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天地之間綠色漸退,素色漸顯,那片雲遮霧繞的神秘空間,也顯得近在咫尺了。


    又行了四五天後,在路旁發現兩座大石堆,足有十來米高,堆得像小金字塔似的,石塊上紛紛用赤色的古文字寫滿各種警告語。亞拉師道:“看來,這就是上戈巴族人和第二層平台居民們的分界線了,不可逾越之境!”


    敏敏道:“太過分了吧,第二層平台根本還未走完,我們也沒有看到任何可以到上一層的轉折,在這裏就設置界標!”


    呂競男道:“這不是上戈巴族人設定的界標,而是第二層平台的老百姓自己設置的警告語。”


    嶽陽問道:“這些石頭上麵寫的什麽?”


    亞拉師道:“上麵寫著,繼續往前,將遁入無路的冰雪世界,莽莽冰原永遠沒有盡頭,除非得到神的指引,否則將迷失在冰雪之中。”


    說完,亞拉師環顧四周,向嶽陽詢問:“怎麽?還是沒有發現莫金等人的行蹤?”


    嶽陽搖頭,道:“或許是他們人太少了,隻有三個人,如果他們很小心地處理了宿營的痕跡,我們很難發現。”


    卓木強巴道:“師依舊不放心莫金他們嗎?”


    “是,”亞拉師憂慮道:“他們中有個操獸師,而我們沒有。要知道,操獸師的強大與否不是取決於操獸師本身,而是要看周圍的環境有沒有適合他們操縱的野獸,以及野獸的強大程度。這個地方地勢平坦,視野開闊,連荒草也很少,極不利於野獸生存,要對付操獸師,這是最好的地方;要是到了林木茂密處,我們恐怕就不能去追尋莫金他們的蹤跡了,相反,我們還得繞著他們走。”


    一提到操獸師,他們都想起了在樹林中被魯莫人追趕的慘象,巴桑冷而憤恨道:“操獸師!一槍結果了他!”


    亞拉師沉吟道:“不,別小看操獸師,雖然他們的打鬥能力不強,但是他們的躲避能力,恐怕會超乎你們的想象。要知道,他們的身手都是在特殊的環境中練就的,他們要麵對的,往往都不是人。”


    聽亞拉師一說,卓木強巴不禁想起了普圖馬約的耍蛇人。那條劇毒的紅珊瑚絕不是在親吻耍蛇人,它真正要做的是噬咬。那耍蛇人之所以安然無恙,肯定是在紅珊瑚即將咬中他的一瞬間,他做出了常人肉眼難以分辨的躲避!想到這裏,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麽,那件事情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可是每當卓木強巴想認真思考,就感覺思路越理越亂。他不得不拍了拍腦袋,放棄了追尋剛才那突顯的靈感,跟著大家一起繼續向前。


    數小時後,莫金繞著大石堆轉了兩圈,滿眼疑慮。馬索忙道:“老板,怎麽了?”


    莫金道:“記號到這裏就不見了。”


    索瑞斯在一旁兩眼放光道:“怎麽不見了?這麽明顯的記號,難道你們看不見?”


    莫金一看,索瑞斯說的記號,不過是一塊石頭上的狼爪印,不免搖頭道:“那不是我要的。”


    索瑞斯仿佛根本沒聽莫金說什麽,他突然伏下身去,地嗅著,然後抬起頭來,茫然四顧。莫金道:“找什麽?”


    索瑞斯道:“新的使者,就在這附近。”


    “什麽?”莫金話音未落,突然感到一股寒流,從頭到腳自身體中過了一遍,幾乎與索瑞斯同時抬頭,隻見方才還是一堆亂石的石堆頂端,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匹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馬索張大了嘴,卻驚訝得發不出一絲聲音。


    莫金這一驚非同小可,居然被狼迫至如此近的距離而不知情,他心中計算著自己拔槍的時間和彈道的痕跡,同時在腦海中勾勒著狼朝各個方向躍起的角度。一想到數日前那匹狼,莫金就覺得,自己勾勒的圖像還有死角,致命的死角!


    反倒是索瑞斯,那張猙獰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似乎捕捉到什麽,對著其中一頭狼不住地微微點頭,同時伸出手來。在馬索戰栗的目光中,那匹狼一溜小跑至索瑞斯身前,不用仰頭便與索瑞斯垂臂等高,隻見它嗅了嗅索瑞斯的掌心,那雙三角眼中不再有凶光,又伸出舌頭舔了舔索瑞斯的手。索瑞斯緩緩地抬起手來,慢慢地向前延伸,然後輕輕地在狼頭部拍了兩下。那匹狼半眯著眼睛,絲毫沒有反抗的跡象。索瑞斯的手順著狼頭自前向後捋了捋它的毛發,當他抬起手來,那匹狼睜開了眼睛,像是想到什麽般眼珠子一轉,又跑回了石堆頂部,與另一匹狼頭碰頭,喉間發出低沉的嗓音。


    莫金這才長吐一口氣。馬索埋怨道:“索瑞斯大人,你……真是,有這麽厲害的馴狼手段,你早些說啊,嚇得我,一身的冷汗。”


    索瑞斯擦去額頭的細汗,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兩匹低聲“胡胡”的狼,喃喃道:“果真是……自然進化的結果嗎?”


    那兩匹狼一陣交頭接耳後,紛紛奔下石堆,自三人身前向前方奔去。莫金和馬索都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那兩匹狼奔出十來步,又停下來,像馬一樣打了個轉身,再往前走。


    莫金道:“它們這是什麽意思?”


    索瑞斯看了看,見那兩匹狼在不遠處又轉了一圈,這才道:“看來,我們不需要你那些標記了,跟著它們。這個地方的主人,將親自為我們引路。”


    莫金狐疑道:“真的?這樣,會不會太危險?說不定是個騙局?”


    索瑞斯道:“在狼的詞典裏,沒有謊言這個詞。”頓一頓又笑道:“聽說狐狸天生怕狼?莫非你也……”


    馬索發出一陣想笑又不敢笑的聲音,被莫金狠狠一瞪,馬索心道:“笑吧,笑吧,老板瞪的是我,恨的卻不是,這些小小的怨懟,在老板的心中堆積,等它堆積到一定程度,索瑞斯大人,你可得小心了。”


    莫金將馬索推了一把,命令道:“你,跟上去看看。”


    馬索滿臉強堆訕笑,道:“是,老板。”


    第二日,嶽陽突然提出,希望大家能停一下,“我感到前麵有危險,我想留在這裏仔細偵察一番。”他這樣說道。


    卓木強巴等人盡皆驚訝。這裏一馬平川,雖然有上層崩落的巨石零星地聳立在荒原上,可實在不該是危險之地,而且隻有嶽陽感到了危機,卓木強巴和巴桑都沒有感應,這也奇怪。


    敏敏當即反對道:“這裏能有什麽危險存在?有野獸動物,老遠就發現了,而且地勢開闊,就算敵人想做陷阱,也不知道我們走哪條路啊!還是快些去第三層平台吧,如果被莫金他們先趕到,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麽事來呢。”


    不過呂競男卻表示支持嶽陽,道:“正因為此地看似安全,說不定敵人會利用我們放鬆警惕的心態。嶽陽說他感到了危險,肯定是偵察到什麽蛛絲馬跡,我們不能再有什麽閃失,讓我和嶽陽一同去巡察。其餘的人再不可分散了,就在這安全僻靜處整休,等我們的消息。”


    呂競男和嶽陽拿了偵察設備,橫向朝平台邊緣方向去了。嶽陽離去時,亞拉師自他身邊閃過,輕念道:“無間地獄,能不入,則不入。”


    嶽陽苦笑一聲,心道:“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卓木強巴詢問巴桑道:“你有什麽感覺?”


    巴桑搖頭道:“如果是陷阱一類,我們是無感覺出來的,既然偵察兵說他察覺到什麽,就讓他去查好了。不過……”巴桑緩緩道:“相較昨天,我心中倒是安然了一些。”


    卓木強巴忙道:“那種追著我們的感覺消失了嗎?”


    巴桑道:“淡了。”


    卓木強巴長嗟道:“如果是陷阱的話,張立最是擅長。”


    巴桑冷哼一聲,用腳在地上踩著碎石。


    呂競男和嶽陽一去就是大半天,要不是保持著聯係,卓木強巴還直以為他們出事了。直到下午,兩人才疲憊地回來,嶽陽看起來十分沮喪,呂競男告訴大家,周圍的險睛基本被排除了。


    無緣無故耽擱了一日,夜裏敏敏多有埋怨,卓木強巴安慰她,安全第一,而且莫金他們也不可能一帆風順。


    此後再向前走了十餘日,終於抵達邊緣轉折處,此時他們仿佛登臨天邊,隻見那雲霧中蛇形天空近在眼前,仿佛伸手可觸,蛇的尾巴蜿蜒曲折,最後化做一道光芒,消失不見。而兩旁的山崖自下而上形成鬥拱,如擎天柱般聳入迷霧,令人感覺自己正行走於一座巨大的宮殿之內,人之渺小如若螻蟻,行走數日,或許還沒繞過一根廊柱。


    這裏的地形有如盤山的“之”字形公路,折返之後,繼續拔高,隻是開頭一段,地勢狹窄,亂石鋪路,時有滑散,行走方式,與攀岩無異。越往前,氣溫越低,有些岩石結了霜花,無風自寒,更糟糕的是,那原本遠在天邊,神秘地籠罩著第三層平台的迷霧,如今離他們是越來越近了。


    折返之後的第二日,他們就走人了迷霧之中,此時霧不算太大,五十米內都可見人,隻是五十米外,人影和石影就很難分辨了。加之道路崎嶇陡峭,亞拉師認為,如果敵人在此伏擊,他們很難避開,卓木強巴等人不得不萬分小心,每每嶽陽探路,卓木強巴都是千叮萬囑。


    這樣的路又走了兩天,腳下才漸漸寬闊起來,他們總算是站上第三層平台的邊緣了,而這兩日內,依然沒有任何敵人的危險。卓木強巴他們隻好認為,莫金等人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帕巴拉神廟,放棄了最佳伏擊地點,或是根本沒想過要停下來伏擊他們。而另一種更可怕的危險——那些歡迎過塔西師的狼群,他們也沒有遇到。亞拉師初步估算了一下,他們距離塔西師直接攀登的地方,大概還有十來天路程,在這十來天中,也有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讓嶽陽更加擔心的,依然是那些迷霧,他原本以為,那些霧也就是繞在半山腰,穿過霧區,整個第三層平台就一覽無餘了,誰知道走了兩天,那些迷霧非但沒見散去,反而有增濃的趨勢。嶽陽將他的擔憂說了出來,亞拉師更是語出驚人:“你們忘記在那界標處看到的警告語了嗎?踏入此地的人,將迷失在冰雪之中。僅僅是冰和雪,是很難讓人迷路的,隻有這些霧才可以。如果沒有錯的話,此後的一兩個月或者更長時間,我們恐怕都得在霧中度過了。”


    “啊!”嶽陽大驚,回望道:“巴桑大哥?”


    巴桑回憶道:“不,我們去的那個地方沒有霧,隻是……周圍的雪山上有很大的霧,有半個月我們都在西風帶裏掙紮。”


    嶽陽道:“還好,隻有半個月。”


    呂競男想了想,道:“不對,西風帶是從雪山外麵環繞雪山,而我們是在雪山的中間,這兩條路不一樣的。”


    敏敏道:“可總不會是整個第三層平台都被霧包裹著吧,巴桑大哥都已經說了他們去的地方沒有霧啊。”


    呂競男道:“這是流體運動的補償和傾斜現象。你們知道台風、龍卷風這一類自然氣候嗎?在氣象圖上的台風風眼之中,反而沒有雲團,同樣,在龍卷風的風眼裏,亦是沒有風和雜物的。這迷霧,也可以看做是與風和氣壓同存的一種流體,在它的中心,亦可出現相同情況。”


    亞拉師道:“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數百年來,第二層平台的人無數次想征服香巴拉,卻連香巴拉在哪裏都未能看到便告失敗,甚至全軍覆沒。我們是用眼睛來觀察世界的,但戈巴族人的戰狼卻主要靠嗅覺來分析這個世界。在迷霧深處,我們變得目不視物,狼卻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卓木強巴深思道:“利用迷霧配合戰狼,這確實是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禦線,這該如何通過?”


    呂競男若有所思道:“並非全無辦,巴桑和唐濤他們不是就由雪山進人香巴拉了嗎?而且剛開始,他們也沒有遭到狼群的襲擊不是麽?唐濤也活著逃出去了。而且,在那些村落中也流傳著不少勇士抵達過香巴拉的傳說,那麽,一定有什麽辦可以通過迷霧,而不會引起狼群的攻擊。巴桑,你還能回憶起你們當時是怎麽和狼群遭遇的嗎?”


    嶽陽想:“難道狼群有選擇地讓人通過迷霧區?嗯……強巴少爺可是聖使,雖然目前還不知道他聖在哪裏,但那血統一定好得沒說。”


    巴桑表情嚴峻地閉上了眼睛,開始更深層次地回憶他們在那個地方遭遇的情況。


    呂競男說得沒錯,他們前幾次來,可是一點危險都沒有,直到最後那次……最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巴桑回憶起,一群男人叼著煙,手持血刀,咧嘴嗬嗬笑著剖割羊皮,他們那時候隻以為是群山中的一個僻風的小山坳,以至遷徙的藏羚羊在此避寒。看著堆積如山的皮毛,這群男人仿佛看到了一堆一堆的金子。


    啊,是了,他們也曾尋找過山坳裏有沒有別的出路。那時才發現,這個小山坳比想象中的要大,有次他們專門行走了一天一夜,入眼依然是一片草場,後來一次走了兩天,也沒有看到盡頭。而且他們已發現,除了他們下來的地方,別的地方都無攀回雪山,為了不迷失在那無盡的草場,他們沒能繼續往前,直到最後一次……


    由於那裏的藏羚羊實在是太好殺了,似乎怎麽殺也殺不完,而且它們就在那裏,根本不會跑,所以,完全沒有必要將所有的人力都投入剖殺藏羚羊的行列。而人的好奇心是永遠都無滿足的,為什麽雪山中會有這麽個地方?這裏究竟是哪裏,到底有多大?藍蜘蛛的隊伍裏出現了兩種聲音,隻有少數人堅持認為,埋頭苦幹,多殺多運,等攢夠了錢,就去過舒服日子;大多數人想往草場中心深入,隨著到那草場的次數越多,想去探個究竟的人也就越多。終於,那次他們備足了食物,隻留下少數幾個人確定方位、保持聯係和繼續殺羊,最強壯的成員都加入了那次遠涉。


    巴桑回憶起,他們出發時,人人都在笑鬧,臉上洋溢著興奮和喜悅,厚重的行囊,標準的雪山裝,一個個都威風凜凜,他們,都是最優秀的戰士啊!


    行走途中巴桑不記得了,但他回憶起,盡管做足了準備,在四五天後,隊伍裏還是出現了返回的聲音。那莽莽草場,仿佛沒個盡頭,就算是長河落日、竹海鬆濤、浪卷千層雪,日複一日地看,也會厭倦的。那地方除了草和羊,仿佛沒有別的東西了。


    究競走了多久,是先遇到人還是先遇到狼?怎麽和……他們分開的呢?巴桑努力想了想,對了,最先遇到的,既不是人,也不是狼,而是一座古代的殘破建築。那建築的樣式……巴桑怎麽也想不起來,記憶裏來來去去,便隻有倒懸空寺、生命之門等建築,驀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是了,那是噩夢的開始!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8——重要的回憶


    在巴桑的記憶中,出現了幾頭蹣跚學步的狼崽子,是克爾度帶回來的,他高興地說,打死一頭老母狼,撿到兩個崽兒,這狼肉,和狗肉味道差不多,特別是乳狼,烤著吃味道才鮮美。當時還有喀拉、尼果、維康等人都在。


    巴桑記得自己是準備嚐狼肉的,刀已在手了。克爾度說他辛苦帶著活的狼崽回來,就是為了保持肉質的鮮嫩,用刀殺味道不美,他將狼崽的頭摁在水裏,沒一會兒就弄死了,然後又教大家削木棍穿插在狼崽身上用火燎烤,那香噴噴的烤狼肉,饞得人口舌生津。


    就在他們準備開動卻還沒動口的時候,察瓦龍回來了,他神色慌張、磕磕巴巴地用含混不清的語氣飛快地說著什麽,巴桑大多沒聽清,唯一記得的就是他不斷重複的那句:“狼來了!狼來了!”記得尼果還笑著說:“狼有啥可怕,一槍就撂翻,正好狼肉不夠分。”


    察瓦龍是去了哪裏?巴桑想了想,是了,走到那個地方,他們就分做了兩組,一組就地休息,一組去周圍探探,察瓦龍是去探路的那組。


    直到喀拉問起,他們的其餘隊員都到哪裏去了,而察瓦龍驚恐萬分地回答“死了!都死了!”的時候,大家才開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狼來了,這不可怕,可怕的是,每頭狼都叼著人體的一部分,有頭顱,有手腳,有軀幹、骨骼和內髒,那些殘破的衣物和皮膚,依稀還能辨認出是誰的。不記得是誰開的槍,總之驚恐中的蜘蛛們亂掃了一氣,然後才發現,狼群隻是丟下一地殘肢,全都跑走了。看著一地支離破碎的同伴屍骨,蜘蛛們有的恐懼,有的痛哭,有的緊張。那時的巴桑他們,完全想不到狼群竟然深諳心理戰,恐怖的種子已經撒下,在每個蜘蛛的心中生根發芽。這群經過特別訓練的蜘蛛,雖然在前麵的路途中也有負傷死去的同伴,可是從未見過這麽多、這麽慘的,而這一切,僅僅是噩夢的開始……


    “等等,那些狼去哪裏了?”巴桑在記憶中問自己,又想了想,是了,那個地方有半人高的草,有巨大的石塊,有樹,像熱帶叢林中高大得連陽光都遮蔽了的樹。而且,那些石頭,有很多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是坍塌的石柱、石牆,還是石雕?


    巴桑記不起那些石頭的樣子了,但那些狼的形象已經非常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記憶之中,灰黃的皮毛,湛碧的眼睛,高大的體型,閃電般的速度,幽靈般的出沒。他們根本來不及為同伴悲傷,隻見草叢中稍有搖晃,就有人像掉進陷阱般陷入草叢中,接著就是淒厲的慘號。慘叫聲此起彼伏,等到子彈打過去,又沒了聲音,迫得蜘蛛們不得不靠在一起,做圓形防禦,可是誰都沒想到,頭上突然降下大量同伴的內髒和屍體。他們實在想不明白,狼是怎麽上樹的,而且是怎麽把同伴的屍體弄上樹的。那些屍體,有碎成肉塊的,還有活的,內髒被掏空了,一雙眼睛還大大地鼓著,嘴一張一合,卻“丫丫”地發不出聲音來;因為沒有肺,那手在抓緊,在顫抖。當那些死去的同伴抓著活著的同伴抽搐時,他們那些活著的同伴的神經,終於崩潰了,蜘蛛們潰不成軍,隻想奪路而逃。從那天起,巴桑他們就踏上了那條血染的修羅之路。


    如同記不起他們走了多少天才走到那死地一樣,巴桑也記不起他們跑了多少天才離開那個灌木叢生的地方,他隻記得,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慘叫在周圍響起。最可怕的是,不管他們怎麽小心地防護,第二天天亮時,都可以看到前一天死去的同伴的屍體碎塊,出現在他們周圍,仿佛在警告活著的蜘蛛,不管你們怎麽逃,不管你們逃到哪裏,都隻有一死。


    狼的攻擊不分時間,不分地點,有時它們一兩天也不殺人,有時它們會突然殺好幾個。白天看不到狼在哪裏,等看到時就是一聲慘叫、一具屍體,這還好些;一旦到了夜裏,那死神一樣的黃光雙眼,在遠處如幽靈般飄蕩,特別是在耗光了蜘蛛們的彈藥後,那些幽光,就距離他們更近了。


    從逃亡那天開始,這群蜘蛛就沒有一個人敢入睡,他們疲憊到了極點,甚至用刀自刺也不敢入睡,那一路走來,有的人徹底崩潰了,要麽自殺,要麽就那麽傻笑著步向狼群,拉也拉不回來。巴桑他們堅持到了最後,一路還有那些留守的隊友加入,然後又有新的隊友死去,他們就像一群被趕向屠宰場的生豬,在狼群的圍攻下竟然沒有還手的能力!那一路,蜘蛛越來越少,而加入圍獵的狼群數量,卻似乎越來越多……


    如今巴桑回想起來,狼群的每一步,都如同經過嚴密而謹慎的計劃,步步為營。當他們武器在手,且精力充沛時,狼群充分利用了樹林和雜草的環境,特別是利用他們同伴的屍體來製造恐慌情緒,並利用晝夜不停的騷擾來令他們身心疲憊,一刻也不能停息。等他們快逃出樹林時,手中的彈藥也快耗盡了,體力和精神也困頓到了極致。這時候的狼群更是完全主宰了殺戮,它們會時不時就在這些人周圍遊蕩,你追它,它們離開,你不追,它們又跟來,然後不定時地發起襲擊,讓蜘蛛們疲於奔命地逃跑,跑得最慢的那個,就被狼叼走……那些精通殺人技藝的蜘蛛,在被狼追上的時候,往往已經癱軟得像麵泥……


    不知道是誰提起的,因為他們吃了狼崽,所以這些狼是來複仇的,它們會慢慢地殺,一個一個地殺,讓這些人感到恐懼、害怕,卻無抗拒,對此,巴桑深信不疑。因為整個過程中,最令人心寒的是,它們咬碎那些人,掏空他們的內髒,卻不吃那些人,將那些遺骸又拋還給活人,它們完全就是在殺人,並且似乎在享受殺人帶來的樂趣!就像巴桑他們用樹枝穿著狼崽,在火上烤得“吱吱”冒煙時的感覺一樣。


    巴桑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白天看不到狼,晚上反而能看到狼的眼睛?那時他們已經逃出了樹林,四周都是開闊的草場,而且那些草並不高,無遮擋狼的身體啊?他苦苦搜尋著記憶,對了!他想起來了,那次,他也看到了狼,就在他麵前,連走路都走不穩、隨時可能摔倒的察瓦龍,突然就被狼叼走了。那狼個頭好大,叼走察瓦龍就像叼走一隻羊羔般,它咬住他的喉管,他的身體和腦袋軟耷耷地垂著,就那麽被狼拖走了。自己就在一旁看著,無動彈,甚至忘記了逃跑。可是那狼是從哪裏來的呢?巴桑反複回想察瓦龍被叼走時那絕望的眼神,那狼是從哪裏來的?究竟是……是!是從地上……巴桑想起來了,他看到那頭狼之前,地麵隻有一塊草皮,那狼一躍而起,破土而出,等他看到的時候,察瓦龍已經被叼住了。而後,巴桑看著自己周圍,草地鬆動著,四五個狼頭盯著自己,它們散去時,每頭狼的背上,都披著一條草氈子,就像馬鞍一樣覆蓋著它們全身!那些狼,竟然會偽裝自己!那是什麽狼啊,簡直是一群怪物!


    巴桑總算回想起了這一切,當他從驚恐中醒來時,發現卓木強巴和嶽陽死死壓著自己,自己全身都在激烈地顫抖著,一身莽汗,卓木強巴和嶽陽也在喘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


    巴桑眼睛眨了兩下,亞拉師按了按他的額頭,道:“好了,巴桑醒過來了。”


    卓木強巴仍不放心,問道:“巴桑,你還認識我嗎?”


    直到巴桑反問:“我做了什麽?強巴拉?”卓木強巴和嶽陽這才鬆開手。


    原來,一開始巴桑還隻是靜立沉思,可是很快,嶽陽就發現巴桑眼神渙散,牙關緊咬,他深知這就是巴桑症狀發作前的征兆,嶽陽趕緊叫來強巴少爺和呂教官。呂競男第一時間就解除了巴桑的武裝,巴桑卻渾然不覺。由於他們的裝備在數次戰鬥中已經消耗殆盡,莫金他們的裝備裏可沒有診治巴桑的藥物,敏敏剛找到一支安神醒腦的藥劑,巴桑突然發作。他像在同看不見的敵人戰鬥,一麵將自身防禦得極佳,拒絕任何人靠近,一麵極度緊張和恐懼。卓木強巴和嶽陽距離他最近,兩人一齊出手,費了大力才在不嚴重傷害巴桑的情況下將他製服。


    看著卓木強巴和嶽陽身上的塊塊青紫,巴桑略有歉疚地點點頭,不等他人詢問,說道:“我想起一些事情來。”接著,巴桑原原本本將他們與狼遭遇的過程說了一遍。


    聽完巴桑的回憶,敏敏道:“是因為吃了小狼而導致狼群的報複性行為嗎?”巴桑點頭。


    嶽陽卻反問:“如果是狼群的報複性行為,為什麽不一次性殺死,而要逐個逐個殺死呢,難道真的是一群嗜血的狼?”


    巴桑想了想道:“剛開始,它們沒有能力將我們全部殺死,在逃亡的路上,不斷有沿途的狼群加入捕殺行列。而且,現在回憶起來,整個過程中,狼群的傷亡是極小的。它們用最小的代價,贏取最大的勝利。”


    “那個幽靈紅螯……就是最先回報的全都死了的那群人中的一員?”呂競男突然問。在得到巴桑的確定後,她又道:“還是不對,如果說你們是因為吃了幼狼而遭到狼群的襲殺,那麽那支探路的隊伍又是因為什麽原因被殺呢?他們探路究竟探到了什麽?而且在那種情況下,還有人活著逃了出來,這怎麽可能?”


    “或許是那人在逃跑途中,從第三層平台摔了下來,這銘牌被當地老百姓撿到了呢?”敏敏道。


    “這不可能。”呂競男道:“假如巴桑他們抵達的是第三層平台的話,從第三層平台掉下去,會直接掉在海裏。”


    嶽陽道:“也就是說,巴桑大哥那位同伴,隻有自己逃到……這一種可能。”


    卓木強巴等人麵麵相覷,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從狼群中逃出來,確實是一件奇事。


    巴桑自己也道:“我知道,還有一些最重要的地方我沒能想起,我為什麽能活下來,我又是怎麽逃出來的,或許,能解釋他逃出去的原因。”


    在巴桑的心中,還深藏著一些疑惑,在他自己的記憶片斷裏,有好幾處都是隊友人數急劇減少,可他卻想不起來那些隊友是在哪裏失蹤的……巴桑隻零星記得,一開始他們並不是走原路返回的,在狼群的逼迫下他們似乎去了某個地方。每次想到那個地方,巴桑唯一的記憶就是如同幹涸的血跡的顏色築成的牆,無數白生生的人的手臂從牆縫裏伸出來,那些手臂揮舞著、扭動著,除此之外,巴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可是如今,他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之所以如此抗拒自己再前進,有很大的原因,正是那個地方!


    還有西米。“西米!是你!你究竟做了什麽!……隊長……我,我,我也是沒有辦……是你把它們引來的!我們被你害死啦!……如果我不這樣做,我……我會被它們吃掉的……我……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變成那樣,我……我不想去那個地方!”在這段對話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呢?自己對西米那種刻骨銘心的恨緣何而來?


    嶽陽道:“依我看來,真正關鍵的地方,應該是察瓦龍回來時說的那些話。”


    敏敏道:“可惜巴桑大哥當時沒有聽清。”


    亞拉師道:“還有一件事很奇怪,那些狼,它們為什麽不吃掉那些屍體?真的隻是為了令巴桑他們驚慌和恐懼嗎?”


    大家想了想,嶽陽道:“或許是上戈巴族人的命令。”


    亞拉師馬上道:“奇怪的地方就在此處,在整個過程中,巴桑他們沒有遇到一個上戈巴族人。是這樣嗎?巴桑。在你的記憶中,可有遇到除你們之外的人?”


    “沒有。”巴桑肯定地搖頭。突然,一個聲音跳人記憶中:“那是什麽?那是人嗎?”好像是隊長的聲音,接著又有無數人絕望地叫喊起來:“不!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在那絕望的喊聲中,巴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是了,自己也在叫喊的人群裏,他漸漸將聲音與“那個地方”聯係了起來,赤色的牆、白生生的手臂,記憶猛地掐斷了,巴桑痛苦地用手撐著額頭。


    敏敏又問道:“那麽,巴桑大哥以前提起見到戈巴族人那次……”


    “那是第二次,我們後來,還去了好多次,我們……隻見過那一個戈巴族人。”巴桑回答道。刹那間,他將那個戈巴族人的麵容表情和察瓦龍聯係在了一起,是了,一樣的驚恐,一樣的懼怕,那種在絕望中透出的戰栗,那個戈巴族人,難道也看到了什麽嗎?巴桑趕緊將這一信息告訴大家.


    亞拉師皺眉道:“不可能啊,如果是戈巴族人的話,至少不應該受到狼的傷害,除非……”


    嶽陽道:“除非那些狼,已經失控了!”亞拉師兀自搖頭。


    巴桑反複考慮之後,還是決定警告大家,他道:“前麵有個地方,很恐怖,真正摧毀我們精神意誌的,不是那些狼的襲殺和同伴的屍體,而是在那個地方,很多人都陷入了絕望,我想……我也是。”


    嶽陽急切地問道:“那個地方?是哪個地方?那裏有什麽?”


    許久,巴桑才無奈地答道:我,我記不起來了。”


    看著巴桑頹喪的表情,卓木強巴安慰


    道:“不要強迫自己,想不起來就算了,不管前麵有什麽,都難不倒我們。”他回過頭來,看著茫茫霧原,一拉肩上背包,無畏道:“我們繼續走吧。”


    盡管亞拉師推算,要遭遇狼群還得有十來天時間,可是聽完巴桑的回憶之後,每個人多少都有些擔憂,那樣的狼,那樣的狼群,是他們能對付得了的嗎?而且,如果安吉姆迪烏所言不差,巴桑他們抵達第三層平台的時候,上戈巴族人還是各有各的領地,中間有可以通行的緩衝帶。現在整個上戈巴族已經有了共同的王,被統一起來了,他們將要麵對的,又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第二天,氣溫更低,霧更濃了,可見度不足三十米,而那些散落的巨石間,偶爾也能看到耐寒的植物,樹不高大,可是立在霧裏,鬼影憧憧的樣子,反讓人提心吊膽。就在大家略感疲憊,卓木強巴提出大家休息一下,嶽陽說前麵那棵樹看起來還比較高大,過去靠一靠時,那棵樹卻橫著移了移.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19——第二次親密接觸


    嶽陽使勁揉了揉眼睛,道:“我沒看錯吧,剛才那棵樹影,好像動了一下。”


    敏敏惶恐地看了看嶽陽,卓木強巴道:“別疑神疑鬼,等我們過去,不就看清了。”


    走著走著,所有人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因為走得越近,他們就發現,樹影前麵,像有一個人,而且在那個高大的人影旁邊,還有一些別的影子在活動!緊接著,他們聽到霧裏某個影子也發出叫聲:“咦,是什麽東西?”是英語!同時有人用英語大罵:“蠢材!”


    這次他們聽得分明,莫金的聲音!竟然在這種情況下不期而遇!


    卓木強巴等人瞬即持槍在手,不過他們左右並沒有躲避的空間,最近一株樹,亦在十米開外,反倒是莫金等人占有地利,顯然他們也是在此休息,兩側有大石,身後有樹。嶽陽更是看到,朦朧霧中,地上還有不少身影,剛才在動的就是地上那些影子,看起來像一個個躺著的士兵,難道說,莫金又來了幫手?


    “哎呀呀……強巴少爺。”莫金從霧中走出來,身形漸顯,換了冬裝,依然難掩那塊狀肌肉,漸漸地,五官也分明了,依舊是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誤會個屁!”巴桑一見那笑臉就沒好感,惡狠狠地罵道。莫金眉毛一挑,卓木強巴握住了巴桑的槍管,示意他不要衝動。


    莫金慵懶地笑道:“這才對嘛,大家不要一見麵就喊打喊殺的,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談。”突然笑容一斂,異常嚴肅道:“前麵的路,將變得格外艱難,憑你們或是我們,單獨前進的話,恐怕很難穿過,我們都是好不容易才到這裏的。我還是那句話,我是十分誠懇地邀請您,強巴少爺,加入我們,大家齊心協力,至於帕巴拉裏麵的東西怎麽分成,我們到了那裏,再做商議。”


    “你瞎說!”敏敏突然大聲道:“你是個卑鄙的小人,一路偷偷摸摸地跟在我們後麵,竊取我們獲得的線索,打死打傷我們的同伴,你還想談合作!你把我的哥哥怎麽樣了?你怎麽把他綁走的?你把他綁到哪裏去了?他現在怎麽樣?你回答我呀!”上次見麵敏敏還沒來得及詢問,雙方就開了火,這次她一口氣把心中的問題都問了出來。


    “跟在你們後麵?究竟是誰先研究帕巴拉神廟,這個恐怕很難說吧?我想呂競男教官應該十分清楚,我為了這座神廟可是耗費了不少心力,至於在尋找線索的途中遭遇機關危險,有所死傷也是很平常的事吧,我的人死得可比你們要多得多,我們頂多算是公平競爭。至於小姑娘你說我們竊取你們獲得的線索,我倒想要問一句,那關鍵的線索,究竟是你們從我這裏竊取的,還是我從你們那裏竊取的?那該死的線索都是你們偷的我的,就連你們擁有的古格金書都是搶的我的!我一點都沒介意,你們有什麽資格說我?”莫金的中文說得不怎麽樣,邏輯卻相當清晰。要說起莫金家族對帕巴拉神廟的研究曆史,恐怕沒幾個組織能早過他們,而那些線索,縱使古格金書是公平競拍得到的,其中的兩條關鍵線索,還真是從莫金那裏搶過來的,至於死傷,莫金死去的手下也確實比他們多得多。因此卓木強巴等人聽了,心裏都很不是滋味,感覺那家夥明明就是在詭辯,卻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他。


    莫金一麵大聲直言,一麵悄悄把馬索召到身邊,趁卓木強巴他們一愣神的工夫,悄悄問道:“那個女孩叫敏吧,她有個哥哥是在……安德烈醫院?我們有沒有動過他?”


    馬索悄聲回答:“老板,你忘啦?前年你讓我帶人去醫院,那家夥什麽都沒說就……我向你匯報過這事兒……”莫金示意知道了,讓他任嘴退後。


    呂競男在卓木強巴耳邊悄聲道:“這個人不可信。”卓木強巴微微點頭,對莫金道:“你還沒回答剛才敏敏問起她哥哥的事呢!你說你有誠意,那麽,請告訴我們唐濤的近況和住址,這個不難吧?”


    莫金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這個代號“火狐”的男子眼珠一動,道:“這件事,顯然是另一起誤會。”他滿麵和藹地對敏敏道:“敏小姐,你哥哥很好,我向你保證,相信我。”


    “你的保證,誰會信啊!”巴桑大聲道。莫金臉色一變,知道要糟。果然,巴桑一字一句地冷冷道:“你也曾保證,你找到西米之後,會交由我來處置,作為回報,我為你監視強巴少爺的一舉一動。我們的前期行動你了如指掌,可是西米,你卻讓他替你賣命!你這個騙子!”


    “巴桑大哥……”“巴桑,你——”“巴桑啊!”卓木強巴等人都驚愕且不可思議地看著巴桑。


    巴桑目不轉睛地盯著莫金,淡淡道:“就在你們來監獄找我後不久,他就跟著來了。那個家夥,從一開始就跟在你們後麵,他對我許以重金,要我改變主意,加入你們,監視你們。那個時候,我是為錢賣命,答應了他……”


    莫金不待巴桑說完,指著他道:“你瞎說什麽?你血口吐人!”


    巴桑瞪眼道:“如果不是我告訴你西米可能的藏身處,你能找到他?如果不是我告訴你我們的出行計劃,你能跟到普圖馬約?你能在瑪雅地宮中找到那狼皮卷?當我不再同你聯係後,你就反過來,說要揭發我!哈哈,可笑,老子幹不幹,從來都不是別人說了算……”


    卓木強巴等人皆冷冷地看著莫金。巴桑笑聲未落,莫金麵孔一翻,恢複了那冷酷無情的麵容,急聲道:“我好心好意邀請你們加盟,你們卻百般刁難,那就是沒得談了!沒得談,就別怪我了!”


    就在大家以為莫金要再次使用“捷克刺客”的時候,他卻突然一閃,將位置讓了開來,那個黑巾蒙麵的神秘人,取代了莫金的位置。


    “操獸師!”巴桑大喝一聲,舉槍便射。這時,他們才明白為什麽亞拉師一再提醒要留意操獸師的身手,隻見索瑞斯身子一斜,避開正麵襲來的子彈,右手單臂撐地,身子淩空而懸。巴桑的槍口橫移,索瑞斯的手臂一越,一按,竟然拔地而起,那條枯瘦的胳膊,竟然擁有大腿一般的彈跳力度,巴桑的子彈全部落空了。索瑞斯在空中如轉輪般翻了出去,落在數米開外,一著地,立刻伸出左手擱在右頰前,五指張開。卓木強巴等人立刻知道,那手中,又放出了什麽東西。


    嶽陽這時猛然醒悟,如果說那些躺在地上的身影不是莫金他們的新士兵,那就是索瑞斯弄來的,而這附近的生物,似乎隻有……他大聲道:“別讓他出手,他操縱的……”


    “遲了。”索瑞斯沙聲道,此刻那霧中的黑影,仿佛同時接到了指令,一刹那化做數道黑光,將卓木強巴等人包圍了起來,嶽陽這時才說出最後幾個字:“是狼啊!”


    碩大的頭顱,寬闊的口裂,冷漠的三角眼,它們一向被喻為除人類外自然界最成的獵食者。當這些生物從霧影中漸漸顯形,口角微微向後扯,露出那一口森然獠牙時,那凶殘的相貌嚇得敏敏猛地拽緊了卓木強巴的衣服。卓木強巴等人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與香巴拉的狼相遇了,這些家夥共有八隻,體型都比同類灰狼要大,毛色兩黑兩白四


    灰,看它們協同作戰的姿態,顯然是長期生存在一起的一個家族。


    一看到這些狼,剛才還在開槍掃射索瑞斯的巴桑立刻停止了射擊,並且架住了嶽陽和呂競男舉起的槍。“別開槍!”巴桑第一次用沙啞的顫音說道:“開槍,就死定了!”


    嶽陽不解地小聲道:“隻有八隻啊。”


    呂競男恍然道:“原來如此,狼是氣味生物,一旦射殺這些狼,其餘的狼將從我們身上嗅到同類死亡的氣息,要再想向前邁進,將變得舉步維艱。好狡猾的操獸師!”


    巴桑苦笑道:“開槍,未必能殺死這些狼,反而是我們……”


    同時,亞拉師也在對卓木強巴和呂競男道:“我沒有感覺到這些狼發出的殺氣,它們似乎沒有準備好獵食。”


    索瑞斯露齒一笑,擱在右頰的左手忽地握拳,再伸作掌,自右同左,揮掌一斬。明明還相距數十米遠,可在亞拉師看來,索瑞斯那一掌就像一把巨劍,已經飛速斬了過來,他猛將卓木強巴和呂競男一推,自己翻身騰空而起,同時手腕高揚,飛索射出。


    豈料,他快,狼更快,在亞拉師推開卓木強巴的同時,早有一匹灰狼離群而出,在亞拉師翻身騰空時,它一舉躍上前麵的巨石,跟著橫空展體,那一躍,直若彩虹弧光,亞拉師的飛索剛剛射出,還未射中樹幹,就被那頭灰狼從半空中撞到腰身,直接被撞落在地。


    其餘七匹狼動也未動,仿佛以亞拉師這樣的身手,被從空中撞倒在地,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卓木強巴等人,連同莫金一行在內,全都驚悚,這就是將塔西師逼下懸崖的狼,這就是讓藍蜘蛛特種兵毫無還手之力的狼,這就是那支無敵的光軍所擁有的,戈巴族的戰狼啊!


    亞拉師重重地跌落在地,尚未起身,搶先喊道:“跑!快跑!”


    卓木強巴等人互望一眼,嶽陽、敏敏兩人同時投出閃爆彈,卓木強巴和巴桑同時向莫金和索瑞斯開火,呂競男搶身上前拖過亞拉師,就地臥倒。一聲雷鳴巨響之後,六人向帕巴拉神廟方向撤離,誰也沒料到,才走兩步,橫裏躥出兩匹狼來,擋在隊伍的中間,另有四匹狼從後麵追了上來,還有兩匹不見蹤影。沒人知道這些狼是怎麽躲過閃爆彈的,難道那劇烈的爆響和強烈的閃光對它們毫無影響嗎?來不及思索這些,梗在隊伍中的兩頭狼隨時能向任何一方發起攻擊,而要開槍射擊它們又怕傷了隊友,隊伍的防禦形態一下子就被瓦解了。負責斷後的卓木強巴和巴桑如果被後麵的狼群追上,就會被包圍住,他們隻能朝另一方向逃離。


    八匹狼聚在一起,似乎略微商議,也分別向兩個方向追了下去。


    莫金用手揮舞著塵埃,從岩石後慢步出來,讚道:“厲害啊,卡恩,這樣一來,就算隻有我們三個人,也能平安抵達帕巴拉了啊。”


    索瑞斯毫不領情道:“你還是快把你的人叫下來吧,你也看到那些狼的厲害了。”


    莫金道:“這話怎麽那些狼厲害,不是正好為我們所用麽?”


    索瑞斯譏笑道:“哼,為我們所用?我告訴你,我剛才發出的指令根本不是那樣的,那些狼,是在按照它們自己的指令行事,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而且,我僅僅是試圖操控這一個家族都這麽難,在前麵路上,還有成百上千個這樣的狼家族,如果它們向我們發起攻擊,你認為我們三個人,幸存的幾率有多少?”


    莫金愕然無言。馬索訕訕道:“索、索瑞斯大人,說笑的吧?”


    索瑞斯冷冷道:“說笑?別怪我沒把話說在前頭。再說了,你不早些招他們下來,要是真正到了急需他們的時候,他們沒有出現,你又該怎麽辦?本!”


    莫金答道:“這個倒不用擔心,柯夫,我是絕對信任他的。而且,我已經安放過發射器了,他們沒來,可能是氣候條件不允許,今晚,我再召喚他們一次。你放心吧,卡恩,我不會讓我們陷入困境的。”


    索瑞斯點了點頭。


    卓木強巴和巴桑是向著第三層平台邊緣前進,而亞拉師等人是向著第三層平台靠山根處去的,那八匹狼深諳戰術,梗在兩支隊伍中間,驅趕著兩隊人隔得越來越遠。


    遠遠傳來零星的槍聲,是呂競男他們在開槍打狼,但隨著槍聲越來越遠,卓木強巴就知道收效不大。以前他獨自一人遇到的狼,雖然目光凶狠,但仍舊是狼的性情,沒有饑餓的時候不隨便獵殺,甚至對他還有一些畏懼;可是這群狼完全不同,它們在那個操獸師的操控下失去了常性,那個操獸師究竟對它們做了什麽呢?卓木強巴一邊逃一邊想著。


    巴桑也默不做聲,那種被狼在背後追趕的緊迫感,讓他回憶起更多的東西。看著周圍的霧氣怪石,以往回憶中很多模糊的畫麵都更加清晰起來,那些被狼追趕、與狼搏鬥的畫麵……巴桑的手握得更緊了。


    亞拉師想不明白,是上戈巴族人的戰狼嗎?他們怎麽會讓戰狼四處遊走?如果是戰狼的話,又怎麽能如此容易地被操獸師操控?難道那個操獸者的等級很高?亞拉師回想起十餘年前,聽那些密修前輩提起過,他們的敵人將擁有操獸能力的人也分了大概四五個等級,所謂操獸師,似乎隻是他們最低的一種身份,大部分密修高手,是被一種稱為蠱師的人殺死的,而且還有比蠱師更可怕的存在,那個操獸者屬於哪種等級呢?不,他的實力看起來並不強,真正強的是這裏的狼吧……


    嶽陽心中也在想,那個操獸師太可怕了,對了,照亞拉師的說,操獸師的能力大小是由他們所能操控的生物能力大小來決定的,在這個遍布戈巴族戰狼的地方來說,那個操獸師的能力幾乎是無限大。一定要想辦幹掉他,否則,沒有人能與他抗衡!


    卓木強巴也開槍了,顧不得將來是否被狼群追殺,眼前的形勢緊迫。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每次開槍,都不能準確地擊中狼,一方麵是在移動中無瞄準,而另一方麵,則是跟著他們的狼移動軌跡太詭異了,它們仿佛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總是能避開卓木強巴的子彈。跟在他和巴桑身後的有三頭狼,其餘五頭顯然是追著呂競男他們去了,卓木強巴不禁冷笑,還真看得起我們。


    看了看一味埋頭前衝的巴桑,卓木強巴不禁感到有些哀傷,那是個無懼死神的漢子啊,曾經最優秀的特種部隊成員,竟然被狼嚇得完全喪失了反抗意誌了嗎?卓木強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巴桑道:“巴桑,我們這樣一味逃下去不是辦。你要知道,狼是慢性肌肉的動物,它們能以近20公裏的時速整天整天地奔跑,一旦開始圍獵,加速度也是驚人的,我們的兩條腿,永遠也跑不過狼的四條腿。這樣下去,隻會被它們攆得精疲力竭。”


    不料,巴桑扭過頭來,眼中竟然全無懼色,恢複了一貫的冷漠,他淡淡道:“那些狼,能殺死!”


    “你說什麽?”卓木強巴向後開了兩槍,快追了幾步。


    巴桑道:“我都想起來了,在我們逃亡的途中,我們也殺了好些狼,並非全無抵抗,隻是,那裏的狼太多了,而現在隻有三頭狼。”


    卓木強巴又放了兩槍,道:“可是,在這種速度下,我很難擊中它們,一旦停下來,說不定馬上就被它們撲上來了。”


    巴桑道:“是,這些狼好像受過某種特殊的訓練,在接近敵人五十步範圍內,它們會突然改變前進方向。它們是呈‘之’字形向前的,而且變動的速度非常決,往往我們槍打過去的時候,正是它們離開那個位置的時候,瞄著它打,你永遠打不中,我們必須打……它們前進的路線!”說著,正好前麵有一株大樹,巴桑突然加速奔跑過去,高高躍起,射出飛索,借助前衝的慣性,巴桑以大樹為圓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轉了回來,同時右手持槍,沿著那道絢麗的弧線連續射擊,巴桑手中的槍口吐出扇形的火線。


    卓木強巴驚愕地從巴桑身邊掠過,回望狼群,追逐他們的三匹狼,一黑一白一灰,那黑白兩匹狼沿左右跳開,那匹灰狼卻“嗷嗚——”發出一聲長鳴,前腿一曲,在地上翻了兩滾,不再動彈了。此刻巴桑的身體在空中劃了一個完整的圓弧,又繞了回來,收索,落地,快步追上卓木強巴。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0——人狼大戰


    “好樣的,巴桑,你幹掉一匹。”卓木強巴由衷地稱讚。巴桑冷漠:道:“這是無數戰友的性命換來的經驗。”


    而失了同伴的兩匹狼狂性大發,一聲悲號,突然開始加速。卓木強巴也想像巴桑那樣,射擊它們的移動路線,可是仍難奏效,其中那頭黑狼左撲右剪,就卓木強巴停下來開槍那會兒工夫,眼看就要到卓木強巴跟前了。


    巴桑掉轉槍口,火力支援卓木強巴,那頭白狼又朝他而去。那頭黑狼也是狡猾,在巴桑的火線鎖在它和卓木強巴之間時,它猛地前肢伸直抓地,一個急刹車停在火線前,等巴桑自身回防時,它的後肢已經蓄積力量,奮力一躍,這一停一躍,又恰恰避開了卓木強巴的子彈。


    狼已經近在眼前,卓木強巴不及開槍,隻好舉槍橫架。那匹狼在槍柄上一踹,似乎打算借力將卓木強巴踹倒,但卓木強巴體大步穩,那頭狼反而一個踉蹌被彈了回去。卓木強巴趁機重新舉槍,順勢便射,沒想到,連扣扳機,那槍竟然不響。卓木強巴一愕,沒想到那狼竟然巧合地踹中了槍身的某個部件,讓槍打不響了,變成了一根燒火棍。眼看那狼在地上一滾又要起身,卓木強巴來不及細查那槍,隻好將槍對著狼的方向就砸了出去,同時伸手一掏,又拿出一把USP繼續射擊。


    那頭黑狼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卓木強巴還有槍,在地麵上連續做著羚羊跳,避開了卓木強巴的子彈,趁射擊空隙,一口叼起卓木強巴扔掉的步槍,又跳著跑開了。卓木強巴再看巴桑那邊,情況和自己差不名,雖然巴桑手中有武器,但那頭白狼逼得太近,總在巴桑身邊繞圈,巴桑的武器反而不易射擊,更多的時候是將槍當做刺刀或棍子,外加一個拳頭來對付狼。


    卓木強巴正準備去援助一下巴桑,突然心生警異,不得不將注意力集中在霧中,那頭黑狼,隨時會從任何方向撲來。待他想轉身,又有異響,那頭黑狼從側前方現身,卓木強巴舉槍打,它又退人霧中,始終與卓木強巴保持著二三十步的距離。“想消耗我的子彈嗎?”卓木強巴不禁摸了摸腰間掛的彈囊,彈夾全滿,他稍稍心安。就在此時,他突然發現,那頭黑狼不知什麽時候又在右側出現,那目光,竟然鎖定了自己剛才用手摸過的彈囊,心頭不免一驚:“難道說,自己剛才那個動作,已經讓這頭狼知道彈囊的重要性?”


    突然,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那頭黑狼搶走槍後,不打不逃,一直保持著距離,讓自己警惕,無暇分身去助巴桑,難道說,巴桑有危險?雖然不知那頭白狼會用什麽辦對付巴桑,卓木強巴還是決定,慢慢向巴桑靠過去。


    果然,卓木強巴一移動,那頭黑狼就撲了出來。卓木強巴一麵小心地射擊,一麵注意觀察狼的移動規律,一麵繼續向巴桑靠攏。雖然仍沒打中黑狼,但卓木強巴已感到,子彈離黑狼的落點越來越接近了,同時他也察覺,那頭黑狼跳來跳去,急速變向奔跑的同時,不僅在觀察自己,那雙眼睛流露出的眼神,仿佛它也在思考著什麽。在卓木強巴打完一個彈夾準備更換的時候,那黑狼抬起了頭,開始加速奔跑。卓木強巴沉著冷靜,裝填,拉拴,將槍換到左手,開槍,同時右手抽出另一把槍,他已經計算好了,這個範圍支援巴桑很是適合。


    卓木強巴雙手平舉,兩相攻擊,巴桑壓力頓減,也能抽出手來,與卓木強巴形成交叉火力,打得那兩頭狼左蹦右跳的。但卓木強巴心中的擔心一點也沒減少,要是在剛才,那頭黑狼早就逃進霧裏了,它們為什麽不逃?它們在掩飾什麽?


    還未來得及細想,他和巴桑幾乎同時感覺到,危險近在咫尺,感應方生,就見一道灰色的閃電直往巴桑後背撲去,卓木強巴張口欲喊,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巴桑已被撲倒在地。


    巴桑反應也算敏捷,在被撲倒的第一時間猛地伸腿一蹬,同時拔出彎刀,一甩手臂,反擰往自己背包紮去。當然,巴桑那一蹬一揮都落了空,那一刀去勢凶狠,差點把自己的背包劃條大口子。


    卓木強巴看到,那頭灰狼沒頭沒腦地對著巴桑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接著一縮,避開巴桑的一刺,一口咬住巴桑腰間的什麽東西,一甩頭就將那東西扔掉,跟著一縱身,從巴桑頭頂掠過,後爪將巴桑的槍也帶走了。巴桑背上壓力一減,抬起頭來,一手護住頭臉要害,一手將彎刀揮得呼呼作響,將自身護得周全,跟著翻身而起。卓木強巴關注巴桑的同時不停地向黑狼開槍,逼開它的糾纏,想助巴桑一臂之力卻是不能。一夾子彈打完,這次卓木強巴顧不上換彈夾,直接抽出另一把USP,且打且退。


    那三頭狼得手,也不戀戰,一聲清嘯,轉頭隱藏在了霧裏。卓木強巴一麵叫著巴桑的名字朝他奔去,一麵在想:那頭灰狼是什麽時候來到巴桑後麵的?難道它一直悄悄跟在我們身後?竟然有四頭狼跟著我們?不……那形狀,那毛色,好像是巴桑殺死的那頭灰狼啊?難道說……它裝死!一念及此,卓木強巴頓時驚出一身的冷汗,如果自己沒有看錯,那麽就是巴桑繞樹回擊的時候,子彈雖然擦著那灰狼的身體而過,卻並沒有擊中灰狼,那家夥借機裝死,騙得他們放鬆了警惕,那一黑一白兩頭狼誘敵在前,那頭灰狼卻借著霧色,收起氣息潛伏前進,在他們窮於應付的時候,從他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發起襲擊。這樣的戰術,讓卓木強巴產生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竭盡窮思,猛地想起,是了,在那可可西裏冰原上,灰狼三兄弟就是這樣對付大金雕的!誘敵於前,潛伏於後,待敵人變化已窮、疲於應付之際,發起致命一擊!而那灰狼裝死、潛伏,其餘兩頭狼的處變不驚,恰如其分的悲號表演,這些都是在運動途中突然產生的戰術,那種應變能力……思維方式……團隊合作能力……這些,究竟是什麽狼啊!


    卓木強巴奔至巴桑麵前,警惕地環顧了四周一眼,問道:“沒事吧,巴桑?”


    “呸!”巴桑吐掉嘴裏的泥沙,伸手揩幹太陽稍微往上一點的血跡,狠狠道:“媽的,在我剛剛打完最後一發子彈的時候動手,這些家夥運氣還真是好!”


    “打完最後一發子彈!”卓木強巴又是一陣寒意,他想起了剛剛那頭黑狼那側耳傾聽的動作,難道說,這些狼,在數他們彈夾裏的子彈數?也就是說,對巴桑的突然襲擊並不是一個巧合,而是異常精確地掌握了他們的子彈會在什麽時間打完!卓木強巴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趕緊扳過巴桑的肩膀看他的腰間,卓木強巴心中一沉,果然如此!那頭狼,竟然是將巴桑那裝滿彈夾的彈囊給叼走了!


    巴桑也才發現失了武器和彈囊,不由又是一聲怒罵,不由分說抽出兩把手槍,氣勢洶洶地要找狼算賬。卓木強巴默不做聲地遞給巴桑兩個彈夾。由於武器太多,掛在身上行走極不方便,他們都隻拿了主武器,外加兩把小手槍,微衝放在背部內。現在看那霧中移來移去的狼影,顯然它們不會讓卓木強巴有機會打開背包的。


    巴桑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將兩個彈夾分別插在腰間,兩人背靠背站著,也不跑了,他們需要這樣休息一番,恢複體力。


    “剛才那灰狼?”卓木強巴有些懷疑道。


    巴桑肯定道:“就是我打中那隻,它根本是在裝死!我也根本沒打中它!是它們!這些絕對是我在十幾年前碰到的那種狼,你絕不能把它們當做狼來看。它們,是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特種作戰精英部隊,它們的戰鬥方式足以讓我們這些擁有武器的特種部隊感到羞愧!它們是真正的戰士,而且是最可怕的暗殺戰士!”


    巴桑的心中還是不安,雖然他命令自己不要去懼怕,可他心裏仍有一個聲音在說:“來了,來了!就和從前一樣,它們會先將最具威脅的武器從你身邊奪去,然後漸漸將你變得手無寸鐵,那時候,它們會不分晝夜地追逐你,折騰你,讓你無入睡,無停歇,等待你的就隻有死亡和恐懼!”


    卓木強巴也開始擔心起敏敏他們的安全來,和這樣的敵人作戰,他們會怎麽做呢?不知為什麽,就在這時候,卓木強巴反想起了張立那張笑臉,他不由微微一笑,在心裏安慰了自己一番,對巴桑道:“也沒什麽可怕的,我想,它們再厲害,也總不能兩隻後腳直立起來,用一雙前爪端著槍向我掃射吧?”


    巴桑對卓木強巴的冷笑話一點反應都沒有,四周又陷入了沉寂,隻有霧、影子和風。


    安靜了片刻,霧裏的影子突然不見了,三個方向的影子同時消失,卓木強巴道:“那些影子?”


    巴桑道:“不知道它們又在搞什麽花樣,看來是想讓我們自己露出破綻,它們一定躲在什麽地方觀察我們的反應。”


    周圍沒有了狼的影子,反而更讓人心中擔憂,卓木強巴和巴桑背靠著喘息,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卓木強巴思索道:“你說,那個操獸師……”


    巴桑道:“我一直隻是與他們單線聯係,後來也沒有直接接觸過,我不知道那個操獸師是誰,自倒懸空寺回來之後,我就再沒與他們聯係過了。”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我是想說,你覺得,那個操獸師究竟給狼群下了什麽樣的指令?他怎麽做到的?”


    “指令?那一定是將我們撕成碎塊!”巴桑道:“他應該是在我們身上撒下什麽信息素,讓狼一嗅到就瘋狂攻擊我們吧?”


    “瘋狂攻擊?”卓木強巴搖頭道:“你看那些狼,哪裏有瘋狂的樣子?它們比我見過最冷靜的人還具有理性。”


    “或許……”巴桑也無判斷。他們沒一個人是操獸師,不知道操獸師是怎麽做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個家夥,隻是揮了揮手,就讓他們不得不拚了命在這裏奔跑,兩次都是這樣。究竟他是怎麽做到的呢?兩個人思索著同一個問題,又陷入了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有咆哮聲傳來,一道黑影正以無比快捷的速度向他們衝來。巴桑舉槍便射,同時提醒卓木強巴道:“注意左右兩側!”


    那道黑影看起來迅捷至極,應該極近了,沒想到巴桑數槍之後,那黑影不管不顧地繼續前衝著。卓木強巴扭頭看道:“不太對,那黑影大了點吧?”巴桑一皺眉,那影子衝出了霧區,兩人臉色同時一變,同時道:“快跑!”


    原來,那三頭狼不知從哪裏推來一截斷掉的枯樹樁,直徑約有兩尺左右,四五米長,三頭狼將樹樁從坡上往下推,樹樁自身滾得越來越快,那三頭狼就跟在樹樁後一陣急追。卓木強巴和巴桑沒想到,那些狼竟然在附近找到了衝車和擋板,不能直攖其鋒,隻能橫向閃開。狼的體力恢複較快,那樹樁轟隆隆從卓木強巴他們原先休息的地方滾過,三道身影就躥了出來,又開始追擊卓木強巴和巴桑,兩人隻能繼續跑。


    卓木強巴邊跑邊想:“按時間算,那樹樁與我們頗有些距離,那三匹狼憑什麽料定我們不會趁這間隙逃走?”他很快就想到一些以前學過的東西。那堂課上,方新教授放了一部紀錄片給他們看,一隻母狼帶著幾隻小狼,從容地從巨大的野牛群中穿過,有些野牛茫然不在乎地繼續吃草,有些野牛則警惕地盯著狼群,也有小牛好奇地打量著。那時,方新教授問:“知道為什麽狼群能如此從容地從野牛群中穿過,而不怕野牛的攻擊嗎?要知道,這些野牛發起狂來,絕不是這幾隻狼能抵禦的。”後來,教授解釋道:“因為犬科動物的嗅覺器官十分的靈敏。我們知道,人類的情緒表達,喜怒哀樂,那不僅僅是一種表象,更是一種生化過程,就拿怒來說,在你發怒的同時,體內的多種激素會激增,刺激你的心跳加快、血管賁張。這種過程,不僅僅是人有,許多哺乳動物乃至別的動物都有,而犬科動物,它們的鼻腔,就可以敏銳地捕捉到你體內的激素變化。用通俗的話來說,它們知道哪一頭野牛在好奇,哪一頭格外緊張,哪一頭滿不在乎。知道了這些要素,它們穿過野牛群時,避開那些緊張的、格外容易被激怒的野牛,自然就十分的安全。記住,犬科動物看到的世界,與我們人類看到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卓木強巴明白了,那三頭狼之所以敢如此大膽地離開他們,一方麵是它們的嗅覺根本不怕跟丟敵人,另一方麵,它們清楚自己與巴桑是否緊張、體力消耗了多少,它們吃定自己一時沒有見機就逃的想,在霧中轉了兩圈,迷惑了自己之後,從容而去,尋找擋子彈的東西。看起來簡單的一個行為,卻是打了一場非常精密的心理戰。擋子彈!卓木強巴一驚,正好看到巴桑換了彈夾,又開了幾槍,忙道:“巴桑,你還記得你開了多少槍麽?”


    巴桑一愣,似乎回憶了一下,但邊跑邊打,走走停停,哪裏記得那許多,隻能搖頭。卓木強巴心道:“這下可好,我們自己不知道自己還能開多少槍,但狼卻知道!它們會在我們打完最後一顆子彈的時候發起襲擊!”


    “不要再開槍了,巴桑。”卓木強巴建議道:“這樣根本打不中它們,它們的目的,就是引誘我們打完子彈。”


    “那你說怎麽辦?”


    卓木強巴想了想剛才與狼近身戰鬥時,那些狼反而沒有太大的優勢,隻是長槍無發揮出來,如今他和巴桑拿的都是手槍。卓木強巴將一把USP插回槍套,拔出剖犀刀,對巴桑道:“和它們近身肉搏吧!”


    巴桑看了看卓木強巴,一手拿槍一手拿刀,都是短兵器,但刀可以在近戰時劃破狼的皮肉,雖說這些狼一衝一躍的距離相當遠,但那手槍可以彌補距離的不足,這種作戰方倒是可取。他學著卓木強巴,


    也放下一把槍,拔出了彎刀,兩人再度背靠背作戰。


    三頭狼呈“品”字形停了下來。它們沒有過分逼近,而是在打量著,繞著圈,在卓木強巴看來,這三個家夥分明就是在思索這種打的破綻。不一會兒,那三頭狼竟然蹲了下來,不懷好意地看著二人,好像在說:“不跑了?拿把刀?那咱們就耗著,看誰耗過誰。”


    這又大大出乎卓木強巴的預料,他們都做好了最壞的戰鬥準備,那三頭狼竟然隻肯在戰鬥圈子之外,擺出一副你跑我就追、你不跑我就盯著的架勢。想起狼的捕獵技巧,卓木強巴心道不妙,和狼比忍耐力實在不是好辦。顯然巴桑也吃過這種苦頭,他悻悻道:“這樣僵持不是辦,它們可以一連好幾天都不吃不喝,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


    卓木強巴隻得苦笑道:“我知道。”他再一想,又道:“那我們就這樣慢慢地走,一邊恢複體力,一邊想辦找一個讓狼無從四麵攻擊我們的地方。”


    巴桑背靠著卓木強巴道:“就這樣慢慢走?”


    卓木強巴道:“嗯,就這樣慢慢走,不能給它們機會。”


    卓木強巴和巴桑,就這樣背抵著背,像螃蟹一樣橫著慢慢移,那三頭狼的品字形包圍圈,也跟著他們慢慢移,卻難以找到下嘴的好機會。卓木強巴清楚地看到那頭白狼緊緊皺眉,他心中微微有些寬慰:“總算讓你們無計可施了吧。”


    不料,兩人的螃蟹步沒走多遠,突然三頭狼一齊昂頭,朝著天空大嘯一聲:“嗷嗚——”那整齊的狼嚎穿透迷霧,像利劍一般,遠遠地激蕩開去。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1——巴桑之死


    一聽那叫聲,巴桑頓時變了顏色,那曾經無數次回響在噩夢中的聲音,陡然再次出現,他不由打了個冷戰,急聲道:“不好!強巴拉!它們在召喚同夥!”話音剛落,就聽到四麵八方傳來回應,那群狼的嚎叫清越悠長,仿佛本身就有一種震懾人心的魔力,聽得人膽戰心驚!


    卓木強巴何嚐不知道那種叫聲,方新教授還曾專門帶他做過狼語研究調查,他記得教授對狼嚎有過係統的分類歸整,像剛才那種集合狼群的聲音,就是方新教授所說的集結嚎了。他還記得,方新教授教過他們,怎麽從嚎叫的聲音中辨認有多少狼要加入,它們聲調裏透露的方位、距離等信息,可是如今到了要用的時候,加上一緊張,卓木強巴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在已經距離卓木強巴和巴桑很遠的地方,索瑞斯站起身來,莫金問:“這些狼叫是怎麽回事?我好像聽到到處都是狼在叫啊。”


    “是集結嚎。”索瑞斯肯定道:“同一個家族的狼聽到這種聲音後,會做出回應,表明自己的位置地點;別的家族的狼群也會回應,表明自己的立場是想加入,還是別來惹我、別踏入我的領地。”


    馬索道:“難道說,那些狼感覺對付不了那幾個人,所以不得不召喚同伴?”


    莫金笑道:“喂哦,那可熱鬧了。”


    索瑞斯道:“這事兒,是好是壞還說不準。”扭頭又問:“你的人,什麽時候到?”


    莫金道:“別急,他們翻山越嶺,還得有個過程不是?”


    霧靄中,卓木強巴和巴桑再也顧不得走螃蟹步,朝著一方突圍而去。若是被集結嚎召喚而來的狼群包圍,後果不堪設想,說得不好聽,那叫死無葬身之地!奔跑中卓木強巴仍無理解,從一開始,狼群截斷他們與師的聯係,分隔驅趕,隨後的“之”字步逼近,裝死偷襲,數彈夾,奪彈囊,到最後的集結嚎,無論是心理戰術還是運動戰術,都比他們領先一籌,這樣的狼怎麽會如此乖巧地聽命於操獸師呢?那個操獸師究竟做了什麽?


    那三頭狼徐徐追趕,既不過分緊逼,也不遠離。卓木強巴和巴桑不敢隨意開槍,那種距離和霧氣的阻隔,他們幾乎無對狼造成傷害,可他們也明白,這樣一直跑下去的話,不等狼襲擊他們,他們累也累死了。此時不得不借助巴桑的回憶了,卓木強巴不禁問:“巴桑,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是怎麽逃脫的?”


    巴桑咆哮道:“不要吵,正在想!”


    霧靄,亂石,奔逃,這種情形與十幾年前何其相似,他回憶起自己進監獄之前的那段時間,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奔跑,為了生命而奔跑,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驅策著他。從雪山上滾下,在泥草中撲騰,一刻也不敢停息,直到跑得精疲力竭,才倒地便睡,一旦閉上眼睛,那黃色錚亮的妖瞳似幽靈般如影隨形。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是什麽力量驅動自己機械地甩動雙腿,即便是到了城裏,看著林立的高樓民房,看著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心裏仍有一個聲音不住地提醒著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找個安全的地方!”


    當時是跑到哪裏去了?第一座看到的城市……巴桑撇開這部分記憶,重新回想,在逃走之前,那些狼群圍了上來,隊友被撕成了白骨,自己在狼群中,可是……究竟是怎麽逃掉的呢?


    巴桑一麵奔跑,一麵咬牙回憶。在他的記憶中,始終沒有出現自己如何逃走的畫麵,那褐色石城與無數手臂倒是反複出現,隻是石城內的景象他無回憶,他記不起他們在那裏到底看到了什麽,記不起自己是怎麽逃走的,記不起自己是怎麽到了拉薩。在他的記憶中,全是逃亡的過程,從戰友一個個血淋淋地在自己身邊倒下,到自己一個人在雪山曠野草原上狂奔。那段時間,他不敢看夜空,不敢看河水,不敢看身後,就是不停地跑,就像現在這樣,聽著自己粗重的呼吸,感受著心髒的跳動,跑,快跑……


    卓木強巴看著巴桑的動作表情,有些後悔了,要是巴桑在這個時候突然失控,那可糟了,正想著是否要點醒巴桑,讓他脫離那種危險的回憶時,巴桑突然加速了,卓木強巴趕緊追了上去。本來按照他們的勻速跑,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可是像巴桑這樣拚了命地跑,就是卓木強巴追趕起來,也格外吃力,他在巴桑身後大喊道:“巴桑,放慢些,那些狼並沒有追這麽緊!”說著,他向後看了一眼,這一看又讓他驚出一身冷汗,原來,他們身後霧中那三頭狼模糊的影子,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變成了四頭!這次卓木強巴沒有看錯,那移動的身形,沒錯,是四頭狼!


    巴桑根本就沒有聽到卓木強巴的呼喊,他漸漸地融人了回憶,在他眼前,已經沒有了卓木強巴,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壓抑在心底深處的那個聲音又回來了:“跑!快跑!不要停下!”


    卓木強巴在巴桑身後緊緊追趕,時不時回頭看看,他清楚地看到,身後追逐他們的狼從四頭增加到五頭、六頭、七頭……越來越多,到後來,霧中盡是湧動的狼影,數不過來了。而此時,巴桑已衝到自己前麵好幾米遠的地方,跑著跑著,卓木強巴發現,前麵的霧似乎要淡一些了,難道是快跑出霧區了?可我們沒往回跑啊?卓木強巴這樣想著,忽見前方霧中隱約出現了一條線,參差不齊,卻向兩旁一直延伸,是懸崖!卓木強巴猛然驚醒,他們一路狂奔,已經跑到第三層平台的邊緣了,可是再看巴桑,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衝著懸崖就過去了!


    顧不得身後的狼了!卓木強巴猛地提氣加速,飛追了兩步,緊跟著一個虎躍,雙手探出,總算抓住了巴桑的一條腿,兩個人一同撲倒在地,此時巴桑的頭距離懸崖的邊緣已不足一米遠了。可是巴桑還不肯停下,他雙手抓地向前猛爬,雙腿亂蹬,連卓木強巴都被他拖著向懸崖移去。


    卓木強巴不知被巴桑踢了多少腳,總算半蹲起來,找到著力點,將巴桑拖了回來。他劈手扇了巴桑兩記耳光,抓住巴桑一陣抖搖,大聲呼喝道:“巴桑!巴桑!醒醒!巴桑!”


    也不知是哪招管了用,巴桑那直愣愣的眼睛漸漸有了生氣,可他回過神來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二十頭狼瞪著凶惡的眼睛,圍成半個弧形,將他們包圍在懸崖邊緣的一角!


    卓木強巴也知道,這次是跑不掉了,身後便是懸崖,雖說沒有塔西師攀登的地方那麽高,可在這迷霧中,誰知道下麵是怎麽個狀況。而麵前是二十餘頭身強體壯的狼,拚吧,且不說子彈還剩多少,就算子彈充裕,這麽多頭狼,以它們的行動速度,即便能開槍打中一兩頭,也會被其餘的狼撕裂掉。難道,這就是他們行程的終點嗎?怎麽會這樣?卓木強巴想不明白。


    那些狼圍成一圈,卻仍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似乎正在欣賞剛才卓木強巴打巴桑那一作,有好幾頭還蹲坐著,搖頭晃腦,似在品評。


    這些狼真的聽命於操獸師嗎?還是上戈巴族人命令它們的呢?為什麽一個上戈巴族人也看不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卓木強巴突然大聲用古藏語喊道:“是戈巴族嗎?我們不是敵人!我們沒有侵犯你們的意思!請你們出來!”聲音消失在霧裏,霎時無蹤,卓木強巴又高喊了好幾遍,一絲回音都沒有。隻有那狼群,好奇地看著這個又喊又叫的大塊頭生物,時有三三兩兩竊竊私語者,似乎在商量待會兒怎麽分食。


    此時,被狼群包圍,身陷絕境的巴桑,忽然像被電流擊中一般,全身都抖動起來。肌顫!卓木強巴一驚,這是人體在應激反應過度時,身體肌肉不受控製的一種表現。巴桑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他死死握緊拳頭,咬緊牙關,那並不是害怕,卓木強巴從巴桑的眼神中看出,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他那種表情,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屈辱。


    頃刻間,肌顫停止了,巴桑漠然地看著周圍的狼群,平靜道:“強巴少爺,不管怎麽樣,我們都要活下去,是嗎?”


    “那是當然的。”卓木強巴道:“我說過,我們要平安地返回,總不能什麽都沒做,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葬身狼腹吧。”


    “那好……”巴桑的呼吸都顫抖起來,他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道:“強巴少爺,不管我做什麽,你都跟著我做,或許,這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辦……如果操獸師的藥,還沒有令這些狼失去理性的話……”


    巴桑語音發顫,似乎正控製著自己極度的憤怒和壓抑。卓木強巴欣喜道:“你想起來了?巴桑!”


    巴桑沒有回答,緊跟著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拋出了自己手中的刀和槍。卓木強巴大吃一驚,把武器都扔掉了還能逃出去?眼看著巴桑把另一把槍也扔掉了,卓木強巴有些遲疑,巴桑繼續道:“強巴少爺,必須這麽做,否則,它們根本就不會靠近。”


    難道說,靠近之後,能有什麽別的辦?卓木強巴將信將疑,也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接下來,巴桑的舉動讓卓木強巴倒吸一口冷氣,隻見他緩緩地舉起了雙手,十指交叉,抱住了自己後腦,雙膝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腰身慢慢彎曲,直至雙肘和額頭貼到地麵,整個人服服帖帖地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投降!卓木強巴萬萬沒有想到。難道說十幾年前巴桑就是以這種方式讓狼群饒恕了他的性命?可是狼怎麽會知道這種姿勢表達的意思呢?群狼仍然目不轉睛,仿佛在看一場表演。


    “巴……巴桑……”卓木強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巴桑伏在地上,唯有聲音傳來:“如果不管怎麽樣都要活下去的話,照著做吧,強巴少爺。”他全身都在顫動,仍然堅持說完了這句話。這正是巴桑在最後一瞬間回憶起的內容,在那冰天雪地的迷霧中,看著一地的紅雪和戰友的屍骨,看著迷霧中來來回回穿梭的猛獸身影,它們是死神啊……不可抗拒……那個最堅毅的蜘蛛神經終於崩潰了,他猛地匍匐在地,雙手抱著頭閉目蜷縮起來,厲聲疾呼著:“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我還有一定要殺的人!我還有一定要見的人!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雪原冰風中,點點梅花嫣紅,還有那個在屍骨堆裏瑟瑟發抖的軀體。不知過了多久,風聲漸漸小了,他才敢睜開眼睛,迷霧依然,風雪漫天,他驚愕於自己仍然活著。那霧中的狼影迷蹤,竟是一頭也看不到了!若非那些筋骨連著皮肉的屍體,若非那些鮮紅雪地上的骨骼,這裏安靜得仿佛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這個身體和精神都極度虛弱的人,戰戰兢兢地走向那些屍骨,那些他熟悉的麵容,如今再也分不清誰是誰了。正當他打算將屍骨收拾起來,猛然從霧中躥出一頭狼來,正對著他露出一張獰笑的臉,仿佛在告訴他:“開始跑吧,追上你,就吃掉你!”


    “啊!”心膽俱碎的青年重新被恐懼占據,甚至來不及分辨那是真實的狼還是幻影,那些紛亂的恐怖記憶在他腦海裏反複再現,一陣強過一陣的劇烈頭痛之後,跑……跑……跑……他隻記得這一件事了,他再也沒有回頭看那些戰友的屍骨一眼,在蒼茫雪海中拚命狂奔……


    一個堪稱特種兵典範的藍蜘蛛,一個心性高傲的冷漠戰士,竟然向一群野獸投降!在痛哭哀號聲中懇請饒恕性命,得到憐憫!這是一種恥辱,永遠無磨滅的屈辱!巴桑的潛意識命令自己,將這段記憶永久地刪除,絕不能再度想起,可是在這種危急關頭,他終於還是將那種屈辱從記憶的深處給挖了出來,並且,他還將重複一遍……


    卓木強巴仍舊有些遲疑,他倒並不是覺得這種向狼下跪的行為是對他人格的一種屈辱,他隻是質疑這種方的有效性。且不說這些狼群看不看得懂這種姿勢表達的含義,就算它們能明白,憑什麽你投降它們就放了你?


    質疑歸質疑,形勢逼迫人,卓木強巴照著巴桑的樣子跪了下去,但他沒趴下,隻是筆直地跪著,他要看看狼群的反應。要是趴下,不就成任狼魚肉了麽?


    在兩人跪下後不久,一匹狼脫群而出,向他們靠攏。卓木強巴打定主意,若狼有侵害性動作,他馬上衝出去護住巴桑。近了,卓木強巴首次在沒有搏鬥的情況下近距離觀察這裏的狼,它們和其餘地方的狼完全不同,體型更大,體格更健壯,頭顱和嘴裂都比尋常大灰狼更寬。卓木強巴與那匹狼對視了一眼,他從它的眼中沒有看到野性的凶殘,而是一種漠視,那種淡漠的眼神,讓卓木強巴渾身都不自在。這些狼根本就不與卓木強巴對視,它們以打量敵人的目光,輕蔑地看著他們。


    那匹狼徑直走到巴桑麵前,卓木強巴全身肌肉繃緊,隻見它抬起一隻前爪,放在巴桑的頭上。巴桑全身一顫,卓木強巴也跟著顫了一下。接著,卓木強巴見那匹狼仿佛咧嘴一笑,然後將鼻子湊到巴桑麵前嗅了嗅,好像又咧嘴笑了一下。卓木強巴鬆了口氣,心道:“這算是,接受投降了嗎?”


    便在此時,巴桑卻突然發難,他猛地一抬頭,雙手向前一推,將那匹狼從自己頭上推翻在地,同時爆喝道:“老子受夠了!”他站了起來,對著麵前剛爬起來、還有些發愣的狼就是一腳,那一腳全力而出,將碩大的狼踢出數米遠。


    卓木強巴沒有想到,巴桑麵前的狼也沒有想到,但周圍的狼卻時刻警惕著。巴桑那一腳剛剛踢出,就有兩頭狼從左右兩側飛撲而出,兩道灰影就像剪刀一樣從巴桑麵前交叉掠過,巴桑剛剛抬手格擊,卻是慢了一點。灰影一過,就有鮮血進出,那血就像箭一樣,飆起老高,


    “不!”卓木強巴已經起身,卻不及狼快,他狂吼一聲,一拳向空中擊去,正好攔住其中一道灰影,“梆”的一聲,正中那匹狼頭骨。那匹灰很也不示弱,在橫著翻飛出去的同時後爪一撈,卓木強巴算退得快的,那鋒利的狼爪仍撕裂了他三層衣衫,在胸肌上留下道深深的抓痕。在那一瞬間,一道灰影落地,正回頭看,另一道灰影變向,橫著向前飛出,破巴桑踢飛的那頭狼還在向前翻滾。卓木強巴身體後仰,胸口的血痕滲出血來,襯裏的小包飛向天空,照片、小劍、珠子四散而出,其餘狼群蠢蠢欲動,有兩頭已經開始加速。巴桑一手捂住了脖子,一柱血箭衝出指縫,斜著噴射。


    決定生死的一刻,卓木強巴突然想起似曾相識的一幕,在後仰同時,他猛地探出手去,在眾多四散的物品中準確地抓住了那根骨笛,沒有絲毫猶豫,一塞進嘴就奮力一吹,萬幸的是在百忙之中,那根骨笛沒有被拿反,準確地發出了那悲涼的孤鳴之聲。那哀婉綿長的顫音,仿佛有一種魔力,原本已經奔出的狼群頓時停下了腳步,其中奔得最近的一頭已經躍起,聽到笛音後它收起了尖爪,從容地從卓木強巴喉部掠過,在空中以冷漠的眼神對卓木強巴回頭一瞥。卓木強巴一身冰涼,隻感到四周的寒氣透過胸口往四肢百骸亂竄。“狼統領的呼喚”,他竟然完全忘記了,這裏的狼和他們在雪山上遇到的狼群完全不同,它們竟然都能聽懂狼統領的呼喚!就這一聲笛響,它們全都停下了腳步,包括被巴桑和卓木強巴各自打飛的那兩匹狼,也掙紮著站了起來,沒有反抗,它們有些悻悻地朝霧裏退去。幾匹格外強壯的狼走在最後,就像警察在驅趕圍觀的群眾一般,不斷地抵著那些不願意退去的狼,發出威脅的吼聲,就像在說:“散了,散了,沒什麽好看的,走,都走……”


    其中一頭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卓木強巴一眼,仿佛在說:“你有這個東西,怎麽不早拿出來?”


    卓木強巴顧不得其他,狼群還未散去,他趕緊奔向巴桑。巴桑臉色有些白,他緊緊地按著頸部,鮮血灑了一地,看著卓木強巴靠近,他慘笑道:“好可怕的狼,一擊致命啊。”


    卓木強巴雖然不懂醫,仍一看就清楚,巴桑的頸部大動脈被抓破了,根本止不了血,他顫聲道:“為什麽?”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2——兵分三路


    第六十六章硬漢巴桑之死


    在呂競男的引領下,卓木強巴緩緩閉上眼睛,他對密修,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所謂密修,不僅僅是依靠呼吸改變自身的內環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且讓人體與整個大自然,建立一種更緊密的聯係,感知風的流動,感知植物的生長,感知星辰運轉帶來的生物潮汐,感知無所不在的地球磁場。漸漸地,卓木強巴找到一絲無用言語表達的感覺,就好似剛剛去除蠱毒時的那種感覺:空氣的律動,一片葉犖犖而落,細沙順著風的方向滑行……


    兵分三路


    巴桑眸子裏透著那股凶狠勁兒,堅定道:“絕不,兩次,投降,給同一夥敵人!”(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並不知道,巴桑那樣跪著、趴著,隻是給他做一個演示,告訴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時該怎麽做。巴桑從跪下的那一刻起,就放棄了求生的打算。卓木強巴手忙腳亂地幫助巴桑按壓著大動脈的傷口,但血流如注,那汩汩的生命力,衝破手掌的封鎖,仍大量向外傾瀉著。巴桑的眼神有些渙散了,卓木強巴一麵焦慮地單手翻著背包裏的急救箱,一麵大喊道:“巴桑,巴桑,你別睡!堅持住!”(轉自捕風者博客)


    沒想到,巴桑推開了卓木強巴的手,踉蹌著向一旁走去,血噴量頓時加大,走一步,灑一路。“你要去哪裏?”卓木強巴趕緊攙扶著巴桑。巴桑指了指旁邊一塊人高的岩石,卓木強巴扶著他靠過去,岩石下方很快就被澆紅了。(轉自捕風者博客)


    “你何必管我?是我出賣了你們!”(轉自捕風者博客)


    “不要亂說……”卓木強巴抖瑟著用手取出紗布、繃帶、棉球,道:“我們一路同行,你做過什麽,我都不會忘記。在我眼裏,你並沒有做什麽對不起我們的事,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士兵。你不能在這裏倒下,我們就快成了,距離帕巴拉神廟隻有一步之遙。”(轉自捕風者博客)


    那棉球壓上去,馬上變成了紅色,紗布蓋上去,馬上變成了紅紗布。巴桑那冷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溫馨的笑意,他微笑道:“強巴少爺,你真的,願意原諒我?”(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猛點頭道:“是的,是的,我原諒你……你要撐下去!”(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手掌明顯感覺,出血量少了,那並不是止血有了成效,而是,巴桑體內的血,不多了。巴桑不再注視著卓木強巴,整個人靠在岩石上,雙腿顫抖著,卻堅毅地站立著,不肯躺下。他遠望著迷霧,淡然道:“早在十幾年前,我就應該死在狼的嘴裏。帶著屈辱的烙印活到今天,我已經完成了我該做的事,如今再回到這裏,這裏便是我的歸宿。強巴少爺,今後,就看你自己了,巴桑隻能陪你走到這裏。”(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責罵道:“巴桑,不要輕言放棄!你不是答應過你哥哥,你要陪著我一路走下去的嗎?不要當個逃兵!”(轉自捕風者博客)


    巴桑苦笑道:“強巴少爺,人活著,隻能靠自己!這裏埋葬著我所有的戰友,能回到這裏,和他們在一起,我……我很高興……”他想起了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他們微笑著,出生入死……很高興認識你啊,強巴少爺,帶我走了這一段最有意義的曆程。巴桑再回過頭來,微笑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發不出聲音,呼吸漸弱心漸停,他執著而孤鶩地靠著岩壁站立,不肯躺下。(轉自捕風者博客)


    手中黏稠的血液停了,卓木強巴愕然地看著巴桑,隻見他微笑地看著自己。“巴桑,巴桑?”他輕輕呼喚了兩聲,猛地暴喝:“巴桑!”(轉自捕風者博客)


    巴桑卻不再回應,宛若融人了岩石的雕塑。卓木強巴手撐著岩壁,冷風呼嘯而過,迷霧漫漫,天地之間,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看著巴桑那張不再冷峻的麵孔,看著那春風淡融的笑意,慢慢地,他似乎看懂了巴桑的笑,默默道:“你找到了你的幸福嗎?巴桑!”(轉自捕風者博客)


    風中仿佛有回音傳來:“強巴少爺,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轉自捕風者博客)


    在寒風中,巴桑的身體很快變得僵硬起來,他似乎已經化做了那塊岩石的一部分。卓木強巴拾來一堆碎岩,將巴桑立葬在岩石旁,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追憶和哀思,他不能停下,他得找到敏敏他們。(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將巴桑和自己的背包整合了一下,最後看了那石堆一眼,那一抹血痕,就是墓碑。他邁開大步向迷霧深處走去,微風相送,巴桑那冰冷的聲音一路隨行:“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轉自捕風者博客)


    在追逐途中,自己有驅狼之物,卻沒有想到,巴桑便因此而死……寒風挾麵,迷霧障眼,卓木強巴背著兩個人的包袱踽踽獨行,心中懊惱悔恨不已。其間,他也拿出那狼哨數次吹奏,可是,與傳說中不同,狼群並沒有因為聽到呼喚而奔湧來助,反而再也沒有一頭狼肯露麵。(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並不氣餒,因為他吹奏出來的聲音,依然哀婉低沉,並沒有發出岡日那次發出的高昂之音。卓木強巴也沒想到,這根看起來造型簡單、吹奏方單一的狼哨,還需要獨特的吹奏技巧,早知道當時就該問問岡日。他深信,隻要自己能吹出岡日吹出的那種聲音,發出真正的狼統領的呼喚,那些可怕的狼,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就這樣,卓木強巴邊走邊吹。約摸過了二十餘分鍾,當他再一次試吹時,迷霧中有了反應,風中傳來物體高速移動的聲音,他仿佛看見,一頭矯捷的狼,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破霧而來。


    霧影勾勒出緊繃的曲線,卓木強巴注視著那高速靠近的身影每次起落的矯健,破霧之前,最後一躍,直若大鵬展翅,翩羽剪影,及至落地,卓木強巴大喜,因為,來的不是一頭狼。


    接連幾個兔起鶻落,來人急停在卓木強巴麵前,呂競男!


    此時的呂競男未帶背包,輕裝簡行,頭發披散,一臉警惕,讓卓木強巴瞬間回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那是一隻雄踞領地顧盼的矯鷹,是一頭獵食前收斂行藏的雌豹。


    確認卓木強巴的四周沒有狼群集結後,呂競男才微微鬆了口氣,看著卓木強巴的背包問道:“巴桑他……”


    卓木強巴低頭愧道:“犧牲了。”


    呂競男沒有太多驚異。沉默片刻,卓木強巴道:“你們還好吧?”


    呂競男答道:“狼很狡猾,我們被迫散開。敏敏沒事,亞拉師和她在一起。”


    卓木強巴上上下下看了呂競男一番,除了那套略帶血跡的衣服和微微有些蓬亂的頭發,一身上下幹幹淨淨的,別說槍,連把刀都沒有,道:“你的背包?”


    “掉了。”呂競男很平靜地答道:“在我們分散前,聽到有狼嚎不絕於耳,亞拉師說事恐有變,散開後我就過來看看。這些狼的攻擊速度驚人,為了便於躲避,隻好把背包扔掉了,後來路上遇到幾頭狼,那些武器也都用掉了。”


    卓木強巴恍然大悟,原來是呂競男他們聽到狼的集結嚎,擔心自己和巴桑的安危,所以呂競男孤身一人前來救援,一路急速奔行,又要躲避狼的攻擊,隻好放棄背包。要知道,在這種環境下,放棄背包幾乎就等同於放棄了對求生最有利的武器,要是呂競男沒有找到自己,在這迷霧中,就隻剩有死無生的結局。而同時,他們還將隊伍中的最強者亞拉師留下來照看敏敏。看著呂競男,卓木強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事實上也容不得他說什麽了,呂競男抓住他的手,道:“走,我們必須趕快和師他們會合,這裏太危險。”


    不知為什麽,被呂競男緊緊抓住,卓木強巴感覺很安全。


    感覺歸感覺,卓木強巴還是將他清理出來的裝備讓呂競男帶上。這裏是狼之領域,若是赤膊上陣的話,就算是鐵娘子,它們照樣用它們的爪牙將你撕得粉碎。特別是呂競男那衣襟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跡,顯然她對狼下過狠手,那些狼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出人意料地,呂競男幾乎選擇了和卓木強巴及巴桑他們相同的裝備,一手持手槍,一手拿刀。她先將彎刀放在手裏掂了掂,揮了揮,感覺不好用,塞回給卓木強巴,取走了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一抹那頭秀發,微微一笑,開路在前。


    但在迷霧之中,別說找人,就是找到正確的方向都極難,一來二去,呂競男很快就發現他們在繞圈,會合的方向也無確定。眼看天色漸黑霧漸濃,他們不得不放棄找路,隻得先去找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稍晚些時候,呂競男找到一個傍石之地,有兩塊巨石擠壓在一起,後側壁立約有十數米,估計狼是上不去,左右兩側沒有大的障礙物,更重要的是,前方不遠有幾棵枯樹,可以做柴火用。兩人就在這裏歇下,生起夜火,卓木強巴起初還擔心火光暴露位置,呂競男告訴他,這火光投於霧中,不到百米就看不見了。卓木強巴又說了他和巴桑的遭遇,呂競男也說了他們的遭遇,諸多雷同,無外乎就是被狼攆著跑,然後被狼劇詭計陰,反正是沒討得便宜。(轉自捕風者博客)


    直到最後,卓木強巴說起狼哨的事,呂競男說她知道,她就是聽到狼哨才找到卓木強巴的。可當卓木強巴說吹狼哨能讓狼群退卻時,呂競男陷入了沉思,深思之後,才肯定地對卓木強巴道:“這樣說來,那些狼,並不是完全按照那個操獸師的指示來行動的?”(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並未在意,不管這些狼是不是聽從操獸師的指示,巴桑已經死了,他也不能和這些狼建立正確的溝通,要是再遇上了,要是狼哨不起作用了,還得該幹嗎幹嗎。(轉自捕風者博客)


    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沒有領會,便開導道:“如果說這些狼並不聽從操獸師,那其中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操獸師沒有找到合適的信息素,還是那些狼根本就不吃他那套,總之,如果操獸師無操縱狼,莫金那夥人也就隻是三個人,他們並不十分強大。”(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這次明白過來,對呀,操獸師的強大取決於狼,如果狼根本就不聽操獸師的,那操獸師就沒什麽用了,而且操獸師這個東西本身就很玄乎,他就那麽有把握操縱所有的動物?他也一定有失敗的時候,他需要不斷地試驗,而目前,顯然那名操獸師還沒有找到一種有效的操縱方,所以,莫金等人不是無敵的,他們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轉自捕風者博客)同時,莫金等人也守著一堆篝火。索瑞斯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昏暗的霧氣深處,莫金在一旁道:“看來,這些狼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強,說不定被全滅了。”(轉自捕風者博客)


    馬索幫腔道:“可不是嘛,那幫家夥可是拿著我們的武器。”(轉自捕風者索瑞斯搖頭道:“可是你們別忘了,如果傳說是真的,這裏就是一個狼的國度,在這裏生活的狼,並不隻是我們遇到的那一個家族,而是有成千上萬。就算這些狼都不可怕,還有在背後操縱它們的戈巴族人不是嗎?”索瑞斯興奮起來,他很想見見那些操獸師的起源——戈巴族人,就算見不到傳說中的戈巴族人,能發現他們留下的手劄文書,帶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轉自捕風者博客)


    馬索突然也感興趣道:“對了,索瑞斯大人,要是戈巴族的操獸帥和你對打,那群狼是聽誰的?”


    “呃……”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索瑞斯想了想道:“各有特色吧,或許……他們的贏麵要大一些。不過,就算是那些狼不聽我的,我也有辦讓它們近不了我們的身,這點你們可以放心。”索瑞斯很有自信。


    莫金也站起身來,自信地道:“你們放心,不會有上戈巴族人的。卡恩,如果你能很好地控製住狼群,在這一層,我們就沒有敵人了。”


    話剛說完,霧中呼呼作響,有一灰一黑兩頭狼直躥了過來。三人沒有太過緊張,和往常一樣,兩頭狼微微遠離火堆,蜷身而臥。莫金喃喃道:“隻有兩頭回來了,其餘的都被幹掉了嗎?”(轉自捕風者博客)


    索瑞斯道:“不對,它們沒有受傷……有人!”霧中又有英語傳來:“是我。”(轉自捕風者博客)


    馬索忽然持槍而立,擋在莫金麵前,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莫金沒好氣地撥開馬索,誰都知道來的是誰,你小子拿著槍裝什麽?接著他又換上一副笑臉,迎了上去,道:“你來?


    ??。”(轉自捕風者博客)


    來人自霧中漸漸顯形,友好地對莫金點了點頭,然後對索瑞斯道:“你給我的東西好像沒什麽效果啊?我差點被狼撕了。”(轉自捕風者博客)


    “可我看你安然無恙啊!”索瑞斯咧嘴一笑,用英語答道。(轉自捕風者博客)


    馬索撇撇嘴,悻悻收槍,待看到這人時,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真是辛苦你了,嶽陽。來,讓我們看看,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麽?”(轉自捕風者博客)


    嶽陽從容地扔出自己的背包道:“給你。”(轉自捕風者博客)


    馬索從背包中取出的第一件物品,就是方新教授的電腦。莫金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你們的這台電腦裏裝著什麽秘密!”(轉自捕風者博客)


    在遙遠的地方,另一叢篝火前,亞拉師如老僧人定。敏敏用樹枝挑動著火堆,喃喃道:“師,你說,呂教官真的能找到強巴拉他們嗎?他們不會有事吧?嶽陽不會有事吧?”(轉自捕風者博客)


    亞拉師閉目答道:“狼群散去,必有其因。在這個地方,隻要狼群不主動進攻我們,平安生還的希望是很大的。”(轉自捕風者博客)


    “那……我們明天就去找強巴拉他們……”(轉自捕風者博客)


    “不行!”亞拉師斬釘截鐵道:“這迷霧瘴天的地方,人找人,會找死人的,而且,有可能我們沒找到強巴拉,反而找到莫金了。”(轉自捕風者博客)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他們?”((轉自捕風者博客)


    “不可以。”亞拉師道:“這山風迷霧,人如滄海一粟,我們的背包裏沒有遠距離聯絡裝置,即便是留在這裏,他們找到我們的幾率,也十分渺茫。”(轉自捕風者博客)


    “那……那該怎麽辦呀?”敏敏眼睛紅了。(轉自捕風者博客)


    亞拉師安詳道:“不要著急,宿命中自有緣,我們……終究會和他們再度相遇的。”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3——女人與魔鬼


    訴說完各自的遭遇後,卓木強巴和呂競男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兩人的動作表情幾乎一模一樣,要麽直勾勾地看著火苗,要麽看對方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隻有火光映得兩人的臉,火紅。


    一直守到半夜,呂競男才道:“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盯著。”


    “不,”卓木強巴馬上道,“你今天跑了一天,還是你去休息,我守著就好。”


    呂競男道:“不要爭執,照我說的去做。前麵三個小時我守,你睡,到時候我會叫醒你,我們輪換。”卓木強巴還要說什麽,呂競男接著道:“按照我們密修者的說,這前夜子鼠,屬陰,我們女性密修者在這個時間段有更好的警惕性。”


    呂競男這樣說,卓木強巴沒辦了,他對密修仍舊一竅不通,睡囊也不用打開,就枕著大背包,靠地躺下。在迷蒙的火光中,他看著呂競男端坐火前,滿麵塵灰,卻讓他感到無比安心,很快就沉沉睡去。


    當夜做夢,夢見與巴桑的點點滴滴,最後夢到在莫斯科月光下的談論,巴桑地抱了抱自己,露出罕有的笑容,道:“走了,保重。”


    卓木強巴大喊:“去哪裏?”


    巴桑笑而不語,身形隱去。卓木強巴惶急醒來,睜眼一看,天色已露魚肚白,篝火熄滅,煙散做霧。卓木強巴大怒,呂競男竟然沒有叫醒自己,可他旋即看見呂競男斜靠在另一巨石上,竟然也閉著眼睛睡著了,臉色緋紅。卓木強巴好沒來由地心中一緊,似乎察覺事情不對,三步並做兩步,喚了一聲:“呂教官?”再叫:“呂競男?”沒有反應,大掌覆上額頭,滾燙!一陣涼風襲來,卓木強巴渾身一個激靈,這才發現,自己睡的地方在巨石凹處,隻有火的溫度,而呂競男坐的地方竟是風口。整整一晚,她都在用身體,擋住湧往石凹深處的寒風。


    呂競男病了,雖然卓木強巴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但那灼熱的溫度自掌心傳來,令卓木強巴掩飾不住心中的慌亂。或許是昨天太過疲憊,晚上又受了風寒,總之,她是真的病了。


    卓木強巴將呂競男橫亙在自己懷裏,心道:“真傻,幹嗎坐得離我那麽遠!”


    這麽一動,呂競男醒了,她似乎想推開卓木強巴,卻顯得綿軟無力。她一麵推,一麵奮力道:“醒啦,我們走吧……”隻是病後無力,再也沒有那種鏗鏘的語調,反顯得嬌柔無限。


    卓木強巴手臂微微使力,便讓呂競男動彈不得。他默默地凝視著懷中這個女人,是的,在他懷中,是一個有著嬌紅雙頰、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的女人,身體柔軟得像一隻小貓,那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她不是鐵娘子,也並非石觀音,她是一個女人,僅僅是個女人,如此而巴。“不了,今天我們哪裏都不去!”卓木強巴強硬地說道。


    呂競男不安地擰動了幾番,發現無論如何,也無從卓木強巴手臂中脫身之後,便不再動彈,隻是默默地從下往上,仰視著那張熟悉的、堅毅的臉龐。呂競男心裏悲喜交加,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迎離,如此清晰地看著那張臉。強巴少爺,你可曾知道,在你永遠也不會拄意到的角落裏,有一個人,一直默默地凝視著你……


    卓木強巴一手微微摁住呂競男,一手在背包裏找尋藥物,他一絲不苟地拿起藥品說明書,仔細地,選適當的針劑,配藥,實在拿不準的,就讓呂競男親自看一下。


    卓木強巴給呂競男注射了針劑,喂了藥,沒有冰水,不過霧中涼氣沁人,抓一把石子,用布包了,同樣能起到冰敷般的降溫效果。這些都是呂競男教給他的知識,卓木強巴自己也沒想到,會有一天,用來幫助呂競男。


    病中之人飲食不佳,卓木強巴怕呂競男難以咽下壓縮食品,便將它們用不多的飲用水化做糊狀,再喂食。忙乎了一上午,眼看著半天就要過去了,卓木強巴又要開始準備晚上的木材。他怕呂競男遭到狼襲,將狼哨留在呂競男旁邊,又做了幾個簡單的陷阱;每次砍伐數根木材,就抱回石頭旁邊,多跑幾次沒關係,隻要呂競男沒事就好。


    看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柴火,卓木強巴揮去額頭的汗,心想,今晚的木材應該足夠了,扭頭望去,呂競男睜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卓木強巴走上前去,詢問:“感覺好點了嗎?”


    呂競男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等待著,等待著那溫暖的大手覆蓋上自己的額頭,就是這種感覺,有些粗糙,卻有說不出的溫度和力量,就像小時候,父親的手。


    “比上午溫度低了許多,晚上再打一針,明天會好起來的。”


    “嗯……”


    卓木強巴嚇了一跳,呂競男也會發出這種蚊子一樣的叫聲,和平時簡直判若兩人,不過聽了一聲之後,心裏倒是想再聽聽。


    地氣濕寒,卓木強巴便將呂競男放在背包搭建的臨時行軍床上,不過他在的時候,都是將呂競男的頭,枕在自己腿上。那時候,妹妹曾這樣躺過,再後來,敏敏這樣躺過,呂競男,是第三個這樣躺著的女人。英都沒有,因為他們是一場嚴肅的婚姻,他和妻子間總是彬彬有禮地生活;女兒也沒有,因為那時候他太忙了,甚至忙到女兒的長大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一個奇跡。


    卓木強巴從早忙到晚,忙了一天,當呂競男安靜地躺在他腿上時,他才覺得似乎忽略了些什麽,可他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到底忽略了什麽呢?直到呂競男提醒他:“也不知道敏敏他們怎麽樣了。”:


    “對啊!敏敏!”卓木強巴這才想起,隻顧著照看眼前人,卻忽略了敏敏他們的安危,為什麽會這樣的?不應該啊!他忙道:“競男,昨天你離開敏敏他們時,情況怎麽樣?”


    呂競男笑道:“你昨天已經問過啦。”看著卓木強巴焦慮溢於言表,她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歎息道:“你不用擔心他們,我離開的時候和亞拉師約好了,不管有沒有找到人,我們都不會停下來原地等待或是尋找。你知道的,在這種霧氣環境中,要找到人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約好在帕巴拉碰頭,隻要我們能活著走出去,找到帕巴拉,一定可以再和師他們相遇的。”


    “太好了,等過兩天,你的病好些了,我們就馬上動身。”卓木強巴喜上眉梢,起碼他知道了一個大致的方向,接下來隻要走出這迷霧區,有呂競男作陪,將是一段充滿希望的旅程。


    呂競男見他高興,心中悵然,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言道:“或許,不用等那麽久。”


    篝火再度被點燃,這一晚,卓木強巴都緊緊摟著呂競男,不知為什麽,隻要他一放下呂競男,將她擺在那冷冰冰的鋪地睡囊上,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慌亂,因為呂競男毫不動彈,幾乎看不到呼吸起伏,就像……就像死去了一般,隻有抱著她,感覺到她的體溫和呼吸,卓木強巴心裏才踏實。但他又毫無情愫和亂七八糟的想,當他抱著呂競男的時候,感覺好像抱著自己的妹妹,隻是妹妹喜歡在他懷裏躥上躥下,用額頭蹭,甩頭發,調皮得緊,這個大妹子則十分的乖巧、安靜。隻是卓木強巴不敢看呂競男的眼睛,偶爾瞥一眼,那眼神中反射出的火焰,會令他全身都發生變化,隻恐多看一秒,自己所把持的一切,都會失控。他不是盯著火焰,就是看著黑霧,連說話時也盯著遠遠的地方,因此,兩人更多的時候,是沉默,靜靜地,感受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


    不知是伐木太累,還是懷裏抱著個人,感覺很安穩,卓木強巴不知逼什麽時候,就沉沉地睡去,等他第二天醒來,懷中空無一物,再看向遠方……他目瞪口呆!


    隻見昨天還像隻病怏怏的小白兔的呂競男,正將雙腿靠在巨岩上,以近乎倒立的姿勢在做俯臥撐,那衣服下的線條就像是鋼鐵構成的。卓木強巴揉揉眼睛,覺得昨天發生的一切,隻是和巴桑告別的那個夢的延續,難道說,現在自己才剛剛醒來?


    呂競男似乎察覺到卓木強巴醒了,昂起頭來,平視著他,那眼睛也沒有什麽柔情無限,冷漠得好像鋼鐵戰士。要說是夢,那也太真實了,卓木強巴兀自不信地問道:“你……你的病?”


    呂競男手臂一曲一伸,一個彈跳前空翻,穩穩落地,發際頸項全是大汗淋漓,她露出一個嚴肅的笑容,道:“快好了,我正在治療呢。”


    卓木強巴感到,那個鐵娘子又回來了,不過還好,昨天不是做夢,一切都真實地發生過,他好奇地問道:“你……你這是在鍛煉吧?”


    呂競男取過外套,擦幹體表的汗漬,盤膝坐下,突然雙手合掌一搓,再將手掌放在一些地方,卓木強巴知道,那些就是藏密的明點,類似於中醫中的位。呂競男一麵熱掌撫,一麵道:“這就是我們密修者治療疾病的方,統稱體療,所謂體有表裏,氣有虛實,人生疾病,便是氣脈不通、表裏不暢。醫療用藥,主內,金石草木,化做血氣,固本培元;而醫療用術,則主外,瘤用刀,塞用針,淤用熱,統稱體療。體療是個很大的範疇,流傳至今的,包括針灸、火罐、刮痧、牽引等等。而我們密修一脈,則是調節自身經脈,以周身循環之氣,衝破阻滯之地,要達到一些特有效果,則需要一些高強度的體能運作來輔助。”


    卓木強巴想了想,道:“這就是物理療吧?”


    呂競男道:“古人稱之為體療,沒有錯,今天人們稱為物理療,也沒錯,不過對於我們密修者來說,體療則是專指通過體術來達到治療疾病的方式。按壓住身體的位,身體做出各種不同的姿勢來疏導經脈,暢活脈絡,其實,諸如中醫裏的五禽戲、武術裏的活絡拳等等,與我們的體療有類似效果。”


    呂競男又做了約半小時的體療,卓木強巴看到,她將手掌搓熱覆在身體的明點上,身體做出各種好似佛教中的菩薩造型,或坐或立,有時單腿獨立,有時雙臂枕頭倒立,甚至下大腰,頭自腿中鑽出,乍一看,還以為是馬戲團的柔術表演。


    呂競男體療結束,見卓木強巴已將背包收拾好了。她道:“我的病屬於表邪不解,入裏化熱,差不多好了,我們今天就可以起程。”


    卓木強巴二話沒說,就扛起了背包。呂競男又道:“但是,在走之前,我們得分析好目前的狀況。”她蹲下身,隨手從熄滅的火堆中拾起一根炭枝,在地上畫了一個長方形。卓木強巴跟著蹲下,呂競男道:“這是第三層平台。”隨後她在長方形的一端按上、中、下三個位置點了三點,又道:“當天我們被狼群驅散後,大致的情形如此,最上麵是亞拉師和敏敏他們,莫金在中間,我們在靠近平台邊緣的一端。”


    卓木強巴點頭表示認可,呂競男接著道:“我們和亞拉師他們,在霧中很難辨認方向,最為可靠的,莫過於靠著山根和平台邊緣前進,但是……”她將長方形的兩條長邊由直線改做波浪線,道:“不管是山根,還是平台邊緣,它們都依山勢而自然形成,不可能是平直的,也就是說,我們要走很多彎路,而中間的莫金他們——”呂競男將炭點延伸,拉出一條長長的直線,道:“他們有狼帶路,最壞的情況是,他們會找到一條直達帕巴拉的捷徑,而最好的情況是,這平台間有無數熔岩台地,他們也得和我們一樣,不停地繞來繞去。而由於我們昨天已經耽誤了一整天,就是按照最好的情況,我們也未必能追上莫金他們。”


    卓木強巴道:“你的意思是?”


    呂競男道:“我們在靠近平台邊緣的地方,又不完全按照平台地形前進,走直線!”


    卓木強巴道:“可是,我們前麵不一定平坦,會有障礙物的。”


    呂競男道:“這正是我想跟你說的,遇山翻山,遇峽蕩峽,隻有這樣,我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追趕亞拉師和莫金他們。”


    卓木強巴很迷惑,且不說以他們的能力是否能做到遇山翻山、遇峽湯峽,在這迷霧中,要想不迷失方向,最穩妥的方,就是沿著平台邊緣走,這有些類似於呂競男教過他們的迷宮不重複定律,可如今要走直線,怎麽才能保證他們沒有在霧中轉圈呢?


    呂競男似乎看穿了他的擔憂,說道:“至於方向問題,不需擔憂,我正要教你一種在迷霧中辨認方向的方,我們密修者的方!”


    卓木強巴精神一振,凡是和密修有關的,都是如此神秘而強大,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聽著。呂競男道:“候鳥每年沿著固定的路線遷移數千公裏,美洲的蝴蝶,在橫跨太平洋繞行一圈之後,甚至能回到同一棵樹上棲息,它們是靠什麽來判斷方位?顯然不是眼睛。”


    “磁場。”對於這些基礎知識卓木強巴還是有所了解的。


    “沒錯。”呂競男道:“自地球兩極發出的磁力線,就像地球儀上的經緯線一樣準確地分布於全球,為那些季候性生物導航,其定位比衛星導航係統還要精準。而我們密修者,不僅可以通過呼吸和脈搏來確定時間,感知自身的生物潮汐和無所不在的磁場,也都是最基本的密修運用。現在,我將我的感覺告訴你,並進一步引領你找到身體對磁場的感覺。”


    在呂競男的引領下,卓木強巴緩緩閉上眼睛,他對密修,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所謂密修,不僅僅是依靠呼吸改變自身的內環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且讓人體與整個大自然,建立一種更緊密的聯係。感知風的流動,感知植物的生長,感知星辰運轉帶來的生物潮汐,感知無所不在的地球磁場。漸漸地,卓木強巴找到一絲無用言語表達的感覺,就好似剛剛去除蠱毒時的那種感覺:空氣的律動,一片葉犖犖而落,細沙順著風的方向滑行……此時的感覺,比解除蠱毒剛剛清醒時更加清晰,但對於那種若有若無的方位感,卓木強巴始終無確定。


    在呂競男的引導下,他試著指出一個方向。呂競男微笑道:“不錯,剛開始的時候,那種感覺都是玄妙的,畢竟磁場是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你甚至無確定,你自己感覺到的到底是什麽,所以,這必須在行進中進行。從現在起你就要記住,你不是在跟著我走,而是在跟著感覺走!保持住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去感知的時間越長,它們才會越明顯,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它們就像筆直的大道一般容易辨認。還有……”呂竟男看著卓木強巴,認真道:“在這段時間內,我還得對你進行一些訓練。”


    “訓練?”卓木強巴不解:“還訓練什麽?”


    “殺人!”呂竟男冷峻道,見卓木強巴似乎很驚愕,又解釋道:“就是加強你在格鬥技擊方麵的訓練。我們不否認,在整個隊伍裏,你的力量可以說是最強的,若是說打架定輸贏,除了亞拉師和我,你也比其餘人強很多,但如果說要與人生死相搏的話,你是殺不了巴桑的。如果沒有限定環境和工具,你甚至連張立和嶽陽也殺不了,他們一個善於偵察,可以發現你的行蹤,一個善於偽裝,可以製作機關,在野外環境中你隻能被他們暗殺,甚至有可能連他們的麵都見不到。”


    卓木強巴皺眉,他不得不承認,呂競男說的有一定道理,若是雙方麵對麵地揮拳搏鬥,他不會輸,但若是沒有任何條件,隻要求一方殺死另一方的話,自己恐怕僅比敏敏和導師好一些,哦不,可能連導師也比不過。特別是最近一兩年,自己的記憶力、觀察力、判斷力都急劇下降,弄不好連敏敏也比自己強。


    呂競男繼續道:“教你識破敵人的詭計和偽裝,並反過來利用那些詭計和偽裝去對付敵人,也隻是為了讓你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說實在的……”呂競男歎息道:“一開始,我真的不知道古代的戈巴族人有多強,我將我們的對手重點放在莫金身上,而他們的人並不多,隻是一些亡命徒和閑雜人員,所以初期訓練,我隻是想將你們訓練成一批合格的戶外活動專家;後來,見到了戈巴族人留下的機關,我才改變了訓練策略,我希望你們擁有更多識別機關的知識和躲避機關的能力,我希望你們能成為合格的探險家;如今,我不得不承認,亞拉師曾經的提醒是正確的,這裏的戈巴族人和他們的狼,比我們想象中還難對付,那些狼絕不像是動物,更像是特種暗殺士兵。也因此,我不得不將你訓練成真正的冒險家,雖說時間不多,我們能訓練多少算多少吧。”


    卓木強巴道:“怎麽訓練?”


    呂競男將卓木強巴分出來的一部分讓自己攜帶的生活必需品塞回卓木強巴的背包中,道:“就從你一個人背負全部的行囊開始訓練。”卓木強巴啞然無語,敢情說了半天就是讓自己背包袱啊。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4——近身格鬥槍技


    “快跟上。”呂競男在前領路,卓木強巴背著行囊,在呂競男不斷的催促聲中開始了新的訓練。很快他便發現,呂競男說得沒錯,第三層平台邊緣由於地理作用,很多地方堆積或塌陷,整個邊緣呈鋸齒狀,若是沿著邊緣走,他們會比現在多走出三至五倍的路程。


    但是走直線也並非易事,頭兩天爬那些熔岩堆積形成的小石坡還不怎麽辛苦,到了第三天,他們前麵出現了大的熔岩裂峽。原本是一大塊平整的熔岩堆積,由於在凝固過程中突然下雨或是下雪,急劇降溫後,裂成了無數的塊狀平台,就像在第三層平台上聳立起無數巨大的樹樁,上半部被整齊地削平,下麵是直陡陡的崖壁,高度從十幾米到幾十米不等。按照呂競男走直線的方針,他們不得不從崖壁爬上去。照理這樣比繞道走更快,而且徒手攀岩也費不了多少體力,可是卓木強巴背著個大背包,前麵被呂競男一直催著,呂競男的攀岩速度多快啊,饒是卓木強巴的體力,也累得夠嗆。


    而在這個過程中,卓木強巴終於體會到了張立和嶽陽口中那不折不扣的魔鬼教官的威力。剛開始,她還偶爾停下來,催促幾句,到後來,她索性懶得理睬,隻顧悶著頭往前衝,大有你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自己想辦的意味。有好幾次呂競男在迷霧中消失不見,卓木強巴不得不照呂競男所說的那樣,跟著自己的感覺走,終於,在不斷的探索中,卓木強巴對於那種奇特的感覺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


    一天下來,他們攀越的大大小小樹樁狀岩台,不下二十餘處,特別是呂競男那種時快時慢的速度,把卓木強巴拖得張大嘴喘氣,感覺比他連續砍十天樹還累。等呂競男停下來說“就在這裏宿營”的時候,卓木強巴連背包也懶得脫,一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不料剛沾地,就聽呂競男道:“快起來,針對你的訓練才剛開始呢。”


    卓木強巴一直喘氣擺手,話都不想說了。呂競男笑了笑,道:“照著我的姿勢做,這樣恢複起來要快一些。”說著,她盤膝而坐,一個標準的入禪姿勢,雙手掌心向上,閉目,並告訴卓木強巴,雙肩關節放鬆,感覺腰椎就像骨牌一樣整齊地排成一豎,腰部肌肉放鬆……


    卓木強巴放下背包,半信半疑地依樣畫葫蘆,聽著呂競男的聲音一呼一吸,果然,呼吸很快就平順下來,身體肌肉的酸痛也漸漸消退,大量的汗水湧出,但身體裏卻感覺像做過按摩似的舒爽。


    呂競男繼續引導著卓木強巴,手臂自然下垂,指尖觸地麵,用意念去想象體內的雜物隨著手指透體而出;雙腿伸直,再慢慢張開……


    卓木強巴很快醒悟過來,那種呼吸方式,就是自己曾經苦練了很久的密修呼吸,隻是這些動作呂競男卻從未教過。顯然,不同的呼吸方式對應著不同的動作,當做這些動作的同時配合呼吸的節奏,很明顯地感覺到丟失的體力得到了極大的補充。


    呂競男一步一步引導著卓木強巴,讓他將呼吸與動作銜接起來,做完一遍,又做一遍,持續三遍之後才停下。卓木強巴明顯感覺,渾身的酸痛已經減輕不少,但是腹中饑腸轆轆,心道這下總該開飯了吧。


    不料,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恢複得差不多了,又站起來,左手一揮,那把USP握持在手中。卓木強巴苦著臉道:“呂教官,你這是?”


    呂競男道:“我事先將手槍插在衣袖裏,模擬莫金的捷克刺客,但實戰效果遠遠比不上他迅捷,不過我今天主要是讓你認識一下近身格鬥槍技。”說著,右手一揮,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也出現在手中。


    一手槍,一手刀,便是那日卓木強巴和巴桑被逼迫使用的方,呂競男道:“我想你也清楚,我從來沒有真正把你們當做特種兵來訓練,我們更多訓練的是戶外生存和機栝學,但是如今,麵對那些狼群,以前你們學的就明顯不夠用了。”


    她晃了晃右手的刀,道:“近身格鬥槍技,可以單手持槍,也可以雙手持槍,當然,最好的方式,便是一手持槍一手持刀。通常右手的力量較大,在刀槍雙持的情形下,大多數人選擇右手持刀,你也可以根據自己的習慣進行選擇。”


    呂競男揮舞了兩下剖犀刀,呼呼作響,再道:“所謂近身格鬥槍技,是從戰爭中演練出來的實戰技巧。要知道,槍械被發明出來並得到推廣,是因為它的威力,準確地說,是遠距離威力,但同時,自槍械被發明出來起,就一直有一個問題,當敵人不顧生死,衝到了近處,又該.怎麽辦?從最原始的單發式火槍到裝填式火槍,到自動連發槍械,都不得不麵對這樣的問題。最開始,隻能將發射過子彈的槍械當做棍棒使用,到後來,人們發明了刺刀,當敵人衝到近身處後,就和敵人拚刺刀,這些可以說是近身格鬥槍技的雛形。到現代,自動連發槍械已經取代了傳統槍械,也就是說,在敵人衝到近處之前,完全可以將槍裏的子彈發射打完,然後呢?”


    呂競男擺了擺持槍的左手,道:“槍就沒用了?當廢鐵砸出去,還是再當棍子使?都不對。有一個常識你應該知道,槍械的能效性與目標物的距離大小成反比,也就是說距離越遠,目標越小,射擊的準確性就越低,擊中目標的可能性也就越差。而要做到百分百的精確射擊,莫過於貼身射擊,槍管抵在目標物體上,準確性是極高的,威力也極大,抵著目標射擊,甚至可以擊穿防彈衣。不過,子彈在出膛後還有個極短距離的持續加速期,由於槍口產生的灼熱氣體還能產生部分持續推力,在推力大於空氣阻力之前,子彈都處於加速狀態。雖然這個距離僅有數厘米,卻能將子彈的威力達到最大,也讓射擊的準確性達到最大,這個位置,我們稱之為臨界點。當然,這些彈道學理論知識,並不是每個士兵都能掌握,而隻有對那些精確掌握了彈道學、射擊學理論的神槍手,我們才稱之為射擊高手。”


    卓木強巴聽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並不是什麽射擊高手,張立、嶽陽也不是,巴桑也不是,大家隻是知道用槍射擊敵人,那子彈出膛後在哪個距離能發揮最大威力,又在哪個範圍敵人最不容易逃脫射擊,這些他們從來沒有去仔細研究過,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呂競男也沒有提過。想到這裏,卓木強巴不禁有些來氣:為什麽現在才告訴自己這些?為什麽不早點教會所有的隊員?說不定那樣他們就不會枉死,至少巴桑不會!


    呂競男繼續道:“此外,當四麵八方都是敵人的時候,你先射擊哪一個?如何才能以最小的擺動幅度射擊到最大範圍的敵人?莫金為什麽可以在一秒內同時射擊我們八個人?怎樣出其不意地射擊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敵人衝到眼前時,如何在格擋敵人進攻的同時開槍射擊?為了解決這一係列的問題,首先由美國警方提出了一套理論,即近距離不瞄準手槍臨戰姿勢,後來再發展成為槍械格鬥射擊套路,最後,才形成一套完整的近身格鬥槍技。總之,這是一種將格鬥和射擊技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以達到最可怕攻擊效果的技巧,熟練掌握這種……”


    卓木強巴不待她把話說完,打斷道:“為什麽以前不教我們?”


    呂競男凝重地低下頭去,道:“我說過了,我隻是想把你們訓練成探險家,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將你們訓練成暗殺機器。當然,我也沒有想到敵人會是如此的強大,那個莫金和那個操獸師,都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我們掌握最多的資料,是關於他的手下和胡狼的,我對你們的戰鬥訓練,也隻是針對他手下的組織來進行的。”


    卓木強巴又道:“那為什麽,現在又要教我?”


    呂競男苦笑道:“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我以前告訴過你們,我所教你們的一切,其目的都隻有一個,讓你們能在任何環境下生存下去。在如今的環境中,要想戰勝,不,要想有實力避開狼群和莫金他們,要想活著走出這裏,你必須變得更強。還有什麽問題嗎?”


    卓木強巴沉痛地搖搖頭,心想:要是所有的人都走了,就我一個人還活著,那還有什麽意義。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追問道:“為什麽巴桑他們不會?”


    呂競男道:“沒錯,巴桑不會,張立也不會。雖然他們都是特種兵出身,但張立屬於邊防特警,並非作戰特種單位,所以他不會。至於巴桑,按理說他應該會的,遺憾的是,這套理論的提出,是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而且當時美方一些部門提出這套理論時,廣受嘲笑,幾乎沒有人認可,所以巴桑他們在當特種兵的時候,並沒有受過這種訓練。”


    “好了,我沒有更多時間給你講解近身格鬥槍技的發展和淵源了。”呂競男突然語調一變,嚴厲道:“我將在最短的時間裏,教會你最基本的動作,如何將槍械的威力和格鬥的技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是你能否繼續在這裏生存下去的關鍵。由於我們麵對的是野外敵人,以前我教給你們的是本能射擊,你的天賦不錯,在特殊的環境中自己領悟出了突擊射擊,並且在這個地方還和巴桑一起悟出近身格鬥槍技基本姿勢。但僅有這些,是不夠的,我們必須從頭開始,我得先與你講講CQS近距離射擊。從握槍姿勢說起。”


    說著,呂競男將槍塞入卓木強巴手中,道:“做出瞄準姿勢。”


    卓木強巴依言抬槍瞄準。呂競男的手搭在槍背上,突然一抽,一下子就將槍從卓木強巴手中取走了,再還給卓木強巴,道:“按照普通的手槍握持姿勢,這樣做是沒錯的,力度適中,手臂手腕處於最舒適的狀態,大魚際肌抵著槍柄,最大限度地減輕手槍坐力。但是,當你的敵人不給你時間瞄準呢?要你一拔槍便射的時候,怎麽才能做到最迅速、最精準的射擊?如果你保持這種握槍姿勢,在你大力揮槍的同時,將槍給甩出去都有可能。你仔細想想,莫金是怎麽開槍的?”


    卓木強巴一愣,莫金開槍就跟玩魔術一樣,根本連槍在哪裏都沒看清他就已經完成射擊了,當時要不是呂競男撞一下,他早中彈了。


    呂競男道:“開槍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從光學信號——即視覺捕捉到目標,轉變為化學信號,信息由視覺傳遞到大腦,再由大腦做出反應,下達指令給身體肌肉,整個過程,需時0.325秒。但這隻是個理論數值,還要加上人的情緒、精神狀態、環境因素等各方原因,通常受過訓練的士兵,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從發現目標到子彈出膛,總需時在0.4秒至半秒之間。但是若你遇到的是莫金那樣的人,在你由這半秒內反應過來之前,你就已經中彈了。且不說捷克刺客,單說他的開槍技,我不得不告訴你,在見到他開槍之前,我還從未見過有人開槍像他那樣快、那樣準的。最可怕的是,那種大範圍射擊,就算是在頂尖的特種兵精英裏麵,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像他那樣的……”


    說著,呂競男似乎想起了什麽,回憶起當天莫金一秒開八槍,同時瞄八人的射擊技術,竟是越想越後怕。一秒射八槍並不可怕,手槍使用自動擋,有些能達到每分鍾800發的理論射擊速度,一把槍一秒中射出十發子彈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問題是,他是怎麽做到同時射向八個方向的呢?如此快的射速,根本無用肌肉控製來調整目標,也就是說,莫金利用了槍自身的坐力移動再加上肌肉?


    ?調,達到讓子彈呈扇形射出,造成了同時射向八個方向的奇跡。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在開槍之前就計算好槍口因自身坐力而彈跳挪移的距離,這可不是普通特種兵能做到的;還有,那全自動開啟的槍,他卻能精確地控製著每把槍隻打出四發子彈,這些,都是在莫金開槍之前,呂競男也聞所未聞的。


    不一會兒,呂競男見卓木強巴看到自己失神,趕緊道:“暫時不去管這些,現在,我先來告訴你近身格鬥槍技的握槍姿勢……”


    如同跳交際舞一般,呂競男貼在卓木強巴身後,手把手地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他,卓木強巴好不尷尬。更為尷尬的是,卓木強巴跟著呂競男奔走了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雖說呂競男教他打坐,恢複了部分體力,可是打坐不治肚子餓,卓木強巴聽呂競男說了一大通理論,那肚子可還是空著的呢,這下可好,呂競男教他擺姿勢的同時,他肚子毫不爭氣地“咕咕”叫個不停。


    終於,卓木強巴忍不住道:“可不可以先吃點東西,再接著練?”


    “不行!”呂競男十分肯定地告訴他,正是要讓他餓著肚子練,如果沒記住就沒飯吃。然後告訴他,這是一種叫做身體關聯記憶的訓練方式。卓木強巴聽呂競男解釋了幾遍,大意就是指人體在極端情緒和體能極限時,諸如極度恐懼、極度饑餓、極度疲勞等等,記憶力會變得極度敏感,在那種時候記住的東西,有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或者是大腦忘記了,身體卻能記住。許多地震發生後被困在廢墟中數十日,後來再被解救出來的人,因為極度饑餓和恐懼,往往會留下藏食物和害怕狹小封閉空間的後遺症,那便是發生了身體關聯記憶。


    雖說什麽沒記住就不給飯吃的話,卓木強巴可以當呂競男在說笑,但他也能理解呂競男希望自己能生存下去的苦心,他暗下決心配合呂競男搞好訓練,但同時心中總算對張立和嶽陽口中的魔鬼教官有了真正的認識。想起張立、嶽陽曾經說過的名言,卓木強巴心中暗自重複著:“這個婆娘,不是人。”、


    隻是卓木強巴還有些不明白,為什麽呂競男似乎急著要將她所會的所有東西都教給自己。呂競男貼在卓木強巴身後,一麵指導他的動作,一麵嗅著他身上傳來的男子氣息,心道:“強巴少爺,我能教你的,我全都教給你了,雖說這是長老會不能允許的事情。但是在這裏,在這個地方,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我有預感,或許我將無守護著你走完這段旅程,如果我們所有的人,最終還能有活著離開這裏的,我希望是你。就算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沒有關係,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這樣,卓木強巴在魔鬼教官的帶領下,開始了他自踏入香巴拉以來最為艱苦的一段行程。每天,背著重重的包袱攀爬岩壁,跨過峽穀,沒有休息,一停下來就要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然後還不給飯吃,還要頂著饑餓擺出各種一手持刀一手持槍的姿勢。


    呂競男一共教了卓木強巴配合呼吸的姿勢八個,近身格鬥槍技則從握槍和握刀說起,再到行走時的手臂姿勢、步伐和轉體,然後才是那二十四個甩槍基本動作。那些基本動作其實也很簡單,除了幾個動作對肘、腰關節的要求較高外,其餘動作都是大開大闔,有些類似運動操裏的擴胸動作、弓馬步、左右側體等。卓木強巴初次見識近身格鬥槍技,頗有些不以為然。呂競男告訴他別小看了這些動作,這些基本動作都是為了滿足在最小的移動範圍內使槍彈的散布麵達到最大,每個動作都是國家科研院經過上萬次彈道學比對得出的科學結論,就那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國家至少投入了幾百萬乃至上千萬的經費。


    不過,就是這些簡單的動作,卓木強巴足足花了三天才能勉強做到不出錯。三天後,卓木強巴漸漸發現,前進的方向似乎變了,但在迷霧中,他對方向的感覺很差,隻能跟著呂競男。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5——追蹤


    見卓木強巴漸漸能在最饑餓的狀態下做出標準的槍技姿勢,呂競男開始教他槍械和刀具的配合使用。由於這作十分複雜,必須在實戰中去體會,呂競男一麵指導動作,一麵和卓木強巴對拆。


    原本卓木強巴的體能是占優勢的,可是背著背包攀爬疾跑一天下來,在空腹的狀況下,他實在不是呂教官的對手,常常在對拆中不小心被魔鬼教官打得鼻青臉腫。他十分納悶,難道呂教官不用吃東西,都不會感覺到餓嗎?


    這樣又過了兩天,他們明顯感覺,進入到一個新的海拔高度,霧氣變得凝重、酷寒,更像是霜,地表也時常有薄冰凝結,在攀岩時也變得艱苦異常。


    算起來和敏敏他們分開已有一周的時間了,仍然沒有看到這迷霧的盡頭,不過不知因那饑餓難耐的地獄式訓練,還是因堪稱魔鬼的呂教官守在身邊,卓木強巴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漸漸淡化了對敏敏的思念,至少不如從前那般整日懸著一顆不安的心。卓木強巴在心中自我安慰,那是因為敏敏已經變得堅強起來,所以自己才沒有太對敏敏擔心,她已經能照顧好自己了。但讓卓木強巴覺得疑惑的是,自己竟然對呂競男,這個天天守在自己身邊的強悍女子,產生了擔憂。他不知道這種憂慮從何而來,總感覺呂競男有什麽事瞞著自己,她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訣別一般。


    這日訓練結束之後,卓木強巴塞了兩塊高壓縮食品,喝了大量的水,扭頭看呂競男,她正對著一堆亂石發呆,不禁走過去,詢問道:“怎麽了,呂教官?是不是因為今天沒打到我,所以不開心?”


    呂競男露齒一笑,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柔情,看得卓木強巴神情一滯。她看了看卓木強巴烏青的左頰,那是昨日留下的痕跡,道:“沒什麽,早點休息吧。”說著,徑直走到石壁旁,閉目假寐。


    卓木強巴在呂競男駐足處看了看,這些亂石堆隨處可見,沒什麽新鮮,可是呂競男在這裏看什麽?


    第二天,卓木強巴知道呂競男在看什麽了。事情很偶然,他早上起來小解,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亂石堆後麵,忽然,他覺得亂石堆的下麵那堆碎石很眼熟,便彎腰近身去看,卻聞到一股熏人的氣息——狼尿!卓木強巴用腳踢散碎石,氣息發散出來,很顯然,這裏有狼經過,並在此做了標記。其實這些天,最讓卓木強巴感到奇怪的便是,他們一路走來,連狼影都沒見到。若說起初是用狼哨震懾了狼群,可是後來,自己已經不吹狼哨了,依然沒有狼,他曾為此做過無數假設,自認為最合理的解釋是……那個操獸師,將所有的狼都集結起來帶走了,他們需要補充實力。


    既然這裏有狼留下的痕跡,說不定還有別的印痕,卓木強巴貓下腰,仔細地尋找起來,不多久,他便在一塊巨石下麵發現了一抹炭痕,那是燒過火的痕跡。卓木強巴推開巨石,往下刨,沒錯,下麵埋藏著灰燼、炭塊、未燒完的纖維或塑料品。卓木強巴愕然抬頭,心道:難道說,我們宿營的地方,就是莫金他們早些時候宿營的地方?呂競男昨天就一直在看,難道說,她早就知道了?


    “你發現啦?”不知什麽時候,呂競男出現在身後。


    卓木強巴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是莫金他們經過的地方?”他很清楚,亞拉師與他們相距還遠,而且,和狼一起行動,他以前也未見亞拉師具有這方麵的能力。


    呂競男點點頭。卓木強巴又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從你改變平行線路我就覺得不對勁,難道從那時候起,你就打算斜插向莫金他們的線路?你是怎麽做到的?”


    呂競男避而不答道:“從這些痕跡中,你能看出什麽?”


    卓木強巴想了想,道:“痕跡很新,不會超過兩天,奇怪的是,剛才的尿液標誌看,狼的數量並不是很多。”


    呂競男道:“他們有三個人、兩頭狼,在我們抵達這裏的前一晚在此宿營,前進的方向大致在正前方偏東十五度。據我這幾日的觀察,這一帶有很多熔岩台地,通常狼不會選擇攀岩前進,而他們是靠狼帶路,所以沒我們速度快。”


    “不可能。”卓木強巴斷然道:“不可能才兩頭狼。那天攻擊我們的狼數量如此多,都去了哪裏?就算它們是別的家族勢力,那麽,最初那個操獸師擁有的,也是八匹狼啊!”


    呂競男道:“這件事,確實很蹊蹺,可是,痕跡是不會改變的,這裏確實隻留下兩頭狼的印跡。”


    卓木強巴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那你跟著他們,想做什麽?”


    呂競男道:“如果傳說是正確的,那麽,越靠近香巴拉,狼群就會越多,到時候就算我們和莫金他們同時趕到,有那個操獸師在,我們也沒有任何獲勝的機會。所以我想,在此之前,趁這裏還不是狼群的聚居區,最大程度消耗他們的力量,至少要解決掉那個操獸師。”


    卓木強巴道:“那怎麽行?我不同意,他們人比我們多,還有狼,就算是偷襲,我們也未必能占得好處。這件事,你怎麽能不和我商量就擅自做主呢?我還是隊長嗎?”


    呂競男笑笑,道:“其實,我沒打算讓你知道。”


    卓木強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情急之下,驚慌失措地緊緊抓住呂競男的雙肩,厲聲道:“你……你想一個人去?”


    呂競男笑而不語,竟是默認了。


    卓木強巴的手愈發,隻覺心中七葷八素,五內俱焚,道:“我不同意!我不許你去!”


    “當然。”呂競男雙肩一聳,一沉,也不見怎麽,倏然從卓木強巴手中脫出,道:“我改主意了。”


    卓木強巴鬆了口氣,道:“他們人比我們多,還有狼,裝備也比我們齊全,而且在這霧裏,我們的觀察力也有降低,還有這些裝備,都是他們給他們自己準備的……”


    呂競男微微仰視道:“你害怕了?”


    卓木強巴一愣,是啊,自己難道在害怕?他想了想,愕然發現,並不是自己害怕莫金,而是十分害怕呂競男獨自去找莫金,難道自己,竟然是如此害怕失去呂競男?卓木強巴呆望著呂競男,說不出話來。呂競男似乎也想到了什麽,微微低下頭,轉過了身去。卓木強巴看著她的背影,向前踏上一步。


    呂競男似乎受到了驚嚇,向前邁出一步,馬上道:“既然我們發現了他們的行蹤,這是個機會,需要好好利用。我們可以追上他們並跟蹤設伏,找他們落單的時候,不管是人還是狼,我們都有能力應付。”


    卓木強巴沒有作答,呂競男繼續道:“我感覺,這裏離冰原已經很近了,雖然莫金他們有壓縮食物,但是狼不會吃那些東西。現在正是對付他們的最好時機,這種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


    卓木強巴道:“如果說,再往前走,便是冰原平台,那麽那些狼群,如何生存?”


    呂競男道:“不知道,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麽真正接近香巴拉的地況,就一定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她和卓木強巴同時道:“巴桑說的那個地方!”


    卓木強巴還接著補充了一句:“地熱!”這是他們在亞馬遜叢林裏,嶽陽和張立討論過的話題。如今真正快要接近香巴拉了,眼裏所及,皆是茫茫寒霧,所過之處,多為不毛之地,他無想象,到底是怎麽形成巴桑說的那種地方的。


    呂競男轉過頭來,道:“說不定,我們今天就可以趕上他們。”


    見卓木強巴躑躅猶豫,呂競男幹脆道:“背上背包,跟我走。”


    黃昏,柴堆,營帳,電子工作台,莫金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上麵用三維立體繪出前方的地貌,霧中的平台、山巒、河流、林木清晰可辨。莫金怒道:“混蛋,這種路,到底還要走多遠?”


    “不僅是路況問題,你看!”操縱電腦的嶽陽點擊鼠標,地貌頓時出現了黃、橙、綠等多種色帶構成的等高線,他道:“藍色區域表示氣溫已達零度以下,明天我們就要在完全的雪原上穿行了。而電腦的氣象雲圖分析表明,明天可能會下一場雪,有雪霧。”


    馬索在一旁感慨道:“真沒想到,你們還有這種高級貨。”


    莫金正要說什麽,索瑞斯掀門簾進來,莫金扭頭道:“怎麽了?”


    索瑞斯道:“我的狼朋友們感覺很不安,它們似乎發現什麽了。”


    莫金看了看嶽陽,見嶽陽無動於衷,他才問道:“是老朋友找來了麽?”


    索瑞斯道:“狼朋友們沒有發出警告,說明對手離我們還很遠,狼可以嗅到十公裏以外的氣味分子。我打算帶狼朋友們出去逛逛。”


    莫金眼珠一轉,道:“我們一起去。”


    “我也去。”嶽陽和馬索同時道。


    “哦不,”莫金和藹地笑道:“你們兩個就留在這裏,我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一張完整的地形地理坐標圖。對了,嶽陽,你教教馬索怎麽操作這些軟件,真是的,這麽優秀的軟件,為什麽全是中文操作。”說完,拍著索瑞斯的肩走了出去。馬索拉了拉嶽陽,問道:“這個鍵是做什麽的?”


    帳篷外,索瑞斯道:“何必防守得這麽嚴密,你還怕我們對付不了他們?”


    莫金道:“真正的牌局高手,從來都不會讓對手一次就看穿自己全部的底牌,留下他們兩人,會讓我們的老朋友心裏有所顧忌,不敢全力而為嘛。”


    索瑞斯補充道:“而且,你也可以不用擔心你一直防範著的嶽陽,是吧。”


    莫金笑笑,道:“對了,說到嶽陽,最近他似乎和你走得很近?”


    索瑞斯露出得意之色,道:“那小子,有成為操獸師的潛力。”


    莫金好奇地看了索瑞斯一眼,道:“為什麽這麽”


    索瑞斯道:“要知道,操獸師是和動物打交道的職業,這個職業之所以這麽少、這麽神秘,是因為一個長期和動物打交道的人,需要耐得住寂寞,而且,還要隨時擔心那些動物會不會突然失控,精神又要長時間處於緊張狀態。所以,成為一名操獸師,不僅需要決心和耐心,更重要的是要有開朗的性情,如果長時間地孤獨和壓抑自己,變得性格乖戾的話,那是成不了操獸師的,那會成為操獸狂;而且還要有過人的觀察力和足夠敏捷的身手,最重要的是要時常保持一顆好奇的探索之心。這些條件,我在那小子身上幾乎都能發現,嗬嗬。”


    莫金卻笑不起來,警告索瑞斯道:“就算你對那小子有好感,也要適可而止吧,我可不希望我們隊伍中突然出現一個反戈相擊的操獸師。到了晚上被什麽不明不白的蟲吃掉,那可就有些冤了。”


    索瑞斯道:“既然你如此懷疑嶽陽,幹嗎還把激光發射器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來辦?”


    莫金麵有得色道:“這就叫棋行險著,當然,我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索瑞斯也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給自己製造麻煩的,我告訴他的,不過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識而已。”兩人邊說邊走,離帳篷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霧裏……


    在天色尚未完全黑暗之前,卓木強巴舉著紅外望遠鏡掃描霧中,“來了!”他突然向呂競男發出信號,呂競男也舉起了望遠鏡,看著鏡頭裏的兩個紅點正小心翼翼地接近著他們設定的陷阱。那兩個紅點似乎發現了什麽,卻始終不靠近,隻是繞著那附近轉圈。呂競男有些焦慮道:“好狡猾的狼,它們始終在彈片爆破範圍之外。”


    卓木強巴道:“難道說我們的衣服沒有裹好?我們的氣味沒能完全覆蓋住彈藥的氣味?被發現了?”


    呂競男當機立斷道:“這個陷阱不能用了,馬上走。”


    “去哪裏,我的老朋友?”一聽那聲音,卓木強巴心中“咯噔”一聲,壞了,被發現了。


    呂競男反應異常敏捷,拔出刀就向聲源處撲去,轉體後才看見一臉笑意的莫金和他身邊那個黑衣人。莫金不慌不忙,雙臂一展,雙槍在手,呂競男已衝至近前,在他開槍前,那一刀定會結結實實地紮入他的胸口。莫金雙臂一架,用槍擋住了這來勢凶猛的一刀。呂競男這時候才揮左拳,而一甩手的同時,袖中槍也滑至手中,在如此近的距離,“砰”地就是一槍,而且餘勢不減,那槍在呂競男手中,仿佛變成了一個鐵拳刺,跟著子彈往莫金腦門上撞去。


    在如此近的距離,原本莫金該是避無可避的,偏偏他似乎早有準備一般,從容地一偏頭,子彈擦著麵頰而過,那鐵槍筒也已落空;而同時莫金架刀的雙手向下微微一挫腕,槍口對準了呂競男兩肋,“砰砰”兩槍。呂競男早在莫金沉腕的同時就做了改變,她將全身的力量都壓在右臂刀上,同時雙腿一蹬躍起,以與莫金刀槍相交處為支點,整個人淩空翻起,從莫金頭頂躍過。若是莫金此時收槍放手,那麽呂競男在下落的同時,左手槍不停歇,可以將他從頸部一直打到小腹,可是莫金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更加地上舉,送了呂競男一程,直到呂競男身體完全淩空,他才放開交叉的槍,雙手同時上揚,後舉,“砰砰砰,砰砰砰砰……”莫金的雙槍跟著呂競男淩空翻騰的姿勢,追逐射擊,火線在霧中劃出了兩道完整的扇形散布麵。呂競男在空中也挪過另一隻手,子彈長了眼睛似的朝莫金射擊而去。


    卓木強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打鬥,兩個人明明就在貼身格鬥,卻又還能向對方開槍射擊,而且又都還能躲避對方刀槍拳腳的攻擊。


    呂競男翻身落地,刀往前刺,槍從下往上撩,莫金一手用槍格刀,一手以槍對槍,在方寸之間,兩人極盡騰挪變幻。卓木強巴甚至看見,呂競男在避無可避之時,刀口一轉,竟然用刀擋下了子彈。呂競男和莫金,兩人初次交手,一合即分,在防禦的同時,又同聲地叫道:“近身格鬥槍技!”“本能近戰格鬥射擊術!”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6——特種兵教官級對決


    呂競男和莫金停下來,相距不足一米遠,雙臂自然下垂,雙腿微分,兩人各自注視著對方的雙手,而他們手中的刀槍穩如磐石。


    卓木強巴打算上前助戰,卻聽呂竟男突然大聲道:“不要過來!卓木強巴,你給我看仔細了!”也不知是讓他盯緊黑衣的索瑞斯,還是讓他看清自己的每一個動作。索瑞斯在一旁詭異地向卓木強巴揚揚眉,那張恐怖的臉露出一個洞來,說了一個卓木強巴聽不懂的詞。卓木強巴一麵瞟呂競男和莫金,一麵緊盯著那個身著黑衣的可怕的操獸師。


    由於卓木強巴和呂競男選的地方非常考究,狼與他們距離足有數百米,而且在他們與狼的中間還有一道天然溝壑,距離遠超過這些狼的跳躍極限,沒有十來分鍾,狼是追不過來的。卓木強巴正在考慮是不是利用這個最佳的機會除掉那個黑衣人,突然眼前一花,似乎索瑞斯憑空消失了一般,緊接著,又在距他原來位置一米開外出現,身形、動作,仿佛一動也沒動過。索瑞斯攤開雙手,聳聳肩,意思很明確:我不想和你打,我的狼不在這裏,但是你也別想動我,你根本就打不到我。


    兩人隻得遠遠警惕地對望,又將注意力集中在莫金和呂競男身上。第二次攻擊,是莫金先發起的,那槍在他的手中,仿佛成了活物,他左手的槍套在中指上,滴溜溜一轉,同時槍筒下的手電打開,那光束以旋轉的方式不住向呂競男眼睛掃去,同時右手的槍舉起,那姿勢幾乎和呂競男先前使用的一模一樣,槍在他手中變成了手臂的延伸,像個鐵拳刺一樣向呂競男刺去,在沒有抵達最佳攻擊範圍之前,決不胡亂開槍。


    對於莫金的槍發出的刺眼光芒,呂競男看也不看,甩手便射出一顆子彈,但對莫金右手變拳頭的槍,呂競男不得不持刀格擋。交擊的一瞬間,莫金手腕一沉,槍口下移,“啪”就是一槍。呂競男借勢下滑,外拐,莫金的彈道擦著她左腿射出。同時,莫金左手微抬,避開呂競男剛才那發子彈,手掌一握,那不住旋轉的槍忽然在半空中定住了一般,正對呂競男麵門。此時呂競男的右手持刀抵住莫金的右手,而左手來不及跟上,眼看要被擊中,她不退反進,一個旋身翻轉過來,以後背向莫金擠去,同時左手外格,“啪!”莫金的第二槍也落空了。


    此時收槍已來不及,遠遠看去呂競男就像被莫金張開雙臂要摟在懷裏一般,而莫金是有苦自知,他的雙手被呂競男格擋下,無論手腕怎麽轉動都無射擊到呂競男,而呂競男距離自己如此之近,她隨時可以收臂頓肘,擊打自己小腹,或是向後撩腿,那一招比較狠,稱為撩陰腿,男人要是被踢中,就算不暈死當場,基本上也被廢了。而自己的反擊也隻有兩招,一是借機發力,用強大的手臂力量將其箍緊,或者用前額去撞擊她的後腦,後者基本是不可行的,手臂力量呢?莫金也知道,呂競男的手臂力量切不可用女子來衡量,何況她的身形滑得像遊魚,自己還未發力,說不定就被她溜了出去,到頭來占上風的還是這個女子。


    呂競男卻沒有時間給他多想,腿一揚就向後撩了上來,莫金大驚,趕緊鬆手,後撤。不料這一切早在呂競男計算之中,她根本就沒打算踢莫金的襠部,隻見她上腰一彎,整條後腿筆直地伸了起來,而此時莫金止在後仰,剛好給她留下了一個出腿的空間,“噠”,踢中,呂競男這招一柱擎天直接穿過她和莫金間狹小的縫隙,擊中莫金的下頜,那“噠”的一聲,便是莫金上下牙關咬合在一起發出的聲音。這還不算完,呂競男之所以彎下腰去,一方麵是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這條腿上,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看清莫金的身形和躲避的方位,在踢中莫金的同時,她手中的槍已經調轉槍口,“啪、啪、啪”就是三槍,鎖定莫金躲避的上中下三條退路。


    就在卓木強巴以為莫金必死無疑時,那莫金卻借著呂競男的一踢之力向後鷂翻,雙腿一分,就避開了呂競男下中兩路的子彈,最上麵那顆子彈呢,百忙之中,他將手中的槍橫切,幾乎和呂競男揮刀格擋子彈一模一樣,如此近的距離,在這種情況下,莫金仍能用槍將子彈掃開,然後落地,兩人又脫離了膠著狀態。


    莫金一落地就用手背蹭了蹭下頜,顯得非常疼痛,正準備說點什麽,呂競男二話沒說又撲了上來。莫金叫苦不迭,看那瘋狂的架勢,這個女人顯然是來拚命的,他可從未想過要和呂競男拚命。他的人馬都還未到齊,他的目標是帕巴拉神廟,為此整個家族追尋了無數代,眼看好不容易快接近真正的目標了,要是在這個毛都不長的地方被這個女人幹掉了,這算怎麽回事?而且目前卓木強巴還被索瑞斯牽製著,要是被他發現沒有動物,索瑞斯幾乎就沒有攻擊性,他也加入戰鬥,自己就十分被動了。


    不及細想,呂競男持槍橫掠,拳風夾鐵地砸下來。莫金橫手去格,呂競男突然朝空處開槍,利用槍的坐力將已達人力極限的拳勢再度加速,莫金右手落空,用左手補救才算擋住呂競男。呂競男手腕下翻,“啪”就是一槍。莫金將她的手腕下壓,原本射向胸腹的子彈便從他兩腿問穿過,莫金這才找到個機會開口說話:“你瘋啦?以你的體能和我拚近戰格鬥射擊術,你認為你有勝算嗎?”


    呂競男的回答是橫刀切腕,在莫金縮腕的一瞬間左手微揚,“啪”又是一槍,莫金麵頰一側避開,灼熱的空氣還是在臉上留下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莫金罵道:“混蛋!”一個沉身鉤腿,同時雙槍齊發,兩人便在無數子彈構成的火線網中你來我往,解殺還殺,時常有子彈擦體而過。這無疑是卓木強巴見過的最凶險的一場格鬥,雙方都在麵對麵的貼身距離避開子彈,還要格擋還擊。刀、槍、拳、肘、腿、膝……凡是能用做攻擊的部位都發揮到極致,用刀擋子彈,用槍擋子彈,用槍的坐力改變拳勢的方向,或是用子彈的火線封鎖敵人可能的退路,這些都是卓木強巴未曾想過的。他沒想到,呂競男教他的那些動作連貫地使出來,竟然會有這樣的效果,而同時他也知道,呂競男正在以她的實戰告訴自己什麽叫做近身格鬥槍技。


    雖然看上去眼花繚亂,驚險迭出,而事實上兩人交手的時間非常短,約摸半分鍾後,兩人再度分開來。莫金盯著呂競男道:“你還剩三發子彈,沒了子彈,你拿什麽跟我打?”


    呂競男緘默不語,如果自己沒數錯,莫金也隻有五發子彈了,左三右二,雖然似乎是自己占了上風,可是莫金每次都能在最危急的時刻避過,難道說,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進攻套路?不可能……這個家夥也太過危險,自己的體力已經有些跟不上他了,必須在這裏除掉他!她再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心道:“強巴少爺,以後的路,就靠你自己啦。”


    “在看哪兒呢?”莫金一見呂競男分心,有機可乘,主動發起進攻,手一刺,“啪”就是一槍。呂競男想也不想,一個旋轉避開子彈,同時一條腿順著轉勢拿了上來。莫金右手護住麵門,左手槍又“啪、啪、啪”射了出去。呂競男單腿站立的話是無挪動身體避開子彈的。隻是呂競男抬起第一條腿的時候,第二條腿也跟著抬了起來,整個身體橫向淩空翻轉,這正是競技格鬥中很有名的一招,叫“剪刀腿”,身體淩空飛起,以雙腿夾住對手頸項,再以全身的扭力將對手掀翻在地。莫金的三槍都落空了,而呂競男在使出剪刀腿的同時,還不忘向莫金站立的方向開了兩槍,一槍直奔身體最大麵積的軀幹,另一槍則打向側麵,以防他抽身離開。


    “噗!”莫金中彈,緊接著呂競男的兩條腿以剪刀的姿勢鉗住了莫金的頸項,全身一發力扭體,將莫金那高大壯實的身體掀翻在地。呂競男和莫金一同轟然倒地,可就在倒地的一刹那,呂競男心感不妙,雙手撐地便要淩空翻起,就在她雙手撐地的同時,清晰地看到無數火線就像激光一般從自己兩手中間穿過,若非將身體撐起來,此刻已經被打成篩子了。


    呂競男沒有絲毫猶豫,曲臂一彈,淩空翻至一米開外,同時心中困惑不已:“莫金明明就隻有五顆子彈,剛才已經打了三顆,難道說,他在我轉體的一瞬間,已經換了彈夾?那段時間,不可能超過零點三秒,難道是……”呂競男落地,莫金也已經站起來了。呂競男冷冷道:“無間隙換夾術,果然不愧為特種兵頂級顧問,但是你的肺……”


    莫金低頭看了看剛才被呂競男擊中的肺部位置,抬頭時,臉上帶著得意的壞笑,被呂競男擊中的地方,啥事沒有。呂競男這才真正地感到了莫金的可怕,防彈衣!那家夥竟然穿著防彈衣,那從一開始他表現出來的惶恐躲避子彈的樣子,全是偽裝,他使用了一個心理騙術。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敵人!


    莫金豎起他的左手,將握著扳機的食指伸直,接著又握著雙槍微微攤開,意思是:你隻剩一顆子彈了,你沒有子彈了,我有,還玩嗎?卓木強巴這時發現不對勁了,他猛地想起,呂競男沒有彈夾,要是子彈打光了的話……他向著戰場急衝了過去。索瑞斯在一旁看著,他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忙,而且,在他看來,莫金對付這兩個人綽綽有餘。麵對莫金的挑釁,呂竟男拎著那支隻剩一發子彈的槍就衝了過去。莫金大惑不解,難道這個女人瘋了不成,明知自己有防彈衣,雙槍彈夾齊全,憑力道也比她大,論身手亦不輸給她,這樣還要衝過來,那和一味求死有什麽區別?


    莫金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呂競男衝擊,他遲疑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經輸了——氣勢上輸了!呂競男何嚐不清楚,自己和莫金若是裝備相當,勝負也在五五之數,而如今裝備差了一大截,要勝他已經不太可能了,但她絕不後退,就算裝備比你差又怎麽樣?就算力氣漸漸不如你又怎麽樣?我要守護聖廟的決心,我要守護他的決心,是你永遠不會明白的,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呂競男揮刀在前,莫金舉槍格擋,沒想到呂競男突然將刀高高拋起,騰出手來擒拿莫金的手腕。莫金手縮,呂競男握住了槍的另一麵,手指扳機,讓莫金無開槍,而同時,她的左手最後一槍打響,火光至兩人兩旁閃現,莫金偏頭避開。呂競男幾乎是在開槍的同時,就將槍甩了出去,直接砸向莫金偏頭避開子彈的位置,莫金隻得再避。要的就是這個機會,趁莫金的視線被他自身動作所擋,呂競男扔槍之後,將腰間最後一顆手雷握在手中,拇指一挑,插銷脫落。


    莫金剛剛回過頭來,正好看到呂競男拇指挑落手雷插銷,而此時目競男另一隻手隔著槍與莫金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縱使莫金想逃也逃不掉。莫金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扔掉了右手的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隻大手牢牢地覆在呂競男的拳頭上,讓她無將手雷拋出。


    當時的情況是,呂競男的右手扣住莫金的左手,讓他無開槍射擊自己,莫金的右手則握著呂竟男的左拳,讓她無鬆手扔雷,兩人僵持存那裏,莫金急得破口大罵:“狗屎!婊子!詛咒你……”呂競男淡然一笑,右手愈發,左拳也全力回縮,莫金的大掌牢牢地鉗住她,不讓她把手縮回去。雙方正在角力,忽然莫金眼角餘光一閃,不禁變了臉色,大罵道:“拋刀技!”


    原來,呂競男早就算好將會發生的一切,一開始將刀拋向高空並非隨意所為,如今,那把剖犀刀正以驚人的速度加速下落,落下的方向,正是莫金握著呂競男拳頭的右手。若是莫金鬆手,那麽那枚手雷鐵定會馬上爆炸;若是他不撒手,那剖犀刀則會將他的手臂紮穿,在受傷的同時,手臂力量肯定會減低,到時候那枚手雷還是會爆炸。


    眼看無計可施,莫金大喝一聲,蠻力大發,硬生生將呂競男的手臂拽著偏離了剖犀刀下落的位置,冰冷的刀鋒貼著他手臂衣袖紮下。不料,這也在呂競男的算計之中,剖犀刀剛從兩人手臂旁墜下,尚未及地,呂競男飛起一腳,那剖犀刀淩空轉向,像箭一般射向莫金肩膀。這次,莫金再也避不開了,而那肩膀關節處,也沒有防彈衣的防護,血光迸現,莫金手鬆,呂競男手鬆,卓木強巴距二人還有十步之遙,索


    瑞斯瞪大了眼睛……


    莫金極不甘心,在鬆開手的同時另一隻手陡然發力,抽槍射擊,接著就是全力側踢一腳,企圖將呂競男遠遠地踢出去。呂競男身在空中,飛向卓木強巴,卻將手雷拋給了莫金。莫金看準手雷來勢,左手一揮,將剩下的那把槍對著手雷就扔了出去,沒想到,關鍵時候,右肩劇痛傳來,左手也失了準頭,竟然扔偏了!那手雷劃出一道拋物線,就那麽落入了莫金的視線範圍之內。莫金自己心念俱灰,抱著盡人事的態度與手雷同步返身臥倒,隻希望自己的顏麵得以保全,不要被炸得稀爛。另一邊,卓木強巴接住了呂競男,也同時臥倒……


    半秒鍾過去了,一秒鍾過去了……卓木強巴和呂競男同時側頭向後看,莫金也微微側頭,隻見那顆黑黝黝的手雷,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臉旁邊。誰都沒想到,那顆莫金親自挑選的美國製造的手雷,竟然啞了,這種萬中無一的事情,竟然落到了莫金頭上。莫金自是萬分慶幸,還是美國貨好啊,品質有保障!他趕緊橫滾兩圈,遠離那顆手雷,跟著一個縱撲,跳得更遠。


    呂競男則對卓木強巴道:“趕快離開!”卓木強巴剛才接住呂競男的時候,就感到手中滑膩一片,舉掌一看,微弱的光芒中也能看見滿手鮮血,急道:“你中彈了。”呂競男點頭,莫金最後那一槍沒有射偏,正中大腿,而且自己的槍傷絕對比莫金肩上的刀傷要重。如今同歸於盡是不可能了,更關鍵的是那個馬索還不知道在哪裏,而狼也離這裏很近了,她已經聽到狼的聲音,必須馬上撤離。


    卓木強巴二話沒說,背包也不要了,背起呂競男就開跑。呂競男卻俯身撈起背包,這裏麵的東西,現在還不能丟,同時向剛剛站起來的莫金,打了個特種兵都能看懂的手勢:“我們還會再來的。”兩人消失在霧氣彌漫的夜色中。


    莫金估摸著自己已經離開了手雷的爆炸範圍,這才站起身來,左手捂著自己的右肩,眼神陰狠凶殘,受傷了!自己竟然會受傷!傷在一個裝備和力量都不及自己的女子手中,還差點把命丟在這裏!同時他也明白,他所麵對的這群人,要是玩起命來,真的很可怕!看著呂競男和卓木強巴消失在霧色中,他並沒有馬上追擊,而是一咬牙,將插在右肩的剖犀刀拔了出來,仔細地辨認刀鋒上有沒有毒。確信沒毒後,解開衣衫進行包紮,同時大吼道:“索瑞斯!”


    索瑞斯正在回味呢,剛才那一招真不錯,一連四五個後手,連莫金都沒能躲得開去,一聽到莫金怒吼自己的名字,他這才想起,是了,狼朋友們也差不多快到了。隻見霧中兩道身影躥出,索瑞斯手臂一揮,那兩頭狼朝著索瑞斯手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7——戰地急救術


    莫金惡狠狠道:“給我撕了他們!”


    索瑞斯知道莫金無故受傷,心情很鬱悶,當下和色道:“遵照你的吩咐。”


    莫金想了想,突然又改了主意道:“不,我要活的!”


    索瑞斯臉色一變,要讓狼朋友撕裂兩個人很容易,但是要讓它們抓活的,這實在是高難度的技術活兒。索瑞斯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莫金時,隻聽霧中一陣長聲尖鳴,沒多久,那兩頭狼夾著尾巴,跑了回來。


    莫金一陣愕然,瞪著索瑞斯道:“這是怎麽回事?”


    索瑞斯沉吟道:“剛才那陣聲音……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狼哨?而且權限,比我的攻擊指令高。”


    “什麽狼哨?什麽東西?”


    “狼哨,應該是古代印第安人用來召喚狼群、集結狼群、命令狼群發起攻擊的一種聲波武器,據說是用動物骨骼做成的,好像墨西哥博物館、阿根廷博物館等地方有這種收藏。”索瑞斯解釋道。


    “權限又是什麽東西?”


    索瑞斯道:“如果兩個操獸師,在野外碰到一隻野生動物,他們同時命令那隻野生動物攻擊對方,那野生動物該怎麽做?這裏麵就涉及一個攻擊權限問題,那頭野生動物會自己判斷,那兩個操獸師,誰下達的命令更準確,它對誰的好感更強烈,違背誰的意誌後果更可怕,最終,它會服從攻擊權限更高的那名操獸師的旨意。我的狼朋友認為,剛才那種聲音,其權限比我下達的攻擊命令要高,所以就自動撤回來了。”


    莫金憤憤道:“回去後問問嶽陽,他們在哪裏搞到的那個東西。”他越想越氣,又怒斥道:“難道你就不能弄個更高權限的攻擊指令嗎?”


    索瑞斯收起笑意,道:“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沒弄清楚對方使用的是什麽東西之前,貿然下達攻擊的死命令,會扭曲狼朋友的自主選擇權,如果還是達不到對方的權限高度,搞不好是會被反噬的哦,你準備好承受這個後果了嗎?”


    莫金一陣寒意,緊張地看了看索瑞斯的那兩隻狼朋友,估摸著自己若是沒傷,能不能戰勝它們二位還是個問題,而如今手臂上的傷口,鮮血正滲出來,看那二位看自己的眼神,顯然很期待的樣子,搞不好不用索瑞斯下命令,或者是索瑞斯一離開自己身邊,它們就會反噬了。他趕緊道:“讓你的狼朋友先回去,它們這樣盯著我看,看得我心裏發慌。”


    索瑞斯一揮手,兩頭狼消失於霧中,索瑞斯又道:“你的人究竟什麽時候才到?”


    莫金粗略地裹了裹傷口,訕訕道:“這個,這個還需要一點時間嘛。”他抬頭指了指頭頂,道:“你知道的,天氣狀況,天氣狀況。”


    卓木強巴用狼哨吹走了那兩頭狼之後,將呂競男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扭頭看到一路滴落的血,在地上濺點梅花,他手忙腳亂地要尋找呂競男的傷口,卻見呂競男整條左腿都被血褲浸泡著。


    呂競男道:“沒想到,這根哨子竟然比操獸師的命令還管用,如果當時補上兩槍,不行,你打不到莫金……”


    天色已無光,卓木強巴順著呂競男的小腿摸到膝蓋,見呂競男沒有將傷放在心上一般自顧自語,忍不住大聲道:“你到底傷在哪裏啊!”


    呂競男捉住卓木強巴的手,拉著他壓在傷口偏上的地方,道:“這裏。”跟著將背包甩給卓木強巴,道:“用醫療急救燈,背包最下層有兩個急救箱。”


    呂競男傷在大腿內側,卓木強巴手指感到還有血在湧出,看來需要加壓包紮止血。他滿手是血地打開背包,取出急救燈戴在頭肩位置,然後又翻找急救包,一麵找一麵說:“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幹?就算這次無打贏莫金,全身而退也是做得到的吧?你到底在想什麽?”


    呂競男道:“莫金是他們的頭兒,要是莫金死了,他們就會自動散去。我想,如果是有一拚的話,就算是用我的命,換他一條命,很值..…隻是他運氣太好了……”


    “值什麽?不值啊!”卓木強巴突然破口大罵道:“你以為你犧牲自己,殺了莫金,成全了我們,你就很高尚、很偉大嗎?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啊!你忘了我們出發前,是怎麽約定好的嗎?你忘了你是怎麽答應導師的嗎?我們經曆了多少磨難,我們一同遭遇了多少危險,能活到現在,還剩下幾人啊?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你如此輕率地放棄自己,你要放棄我們!你知道你的行為有多不負責任嗎?啊?別說一個莫金,就算是十個莫金,用你自己的命去換,也不值!不值啊!”


    聽著卓木強巴的怒罵,呂競男眼角卻閃過欣喜的淚花,她嘴角微微揚起,高傲而微倔地避開卓木強巴的目光,看向遠處。卓木強巴扯出一個急救包,尚未打開,先用血跡斑斑的雙手捧過呂競男的臉,讓她直視自己的目光,惡狠狠道:“答應我,你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呂競男沒有做聲,緊接著聽卓木強巴暴喝一聲:“答應我!”


    呂競男仍沒有做聲,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卓木強巴這才鬆手,愕然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都在顫動,他一咬牙,拉開急救包,找來剪刀、紗布,沿著呂競男的褲腿剪開,用消毒水初洗了一遍傷口。那黑紅色的血液還在往外滲,呂競男道:“子彈穿過縫匠肌、股薄肌、長收肌三者縫隙中間,沒有擊中股骨,但陷得很深,貼著股動脈,擊穿了大隱靜脈,不然就是內側淺靜脈,沒有擊傷隱神經。把子彈挖出來,挖深點。”


    卓木強巴拿著鑷、鉗,看著一撥一撥外湧的血,咬牙道:“我沒做過啊!”


    呂競男平靜道:“不要急,慢慢來,凡事都有第一次的。你先加壓包紮,然後過十分鍾的時間,注射麻藥。我教過你的,由淺及深,然後你得用手術刀和擴張器進行擴創……我們一步一步來……”


    莫金和索瑞斯走回駐地,嶽陽和馬索早已燃起篝火並等待他們。“嘿……老板……”老遠看見莫金的身影,馬索趕忙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美滋滋道:“怎麽樣老板?有沒有幹掉他們?”


    莫金冷笑,將卓木強巴的剖犀刀遠遠地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嶽陽麵前。嶽陽拔出刀道:“是強巴少爺的刀。”


    “是嗎?呂競男用這刀紮傷了我。”莫金不鹹不淡地道。


    “啊,老板,你受傷啦!”馬索大呼小叫,急得繞著莫金團團轉,看他那樣子,似乎恨不得自己能馬上用舌頭舔好莫金身上的傷口。


    “噢。”嶽陽淡淡地拿起刀來,心道:“呂教官和強巴少爺走在一起,巴桑大哥……難道已經……”


    莫金走近幾步,盯著嶽陽道:“你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


    嶽陽微微笑道:“為什麽要驚訝?呂教官和強巴少爺走在一起,原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哦,說來聽聽。”


    嶽陽道:“那天我們分開逃走的時候,三頭狼追他們兩人,五頭狼追我們四人。我們這邊其實顯得較為輕鬆,那些狼的攻勢很快就被呂教官和亞拉師打亂了,我也才有機會趁亂掉單,來和你們會合。我相信,在解除了狼群的威脅之後,他們不會任由強巴少爺和巴桑大哥獨自麵對三頭狼的,定要派人協助,或者是來尋找我。但是敏敏小姐的實力不濟,帶著她走恐怕永遠也找不到強巴少爺他們,必須有人留下來保護她,而呂教官和敏敏小姐平日在訓練時就磕磕碰碰,她也不是身手最好的,所以留下來保護敏敏小姐的一定是亞拉師,而出去尋找強巴少爺的隻能是呂教官。而且呂教官的實力和你相當,既然你受了傷,恐怕呂教官也不能全身而退。巴桑大哥可能已經罹難了!”


    “嗯?”聽到嶽陽最後一句,莫金好奇道:“怎麽”


    嶽陽道:“以強巴少爺的性格,絕不會和巴桑大哥分開走,而他們能追蹤到這裏,肯定是發現了我們宿營時留下的痕跡。以呂教官的偵察能力,她可以通過那些痕跡清晰地知道我們的去向、人數,以及狼的數量,他們今天敢伏擊你們,那麽絕不會是麵對麵地來挑戰,他們會針對狼設下陷阱,然後單獨對付你們。經過那天與狼的搏鬥,他們對這裏的狼也該有了很深的了解,如果是老板你和索瑞斯大人以及兩頭狼都在一起的話,就算他們有三個人,也會暫時退避。他們敢於主動出擊,那便是狼不在,而索瑞斯大人和老板你一向是在一起的,但是和老板你打鬥的卻隻有呂教官。如果說巴桑大哥還在的話,恕我直言,巴桑大哥和強巴少爺,兩人最多留下一個來對付索瑞斯大人你,另一個會幫助呂教官,那老板你就不會隻受這一點點傷了。所以反過來,來的人隻有呂教官和強巴少爺,剛開始時沒有狼,呂教官出來挑戰老板你,強巴少爺和索瑞斯大人相互牽製。你們雙雙負傷,由於呂教官傷得較重,所以在狼趕到之前,強巴少爺帶著她撤走了。巴桑大哥沒來,絕不可能是負傷或者被狼打散,因為他的性格,是死都不會投降的,而強巴少爺的性格,則是除非死,否則絕不會分開,所以隻有一個原因:他已經不在了。”


    聽完嶽陽的分析,莫金隻有一個感覺,竟然還有這種人!索瑞斯也是大為驚歎,僅憑幾句簡單的話和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線索,竟然就能做出這種身臨其境的推論,更關鍵的是,這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近乎憑直覺瞬間就能想到這麽多,這小子是個天才啊。


    看著莫金和索瑞斯露出讚許的目光,馬索忍不住潑冷水道:“喂,我說嶽陽,你怎麽還叫什麽呂教官,什麽強巴少爺,什麽巴桑大哥的,你什麽意思?”


    嶽陽淡淡道:“隻是一個稱謂而已,這麽長時間,已經喊慣了,有必要這麽在意嗎?”


    莫金正準備對嶽陽說什麽,一抬右手,忍不住叫了一聲,馬索那張燦爛的笑臉馬上就出現在他眼前,笑意中又蘊含著無限焦慮:“老板,你的傷不要緊吧,要不要我替你看看?先進去休息一下吧?”


    莫金有些厭煩地像趕蚊子般揮揮手,道:“走開。”馬索強笑而退。直到馬索離開視線,莫金才對嶽陽笑道:“非常精準的推理,我很高興你能選擇來幫助我們。”


    嶽陽意味深長道:“我們是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索瑞斯在一旁道:“你怎麽斷定來的是呂競男和卓木強巴?而不會是呂競男和巴桑呢?”


    嶽陽道:“很簡單,如果是呂教官和巴桑大哥在一起,那麽,教官絕不會選擇跟蹤伏擊我們。針對不同人的性格特點製訂不同的戰術,這是教官很擅長的。”說著,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索瑞斯一眼,連莫金都受傷了,索瑞斯和他的狼卻毫發無損,操獸師,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莫金又道:“對了,那個,強巴少爺,他是不是在與你們探險的時候,這裏……受了點損傷。”莫金指著自己的頭部太陽位置。


    嶽陽奇怪道:“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莫金道:“我與呂競男格鬥時,他既想幫忙,又在猶豫,想對付索瑞斯,也很猶豫,到最後也沒能出手,在一旁觀戰時眼神渙散,也不知在想什麽,簡直就像一個呆瓜。”


    “呆瓜!”嶽陽驚愕地重複一遍,沒想到,莫金竟然對強巴少爺做出這樣的評價。


    “嗯,不錯。”莫金很形象地指著自己眼睛道:“我感覺他雙目呆滯無神,就像是毒癮犯了一樣,精神嚴重不集中,思維混亂。我記得以前見到的卓木強巴,可不是這個樣子的。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雖然我在暗處,但他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思辨機敏,疾惡如仇;後來在西藏見過幾次,那時候他還是十分果斷、敏感,具有一種天才的領導能力,讓身邊的人折服。再後來見麵的次數就少了,偶爾一兩次,都處於作戰的對抗狀態,直到這次,我在香巴拉看到他,發現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很不一樣,通常,隻有腦部受到某種刺激和幹擾,才會變成這樣。嗯,對了,他以前不是中過那什麽……蠱毒?”


    嶽陽道:“強巴少爺蠱毒不是好了嗎?而且,就你這麽說起了,我倒是覺得,強巴少爺就是這樣的,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差,而且,每次和教官分辯,他也抓不住重點,常常被教官說得無反駁呢。不過,強巴少爺的毅力很驚人,如果一次記不住,他會反複地記一百遍、一千遍,直到記住為止。”


    莫金道:“不對,不對。”


    嶽陽心道:“不可能啊,天天和強巴少爺在一起,沒怎麽覺得啊,難道是他和教官待在一起,備受摧殘,導致大腦反應都變慢了?”


    “啊,對了。”索瑞斯忽然想起,問道:“你可知道,卓木強巴或是呂競男有根狼哨。”


    嶽陽道:“是強巴少爺的。”


    “他從哪裏得來的?”


    “這個事情,聽說很偶然,是強巴少爺在可可西裏的時候……”


    卓木強巴在呂競男的引導下,為呂競男進行加壓包紮、局部麻醉、擴創、分離筋膜和肌肉、止血……這是一場非常怪異的手術,施術者滿頭大汗,異常緊張;而被施手術者卻顯得輕鬆自如,一麵告訴施術者該怎麽做手術,一麵閑話家常。


    “記得我第一次動手術,是給一個同僚做清創縫合,他也是大腿受傷,不過是從高處跌下,被鋒利的石棱給劃了一道大口子,當時就我們兩人,我們參加的是一個國際性的遠程徒步越野競賽。那才是真正的血流如注,而我們隻有普通的急救裝備,加壓包紮幾乎沒有效,我幾次清洗,試圖找到破裂的大血管,結果在切除壞死肌肉組織時,又將另一根動脈割斷了,那血湧得比我心跳還快。周圍也沒有人可以幫助我。我告訴自己:你一定行的,呂競男,不要慌,在救護隊趕到之前,隻有你能救他……好了,現在用分離鉗做鈍性分離,分離鉗在你左手邊第二排第三格位置,選擇中號的……


    “在野外,我們經常會碰到這樣的問題,周圍沒有一個人可以幫你,沒有救護車,沒有警察,沒有好心的路人。你會發現,你不是生活在一個社會性的群體裏麵,就好像突然跳出了那個圈子一樣,從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包括所有的病痛疾患,以及你心理上的喜怒哀樂,都沒有人能感受到,隻有你一個人,你要學會一個人同樹木說話,與石頭交流,讓它們分享你的喜悅和悲痛,也要從它們那裏學會生存下去的方。看到了嗎?我覺得你應該能看到子彈的位置了。”


    “我看到粉紅色的東西,好像很硬,不是肌肉,但也不像子彈。”


    “那粉紅色的是骨膜,你要繞開,子彈在偏左側更深的肌肉裏麵卡著。對,你不要那麽緊張。別動,讓我給你擦汗。你要注意及時清汙,那些滲血總是很快就會掩蓋視野。”


    “找到了!”


    “不,別用血管鉗,你夾不起來,有卵圓鉗嗎?”


    子彈取出來了,落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卓木強巴也像跑完馬拉鬆一般,氣喘如牛。呂競男卻告誡他:“別太緊張,也別鬆懈,取出子彈才是第一步完成,接下來的進一步清創止血也要很小心。子彈的衝擊力導致彈道周圍的組織肌肉都壞死了,你必須徹底清理。”


    驀然,呂競男全身一顫,卓木強巴緊張道:“怎麽了?”


    呂競男淡淡一笑,道:“沒什麽,你碰到我神經了,對神經的直接刺激,會導致全身肌肉突發性收縮。小心點,你的手關節不要太僵硬了,稍微放鬆一些,將該紮緊的血管都紮緊,該清理的損傷清理幹淨。你的精神太過緊張了,我給你唱首小曲吧。”


    “綿綿不絕的大雪山,獅子是雪山的寶貝……”微弱的歌聲輕輕繚繞,再熟悉不過的歌聲了,打小就在阿媽的背上,聽著它長大,而後又無數次,當妹妹偎依在懷中時,輕輕地哼唱……


    聽著那首藏族歌謠,卓木強巴調整呼吸,放鬆心態,極力回憶起呂競男教自己的每個步驟、每種手,清洗,擴創,剪掉腐壞的組織……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8——吻別


    第六十七章再遇灰狼三兄弟


    “數千年來,我們人類,沒有幾個人真正去傾聽過狼的語言,它們的傷心、憤怒與仇恨,它們的感激、高興與愛慕。我的老師曾告訴我說,新中國成立前,在西藏有一位研究犬科動物的大師,他不僅能傾聽狼的語言,還能用狼的語言與狼直接交流。我雖然沒有那位大師那樣的本事,不過經過我和國外同行多年的研究,還是大致總結出狼的十三種不同音調表達的不同情感……”


    吻別


    不過很顯然,呂競男高估了卓木強巴放鬆的能力,在長時間的精神緊張之後,突然放鬆,連手臂也輕輕顫抖起來,在剪除一塊壞死組織時,一剪刀下去,“滋”,一股液體高高噴起,射了卓木強巴一臉。卓木強巴還沒來得及反應,“滋”,又是一股,但那熟悉的血腥氣息,使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幹了件什麽蠢事。呂競男也道:“嗯?你剪到我的動脈了?”


    卓木強巴登時又緊張起來,胡亂用手臂蹭了蹭滿臉的血,慌亂地拿紗布、止血鉗,什麽順序,什麽步驟,又忘記了,更糟糕的是,高位加壓包紮術持續時間不能過長,若是長時間缺血的話,呂競男整條腿都可能壞死。慌亂間,卓木強巴瞥見呂競男的臉,她的臉色灰白,汗水順著發際成股流下,嘴角微微顫嚅著,卻極力保持著微笑。他這才猛然想起,那麻藥的效力早該過了,也就是說,在剪除損傷組織的後半程,呂競男竟然是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她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自己每一刀剪下去,自己每一次觸碰到傷處;她不僅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還依然保持著身體一動不動配合自己完成手術。那剛才自己觸碰到神經時呂競男全身激震,也並不是什麽身體的應激反應,而是她實在無控製自己的身體受到如此強烈的刺激,天哪,自己究竟都在做些什麽!


    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慌亂得似乎都準備用手指來堵住傷口了,仍用微弱的聲音安慰道:“並不是最大的那根動脈,我還能堅持得住。如果加壓包紮無止血,就用止血帶,動脈的血管壁是很厚的,你先找到它,用動脈夾將血止住,用針縫合,如果不行,就做橋架吻合,實在不行,結紮……”


    卓木強巴六神無主道:“我……我做不到,我沒做過……”


    “你做得到,你的自信哪裏去了?你是卓木強巴,你一定能做到。”說著,呂競男又道:“和我說話,別讓我睡著了。”


    “說……說什麽?”


    “隨便什麽都行,要不你來問,我來答,你想知道什麽……”


    “你為什麽會唱那首歌?”


    “你忘了我是密修者?我也是從小在西藏長大的,這首歌,也是小時候常聽常哼的,自然也就會了。”


    “你是怎麽成為密修者的?”


    “這其實與我父親有關。我父親是一個虔誠的密修追隨者,他崇尚密,一心想成為一名密修者,曾在日本進行過千日回峰的修行,獲得阿閣梨尊者稱號。但他一直信奉的密宗正統藏密修者,卻一直不認同他,認為他資質不夠,難以成為密修者,當時我父親在大佛寺外求,寺僧不允……”


    卓木強巴奇怪道:“大佛寺在什麽地方?”


    呂競男道:“許多密修門寺,往往建於深山密林人跡罕至處,就如倒懸空寺一般,不為外人知。我父親當時也自忖有幾番身手,與寺僧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其結果不用多說,他被一位格果三拳五腳便趕出門外,從此對密修更是癡迷。或許是他心誠所致,一次偶遇,一位密修大師發現我很有密修天賦,所以,我就成了密修者。”呂競男的語音開始喃喃:“你不要覺得,我有多厲害,格西在密修者中的意思,就是入門學徒的意思,如果……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做到更好吧……”


    “喂,喂!呂競男!呂競男!”卓木強巴道:“你別睡啊!”他手特器械,卻是一動也不敢動,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吻合術,見呂競男聲音漸弱,不由得大聲提醒。


    片刻,呂競男似乎緩過一口氣來,悠悠睜開眼,道:“似乎,太累了,容許我休息一下。”


    “不行!你不能睡!我不……”卓木強巴話音未落,隻見呂競男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微微抬頭,雙手捧住了卓木強巴那近在咫尺的臉,那殘紅漸褪的唇,封住了卓木強巴的嘴。卓木強巴清晰地感覺到,那冰冷的手和那冰涼的唇,微微顫動著,生命可以漸漸消逝,卻帶不走那熱烈的渴望和無盡的求索。時間在那一刻停止,無數雪白的精靈至空中紛紛灑灑地飄落,落在兩人的發際,落在兩人的肩頭,圍靠過來,簇擁著他們,仿佛也要感受那火熱的情懷。


    “強巴少爺,這是我與你的最近距離,心意已足,此生無憾。”


    那一個吻似乎耗盡了呂競男所有力氣,也抽空了卓木強巴心中的所有雜念,呂競男在他耳邊輕輕道:“我相信你,你能做到的,你是卓木強巴,強巴少爺。”卓木強巴隻覺得天地一片空白,四寂無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直到呂競男的身體又軟軟地靠回石壁,舉目望天,最後說道:“下雪了,好美……”再無聲息,他才回過神來,將所有的想感受都拋諸腦後,繼續手中的工作。


    “我相信你,你能做到……”時不待人,沒有時間去猶豫了,卓木強巴把心一橫,訓練時是怎麽練習的,照著做就是,沒有人幫助,沒有人指點,一切,隻能靠自己了。雪花無聲無息地落下,一觸地麵,倏地不見,時間在靜靜地流淌,四周陡然增添了幾分寒意,卓木強巴渾然不覺,隻聽到自己手中的器械“哢嚓”作響。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欣喜地叫道:“止住了,血止住了!”抬眼來看,隻見呂競男安詳地躺著,肌如雪,膚賽霜,麵唇烏白,四肢冰涼,卓木強巴的心仿佛懸在了半空,向她的頸項摸去。


    “一定要有脈動,一定要有脈動啊!”卓木強巴幾乎向所有所知的神佛暗中祈禱,待手指距頸動脈不足一厘米時,竟是不敢向前,他閉上眼睛,將手搭了上去——


    “呼……呼……”卓木強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仿佛剛才整個手術過程也沒有手指按下去這麽累——還有脈動,鐵娘子不是那麽容易死的。他靠近呂競男耳邊,悄悄道:“你嚇死我了,競男。”


    呂競男一動不動,就像那熟睡的白雪公主。


    卓木強巴繼續道:“我做到了,謝謝你。”剛欲起身,忽覺麵頰有異,猛地想起一事,將手往呂競男額角一拂,燙!卓木強巴心中又擰緊了,糟糕,是失血過多的反應,就好像敏敏在倒懸空寺一樣。最好的辦是輸血,可是卓木強巴翻遍了背包,他的背包裏沒有人造血漿,那隻能補液了。


    呂競男的血管是癟的,卓木強巴連試好幾針,都沒有回血,好容易輸上了,呂競男的情況卻沒有好轉。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卓木強巴想來想去,還有一個辦,就是喂血了。


    雖然不是直接輸人血管,但血液中含有大量的營養物質,容易被人體吸收。對自己動手,卓木強巴倒是毫不猶豫,拔刀一劃,血如牽線般滴入呂競男的嘴中。


    卓木強巴臥身躺下,將呂競男攬人懷裏,一手高舉輸液袋,一手擱在呂競男嘴前,用胸和肩讓她的頭微微抬起,以防嗆住。不知過了多久,血流漸漸止住,卓木強巴又換了隻手,再割一刀,如此反複數次,呂競男的麵色,漸漸紅潤起來。那雪,卻是下得愈發的大了。


    貼耳傾聽,呂競男心跳漸漸有力起來。卓木強巴將引流條、消毒紗布等後續工作做好,扯出睡袋,將呂競男緊緊摟抱,一同鑽人睡袋,仿佛又回到了雪山上那個冰洞中,隻是這次,隻有他和呂競男兩人。


    大量失血後,卓木強巴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昏昏欲睡起來。終於,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他也睡著了……


    “咿?真的下雪啦?那個什麽軟件,還挺準的。”馬索拉開帳篷門簾,大聲道。


    “根據氣象雲圖預測,今後幾天,還會持續下雪。”嶽陽道。


    遠處,莫金和索瑞斯早已站立在雪中多時。索瑞斯看著周圍一片迷霧茫茫,又伸出手接住空中飄落的雪花,這種天氣對動物極為不適,他也分外討厭。


    莫金看出索瑞斯的不快,對馬索大聲道:“快點把東西收拾好,我們要出發了。”


    馬索對嶽陽哼哼道:“該死的迷霧已經夠讓人討厭的了,如今這種霧雪天氣更是糟糕。嘿,來幫我一把,嶽陽。”


    嶽陽進入帳篷後卻道:“等一下,電子工作台有反應,這是……”馬索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出去叫莫金了。莫金看了電子工作平台後,卻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對馬索道:“收拾東西,我們出發。”


    藍天白雲,溪邊草甸,妹妹穿著素色的藏袍,頭戴著花環在草地上奔跑,卓木強巴在身後追趕,他一把抱起妹妹,大聲道:“捉住了,捉住了!”妹妹就咯咯地大笑。


    抱著妹妹仰躺在草地上看白雲,忽然妹妹的小手撐著他的胸膛翻坐起來,後退一步,眼神憂鬱道:“你忘記我了嗎?”那淒楚含淚,泫然欲泣的表情,讓卓木強巴猛地一驚,趕緊站起:“敏……敏敏!不,我沒有,我怎麽會忘了你呢?”


    敏敏站在卓木強巴身前,忽然一分為二,左邊那人是敏敏,右邊……右邊那顧影自憐,卻又顯得孑然獨立的,不是呂競男又是誰。


    “競……競男!”卓木強巴的眼神在敏敏和競男間遊弋,終於落到敏敏的身上,敏敏撲人他的懷中。卓木強巴不敢去看呂競男的臉,卻聽到呂競男在一旁輕輕唱,唱的是妻子英那時很喜歡哼的一首老歌:“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看我看一眼吧,莫讓紅顏守空枕,青春無悔不死,永遠的愛人……”


    那聲音如此清晰,迷迷蒙蒙中,是真的有人在耳邊清唱,“競男怎麽會唱這首歌?我是在做夢嗎?”當卓木強巴開始這樣想的時候,那歌聲變得縹緲起來,越去越遠,仿佛那個卓木強巴不敢正視的呂競男的身影也在漸漸遠去,而懷中敏敏的身體,也變成一個影子,越來越淡。


    “不!別走!”卓木強巴猛地一驚醒來,懷中空空蕩蕩,沒有溫暖如玉,也沒有冰冷如鐵,什麽都沒有!仿佛是幾天前那夢境的再現,卓木強巴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的岩壁,潛意識中希望看到呂競男又像幾日前那樣,在一旁做著體術,傷已經好了。


    可是這次,環顧四周,篝火熊熊,迷霧茫茫,殘雪未消,哪有人影,四周依然空空如也,一無所有!莫名的巨大恐懼瞬間侵占了卓木強巴的全身,冷汗自額頭頸後湧出,被風一吹,冷得四肢發抖!卓木強巴猛地翻身而起,撫著胸口,胸前還殘留著體溫和那熟悉的氣息,剛才那首若有若無的歌仿佛還縈繞在耳畔,她一定沒走遠!卓木強巴大步跨出,一麵呼喊著呂競男的名字,一麵在四周尋找起來。


    轉了兩圈之後,一無所獲,卓木強巴的思緒混亂了,恍惚中竟不知該怎麽辦,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她拖著一條傷腿,能去哪裏?怎麽會不見?怎麽會不見了?”


    卓木強巴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呼喊,不知疲倦,直至聲嘶力竭,也沒有得到任何回音,而那個被呼喊的人,就在不遠處一個隱秘的地方。聽到卓木強巴那一聲聲呼喊,看著迷霧中茫然無措的朦朧身影在雪地裏徘徊,心底的酸楚漸漸爬了上來,呂競男隻感到自己的偽裝在一層層被剝落,她猛地用手指掐住了傷處,那劇烈的疼痛才能讓她


    從迷亂中清醒。“原諒我,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我怕我失去控製與理性……”


    “競男,不要走。”忽然,卓木強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呂競男心中狂跳,猛吸一口氣,險些窒息過去,若是那強有力的臂膀,再將自己擁入懷中,自己毫無辦。可是片刻之後,沒有感到身後狂亂厚重的呼吸,也沒有那遮天蔽日的高大身影,驀然響起炸雷般一聲厲吼:“呂競男!你在哪裏?”聲音卻漸漸去得遠了。“對不起,強巴少爺,我的腿傷很重,短時間內是無複原了,你必須獨自前行,才有可能,趕在莫金他們前麵……”呂競男悠悠地想,眼淚緩緩滴落。


    卓木強巴明明看到霧中有人影晃動,疾奔而至,卻隻看到一棵枯樹,隨風飄搖,似在嘲笑,又似在歎惋,他不甘地怒吼,向遠方尋去。就這樣,兩人在迷霧中,擦肩而過,越離越遠……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卓木強巴頹然回到篝火旁,篝火已熄,輕煙嫋嫋,融入迷霧,落雪飄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冰冷氣息。他無力地靠在自壁上,隻覺四肢百骸都被人抽空一般,一縷暗香猶存,是了,昨夜,她也是這般靠在石壁上。


    回想起這幾日與呂競男相處,她拚命地傳授自己,教自己在迷霧中確定方位,教自己一個人如何在野外生存,教自己特殊的格鬥技能,她仿佛早就預感了這一天……


    “她不會去幹什麽傻事了吧?”卓木強巴猛然一驚,想起呂競男昨日那種同歸於盡的搏擊,心道不好,匆匆收拾好背包,朝著迷霧深處,獨行而去。


    嶽陽跟著莫金等人走了大半天,忽然聽莫金叫停,心中困惑,以往每天都是走到天色漸黑,莫金才停步選宿營地,今天天色尚早,而且此地開闊空曠,不是宿營的好選擇,為什麽停在這裏?他如此想著,便問了出來。


    莫金神秘地一笑,道:“你不是擅長推斷麽?你猜猜!”馬索在一旁高興道:“這次肯定猜不出來。”嶽陽當真道:“那我姑且猜猜,看你們都很高興的樣子,顯然將發生的事情對我們是有利的。但是此地距帕巴拉神廟尚遠,按行程怎麽也得再走一兩個月才能抵達目的地;而且周圍的地形地貌我都已經偵察過了,這附近也沒有什麽古代的遺跡珍寶;更不可能是強巴少爺他們出了什麽問題,如果他們跟上來,我早就該有所察覺。沒有抵達目的地,也沒有出現意外驚喜,我們的對手也沒有遭受損失,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們有了新的助力……”


    嶽陽話未說完,馬索已經鼓起掌來,連說厲害。“你以為帕巴拉神廟那麽容易進出?就憑我們四個人就去闖帕巴拉?我可沒有那麽笨。”說著,莫金對馬索一點頭,馬索從背包裏取出一個小匣子,上麵的紅燈一閃一閃的,莫金道:“反饋信號很強烈,他們已經開始傘降了。”


    嶽陽恍然道:“真的還有幫手?怪不得要停在這空曠地帶……”他昂頭看看天空,這個地形不適合宿營,但極為適合傘降。他回憶了一下他們曾經掌握的資料,愕然道:“是柯夫的人?俄羅斯傭兵!”這次,輪到莫金等人驚愕了,莫金道:“沒想到,你們連這條線索也查到了?”馬索高聲道:“這怎麽可能!”莫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笨蛋,肯定是你去聯絡時被盯上了!”頓一頓又道:“不過,似乎沒有引起你們足夠的注意?”


    嶽陽歎了口氣,沒錯,在呂競男最初給出的資料中,就提到了柯夫和俄羅斯傭兵,隻是後來,他們發現莫金使用的是他自己招募的亡命徒包括狐狼等人,而且與柯夫再無聯係,這條線從中截斷,再也接不上了,誰曾想,他們竟然一直保持著聯絡。嶽陽不禁道:“難道,你就不怕人多口雜,將消息漏出去?”


    莫金道:“人多口雜?不……不,不,很少有人清楚我和柯夫之間的關係,他是一個我絕對信得過的人。這次行動,他帶領的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傭兵,絕對服從命令,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要做什麽,隻是服從命令,跟著柯夫而已。而且就是柯夫,也隻是按照我給出的坐標,來與我會合,他也不清楚我要找的東西,泄露消息……嗬嗬,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消息,怎麽泄露?”


    嶽陽心中一涼,總算明白了莫金的計謀,表麵上他帶著一群亡命徒和他們周旋,實際上,他真正打算動用的力量還是俄羅斯傭兵,所以到最後,那些亡命徒,是注定要被合棄的。而俄羅斯傭兵呢,莫金隻需要和傭兵組織的頭目暗線聯係,而且以他和柯夫私人的關係,取得對方的絕對信任,說服對方,隻需按時到指定地點集合。那些傭兵,在抵達目的地之前,甚至抵達目的地之後,都不知道要去哪裏、要做什麽,沒人知道消息,泄露又從何說起。


    嶽陽最後道:“為什麽沒告訴我?”莫金的瞳孔忽然收縮,那蛇一般的眸子盯住嶽陽,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們是合作關係,該讓你知道的,我自然會讓你知道,如果我覺得有什麽你暫時不需要知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


    馬索在一旁得意地想:“老板到底還是信任我多一些。”莫金接著又道:“不過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我不是過不分的人,我會根據你的表現給予你相應的信任,雖然不是絕對的,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相信我們之間的信任,都會逐步得到加深。我喜歡和聰明的人做朋友。”說著,他很是友好地將手搭在嶽陽的雙肩,麵容和藹可親。嶽陽道:“我知道該怎麽做。”兩人相視而笑。馬索的得意變成不忿,扭頭望天。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29——雇傭兵團


    過了十來分鍾,馬索擰著仰得酸痛的脖子,嘟囔道:“怎麽還沒落下來?”


    莫金道:“不急,兩千多米的距離,傘降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索瑞斯道:“這裏在迷霧中,等你能看到的時候,他們距我們就極近了。”


    話音剛落,霧中就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在他們眼前迅速擴大,很快嶽陽就看清,那是一個特種兵專用的可分拆的集裝箱,正在製導儀的指引下,晃晃悠悠向這邊飄來。第一個集裝箱出現之後,接著又是第二個、第三個,很快上空就出現了十來個那種集裝箱。嶽陽暗暗心驚,那種集裝箱一個可以分拆為八人用的裝備箱,不,這種集裝箱比他們先前看到的要大,估計是十人用的,他不禁問道:“要來多少人?”


    莫金道:“如果路上沒有人手折損的話,大約在五百人左右吧。”


    “五……五百人……”嶽陽一麵笑,一麵將手伸到莫金等人看不到的地方擦汗,“那將帕巴拉神廟清空都沒有問題了吧。”


    莫金不滿意地搖搖頭,道:“不,要想將帕巴拉神廟清空,別說五百人,就是來五萬人都不夠,唉……能拿多少算多少吧。”


    緊隨集裝箱之後,第一個傘降的人出現在霧氣中。嶽陽舉起望遠鏡,一看之下,也不由得一愣。那人一身雪白的連體無縫防化服,好似飛行員使用的抗幹擾電子頭盔,黑色的電子視頻眼罩,下領下伸出的呼吸軟管,說明這套服裝帶自動呼吸循環係統,說它是一套太空服也毫不過分。而且它沒有太空服那樣臃腫,如緊身衣一般包裹著傘降兵,使那個傘降兵看起來魁梧又健壯,體格不輸給莫金。一個又一個的傘降兵出現在視野之中,嶽陽心中估計著,他們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平均體重應超過一百公斤,臂力恐怕足有兩百多磅。這樣一群人,一下子來了五百個!


    那些傘兵落地之後,飛速疊傘,用電子磁鎖從集裝箱中取出自己的裝備背包,列隊站立,一切都有條不紊。嶽陽從他們的身手和動作,看出了與先前那批亡命徒截然不同的戰鬥力,這批人……竟然都是擁有巴桑大哥或西米那種身手的戰鬥人員,尤其是當他們集結成隊時,戰鬥力將變得更加可怕。嶽陽看著那些已然列成方陣,整整齊齊背手站立的士兵,清一色的白色連體防化服,金屬頭套,黑色電子視頻眼罩,伸出體外的呼吸循環係統軟管,一樣的高矮,一樣的體魄,使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一群士兵,更像是從工廠裏生產出來的同一型號的殺戮機器。這是一群怪獸!


    幾百人列陣完畢,站了一大片,連馬索也不由感慨道:“太棒了,這才是真正的戰鬥部隊!”


    其中一名怪獸傘降後並沒有急著去取裝備包,而是快步走來,按動耳邊按鈕,黑色電子視頻眼罩升起,接著大笑著與莫金熊抱在一起。嶽陽注意到那人額際的花白頭發、眼角深深的皺紋、深凹的眼眶、淡藍的眼睛、微塌的鼻梁,再與記憶中的照片一比對,那人就是柯夫。他僅比莫金略微矮一些,身體橫向卻更顯硬實,那雙久經殺戮的眼睛,連微笑都帶著殺意。


    柯夫一麵和莫金熱情地擁抱,一麵詢問:“我的老友,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們將要去向何處了吧!”


    莫金笑道:“還記得幾年前我向你提過的?”


    柯夫眼神一黯,隨即大放光明:“神廟……帕巴拉!”


    莫金咧嘴_笑,道:“來,向你介紹……”


    柯夫卻是名自來熟,不待莫金介紹,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先對索瑞斯道:“索瑞斯,我認識你,你和他是一組的。馬索,這次你沒給你老板惹禍吧……哎……這個小夥子是……”


    莫金介紹道:“嶽陽,中國頂尖的偵察兵。”


    “啊……”聽了嶽陽的身份,柯夫大感親切,扳住嶽陽雙肩道:“很好,很好,我也是偵察兵出身的,我,柯夫阿莫西斯。”嶽陽點點頭,柯夫指著那些怪獸問嶽陽:“看看我的士兵裝備如何?全新的三維立體成像係統,夜視、紅外和超聲探測三種切換模式,無論在何種條件下都保持可視,頭部連同軀幹全防彈設計,而且使用了超輕便纖維材料,腿部有護板,手套有金屬纖維、高保溫聚合纖維,自體呼吸循環係統,連體無縫防水防化設計,隔絕任何生化侵襲。可以說,我的這些士兵,他們可以在任何環境下生存,就算是被掩埋進泥石流或垮塌的碎石下,隔絕空氣,二十四小時之內都不會喪失戰鬥力。”


    嶽陽心中暗晾,這身裝備顯然是針對苯教的機關和蠱毒來的,他不禁問道:“這算是武裝到牙齒了,可是穿脫起來很麻煩吧?”


    柯夫笑道:“為什麽要穿脫?這套連體服在他們任務結束之前,都不會脫下。你別看我說了那麽多裝備,其實穿上你就知道,比你想象中更舒適,甚至就像裹在睡袋裏一樣,穿著這身衣裳,你可以在任何環境下,以任何姿勢入睡。”


    “那……那大小便怎麽辦?”馬索也沒穿過這樣的衣物。


    柯夫不禁嗬嗬大笑,道:“馬索,這套衣服的總設計師,可是你的老板,你沒有試穿過?雖然是連體防化,但排泄還是有辦的。”


    莫金在一旁目測人數,皺眉道:“柯夫,折了多少人手?”


    柯夫搖頭道:“大概折了一半左右,本,這山頂的氣候可能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一年四季,迷霧和大風從不問斷。我見你一天兩次發出信號,知道你很急,天氣稍微好轉就命令他們冒死衝頂,那些折了的人手,都是被大風吹走,在迷霧中失散了的。”


    見莫金隱有難色,柯夫又道:“不過剩下來這批人,都是傭兵中的精英,他們大多是從戰場上退役下來的老兵,還有不少特種部隊的成員。現在他們是你的了,他們的戰鬥能力絕對會令你滿意。”


    嶽陽在一旁悄聲問:“都是俄羅斯人嗎?”


    “哦不。”柯夫道:“雖然稱做俄羅斯傭兵,其實他們世界各國,隻是在我手下接受統一訓練,安排統一任務而已,有不少老兵以前就跟過本,作戰能力十分強。”


    談話間,隻見莫金走到傭兵方陣前麵。柯夫一個手勢,傭兵方陣自然列成半弧形,確保大多數人能看到莫金的身影,所有的人都能聽到莫金的聲音。莫金大聲道:“我是莫金!本海因茨莫金!或許你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或許更多的人不知道,不過沒關係,從今天起,將由我,來帶領你們執行這次任務。柯夫,我最親密的戰友,已將這次行動的最高決策權,交到了我的手中,我希望你們,能像遵從柯夫的命令一樣,絕對服從我的命令!


    “在行動開始之前,我想問你們幾個問題,大家出生入死,是為了什麽?


    “……誰不想要安逸舒適的生活?


    “在戰場上浴血拚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結束這一切?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


    “不用再過嗜血賭命的日子……


    “……可以擁有你曾經想擁有的一切……”


    卓木強巴的身影自霧中鑽出,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他從莫金昨夜宿營的地方開始追蹤,估算著莫金可能的前進路線,一刻不停地趕了過來。卓木強巴認為,雖然他比莫金晚了半天出發,但他走直線,而且莫金他們一定會宿營,隻要自己晝夜不停地追趕,肯定會找到莫金,或是……截住呂競男。她拖著傷腿,肯定沒有自己快。


    “隻要方向沒錯,至少在午夜的時候就能找到莫金。”卓木強巴正想著,突然聽聞前方一聲呼吼,像是什麽野獸發出的叫聲,而且不是一隻,是一群!緊接著,卓木強巴又在迷霧中發現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向自己靠過來,一灰一黑,是狼,那個操獸師控製的狼!卓木強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眼就肯定這是索瑞斯控製的狼,那幾乎是一種本能的直覺,直覺還告訴他,這兩頭狼,似乎沒有戰鬥的打算。


    是的,卓木強巴長途奔襲,體力消耗已快達到極限,以往每天再晚些時候,便是呂競男要求他以古怪的動作配合呼吸來恢複體能的時候。但大敵當前,卓木強巴不敢貿然休息,狼在這裏,說明莫金他們距離這裏也不遠,他此刻一身大汗淋漓,被冷風一吹,隻覺寒意更甚.


    那兩頭狼沒有擺出戰鬥的姿勢,也沒有發出警告的咆哮,而是小心地靠近,用鼻端在捕捉著什麽。卓木強巴大感驚異,自己與這些狼戰鬥過,難道它們會忘了自己的體味?還是遇到了別的狼?不!就是它們!它們想幹什麽?


    兩頭狼到了與卓木強巴十步左右就不再前進,其中的灰狼“嗚嗚”地告訴黑狼,黑狼向身後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灰狼又看了看卓木強巴,對黑狼“狺狺”低鳴,黑狼發出“嗯嗯”的帶有威脅性的鼻音。灰狼似乎想再靠近些,黑狼抬起前腳擋住了它,接著用頭頂了它一下,喉嚨裏發出一長串顫吼,灰狼低下頭,不安地用前爪扒拉著地麵。


    看著兩頭狼的奇怪舉動,卓木強巴突然想到,這兩頭狼恐怕沒有接到那個操獸師的指令,它們隻是循著慣例巡視自己的領地,偶然與自己相遇。如果說沒有操獸師的指令的話……卓木強巴決定冒個險,試著與這兩頭狼建立起交流,他緩緩地蹲下身來,讓自己的視線與狼等高,注視著狼的目光,輕輕道:“你們不會傷害我的,對不對?”


    灰狼警惕地盯了卓木強巴一眼,黑狼則齜牙咧嘴發出低吼。卓木強巴豎起雙手,攤開手掌,示意掌中無物,他對狼不構成威脅,然後道:“你們不用再聽那個操獸師的指令,我們不是敵人,我不會搶奪你們的食物,也不會侵占你們的領地……”


    那頭灰狼別過頭去,似乎在冷笑。卓木強巴想了想,用古藏語重複了一遍,剛說到一半,遠處又是一陣呼嘯聲。這次卓木強巴聽得更清楚,那沉悶的聲音,不像是一群野獸發出的,倒像是許多人聚集在一越發出的呼喝聲。可是,要發出這樣的聲音,得有多少人聚在一起啊!兩頭狼也被那聲音吸引,紛紛掉頭去看。卓木強巴借機站起身來,試圖向狼靠近一步,這一舉動,立刻驚動了狼,黑狼猛地掉頭,瞬間加速,朝卓木強巴猛撲過來,灰狼緊隨其後……這如此近的距離,卓木強巴無避開。


    那一瞬問,呂競男這幾天來對卓木強巴的特別訓練顯出了成效,卓木強巴幾乎是無意識地,在第一時間護住了頭、臉、咽喉等重要部位,另一隻手“噌”地拔出刀來。狼速驚人,卓木強巴剛剛抬腕,黑狼就向他撞去,力道極大,以卓木強巴的身體也被撞得微微後退,緊接著灰狼再撞一次,將卓木強巴撞得向後跌去。卓木強巴手腕一翻,將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兩頭狼一左一右,似乎想咬他的肩頭。卓木強巴心道:“要是被咬中,手臂就再也舉不起來了。”眼見揮刀不及,手足同時發力,身體往前一縮,兩頭狼同時咬到,一左一右各自撕下一縷布來。


    卓木強巴翻身而起,兩頭狼盯著他,卓木強巴似乎看到黑狼皺起眉頭,眼神憂鬱地望著自己,偏頭對灰狼“嗚嗚”輕呼。卓木強巴心中惱道:“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攻擊我?難道那個操獸師的藥還有效?”他不免抬起左右手臂,聞了聞,卻什麽也聞不出來。


    兩頭狼繞了個圈,又回到聲音傳來的方向,與卓木強巴對峙而立,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再向前走!”那頭黑狼更是試探著一步一步把卓木強巴往後逼,嘴裏低吼不停,吐出紅舌,翻露犬牙,好似在威脅:“回去,回去!”


    卓木強巴更是驚愕不解,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剛才自己也是向前邁出了一步,這兩頭狼就突然發起了攻擊,它們在掩蓋什麽?阻止我嗎?我偏要上前看看。他晃了晃手中的刀,沉聲道:“讓開!”黑狼當仁不讓地,吼聲愈發急促起來。卓木強巴的目光變得冰冷,充滿了恨意,咬牙道:“讓開!”


    一人一狼對視著,他向前邁出了一步,黑狼後肢掘地,似乎隨時都要撲將上來。卓木強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手中的刀死死握緊,刀鋒對準了黑狼的鼻尖,另一隻手握成拳頭,也對著灰狼,然後,又向前邁出了一步。


    灰狼似乎有些害怕了,身體微微向後退讓,鼻腔裏“嚶嚶”地叫著,黑狼卻是一步也不肯退,吼聲變得更加低沉、悠長,威脅的意味更重了。卓木強巴毫無懼色,朝著黑狼的方向又踏出一步,這一步落地時大力一跺,他相信黑狼會感覺到大地的顫動。如此一來,卓木強巴距黑狼已經極近,雙方都用冰冷的目光盯著對方,都不肯退讓,也沒有先發起攻擊,卓木強巴緩慢而穩健地,繼續向著黑狼走去。


    他那高大的體型,加上一個碩大的背包,重量足足是黑狼的四倍以上,終於,黑狼吃不住勢子,在卓木強巴快要發起攻擊的時候,它向一旁跳開了。跟著一聲招呼,和灰狼雙雙返回霧中,朝莫金的方向逃去。卓木強巴心道:“是去報信嗎?那個操獸師,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卓木強巴顧不得考慮更多了,雖然不清楚莫金他們為什麽要停在這裏,不過既然自己都能趕上來,說不定呂競男也已經……盡管昨天呂競男傷勢嚴重,可他絲毫不敢將鐵娘子與常人等同起來,他需要一探究竟,呂競男到底在不在前麵,還有,那些聲音是怎麽回事。就算被發現了,他自信還能逃得掉,唯一能追上自己的狼在狼哨麵前將不再有威脅。


    卓木強巴大步跟了上去,離聲音越近,迷霧越輕,當真相撥雲見日般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卻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在那空曠開闊的迷霧之中,一群裝備整齊的士兵列陣而立,擠擠挨挨,一直消失在迷霧深處。莫金那高大的身影站在陣列之前,正指天說地地高談闊論,不知道他許下了什麽承諾,那些士兵有時會出奇一致地高舉手臂,齊聲呼喝,自己聽到的,便是那整齊的呼喝聲。


    然後,卓木強巴才注意到,離他更近的地方,那名操獸師依舊一襲黑衣,他旁邊站著一位穿了白色套裝,帶著頭盔,有呼吸軟管的軍人。馬索一臉媚笑地對那名軍人談論著什麽,在馬索的左手邊……那人……那個與自己穿著同樣迷彩服的人……那張熟悉的陽光的笑臉……嶽陽!那人是嶽陽!


    卓木強巴兀自不信,使勁揉了揉眼睛,沒錯,那人就是嶽陽,他不僅與馬索他們站在一起,還加入了他們的談論,時而露出笑容,依舊是那種充滿陽光的笑意,隻是卓木強巴越看越覺得猙獰!怎麽啦?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自己在做夢嗎?如果是,那這個夢,未免太可怕了!


    卓木強巴猛地拳擊身旁的巨岩,希望借此從噩夢中醒來。怎麽會是嶽陽?怎麽會是他?他不是部隊裏的人嗎?但噩夢終究未醒,卓木強巴那一拳,反而引得操獸師旁邊那名軍人側目過來,那些穿著整齊的軍士似乎共享同一套係統,那名軍人一轉頭,所有的軍人都不約而同轉過頭來,然後,莫金也轉過頭來,看到了卓木強巴。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0——絕路


    莫金露齒一笑,心道:“強巴少爺,還真是不離不棄啊,咿?那一臉憤然的樣子,難道,呂競男死了?”見馬索和柯夫都有上前捉拿的想,莫金打了個響指,製止二人,自己迎身上前,笑道:“喲,這不是強巴少爺嗎?怎麽,考慮好了,要加入我們嗎?”


    卓木強巴遏製住一腔怒火,冷聲道:“呂競男在哪裏?”


    莫金把手一揮,指了指身後的大部隊,似笑非笑道:“你說呢?”


    卓木強巴全身冰涼,顫聲道:“她……她死了嗎?”


    莫金笑而不語,麵有得色。卓木強巴那早已習慣的獨特呼吸瞬間亂了,他大喘幾口氣,死死瞪了嶽陽一眼,不怒反笑,手指莫金、嶽陽,和他們身後的大部隊,恨聲道:“好!好!我會回來的!你們記住!你們做下的一切!你們準備好承受後果吧!”說著,向後急退,眨眼就消失在霧中。


    嶽陽被卓木強巴瞪得抬不起頭來,馬索此時鬥誌昂揚地邀請戰,忙對莫金道:“老板,我帶人去追他!太囂張了!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裏!”莫金想了想,微微一點頭,馬索興衝衝地找人找裝備去了。嶽陽來到莫金身側道:“你答應過我的……”


    莫金笑道;“放心,我會留他一條性命,不過,我還是不放心他在暗處與我們作對。我打算,把他請來,與我們一同前進。”說著,莫金斜視了嶽陽一眼,道:“這樣,你就不欠他什麽了。”


    一旁馬索拿著新武器,大笑,柯夫點了十幾名傭兵跟著他。索瑞斯一聲長嘯,兩頭狼聞聲而至,索瑞斯指了指卓木強巴逃走的方向,兩頭狼吠聲不止,跟了上去。馬索大聲道:“跟我來,跟著狼走,快,跟上!撕了他!”莫金笑吟吟地在一旁看著,卻沒做任何指示。


    見馬索等人離去,莫金似乎忘記了約定,嶽陽平靜地走到莫金麵前,道:“我跟上去看看。”莫金既沒同意,也不反對,直接轉過身,向柯夫走去。嶽陽知道莫金會怎麽想,可是強巴少爺那淒厲的笑容在腦海中怎麽也揮之不去,他咬咬牙,仍朝著馬索的方向跟了上去。


    那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卓木強巴在紛亂的雪霧中一路狂奔,那顆不安跳動的心冰涼,如那飄零的雪,被飛馳而過的厚重靴子踏碎,反複地碾壓,發出“吱嘎”的掙紮。呂競男死了,嶽陽是內奸?那亞拉師和敏敏呢?他們是在一起的!就算師夫高強,誰能保證他能避開自己人在背後下手?要是亞拉師遇害,敏敏絕難幸免!


    身後的狼吠聲和喧囂的人喊聲越來越近,不知道有幾百還是幾千人在追趕自己,他們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而自己呢——隻剩下自己一個!卓木強巴的心髒開始沒有規律地跳動,他毫無察覺,他的呼吸如重症患者般紊亂急促,他毫不在意,他隻想奔跑,跑遠一些,離開這個噩夢叢生的地方。在極度的混亂迷惘中,他依稀能看見呂競男那充滿希冀的目光,他沒有擇路返回,而是繞過莫金他們的地方,繼續向前,隻是身後追趕的聲音,更加近了,四麵八方全是敵人,草叢、枯樹、巨岩之後,都有狼蹤。


    久奔力竭,卓木強巴腳下一滑,重重地跌在岩石地麵上,又滑出去好幾米遠,這一停下來不要緊,他卻突然感覺到心髒狂亂得似乎要跳出胸腔,他想奮力撐起身體,心髒卻猛地一陣激顫,身體如遭雷擊,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卓木強巴痛苦地按住了胸口,又跌倒在地,卓木強巴勃然大怒,猛地當胸捶了自己一拳:“連你也要背叛我嗎!為什麽?為什麽——”洋洋灑灑的雪花,冰冷地無情回應著他的詢問。


    那一拳之後,卓木強巴總算覺得心跳似乎漸漸平息下來,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那密修的呼吸,豈容他說亂就亂。卓木強巴掙紮著雙手撐地跪了起來,隻感到百骸乏力,四肢發顫,這一日不停地奔襲,透支了體力,怒意衝昏了頭腦,他早就是憑著一股意念在奔跑,這一停下來,就再也沒有繼續奔跑的力量了。


    狼聲瞬息即至,那批傭兵果然訓練有素,卓木強巴發力狂奔,竟然沒將他們落下。馬索氣喘如牛地衝上前來,嘴裏怒罵道:“跑啊,怎麽不跑了?趴在地上像條狗一樣!”


    就在馬索持槍走進卓木強巴身後一米的範圍之內時,卓木強巴猛然直立起身,轉體揮刀,彎刀如一道閃電。沒有想到,氣喘籲籲的馬索突然變得處亂不驚,將槍管一橫,擋住了卓木強巴這一刀。卓木強巴已借那一刀之勢站了起來,再度反向轉體,出腿,連槍帶人一起踢,他將那勃然的怒意,轉換成他最後一分戰鬥的力量。馬索不慌不忙地架起右臂護耳,身體微斜,化解掉卓木強巴那一踢的力量,同時將槍交換到左手,單手持槍射擊。卓木強巴那一作原本就是連環進行,先是左轉,然後右轉,接著又是左轉,馬索的子彈,盡數打在背包上。


    卓木強巴刀光霍霍,馬索有招接招,後麵的傭兵圍上來,卻因兩人纏鬥得太緊,反不便開槍。馬索有心在新來的傭兵麵前展示自己的實力,那一拳一腳,都使得有模有樣。槍管當胸對著卓木強巴,槍響,卓木強巴卻是一拳砸開槍口,火線紛紛向外側掃,有幾名傭兵趕緊後退。跟著卓木強巴的刀光便至,馬索突然鬆開一隻手,單手持槍,另一隻手迅雷般拔出軍匕,以刀架刀,同時右手一翻,衝鋒槍繞著他手掌旋了半圈,槍口變成了槍托,馬索用它當棍使,朝卓木強巴手腕砸下。卓木強巴縮手,那槍又旋了半圈,槍托又變成了槍口,馬索繼續射擊。卓木強巴猝不及防,險些中彈,百忙之中還算有些運道,隻覺手心一震,卻是用刀別開了一顆子彈。


    兩人拳來腳往數回合後,馬索軍匕脫手,卻握住了卓木強巴拿刀的手腕,卓木強巴也捉住了馬索的槍口,兩相一掙,卻是誰也不能掙脫誰。馬索笑道:“本能近戰射擊術,你以為就你會啊?”


    卓木強巴蓄氣發力,一側身,準備將馬索像扔沙包一樣摔出去。馬索槍一鬆,一手按上卓木強巴腰部,卓木強巴氣力一滯,竟然扛不住馬索,反被馬索趁機一腳踢在腳彎處,摔倒在地。那槍卓木強巴也沒握穩,反拋向天空,馬索一手拖拽著卓木強巴,另一隻手向天空一捉,卓木強巴正待掙紮站起,馬索用槍口抵著他的額頭,把他壓在地上。


    卓木強巴心灰意冷,沒想到連這個虛偽、卑鄙的小人,自己也打不過,以前的一切仿佛是鏡花水月,萬事休矣,他閉上眼睛,然後聽到一聲大叫:“馬索!”


    馬索的手指扣著扳機,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一瞬間連變數次,一雙眼睛狐疑地轉動著,終於還是鬆了扳機,朝發喊的那人望去,同時道:“嶽陽?你怎麽來了?”


    嶽陽喘得彎下腰去,卻一氣不停地道:“老板說了,放他走!”


    馬索看看卓木強巴,又看看嶽陽,質疑道:“是嗎?我出發的時候,老板沒有這樣說啊?”


    嶽陽直立起身,拿出一個通信器,對馬索道:“你要不要親自和老板”


    馬索遲疑著,他當然清楚,他的老板常常變化莫測,誰也摸不透他的心思,當下收了槍,訕訕道:“這就不用了,我還信不過你嗎?”又用槍托拍了拍卓木強巴的臉,譏諷道:“強巴少爺,你運氣好,我的老板大發善心,饒你一條性命,要是你敢再和我們作對,我把你打得連狗都不如。哼,自不量力。”


    卓木強巴渾身發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偏生一身上下肌肉僵硬,想要翻身而起都做不到。馬索得意非凡,將槍扛在肩上,向那批傭兵走去。“剛才那幾式怎麽樣?”“唉,我們就是相互探討探討,談不上學習,談不上談不上……”“都是老板教我的,是這樣……這樣……”


    嶽陽看著連比畫帶哄笑的傭兵,又看了看在雪地上獨自掙紮欲起的卓木強巴,毅然向著強巴少爺走去。馬索和一個傭兵虛晃一招後,偏頭冷笑看著嶽陽。


    嶽陽來到卓木強巴身邊,伸出手去,道:“強巴少爺……”卻愕然發現,卓木強巴根本沒看自己,那空洞的眼神凝視著遠處蒼穹,從他的牙縫裏蹦出兩個字來:“滾開。”嶽陽心頭一驚,他從未聽過強巴少爺發出如此可怕的聲音,嘶啞如獸,冰冷似雪,仿佛九幽深淵的魔王,平淡得沒有一絲人類的情感,讓人聽了,心驚膽寒。


    嶽陽的手僵硬在半空,任雪花飄落,融人手心,再難前進半分。馬索等人看熱鬧似的,都注目過來。嶽陽縮手,兀自保持著微笑,輕輕道:“你放下包袱,就能再站起來了。”


    卓木強巴心中一愣:“放下包袱,就能再站起來?嶽陽這樣說是什麽意思?他想說什麽?”


    馬索耳尖,恰好又能聽懂這句中文,趕緊道:“噢,對!放你走可以,背包你得留下!”


    “嶽陽,你考慮得還真是周全,嗬……”卓木強巴心中明白了,一拉係帶,解開了背包,掙紮著站了起來,踉蹌地晃了兩步,站穩了身形,看著嶽陽,他又冷冷地笑了。


    嶽陽被卓木強巴用那樣的笑容瞧著,不禁駭得小退了半步,正準備轉過身去,卻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馬索從後麵欺了上來,正好抵在嶽陽身後,讓他後退不得。卓木強巴看著與嶽陽並肩站在一起的馬索和那群傭兵,轉身欲走,卻聽馬索道:“等會兒,衣服也留下。”


    嶽陽失聲道:“馬索,你——”


    馬索笑吟吟地看著嶽陽,道:“老板隻是說放他走嘛,可沒說連人帶衣服一起放走啊。我想,老板也不希望這個人留下短?


    ?、小刀什麽的,在暗處破壞我們的行動吧?你說是不是啊,嶽陽?”


    嶽陽還待說什麽,卻見卓木強巴怔住,開始解開衣扣,每解開一件,就遠遠地拋飛出去,似乎帶著無窮的恨意。嶽陽的手指貼著褲腿,不禁輕顫,就那麽看著卓木強巴,一件一件地解開、拋走,直到隻剩短褲內衫,如塑像般屹立在落雪迷霧中。


    “夠了吧,馬索!”嶽陽的聲音有些變調。馬索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樂道:“身材不錯啊,那件內衣挺別致的,像是女人穿的呢。”周圍的傭兵齊聲哄笑,馬索揮動槍道:“拿好東西,回去啦!”


    見有傭兵上去拾卓木強巴的背包,嶽陽冷聲喝止道:“讓開,我來拿!”他小心地,將卓木強巴拋落的衣物,一件一件整齊地收攏,抬頭時,卓木強巴那高大的身影已經開動,以赤膊之軀,迎著寒風落雪,向遠處前進。馬索在身後催促:“走啦,嶽陽,他死不了,你沒瞧見他長得那麽壯嗎?”


    嶽陽回憶起踏入軍營時,呂競男給他們上的第一堂課,曾這樣訓示他們:“記住,你們將要做的,是常人不會理解的;你們將要容忍的,是常人無容忍的;你們將要麵臨的,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你們將要合棄的,是尊嚴!你們將和魔鬼簽訂契約,必要時將會出賣除了靈魂之外的一切,還要在橫流的物欲前,克製住本心。你們的許多前輩,因此墮落了,沒有人責備他們,同樣,我也不會責備你們,我隻希望你們能保留住一顆正義的心。當你不得不沉溺於酒池肉林之時,當你吸食毒品陷入幻覺之時,當你橫刀當街、血肉四濺之時,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你——曾經是一個正直的人!永遠,不要忘記!”


    嶽陽默然,最後望了一眼那個快要消失在霧雪深處的身影,告誡自己:“不要掉眼淚,不要紅眼圈,你能做到,你必須做到。”仿佛有一種實質性的情感,自心底深處翻湧上來,直抵喉部,嶽陽用牙咬碎,和著唾沫,將它吞咽下去,隻靜靜地看著卓木強巴消失的背影,心中祈禱:“強巴少爺,一路,走好。”


    馬索帶著卓木強巴的背包凱旋,興致勃勃地向眾人吹噓自己如何三拳兩腳,就打得卓木強巴跪地求饒,嶽陽則來到了莫金的帳篷。


    莫金似乎正和柯夫討論那些傭兵的人手安排和布置,見嶽陽進帳,隻淡淡問道:“放走啦?”


    嶽陽點點頭。莫金又道:“那麽現在,你和他,應該沒有什麽關係了?”


    嶽陽又點點頭。莫金再問:“如果強巴少爺又跟上來,找我們麻煩,你怎麽辦?”


    嶽陽一怔,原本以為發生了這樣的事,自己絕難幸免,忽然聽到莫金問出這樣的問題,他馬上反應過來,答道:“我會親手,擒殺他。”


    “好!”莫金長笑而起,拍著嶽陽的肩道:“我就喜歡你這種重情重義的熱血男兒,你肯這麽幫強巴少爺,想必將來,你也不會做對不住我的事。”說著又換了口吻道:“其實荒郊無人區,探險求生存,尋寶找遺跡,哪有什麽國家、民族之分,和則兩利,分則兩敗,強巴少爺,實在不該站在與我敵對的位置上啊。”


    接著莫金又問了這次行動的細節,嶽陽不敢隱瞞,盡數告知,隻是沒有提起卓木強巴內衣衫裏有夾層口袋的事。莫金聽聞卓木強巴背包衣服都被拿回來了,趕緊道:“你去,把那背包衣服都給我拿進來,記住,一件也不能少,還有……告訴那些傭兵,不管是什麽東西,隻要是卓木強巴背包衣服裏的,統統交出來。”


    嶽陽出營,見馬索還在那裏唾沫橫飛地演講,忽聽索瑞斯在一旁道:“馬索,我的狼朋友呢?”


    “呃……”馬索突然張大嘴發不出聲音,他們的確是循著狼聲追趕過去的,可是到了那裏之後……那兩頭狼呢?被卓木強巴殺了?好像沒有注意到它們和卓木強巴有搏鬥啊!事後隻顧著高興,他以為那兩頭狼早回來了,現在聽索瑞斯問起,難道狼失蹤了?馬索想找當時同去的傭兵詢問,可是那些傭兵都戴著頭盔,一混人人群,再也分不出誰是誰,馬索急出了一頭冷汗。


    嶽陽把東西拿進帳篷,莫金馬上翻找起來,隻見他將卓木強巴的背包衣服翻了個底朝天,卻似乎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他手摁著胸口位置,喃喃道:“沒有?不可能啊!我明明記得他有的。難道說……”


    莫金抬起頭來,指著那堆東西道:“沒事了,你可以拿走了。”


    嶽陽就那麽出得營帳,還不相信莫金就這麽放過了自己,他心中對莫金重新做了結論:“這個莫金,要麽,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邪惡;要麽,他超乎自己想象的邪惡。”


    霧雪之中,一片茫茫,無論紅褐山岩,還是枯黃斷木,都鍍上了一層銀白,雪飄飛絮裝點著整個世界,刺骨的寒風也在迷霧中肆意地穿梭。卓木強巴全身半裸,頂著風雪木然前行,那風,真的很冷,但更冷的地方,卻是他的心。呂競男死了嗎?連屍骨都被狼吃掉了嗎?嶽陽,我們是如此信任你,為什麽偏偏是你?你的心也被狼吃掉了嗎?難怪沒有發現內奸,去查找內奸的人自己就是內奸,哈……真是絕妙的諷刺,我是全天下最蠢的人?巴桑也死了,張立也死了,胡楊隊長,塔西師,都死了……亞拉師和敏敏,他們還活著嗎?為什麽我還活著?為什麽偏偏還剩下我一個?我一個人,又能去哪裏?能做什麽?莫金帶來了成千上萬的軍隊,自己呢,我已經一無所有,僅剩血肉之軀,在這酷寒之地,還能走多遠?又為什麽,還要繼續走下去?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1——逢生


    卓木強巴就這樣一直走著,沒有目的,也失去了方向,仿佛連思維,也被這霧雪凍得僵化了,隻剩下生命的本能,驅使著他不停地走下去,他的身體知道,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再也不可能走得動了。剛開始,還能蹣跚步行,隨著夜幕降臨,寒意更盛,卓木強巴隻感到體內的血管、肌肉,如同被凍成了冰條,像木偶一樣機械地邁步,對他而言也成了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還有必要繼續走下去嗎?卓木強巴不知問了自己多少遍,但那身體仿佛不再受他意識的控製,依然倔強地向前走著,為什麽呢?他隱約聽到心底深處傳來各種聲音:“敏敏或許還活著,紫麒麟或許就在前麵不遠,帕巴拉或許真的能看到,和導師約好了的,一定要回去……”他僵硬地轉動著頸項,想像戳破肥皂泡一般將這些聲音都甩出腦海去,然後,他聽到了隱藏在各種聲音之後,那深埋在比心底還深的潛意識中,那個被刻意遺忘的角落,傳來一個封印已久的聲音:“妹妹,或許,還活著!”


    那聲音直接逾越了意識,控製著身體,驅使他走著。不能死,不能死在這裏,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我還有,活下去的理由!迷失之後,卓木強巴重新喚起了求生的意誌,他漸漸恢複了密修者那獨特的呼吸,他要蓄積一切可蓄積的力量,隻為活下去,必須活下去。隻是人力不可勝天,卓木強巴的身體,還是在持續的僵硬中,剛開始全身發抖,到後來,四肢麻木得失去了感覺;剛開始牙關還能打戰,到後來,牙關仿佛被凍得封住了,張不開嘴。再往前走,卓木強巴竟然失去了行走的感覺,隻是看到周圍的景物變幻,知道自己還在走而已,而飄落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胸口,竟然也不再融化。


    卓木強巴脖子無扭轉,隻能眼珠轉動著,搜尋視野範圍內可見的避風港,但眼見處,天空野曠,亂石突兀,別說避風處,想找一塊雪花飄不到的地方都不可能。天色越來越暗,他也知道,黑夜來臨之後,這個地方,是一點光也沒有的,到那時,他隻能等死了。一次次失望,讓他剛剛燃燒起來的熱情,隨著寒雪漸漸冷卻下去。卓木強巴知道,他的體能已經達到極限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變得越來越慢,理智告訴他,就算他找到了遮雪避風的所在,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可能活下去,一旦躺下,他將長眠。要能存活,除非奇跡的出現,隻是在這種地方,在這個時候,還會有奇跡嗎?


    卓木強巴帶著不甘的心,還在頑強地挪動著、搜尋著,隻要身體沒有徹底僵化,他就不會停下。就在香巴拉的夜空完全黑暗之前,天空也帶著不甘,放出最後一抹光明,卓木強巴突然看到,在自己正前方,一塊巨大的岩石之上,一朵雪蓮,正沐浴著落雪怒放。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嬌弱不堪,那莖葉,似乎一絲風都能吹得折斷,但它卻毅然紮根在堅實的巨岩上,迎著風雪,驕傲地吐著花蕊。


    看到那朵雪蓮,卓木強巴霎時想起了與導師的約定,不由悲從中來:“導師,對不起,我無完成和你的約定了。不是我不想做好,實在是天意弄人,我已經無力回天。與我同來的人,一個個在我眼前逝去,我隻能眼睜睜地瞧著,我什麽也做不了。如今,我也要離開你了,導師。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麽多,我卻隻能給你留下無盡的遺憾和傷痛。我戰勝了雪山,戰勝了大海,卻無戰勝那紛繁複雜的人心。原來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啊!”


    卓木強巴挪著寸步來到岩前,想要抬起手去輕撫那朵雪蓮,試了好幾次,手臂始終無抬起,隻能靜靜地看著。他渾然忘記了雪花和冰風,那一朵雪蓮,在清風中搖曳,就像他心底那一簇火苗,隨時都有被風吹滅的可能,但它不甘地燃燒著,帶來那一絲絲的暖意,小小的,溫柔的。


    那一刻,卓木強巴的腦海中浮現起所有重要的人的臉龐,清晰地出現,又黯黯地消散,仿佛聽見是誰在遠方吟唱:“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


    接著,思緒中斷,那朵嬌脆的雪蓮,終於不堪風雪,折斷了,滾落在地,順風向前翻轉而行。卓木強巴目視著雪蓮,在光明消失的最後一瞬,他竟然看到,前方有一個洞窟,由數塊巨岩相互堆積傾軋,岩縫間形成一個天然通道或洞,約半人高,不知道有多深。


    “難道,那就是上天給我安排的墓嗎?”卓木強巴這樣想著,終於還是挪動身體,向洞靠過去,隻是身體凍得太僵了,剛才在雪蓮麵前站了一小會兒,此時竟然已經無邁步。卓木強巴用盡全身的力量,腿也無離開地麵超過一厘米,腰際再一發力,身體便失去了平衡,如企鵝般搖擺著走了兩步後,他像一截樹樁般倒地,再也無動彈。


    此時天空已經全暗,卓木強巴不知道自己距離洞還有多遠,或許隻有一步之遙,又或許不止,總之,都不重要了,死在洞內,還是洞外,又有什麽區別呢?他聽到自己的血液擁堵在血管裏,艱難地向前擠,如沙漏般發出沙沙的聲音;他聽到自己的心髒,奮力地搏擊,卻似窒息者無呼吸般,難以為繼,隻得越跳越慢。


    “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卓木強巴喪失意識前的最後一眼,看到的卻是,一雙橙黃發光的眼睛……“我死了嗎?”卓木強巴感覺到自己飄浮在半空中,他依稀回憶起,阿爸說過,人死之後,靈魂會留存在一個既不是人間,也不是陰間的地方,每個人死後都會先到這裏,等待召喚或宣判。冥冥中自有主宰,他們會根據你一生的好惡,來決定你是去西天極樂世界,還是下十八層地獄。人死後究竟有沒有靈魂?嗬嗬,誰說得清呢?那些人沒死過。所以無判定,而死了的人,又無向活人訴說,想這些,似乎沒什麽意思呢。那麽,我這個孤魂野鬼,將會飄向哪裏?


    接著,卓木強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安靜地躺著。“那是我嗎?原來已經這麽老了啊?有多長時間沒照過鏡子了?一年?兩年?還是更久?看來我還沒飄多遠,才剛剛離體。咿?那是什麽?狼?對了,我記得我死前,最後好像看到的是狼的眼睛,唉,我怎麽就沒想到,那樣的洞,多半有狼居住的吧。善泳者溺於水,我用半生的時間來研究犬科動物,最後死於狼腹,也算善有善終,死得其所了。嗯?不對,若是死於狼腹,我的屍體,怎麽能保存得如此完好?”他兀自懷疑,再向自己的身體看了一眼,隻覺得那個身體在眼前放大,越來越大,最後眼前一黑,再次遁人無意識狀態。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卓木強巴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好暖和啊,就像是胎兒狀態時,在母親的腹中,被溫暖的水包裹著,身體浮在空中,沒有重力,全身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解脫。原來,在人未成形之前,擁有的才是最自由、最舒適、最安逸的環境。後來,人有了手腳,就被自己的行動所束縛,人有了五官,就被自己的感知所束縛,人有了意識,就被自己的思想所束縛。隻有在沒有擁有這些之前,純靈魂狀態的人,才是自由的存在。難怪每一個人生下來,麵臨這世界時,悲痛地哇哇啼哭,因為他們知道,一旦降臨於世,他們就失去了自由。人這一生,便是被各種有形的無形的東西束縛著,有人解開某些束縛,所以他開心,有人解不開束縛,所以他痛苦;有人看懂了束縛,所以他哀傷,有人看不懂束縛,所以他快樂。奇怪,這是誰告訴我的?是阿爸嗎?是了,那是很小的時候阿爸告訴我的,我竟然還記得這些。我為什麽會想到這些?因為感受到那種溫暖、舒適的感覺嗎?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這是否是天堂的感覺?”


    卓木強巴這樣想著,睜開了眼睛,頭頂一片黑暗,卻有光亮從腳下傳來。接著,他恢複了感知,感到自己躺在堅硬的岩石地麵上,身體被什麽東西壓著,但是有滾燙的熱量從那些東西上傳來,是柔軟的,有呼吸,有心跳,自己完全感知得到。接著,他又感到了手邊岩石的顆粒,自己平靜且悠長的呼吸,那鏗鏘有力的心跳,風從外麵試圖灌入洞中發出的呼嘯。“我還活著?”卓木強巴終於明白了自己目前的生命狀態。接著,他微微抬頭,試圖看看那些帶來溫暖的生命,他看到了……


    三匹狼,兩匹各自抱著他的一條大腿,它們的兩條前腿交叉,頭枕在腿上,自己從腳趾到腿根,都被它們包裹著;還有一匹最大的狼,蜷曲在自己胸口,盤成一團,腦袋埋在尾巴裏,偶爾掃一掃尾巴,似乎在趕臉上的蚊子。三匹狼有著整齊而柔軟的呼吸,那火一般的熱量,源源不絕地從它們身上傳遞過來。


    卓木強巴這一動,蜷伏在他胸口的狼首先醒轉過來,睜開惺忪的睡眼,掉過頭來看他,那麻灰的顏色、撲扇著的耳朵、狹長的嘴、黑黑的鼻頭、錚亮的眼睛在背光的地方反射出妖冶的黃芒。卓木強巴幾乎不用思索就能斷定,這是灰狼三兄弟。是的,是它們,塵封的記憶似乎又都回來了,他仿佛想起很多以前淡忘的事情。一人一狼注視著,如在那可可西裏冰原一般。隻是三年前那匆匆的一瞥,卻已經記憶下彼此的眼神,仿佛很多年前,他們已然熟識,在命運中再次相遇,不用詢問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卓木強巴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勇氣,仿佛蜷伏在他胸前的並非是狼,而是自己基地裏與自己熟識的獒,他探出雙手,伸到狼的頜下,輕撓著那白色的絨毛,輕聲道:“嘿,老友,你們怎麽在這裏的?”那頭狼卻是撲將上來,兩隻前腿按住卓木強巴的雙肩,伸出舌頭舔著卓木強巴的嘴唇。是了,這狼家族的傳統,當在外流浪的遊子回歸塚族時,家族的成員將和它擁抱、親吻,以此認可並迎接它的回歸,同時這也是再次熟悉彼此的味道必不可少的條件。想起來了,這是方新教攔曾經教過自己的知識,卓木強巴都想起來了,如今這頭灰狼,正以它的身體語言告訴自己:“歡迎你回來,我們的朋友。”


    其餘兩頭狼也都醒來,一蹭躥到卓木強巴跟前,三顆碩大的狼頭擠做一團,三雙大眼睛好奇地重新打量著卓木強巴,它們嗅著,親吻著,“嚶嚶嗚嗚”地訴說著。卓木強巴親親這頭,摸摸那頭,突然間,仿佛被幸福包圍著,那久違的熟悉的感覺,全都又回來了。人們相互欺騙,鉤心鬥角,但是你們,不曾舍棄我,你們記得我,還記得我身上的味道,我的狼朋友。卓木強巴半坐起來,摟著三顆比自己的頭還要巨大的狼頭,明明在開心地笑著,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湧。三頭狼替他舔幹眼淚,頭在他胳膊裏亂拱,蹭得他胳肢窩癢酥酥的,情不自禁地發笑。


    玩鬧了一會兒,卓木強巴見洞外一片光明,便對三個狼朋友道:“好了,好了,先別鬧了,我想出去看看。”他隻是用平素的語氣說出,也沒認為三個狼朋友能聽瞳他的話,不料三個狼朋友看了卓木強巴眼睛凝望的洞口一眼,就猜透了他的心思。最魁梧的首領狼想了想,發出“嗯”的一聲,抬起前爪輕輕拍了拍卓木強巴的腿肚子,另一頭狼則咬著卓木強巴的內衣扯了扯,然後張著嘴,伸出舌頭看著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想了想,心道,莫不是這些狼朋友在提醒自己,外麵很冷,你穿這身衣服恐怕不行。“沒關係的,我就出去看一下。”卓木強巴說完,不禁釋然笑了笑,自己怎麽能以人的思想,去度量狼的心思呢,說不定剛才狼朋友想表達的,根本不是自己想的意思。豈料話音剛落,頭狼低嚎,三隻狼竟是先後鑽出洞,讓出路來。洞口很矮,卓木強巴不得已也隻能爬出洞來。洞外寒霧依舊,隻是天已放亮雪已停,卓木強巴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但他卻能感到,身體起了某些變化。


    呂競男傳授自己的呼吸,仿佛真的融入自然,不再需要刻意為之,自己的一呼一吸,都準確地和自己的心跳、脈動、血液的走向,和那個奇怪的徐徐旋轉的感覺聯係在一起。卓木強巴攤開掌心,看著自己的手,他的視線仿佛穿透皮膚,看到了皮下的血流、經脈,他看到了能量的流動。他再怡然四顧,這天,這地,這空氣,都和以往不同了。


    衣著單薄地矗立寒風中,雖能感到寒氣襲人,但卻不似昏睡前那般刺骨,他能清晰地把握住空氣中澎湃湧動的氣流,如何繞過岩石,如何穿過縫隙,如何掠過大地。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前方彌散著旺盛的生命力,有無數動物、植物欣然地生長;自己的右手方,是一片空無,海洋的氣流自下方翻湧而上;自己的左手方,則是高大厚實的山根,那些翻越雪山的稀薄空氣,帶來了遠方嚴寒的消息。這些自風中傳來的訊息,都是以前察覺不到的。他還能感覺到,身後的灰狼三兄弟,那整齊、強勁、有規律的心跳和呼吸;一株不知名的小草,正藏在巨岩後麵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倔強地掙紮生長;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有什麽東西開始緩緩轉動,帶動整個身體的能量,均衡而持續地與外界交換著。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吸人體內的每一股氣流,在血脈的帶動下,流經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將能量運送至那裏,再將耗盡的殘渣帶走,由另一條通道,再呼出體外。


    卓木強巴再將視線轉回救了自己性命的狼,忽然準確地把握到洞口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風中滾來滾去,他舉目凝望,是那朵雪蓮,如今早已凋零枯萎,卻兀自徘徊在洞口不肯離去,看那枯萎的程度,自己顯然昏睡了不隻一天。卓木強巴來到雪蓮之前,輕輕道:“謝謝你。”那雪蓮仿佛聽到了卓木強巴的聲音,被風一吹,飄散開來。


    “狺——”的一聲長鳴,卓木強巴回過頭來,隻見最小的那匹狼半伏在身後,嘴前放著一小塊白色的東西,正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卓木強巴再仔細一瞧,這不是在可可西裏送給它們的那一截羊羔裘嗎?沒想到如今被磨損得隻剩不及兔尾大小的一塊,它們竟然還保留著。再看看狼朋友期待的眼神,卓木強巴馬上明白過來,他從口袋中掏出那根救過自己數次性命的狼哨,遞到狼的眼前,道:“我也,一直留著。”


    最小的狼發出“嗚”的歡呼,撲將上來,將卓木強巴掀翻在地,社他身上打滾。卓木強巴連聲道:“嘿,別……別這樣……好冷的,好了,好了,嗯?別動,別動,你是怎麽啦?”就在卓木強巴與狼嬉戲時,發現這隻狼身上有傷,一道已經愈合的傷口,卻是觸目驚心的長,傷在背脊上。隨後他又發現,這頭狼的尾巴少了一半,左耳也有一個缺口,再看其餘兩頭狼,灰狼三兄弟,竟然全都帶著滿身的傷痕。傷得最重的懸體型最大的那頭狼,它的整條左後腿竟然是折的,痙攣蜷縮,懸吊在腹下。靠的是餘下三條腿在走路;另一頭狼也好不到哪兒去,它的額頭上右一道明顯的疤,再往下一點,它的一隻眼睛就保不住了。


    雖然這些傷口已經愈合,但猶可想見當時戰況的慘烈。卓木強巴看那些傷痕,竟是像極了狼造成的傷口,他霎時明白過來,詢問這三兄弟道:“你們……被驅逐了?”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2——與狼同居一


    卓木強巴知道,在狼的家族中,若是離開家族時間太久,重新返回家族時,需要看別的家族成員的意見,因為離得太久,身上沾染了別的味道,昔日的家族成員會視之為不安全的因素。若是得到了家族首領和成員的認可,才能安然返回家族,若是得不到認可,就將被驅逐,曾經同一家族的成員會毫不留情地將它們驅趕出家族領地,甚至會將不肯離開的狼活活咬死。


    這灰狼三兄弟,它們是怎樣穿越那茫茫的可可西裏冰原,又是怎樣跋涉千裏來到的高原,是怎樣翻越那苦寒無人的大雪山?它們所做的一切,隻是想回到自己的家族,可是它們……竟然被驅逐了!帶著一身的傷痕,隻能徘徊在這冰雪構築的荒野,有家歸不得,一無所有,相依為命。一想到灰狼三兄弟的遭遇,和自己的何其相似,卓木強巴的心中又忍不住酸痛起來,他捧著身上那小狼的臉,喃喃呢語道:“我們,都是被拋棄的呢。”


    小狼看見卓木強巴觸到自己身上的傷痕,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眼淚汪汪地看著卓木強巴,嘴裏嗚咽著,將身體側過來,讓卓木強巴看它身上其餘地方也受了傷,又在卓木強巴眼前晃動著那斷掉半截的尾巴;它返身轉圈,極力用嘴去夠那半截尾巴,卻怎麽也咬不到自己的尾巴了,再用它那期期艾艾的目光看著卓木強巴,嘴裏“狺狺嗚嗚”說個不停。卓木強巴握住小狼的前腿,輕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明明知道小狼有滿腹的委屈要向自己訴說,可惜自己卻不知道它在說些什麽,卓木強巴回憶起方新教授給他們上課時曾說過:“狼的聲帶,呈V字形,它們可以發出超過80種鳴音,而我們人類,能發出百餘種不同的單音節;狼的聽力範圍,在12~80000赫茲,我們人類的聽力範圍,是20~20000赫茲。同學們,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狼的聽力範圍,覆蓋了我們人類的聽力範圍,也就是我們能聽到的,他們都能聽得到。而且,狼的聲帶與人類相似,狼嘯的音節數與人類相近,通過不同的音節,變音和嘯聲長短,其組合千變萬化。所以,在狼的社會中,完全可以僅憑發音就表達出自己的所有情感。狼類有屬於狼類自己的語言,而且與我們人類一樣,不同地方的狼還有各自不同的方言,這些狼族的語言代代相傳,不僅用來與同伴交流,表達自己的意思,也用來教育下一代,教給它們生存的技能。隻可惜,數千年來,我們人類,沒有幾個人真正去傾聽過狼的語言,它們的傷心、憤怒與仇恨,它們的感激、高興與愛慕。我的老師曾告訴我說,新中國成立前,在西藏有一位研究犬科動物的大師,他不僅能傾聽狼的語言,還能用狼的語言與狼直接交流。我雖然沒有那位大師那樣的本事,不過經過我和國外同行多年的研究,還是大致總結出狼的十三種不同音調表達的不同情感……”


    卓木強巴細細地回憶著,小狼的發音顯然不在導師總結的那十三種音調範疇之中,它發音極短、極快,往往隻是一兩個音節就變化了音調,聽上去倒有些像美國黑人的說唱音樂。卓木強巴沒聽多久,就見頭狼過來,用腦袋拱了小狼一下,瞥了它一眼,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嗓音,似乎在說:“有什麽好哭訴的,一匹好狼,流血不流淚,不要墮了自己的威風。”


    小狼變了音調,在喉嚨裏打轉,似乎很不滿。頭狼卻懶得理會它,抬起一隻前腳往卓木強巴肚子上一按,哼哼了兩聲,似乎在詢問什麽。卓木強巴的肚子被頭狼這麽一按,立刻發出“咕——”的一聲長鳴。那頭狼似乎朝著他笑了笑,隨後頭微揚,嘴一撮,發出清晰而有節律的“嗷嗚”的聲音。這次卓木強巴聽瞳了,這是十三種基本音調中進食前的集合令,通常隻能由首領發出,意思是:“集合了,我們去打獵。”


    小狼和另一匹大狼聽到聲音,收斂了嬉笑,表情嚴肅地向頭狼靠攏過來,擺出了隨時準備戰鬥的姿態,三頭狼排成箭頭型向迷霧走去。走了兩三步,頭狼扭過頭來,向卓木強巴一努嘴,仿佛在說:“跟著來啊,愣著幹什麽?”


    走了沒多久,卓木強巴就發現,小狼頻頻回頭,老是仰著頭看自己,眼神中有些不忿,似乎在說:“你站那麽高幹什麽?暴露我們的行蹤!”卓木強巴隻得縮了頭,躡手躡腳地跟在它們後麵。


    也不知是這一帶已經靠近生物生活區了,還是在迷霧中人類的感官遠不及動物,卓木強巴他們一路走來,除了狼,一隻活的動物都沒看到。而灰狼三兄弟帶著他沒走多遠,就停了下來,同時豎直耳朵,身體低伏,顯然離獵物已經很近了。


    灰狼三兄弟調整好作戰姿態後,頭狼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兒,扭頭一看,卓木強巴那麽大一截人杵在那裏,難怪感覺今天圍獵無很好地收斂氣息。於是頭狼掉過頭來,走到卓木強巴跟前,用前爪在地上劃了一道橫線,饒是卓木強巴天資聰穎,也愣是沒猜出這隻頭狼的意思。等頭狼轉身,卓木強巴抬起腿準備跟著過去時,被頭狼側頭將腿撞了回去,卓木強巴一愣,隻聽頭狼低聲嗥叫。在曾學過的知識中,這是戰時警告的聲音,短促的聲音不會傳播太遠,提醒身邊的同伴注意警戒。


    卓木強巴明白過來,敢情頭狼的意思是:“你就在這裏給我們放風,別再往前走了。”


    卓木強巴等了半晌,身體寒意漸增,他不由自主地雙手抱胸,雙腿交叉而立,忽覺一股暖流自左手升起,蔓延過肩,傳遞到右手,再由雙手交匯處傳至左手,至此循環不息,上半身的寒意漸漸淡卻。卓木強巴愕然醒悟,自己這個避寒的動作,恰恰是呂競男最後教自己的那些古怪動作之一,隻是以前做時,可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不多久,前方傳來了重物轟然落地的聲音,小狼從霧中跑出來,“狺狺”叫了兩聲,讓卓木強巴跟上。


    卓木強巴跟著小狼來到一處石窩狀凹陷坑中,大吃一驚,他原本以為灰狼三兄弟圍獵的是些小型生物,豈料竟然是一頭龐然大物。那應該是一頭鹿吧,可是,眼前這家夥不算那對巨大的鹿角,立高也超過了兩米,皮厚毛長,卓木強巴實在難以想象,這種地方竟然有這種怪獸,它是靠吃什麽為生的?不過看了看那巨鹿的身體,卓木強巴似乎明白了,這頭巨鹿是從很遠的地方流浪至此,身上早就有傷,估計是運氣不好,被灰狼三兄弟堵在了這裏。灰狼三兄弟沒有馬上和對方拚搏,而是和那怪獸耗著,直到耗得那怪獸奄奄一息,再沒有任何反抗能力時,它們才動手。


    那巨鹿的咽喉被狼牙咬穿,早已死透,不過灰狼三兄弟並沒有馬上撕咬,而是等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知道,而按照狼家族的習慣,每次狩獵之後,要等所有狩獵成員到齊,再由頭狼統一分配,不同地位的狼進食獵物的不同部位,而每頭狼進食的先後順序也有講究。數萬年來,狼的家族以這種方式來表達統領的權威和地位,同時保證一個家族的公平和公正。隻是卓木強巴沒想到,看頭狼的意思,似乎是想讓他先享用獵物,難道這是對尊貴朋友的特殊禮遇?


    卓木強巴有些狐疑地走上前去。頭狼拍了拍那頭巨鹿的皮毛,眼中寒光一閃,就如剛才在地上劃橫線般前爪橫著一揮,然後看著他發出幾聲長短不一的聲調。卓木強巴有些尷尬了,完全聽不懂啊。小狼不知什麽時候又叼著那塊羊羔裘放到了卓木強巴的麵前,很是愜意地用臉在羊羔裘上擦來擦去,朝著卓木強巴嗚嗚直叫,然後也是頭狼那般,看著那巨鹿的屍體,抬起前爪,在虛空中橫著一揮,像極了戰爭片中,那些將軍命令手下士兵執行暗殺任務時所做的那個抹脖子的動作。見卓木強巴還傻愣在那裏,另一隻狼急了,跳過來咬住巨鹿的一條腿晃了幾下,然後對著卓木強巴露出一口森然狼牙;卓木強巴還不明白,它又咬住巨鹿的腿晃了幾下,再露出牙齒。


    一陣寒風吹過,卓木強巴打了個激靈,突然將羊羔裘、橫爪一揮、咬腿幾個動作聯係起來,恍然大悟,這三頭狼是讓自己去取怪物的皮毛啊。小狼說的是那皮毛很是暖和;而另一頭狼則說,若是它們用牙咬壞了.那皮毛就沒什麽用了。


    卓木強巴懷著感激的目光投向這些狼朋友,想尋找一件趁手的工且。卻意外地發現,導師還給自己留著一把鋒利的瑞士軍刀。由於這把軍刀體積極小,當時自己就將它與小銅劍放在了一起,整個渡海到抵達須彌山的過程中,都沒有使用。如今,這是卓木強巴手中剩下的唯一利器了。


    卓木強巴剝下了巨鹿的皮毛,第一次幹這種活,難免劃破了很多地方,不過整體還算完整。卓木強巴鑽入巨鹿皮中,一雙手剛好能從巨鹿的前蹄處穿過,隻不過雙腳無套入巨鹿的後蹄之中,而且腰身也太長了,卓木強巴就像拖著一個大水袋,一直拖到地下。


    卓木強巴剝皮之後,頭狼就開始享用美餐,另一隻狼在一旁等待。小狼暫時輪不上,掉過頭來,繞著卓木強巴的新皮衣嗅嗅,然後看著卓木強巴,露齒一笑,衝上來將卓木強巴撲倒在地,用牙輕咬他的小腿、肩頭、?


    ?喉等處。卓木強巴當然明白,這是小狼與自己嬉戲,狼的家族中,常常相互嬉戲,它們能很好地掌握咬合的力度,有時看上去它們撕咬得很厲害,其實都不會傷到對方,它們的戰鬥技巧,便是在這種嬉戲中磨煉出來的。小狼的舉動分明是在說,披上鹿皮,你就變成巨鹿了,咬你,咬你……


    卓木強巴不甘示弱,也露出牙齒去咬小狼。小狼眼裏露出笑意左躲右閃,輕巧避開,嘴裏“嗯……嗚……”地挑釁著,卓木強巴模擬著小狼的聲音回應它,小狼就撲騰得更歡了。卓木強巴一麵和小狼嬉鬧,一麵暗想,這裏的狼實在是太強壯了,以自己的體型,卻是被它們一撲即倒,每一次都沒有反抗的餘力,看來,應該向它們學習一些戰鬥的技巧。接著,他又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灰狼三兄弟本來就是屬於這裏的嗎?它們既然回到了這裏,這點顯然該是肯定的了。可是,就如自己在可可西裏觀察得出的結論一樣,它們的皮毛並不十分豐裕,它們生存的地方,至少不會是現在這種冰天雪地;還有,它們是怎麽回到這裏來的呢?卓木強巴想起了大雪山,想起了岡日第一次吹響狼哨,難道說,隻有這裏的狼能聽懂那哨音?當時遇到的就是它們?


    卓木強巴摟過小狼,一手指天,仿佛穿過了雲層,對小狼道:“你們是從那裏來的嗎?”然後又點點地麵,道:“回到這裏,是從那上麵下來的嗎?”


    小狼似乎聽明白了,半眯著眼頻頻點頭,接著又發出一長串卓木強巴聽不明白的聲音。


    卓木強巴心道:“這就是了,它們聚集犛牛群和狼群,正是為了在那超越了自身忍受極限的惡劣環境中生存,循著回家的路,翻越大雪山。如今,依然隻剩下它們三個,也就是說,其餘的那些狼群和牛群,都已經死在半路上了啊。它們究竟要忍受怎樣的痛苦和掙紮,才能回到這裏。”


    卓木強巴暗暗神傷,這灰狼三兄弟經曆的苦難,恐怕也不比自己的少,想著灰狼三兄弟的遭遇,卓木強巴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這時,見他停下了動作的小狼,伸出舌頭舔著卓木強巴的臉,卓木強巴伸出手去摟抱它的脖子,它又舔著卓木強巴的手心,喉嚨裏發出的聲音變得輕柔,那種暖暖的、黏黏的有些濕潤的感覺,頓時讓卓木強巴心中的鬱結減輕不少。


    他看著小狼的臉,突然想起方新教授教過他們的知識:“所有的犬科動物嗅覺是人類的一萬倍,它們能捕捉到我們人類無察覺的信息,比如一個人情緒的改變,會導致自己內分泌的改變,而這種人類無捕獲的激素改變,犬科動物卻能很清晰地掌握。也就是說,犬科動物它們能很容易地知道人類的情感狀態,你是憤怒、開心、憂傷還是害怕……”卓木強巴疼愛地看著小狼,輕聲道:“嘿,你在安慰我嗎?謝謝,謝謝你。”.


    三頭狼進餐之後,才輪到卓木強巴。由於那巨鹿體型太大,故而剩下不少,灰狼三兄弟給卓木強巴留下兩條後腿和整個背脊,看那頭狼的意思似乎是,吃不完就拖回去。看著巨鹿巨大的屍身和肉紅色的肌肉,他還真不習慣就這樣生食,隻是腹中饑餓難耐,用刀割下一縷,放入口中嚼了,隻覺舌下生津,竟是說不出的美味。灰狼三兄弟似笑非笑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在笑他爪牙不夠鋒利。


    嚼著嚼著,卓木強巴突然想起最後一次回家時,阿爸對自己說的話:“如果你想真正了解另一種生物,就拋棄你作為一個人的想吧,以最原始的生命姿態,坦誠相見,才能獲得不同物種問的認可……


    “你認為戈巴族人的與狼同居,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呢?你隻有真正了解了什麽叫與狼同居,才能理解我說的這番話的含義……”


    “與狼同居嗎?”卓木強巴暗暗想著,將刀尖的肉放人口中。阿爸那句“拋棄作為一個人的想,以最原始的生命姿態,坦誠相見,才能獲得不同物種間的認可”,究竟該怎樣理解呢?此時的卓木強巴,漸漸有了自己的理解,阿爸是想告訴自己:“想要真正地認識狼、了解狼嗎?那麽,放棄作為人的存在,你,成為一頭狼吧!”


    吃過食物之後,特別是這種用嘴咀嚼生食的進食方式,令身體熱量大增。其實相比起灰狼三兄弟,卓木強巴吃得極少。狼可以一次吃下相當於自己體重三分之一的食物,然後根據環境的不同,它們可以在數天甚至十數天之內不再進食。


    進食之後,便是休息和娛樂的時間,小狼和另一頭大狼一路打打鬧鬧回到洞。卓木強巴將身上所剩的東西都掏了出來,在地上擺做一排,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導師,多吉,家族,狼群,妹妹。這就是卓木強巴所剩的全部,看著地上那一排小飾品,卓木強巴也不免有些意興闌珊,僅憑這些,自己是無與莫金和他的軍隊對抗的。怎麽辦呢?留在這裏,變成一頭狼,和灰狼三兄弟共同生活?看著昏暗不透光的洞,卓木強巴苦笑著想:“這次,恐怕是要真的與狼同居了。”


    頭狼腿腳不便,沒有與小狼他們嬉戲,回到洞內,蜷伏在卓木強巴身邊。卓木強巴閑來無事,便指著那些飾品,將每一件的來曆和它們背後的故事,一一說給頭狼聽。不知為什麽,他覺得頭狼一定聽得懂,因為他訴說的整個過程中,頭狼很認真也很安靜地聽著。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3——與狼同居二


    卓木強巴的手搭在頭狼的背脊上,順著它的毛發撫摸。與灰狼三兄弟的重逢令他倍感欣慰,他知道,這三頭狼拯救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不知道為什麽,除了那些被操獸師控製的狼之外,這些狼朋友對自己似乎有毫無保留的信任,從小便是如此,他甚至可以不用像別的狼與狼接觸那樣,有數日甚至數月的磨合期和接觸期。他記得小時候,自己往往是第二或者第三次給狼朋友帶食物時,隻要確認是無害食品,狼就敢直接從他手裏取食吃,他往往便在那個時候,趁機摸狼兩下,那皮毛軟軟的,光滑如緞子,摸上去十分舒服。想到這裏,卓木強巴再次苦笑起來,或許自己,去做一匹狼,比做一個人更適合吧。


    迷霧之中,濕氣氤氤,小強巴孤獨又恐懼地走著,前方樹林中突然閃出一雙黃澄澄的眼睛,小強巴害怕了,向後退去,卻靠上一條粗壯的腿。小強巴想也不想,就抱著那條腿道:“阿爸,前麵……”年輕的德仁摸著小強巴的頭道:“別怕孩子,那是狼朋友,它們的家在森林裏,和我們是鄰居。”小強巴看著樹林中走出來的幾頭高大灰狼,卻把阿爸的腿抱得更緊了,“阿爸,我怕。”阿爸俯身道:“不怕,它們和我們是一樣的,狼媽媽在家帶孩子,狼爸爸在外麵找食物。”接下來,小強巴不那麽怕了,他看到,那些狼朋友伸出舌頭來,舔著阿爸的手心,其中一頭狼朋友還舔了自己的小臉,癢酥酥的,舔得他“咯咯”地發笑。一頭母狼,叼著還未斷奶的小狼,也來到了阿爸麵前。阿爸伸出手去,用拇指捋著小狼的額頭,告訴母狼:“他會成為一個好小夥子的。”看著不及阿爸拳頭大小的小狼崽,小強巴再也不害怕了,問遭:“我可以摸摸它嗎?”阿爸回答:“那要看狼媽媽願不願意了。”小強巴又問狼媽媽:“我可以摸摸它嗎?我一定不會傷害它的。”狼媽媽輕柔地將小狼放入了小強巴的手中,小強巴雙手捧著小狼,小家夥眯著眼睛,在小強巴手心裏轉動,身體軟軟的、暖暖的。阿爸道:“孩子,這就是生命,每一個生命都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世間。”這就是生命啊……


    卓木強巴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汗。剛才那究竟是一個夢,還是自己真的親曆過?不過就算是自己親曆過的事情,那也是四五歲以前的事,他已經淡忘模糊了,記不真切。可是一閉上眼睛,剛才的夢境就像電影一樣清晰可見,揮之不去。當他意識稍微清醒了些,卻愕然發現,以他現有的知識去理解,那夢境中出現的情況,卻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母狼奶崽期間,對幼崽是絕對的嗬護,就是同一家族中的公狼,也嚴禁靠近狼崽,若是它真的肯將幼崽讓一個陌生人觸摸,甚至放在人類的手心中,那簡直就是近乎神跡的存在。卓木強巴愈發堅信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罷了,可是,為什麽全身大汗淋漓?他看了看灰狼三兄弟,顯然醒了,卻不願意睜眼,有些慵懶地甩著尾巴,繼續貼在卓木強巴身上,感受彼此帶來的溫暖。


    卓木強巴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手,心中愈發迷茫了,那到底是夢還是……為什麽感覺如此真實?阿爸年輕時的相貌,就是自己現在去回憶,也未必有夢境中那般清晰。難道說,自己的身體真的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接下來的幾日,卓木強巴更是連續做夢,全是夢見一些小時候,自己已經淡忘的事情,每天醒來,都是大汗淋漓,渾身乏力,好像同野獸搏鬥了許久一般。他曾想是不是灰狼三兄弟壓在自己身上的關係,但若是如此,那麽第一日醒來,為何自己反而覺得神清氣爽、耳聰目明?


    而且每日醒來,卓木強巴就說不出的煩躁,總覺得體內空落落的,少了什麽東西,說是腹中饑餓又不像,說是心情鬱結也不似。每當這個時候,他調整著呂競男教自己的密修呼吸,配合那些奇怪的動作,那種失落感就會稍有減輕,而次數久了,灰狼三兄弟看在眼裏,特別是小狼,開始有模有樣地學著卓木強巴做那些動作。有一次卓木強巴做著一個動作,剛巧看見小狼仰躺在地,四肢朝天,正努力地將身子團成一個圓,要將頭從兩條後腿中穿過去咬自己的尾巴,卓木強巴心中一樂,那種煩悶感頓時大減。此後煩悶感便日漸削弱,而體內那種氣息流動和徐徐轉輪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卓木強巴發現,自己的動作是越來越敏捷,而體力也在逐漸恢複,大有超越從前的趨勢。而體能恢複後,灰狼三兄弟也不用趴在他身上睡覺了,不過大家仍在岩洞中,簇擁在一起入睡。某日卓木強巴突然想到,工布村的長老曾說過,自己尚未覺醒,心道,難道前幾日的種種異常感覺,便是覺醒的前兆?


    這些日子下來,卓木強巴已和灰狼三兄弟混得熟稔。大狼,最明顯的地方便是那條折了的右後腿,同時,它頜下的毛要長一些,看上去像是有一撮絡腮胡,左邊的鬣須上方有塊星狀疤。相處時間久了,卓木強巴總覺得大狼的眼睛不似小狼那般睜得渾圓,上眼瞼微微有些下垂,就像時時都在凝眉思考一般。二狼身上疤痕最多,以至於麻灰色的皮毛近了看有些像斑馬一樣,嵌著許多肉色的條狀凸起。二狼的嘴似乎要稍微短一些,但向兩頰的裂口似乎開得更大,嘴邊的唇黑比大狼和小狼都要厚一點,雙眼眼角也比大狼和小狼略向下垂,正麵看起來竟是一臉凶悍之色。


    相比而言,小狼身上的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全身的毛色也是很純正的麻灰色,沒有異常色斑,四肢修長平整,臉上也沒有瘢痕,一雙眼睛極是聰慧,盯著你看的時候,那雙眼睛就像要和你說話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它那斷了的半截尾巴。卓木強巴知道,狼的尾巴其實才是它們展示美的重要部位,斷了尾巴的小狼,再怎麽好看,也當不了狼中美男子了。當然,它耳朵上那個缺口,不走近細看是發現不了的。此外,他觀察了它們的牙口和皮毛、爪牙,初步斷定,頭狼的年齡在十二三歲左右,按照狼的生命算是步人中老年;體型僅次於頭狼的加頭狼年齡在十歲左右,屬於壯年;小狼也有七八歲年紀,它的體格和另兩頭狼其實相差不大,隻是三年前見它的時候最為瘦弱,卓木強巴印象格外深刻。根據年齡不同,卓木強巴分別給它們取了三個名字,大狼、二狼、三狼,便於稱呼。灰狼三兄弟各有特色,大狼老成穩重,二狼勇武好鬥,三狼伶俐機敏。


    取名字那天,卓木強巴分別輕點三頭狼的額角,同時重複著:“大狼,二狼,三狼……大狼,二狼,三狼……”僅重複了五六遍,三頭狼便不約而同地知道了這三個發音分別是自己的代稱,不過眼神中都有些不屑,哼哼唧唧的,卓木強巴叫到它們的名字就各自偏過頭去,顯然在道:“隻需要聞聞氣味就知道誰是誰了,何必要用發音來表達這麽麻煩。”卓木強巴頗有些無奈,自己可無利用氣味來分辨灰狼三兄弟。小狼尤其不滿,當卓木強巴叫大狼的時候,大狼可以跟著呼喊:“阿——肮——”叫二狼時,二狼也能跟著重複:“嗚——肮——”三狼卻沒跟著叫,小狼咬著卓木強巴的皮大衣,可著勁兒地搖頭,得給它換一個能叫出聲兒的名字。卓木強巴想了想,還是叫它小狼好了。小狼這才滿意,它能自己撮著嘴,發出“咻——肮——咻——肮——”的聲音。


    接著,卓木強巴又指著自己道:“卓木強巴,我,卓木強巴……”這次輪到灰狼三兄弟傻眼了,它們可發不出這個音來。大狼張張嘴,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便瞧著二狼;二狼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看著小狼;小狼眼珠子轉動著,也不知它怎麽想的,隻見它清了清嗓子,聲音在喉嚨裏打轉,突然一張嘴,發出一聲:“阿嗚肮……”大狼和二狼對這個發音表示滿意,紛紛跟著叫了幾聲:“阿嗚肮——”、“阿嗚肮——”於是,卓木強巴從此有了一個狼族的名字,他叫“阿嗚肮”。


    而對狼語的研究,卓木強巴已然超過了方新教授所傳授的範圍,他基本上能聽懂最簡單的那幾個意思為“集合”、“隱蔽”、“趴下”、“開飯了”等詞語。而與小狼在一起的時間最多,小狼天性童真,說得最多的便是“快過來”、“和我玩吧”、“走開,我不想理你”。就這麽幾個簡單的詞,卓木強巴也是半聽半猜,通過自己不斷模擬實踐才掌握的。記得一次早上剛起來,卓木強巴就模擬狼腔吼了一嗓子:“開飯了!”結果灰狼三兄弟都好奇地把他盯著,發現他兩手空空在那裏幹號,頓時把他按翻在地一頓海扁。卓木強巴這才明白,哦,原來這句發音的意思是“開飯了”,我還一直以為是“去打獵”呢。他又辨認了好久,才分辨出“去打獵”和“開飯了”兩個發音之間的細微差別。卓木強巴一直想替大狼接好斷腿,反複安慰勸說了好一陣子,大狼才同意讓卓木強巴看看它的斷腿。卓木強巴摸到斷處,大狼吃痛,掉過頭來露出狼牙,咆哮道:“小心點,很痛耶。”卓木強巴這才發現,那條腿斷了太久了,無接回去,不過好在沒有壞死,隻是大狼隻能這樣吊著一條腿走路了。他有些哀傷道:“對不起,我沒有辦。”一麵說,一麵搖頭。大狼鼻腔裏發出重重的呼吸音,轉過頭去,將視線投向迷霧遠方,似乎在說:“沒什麽,我已經習慣了。”


    如此又過得七八日,大狼帶著家族成員最後一遍巡視領地之後,說了一些卓木強巴聽不懂的狼語,緊跟著小狼就回到洞叼著它最心愛的羊羔裘鑽了出來。卓木強巴跟在家族首領後麵,發現離洞越來越遠,終於,踏過了他們曾經領地的界限,大狼一路走,開始沿途做新的標記。卓木強巴這才明白過來,對小狼道:“我們要去新的地方了嗎?”小狼發出“嗯唔……”的聲音,卓木強巴大致聽得懂,意思是食物不夠了。


    的確,卓木強巴跟著灰狼三兄弟在一起的這些天,總共就獵了兩次食物,不,應該是總共就發現過兩次食物。幸好兩次都是大型動物,天寒地凍肉質也不易腐壞,不過卓木強巴還是不得不盡量改變作為人類的進食習慣,像狼一樣一次進食大量的肉質,然後很長時間不再進食。不知什麽原因,卓木強巴欣然發現,自己越來越適應這種無規律的進食方式,後己估摸著,或許和那些呼吸以及那些奇怪的動作有關。因為他聯想起來,那些密修者挑戰的人體禁食極限,似乎很像在無食物狀態下的狼或其他野生動物。按照書本上的知識,狼家族巡視領地或開辟新領地都應該是緊跟在首領身後,但灰狼三兄弟似乎有些不一樣,它們三個各跑各的,隻是相隔不遠,彼此保持能相互感應到的距離。不知走了多遠,卓木強巴聽得小狼在前麵歡叫:“阿嗚肮,快來。”而大狼二狼早已感應到什麽,飛也似的奔了過去。卓木強巴知道,能讓灰狼三兄弟這麽興奮的,絕不是獵物,他奔上那道岩坎,眼前一亮,眼睛也濕潤了——一條“S”形河道橫陳在前,蜿蜒流淌,那泠泠波光映人眼中,好似嵌滿寶石的哈達。這可是條足有一米來寬的大河啊!想這些日子,和亞拉師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大家吃的是自帶備用水;後來與灰狼三兄弟在一起,下雪時就吃點雪,偶爾在灰狼三兄弟帶領下能找到一兩條不足一指寬的小溝,與這條足有一米寬的大河實在無相提並論。


    卓木強巴急匆匆趕到河邊,正準備像灰狼三兄弟那般埋頭痛飲,突然河裏出現一個可怕的怪獸身影,嚇得他猛地抬頭,收勢不住,連連後退。小狼在一旁看著,雙眼彎如新月,分明在咧嘴暢笑,看那樣子,就差沒捧腹大笑了。卓木強巴想了想,旋即明白過來,也不禁苦笑,那怪獸就是自己啊!原來,時間一長,卓木強巴漸漸忘卻了人類的習慣,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臉刮麵了,頭發胡須糾結,披著自己裁縫修補的真皮大衣,一身的狼味兒;抽空他還用幹樹枝給自己編了一件蓑衣,套在真皮大衣外麵,乍看上去,很有野人的氣概。


    掬一捧清水在手,有暖暖的感覺,卓木強巴將水潑在臉上,然後將頭埋人了水中,久久不願起身,灰狼三兄弟痛飲之後,也在河邊追逐嬉戲起來。卓木強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臉,如果不是有些懼怕天寒地凍,他還想跳下去洗個澡。就在大狼準備招呼大家出發的時候,卓木強巴發現,一個東西自水中順流而下,他撈起來一看,很明顯是一個塑料口袋,卓木強巴認識,這是莫金他們封高壓縮能量食物的口袋。卓木強巴立刻想起了呂競男教過他們的知識,由於這是不溶於水的塑料製品,所以無從浸泡程度辨識時間,隻能從撕開封口處的氧化變形程度初步辨識,大概是在三五天前,袋身有輕微劃痕,估計不是直接拋入水中,而是在附近某處被吹入水裏的。也就是說,在三五天前,莫金的隊伍或他們中落單的人在這附近出現過。由於長期浸泡,水流衝刷了氣息,狼也不可能捕獲太多有用的信息,但卓木強巴還是將口袋重新撕開一道口子,讓灰狼三兄弟記住這種塑料製品撕裂的化學分子氣息。


    發現河流之後,灰狼三兄弟的前進路線就變了,它們將領地沿著那條河劃分。任何生物都離不開水,有這麽大一條河的地方,更容易捕獲獵物,這是常識。不過,自從卓木強巴看到那個塑料口袋起,他的心就亂了,這十幾日與灰狼三兄弟的平靜生活,隻是使他暫時忘卻了傷痛,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繼續尋找帕巴拉和紫麒麟,但他同時也知道,一旦繼續,就不可避免地會繼續有傷痛,有離別。灰狼三兄弟它們不會袖手旁觀的,而且在這樣的環境裏,自己也無擺脫灰狼三兄弟單獨行動。縱使灰狼三兄弟很強,可他們要麵對的不是一兩個敵人,而是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不管卓木強巴怎麽算,他們依然沒有任何勝算。


    大狼領著他們沿著河道圈了一塊領地。這條河纖細綿長,或許是從香巴拉流出,或許是從雪山山根融雪而成,盡頭直抵第三層平台邊緣,化做一匹筆直的銀練,傾注而下。由於狼群每天行走距離有限,它們的領地範圍也就不能無限延伸,所以它們的領地便圈起了小河末梢,並沿著第三層平台橫斷延伸的一片麵積。隨即又在領地範圍內,找到一個可以容身的岩。小狼見卓木強巴一路上心事重重,便在他前後繞跳,逗他開心。卓木強巴歉意地笑笑,心中卻被各種紛亂的念頭填塞著。“莫金他們到底走到什麽地方了?”“亞拉師,還有敏敏,他們到底怎麽樣了?”“嶽陽……嶽陽……他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


    新領地圈定的頭幾天,便是嚴密地巡察領地內的地形地貌、走廊通道,監控搜索可能有生物出沒的地方。在這方麵,卓木強巴幫不了什麽忙,他沒有狼一樣的嗅覺。在狼的世界中,它們可以憑借嗅覺在腦海中構築一個由氣味組成的三維立體圖,據研究表明,那幅地圖比電腦繪製的還要精密。所以這些天,卓木強巴將他這幾年整個尋找帕巴拉和紫麒麟的過程完完整整地回憶了一遍,他突然發現,有很多疑點,是自己曾經沒注意到的,同時也開始覺得,或許嶽陽所做的,並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卓木強巴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時間,另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正帶著喧囂的抱怨,在他身後轉著圈。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4——與狼同居三


    第六十八章萬狼齊嘯


    數分鍾後,空中鼓蕩的風將卓木強巴的嘯聲帶到了極遠的地方。在一座類似金字塔的建築頂端,平台當中臥居最高位的黑色身影扇了扇耳朵,睜開了那雄睨天下的雙眼,翻身站了起來,微微晃動著頭顱。在金字塔的下方,頓時有無數身影起身——盤踞在金字塔周身的,竟然是成千上萬頭狼和獒,它們似乎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占據著金字塔的不同位置。它們有些詫異地望著那位至高無上的王者.隻見它們的王注視著南方,微微低頭,再昂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


    與狼同居三


    “媽的,狗屎!”莫金竟然失去了一貫的風度,氣急敗壞地惡罵著,就差點沒有舉起電腦狠狠地砸出去了。他惡狠狠地指著電腦上的三維圖形道:“這個地方我們已經來過了!來過不止一次了!”


    索瑞斯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電腦屏幕,99%的吻合率,若說不是同一個地方實在難以令人相信。他抬頭看著漫天的迷霧,心中不禁感慨起來,自從那兩頭帶路的狼無緣無故地失蹤之後,他們估計就沒能前進一步。雖說時而下雪,而且背包裏有三年量的高能太空食品,水和食物都不缺,但是如果一直在迷霧中繞圈,找不到出路,這麽多的人,難免產生壓抑情緒,最後是會導致人們精神崩潰的。那麽多的傭兵,任何一個人發難,都會影響其他的人。不過還好,那些傭兵並不知道他們在繞圈,而且.莫金說了,這裏離那座神廟還有一段距離,起碼要三個月以上才能到達,看來莫金提早預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給自己留有餘地。


    莫金怒氣衝天地走出帳篷,望著陰霾的天空深吸了幾口氣。幸虧這些天走來,沿路還收了幾名傘降時沒有準確到位的士兵,那些傭兵才不疑走了回頭路,但是遲早會被他們發現是在繞圈的。馬索跟在後麵,揣摩著莫金的心思道:“老板,我看就是那個嶽陽在故意搞鬼,用他那個所謂的三維立體成像技術帶著我們繞圈子。莫金斜著眼瞟著馬索,沒有發話。馬索又道:“還有,柯夫先生送來那麽好的衣服,嶽陽幹嗎不穿,還捂著他那套舊襖子?我懷疑啊,裏麵說不定就有跟蹤器,好讓……”“夠了!”莫金冷聲一喝,嚇得馬索打了個哆嗦:“隻會說這個不行,那個太糟,你倒是有點用啊?讓你跟著嶽陽學那套軟件的操作方,你學到些什麽?”


    讓馬索去學方新教授的電腦操作,莫金也是沒有辦。雖然柯夫帶來了他們自己的電子平台,但那套係統主要是作戰使用的,不像方新教授的電腦,天文氣象、地理物理、生化醫學、農耕卜貿、風土人情,無所不包,何況裏麵還存有整個大英圖書館的電子資料。偏偏方新教授電腦裏的那些實用軟件是全中文操作係統,整個隊伍中,就他和馬索會幾個中文。那些傭兵是不敢指望的,用傭兵的話說,要是他們連世界上最艱深玄奧的中文都會了,那他們也不用當傭兵了。他自己不好放下身份去問嶽陽那些軟件是怎麽使用的,隻好讓馬索去跟著學,平日電腦都是馬索親自背著的,準知道馬索學了快一個月了,還是屁都不會。


    馬索不敢吱聲,莫金聲色俱厲:“你瞧瞧人家嶽陽,實地偵察、野外勘測、繪製立體位圖、劃分地形、標注坐標地貌,整個兒一全套,你學到了幾樣?除了會告黑狀,你還會什麽?我寧可要心屬不定的能人,也不要忠心的廢物!”說著,拂袖而去。馬索愣愣地想了想,忽而麵露喜色,心道:“嘻嘻,老板誇我是忠心的廢物,說明我在老板心中的地位,比他們幾個還要高些。”想著,揚揚自得地鑽入帳篷,見嶽陽還對著電腦圖像和一堆數據發呆,換了勸慰的口氣,道:“不要太苛求自己了,我和老板都很信任你,我們一定能走出這團迷霧的,是吧。”嶽陽斜斜地看著馬索,良久,歎息道:“唉……這裏的地形,很多8字回紋地貌,山巒溝壑之間,相似度很高,稍不留意就會繞圈。我已經盡量避免回到重複的路線上來,隻是天不如人願。”馬索想了想,道:“我們都裝備成這樣了,還在這裏繞圈,那麽你以前的那些隊員,肯定也走不出這迷霧吧?”“我不知道。”嶽陽如實答道:“以前我隻是跟著隊伍一起走,雖然不知道他們用什麽方式在這種有電子幹擾的霧裏辨識方向,但我感覺,他們沒走彎路。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在狼的帶領下,能從我們後麵繞到前麵去,說明狼,才是真正地熟悉環境,要是索瑞斯先生……”嶽陽故意說了一半,馬索果然接口道:“哼,索瑞斯那個老東西,我看他就是一個吃白飯的,自己不知怎麽下錯了命令,把領路的狼弄沒了,反而怪到我頭上,我又不是操獸師。你看他這些天天天玩那個焚香召狼,還不是屁都沒招來一個!自己沒本事,隻會瞎怪人。”嶽陽笑笑,道:“不過我覺得,索瑞斯先生還是很有本事的一個人,我想,這招不來狼,會不會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嗯?”馬索覺得嶽陽話裏有話,替嶽陽點明道:“你是說……那老東西是故意的?唔……這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嶽陽正準備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隻見馬索一拍大腿,醒悟道:“對了!他一定是看柯夫帶了這麽多人來,他的用處似乎不怎麽大了,心裏不爽,故意假裝狼不見了,好讓我們在這迷霧裏轉圈子,然後當我們所有的人都疲憊不堪、無計可施的時候,他再把狼找到,才能顯出他的能耐!”


    嶽陽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竟會引起馬索這麽多聯想,不由暗道:“馬索不笨啊。”見馬索興衝衝地跑了出去,不用猜也能想到他準是又告黑狀去了,這對馬索來說,一定是重大發現。嶽陽心道:“這可是你自己想的,馬索,與我無關。”旋即又想到:“或許,讓這條消息在傭兵中傳播開來,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馬索離營遠去了,嶽陽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電腦上,暗自推算著:“亞拉師、強巴少爺他們,應該離神廟不遠了吧?或許,是該讓這些傭兵向前走幾步了,換個地方再接著繞圈。”四周無人監視,嶽陽掀動鍵盤,隻見轉眼之間,電腦屏幕上的三維立體圖就完全變了模樣,呈現出另一種地形地貌……


    自打發現那個塑料口袋後,卓木囊巴便一直悶悶不樂,巡視領地、搜尋獵物似乎也沒了興致,待在新找的洞裏不願出去。小狼覺得他心事重重,便留在洞裏陪他,又是撒嬌又是嬉鬧,絕招使盡,見卓木強巴還是開心不起來,無奈隻得趴在他的腿上,發出不滿的“狺狺”之聲。隻有這時候,卓木強巴的心才稍微安穩下來。大狼和二狼巡視領地回來,在洞口竊竊私語。小狼豎起了耳朵,眼珠左右一晃,從卓木強巴身上爬起來,加入了大狼和二狼的討論。卓不強巴斷斷續續聽到“獵物”、“不遠”幾個詞,其餘的便聽不懂了。灰狼三兄弟討論了一會兒,隻見小狼雀躍奔來,扯著卓木強巴褲腿,一直嚷著:“打獵,打獵。”卓木強巴緩緩站起,跟著小狼出了洞,就算心情再差,也是要吃東西的。不過他發現,小狼嘴裏叫著“打獵”,眼睛卻盯著自己的真皮大衣打轉,一時搞不清楚它什麽意思。


    沿著河套向第三層平台山根深處挺進,走了十幾裏地,前方出現一灣淺淺的水塘,幾條同來時河道差不多大小的河匯流至此,四周稀稀拉拉散布著耐寒植物和枯草,數人高的火山岩堆積如棘,迷霧繚繞其中,視野十分狹窄。再往前,視線一轉,緊鄰淺灣邊緣,竟然出現了一大群巨鹿,正閑散地嚼著不知名植物上的嫩葉。這顯然是一個龐大的群體,雌性有十七八頭,雄性有二三十,巨鹿頭領身材高大,肩高足有兩米,而頭上那雙巨大的闊角,橫向展開起碼達三米以上,卓木強巴不由得暗歎一聲:“好家夥!”同時明白了為什麽小狼老是看著自己的真皮大衣,若是能再獵殺一頭巨鹿,自己就可以再做一套真皮大衣了。


    見到灰狼三兄弟入侵,鹿群頓時緊張起來,散臥在地的巨鹿紛紛起身,正用鹿角掐架的巨鹿也停止了紛爭,母鹿漸漸聚攏,雄鹿緩緩集結成半圓形,將母鹿圍在其中。唯有巨鹿的頭領,遠遠地目視著灰狼三兄弟,並不顯驚慌。反觀灰狼三兄弟,有如閑庭散步,步伐不急不緩,步履整齊輕盈,繞著鹿群轉圈;又或趁隙自鹿群中穿插而過,時而停下來,看著其中某一頭鹿,再評頭論足地細語一番,然後再走,頗有老太太進菜市場之風,挑肥揀瘦,反複篩選。卓木強巴知道,灰狼三兄弟在選最弱的鹿。哪些鹿牙口不好、哪些鹿消化不好、哪些鹿受過傷身體不靈便,自己察覺不出來,但是灰狼三兄弟知道。牙口不好的鹿口腔中有異常氣息,消化不好的鹿,排泄物裏有征兆,身體有傷的話,它們靈巧的鼻子更是早就嗅出來了。


    有些遺憾的是,這群巨鹿顯然最近沒有生產小鹿,或是小鹿被吃幹淨了,卓木強巴見最小的鹿恐怕也有兩三歲大,其身高體型已接近母鹿。而且這群巨鹿都很精壯,也不在產仔期,母鹿也沒有露出身體不便的情況,似平也沒有受傷的?


    ?。他曾見過狼群圍獵野牛,若是有小牛、傷牛,隻需稍一驅趕,當小牛或傷牛體力不支掉隊時,狼群就一擁而上。有時會有健壯的公牛回來救援,狼群也不會死咬著不放,隻要咬傷獵物,見有強敵回援,它們就繞著圈走,然後再度追趕。本身就有傷的牛,經不起驚嚇,用不了多久就會再度掉隊,隻要被狼群放倒並咬斷嘲喉,牛群也知道那位同胞救不了了,隻得含淚離開,狼群大快朵頤。


    如今,麵對…大群精力充沛的成年臣鹿,看起來弱小很多的灰狼三見弟該怎麽辦呢?卓木強巴忽然想起,自已第一次與灰狼三兄弟出外獵殺的那頭巨鹿,會不會就是從這個群體中被灰狼三兄弟驅趕到那裏的呢?那裏距這個地方可很有一段距離,它們是怎麽做到的?


    灰狼三兄弟優哉遊哉地轉了幾圈,卻挑上了一頭看起來還蠻健壯的雄鹿。卓木強巴一愣,記得第一次捕殺的也是一頭雄鹿。它們並不是直接就朝雄鹿發起了攻擊,而是由頭狼上前,朝著那頭雄鹿張牙舞爪地呼斥吆喝,二狼和小狼遠遠地看著,看了一會兒,竟是調頭遠走了,好像它們根本就不餓,隻是轉來轉去,提前踩點。不是來捕獵麽?怎麽這就要走了麽?難道說,隻留下大狼與那雄鹿單挑?卓木強巴還在猶豫,隻見小狼已經回到他身邊,頗有些趾高氣揚。看上去,好像那頭雄鹿已經是它們的囊中之物了。卓木強巴再看了一眼那頭雄鹿,隻見那雄鹿在大狼的挑釁下,已經怒不可遏,頭低埋,鹿角就像兩把刀,在在岩石上砥抹,發出鋼刀出鞘般“鏘鏘”的聲音。大狼還在“呼呼”低喝,隔得遠遠地試探揮爪,好似躍躍欲進,又像躍躍欲退。想來它的表情一定相當地蔑視對方,因為那頭雄鹿的眼睛裏,都像要噴出火來,估摸著心中在吼:“你個小瘸子,敢在我麵前囂張,當我這對角長來吃素的!”


    而其餘鹿群,見灰狼三去其二,剩下的一隻腿腳不便不說,還膽敢挑釁群中的力士,顯然是吃飽了撐的,大家戒備之心漸去,又慢慢散開來,吃樹葉的吃樹葉,打盹的打盹。


    沒多久,那頭雄鹿怒火爆發了,埋頭舉著那雙犄角急衝,就像騎士舉著長槍衝刺一般,聲勢驚人。大狼眼看退避不及,它靈巧地一轉身,從那對鹿角的攻擊範圍中險險脫身,繞到一旁,正對著雄鹿的一隻眼睛。雄鹿盯著它不動,它試探地向前伸了伸頭,接著竟然緩緩地蹲坐下來,又抬起一隻前爪憑空揮舞,像是在招手道:“來,來來……”雄鹿真怒了!猛地一擺頭,一扭身挺臀,又向著大狼急衝,卓木強巴仿佛都看見了那鹿角擦在岩石上進出了一串火花。大狼也不戀戰,轉身又走,眼看躲不過鹿角,卓木強巴正為它捏一把汗,隻見它後腿一蹬,兩隻前爪抓地,做了個倒立俯臥撐的姿勢,又是剛好避開鹿角。然後又小跑幾步,又是對著鹿眼,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姿勢。雄鹿鼻孔裏發出呼聲,估計在說:“小子有種你別跑!”大狼嗤之以鼻地回應了一聲,恐怕說的是:“小子有種你來追呀!”


    雄鹿突然奮足揚蹄,仰天長嘯,緊接著便是埋頭挺刺,窮追猛打。大狼轉身就逃,這次雄鹿似乎不打算放過這個屢次挑釁自己的家夥了,大狼轉身,它也跟著轉身,大狼急停,它也隨即掉頭,一鹿一狼,便在這山岩堆積的水灣旁,跑出“S”形路線,死命追逐。巨鹿眼前,滿是那囂張而又可惡的嘴臉,似乎一心想用自己的鹿角將這個家夥挑得腸穿肚爛,卻沒留意,它距離自己的鹿群,越來越遠了……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5——獵鹿


    大狼將巨鹿向卓木強巴它們這邊引來了,每每都是差之毫厘地避開鹿角,又成地停在鹿眼視力可及範圍之內。小狼拉拉卓木強巴褲腿,意思是快退。而在這時,卓木強巴才注意到,不知什麽時候,二狼已經不見了,想必它是繞至鹿群後方,成地吸引住鹿群的注意,而讓它們忽略了這頭離群越來越遠的巨鹿。一人一狼,借著霧色,又向後撤了幾百步,遠遠地隻能看到一個巨大的灰影,大狼卻是看不到了。


    沒多久,巨鹿又被大狼引領著來到卓木強巴他們藏身的附近,它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停止了追擊,有些神色慌張地茫然四顧。不過顯然,它的視力並不怎麽好,在這迷霧之中,它和卓木強巴一樣,都已經看不到鹿群在什麽地方了。


    巨鹿高昂頭顱,努力地探著脖子,深吸一口氣,似乎正準備引吭高鳴,呼喚鹿群;卻見小狼自卓木強巴身邊“噌”地躥了出去,直若一道灰色閃電,對著巨鹿的咽喉,一躍而至;同時大狼也掉過頭來,它卻是奔著巨鹿的前腿而去。若這兩下被咬實了,巨鹿不死也是重傷,巨鹿急急地退了一步,同時甩頭挺角,將巨大的鹿角對準了小狼躍起的方向。


    可是小狼那一躍隻是虛跳,力量沒有用足,在距巨鹿還有一兩米遠的地方它就落地了,落地一滾,一折,一甩,竟是返身又跑了回來;而大狼也隻是從巨鹿身前掠過,避開了鹿角的鋒芒。隻是這樣一來,巨鹿那一聲醞釀已足的呼喊,被生生地咽在了喉嚨裏,想來極不好受,但見它又是甩蹄,又是加重鼻息,一副怒氣衝天的模樣。


    巨鹿似乎意識到,有危險了!打算折身返回,尋找鹿群,但這時,小狼和大狼不幹了,豈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兩匹狼輪番上陣,一者挑逗,誘其追趕自己,一者斷其後,若是巨鹿返身,就會同時遭到前後夾攻;而且不多時,二狼也回到陣營當中,三頭狼呈“品”字形,將巨鹿圍在當中,隻許它向前,不許它調頭。


    巨鹿這時才算明白,上當了!它團身打了個轉,巨大的鹿角頂在額前,低頭聳肩,後腿微屈,蓄勢待發,雙目如炬,大有以一挑三的氣勢。看到這個場景,卓木強巴不知怎麽,忽然想起了三英戰呂布。


    灰狼三兄弟陣式已成,包圍圈漸漸縮小,驅趕著巨鹿朝它們洞的方向前進。巨鹿奮起反抗,那對大鹿角在空中舞得霍霍有聲。卓木強巴看那雄性巨鹿,就像中世紀歐洲劍士,長劍在手,攻守得當,進退有序,一招一式使得頗有章,可謂守備森嚴,滴水不漏。可惜它的敵人是灰狼三兄弟,它們像某些俠義中描寫的神秘東方俠客,身可謂相當的詭異,瞻之在前,忽之在後!顧之在左,視之在右!而且,灰狼三兄弟身形一旦展開,急速奔跑起來,卓木強巴認為,巨鹿恐怕沒有將它們分辨出來的能力,估計此時巨鹿眼前已全是狼影,要不然它怎麽驚得連連倒退呢。


    巨鹿明明防得像鐵桶一般,但在灰狼三兄弟的聯手夾擊下卻是左支右絀,漏洞百出,擋得了身前卻顧不了身後,遮住了,又暴露了咽喉。沒兩個回合,它就被灰狼三兄弟又趕出一百多米遠,卓木強巴大是稱奇,想當年,灰狼三兄弟也就是這般,將那頭大馬熊生生攆得橫穿可可西裏的吧。


    灰狼三兄弟興致勃勃,趕著它們的新獵物朝洞走去。途中巨鹿不服,幾次折返挑釁,都被灰狼三兄弟逼了回去,一不小心,身上還多了幾道抓痕。抓傷巨鹿之後,小狼有些歉意地看著卓木強巴,意思是:“不好意思,你的新衣服被我扯破了。”


    灰狼一行押著戰利品,浩浩蕩蕩回歸洞。眼看距離新家門口越來越近了,卓木強巴又有了疑惑,這頭巨鹿看起來剽悍無比,要趕著它走容易,要殺了它,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何況灰狼三兄弟為了給他保留盡量完整的皮衣,也不能像對付大馬熊那般,將巨鹿弄得傷痕累累,這就使殺鹿變得難上加難。


    卓木強巴正想著,卻見灰狼三兄弟將巨鹿趕人一個早已勘測好的井底地形,兩側都是熔岩平台,中間是一道極深的裂隙,裂隙形成了羊腸小道,卻是條死路。兩岸熔岩壁立,別說巨鹿,就是灰狼三兄弟它們自己也爬不上去,而且小道裏麵空氣滯留,光禿禿的連棵草都沒有,一滴水也不見,是一處死地。


    一看這地形,卓木強巴已經猜到灰狼三兄弟要幹什麽了,果然,將巨鹿趕入那井底似的地形之後,它們就不再驅趕巨鹿,而是守著唯一的出口,打著哈欠聊天。那小道進深恐怕還有一兩百米,巨鹿以為可以逃脫,見灰狼三兄弟沒有追來,便奮蹄疾奔,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霧中。小狼見卓木強巴怔怔地看著巨鹿消失的方向發呆,撲上來與他嬉鬧,讓他不要擔心,跑不了的。


    卓木強巴卻是想起了方新教授曾告訴過自己的事情,灰狼三兄弟所做的,正是狼群圍獵的幾種技巧之一,當獵物較大、較壯、數量很多且又很團結的時候,狼群沒有辦一舉獵獲其中的某一頭獵物,它們就會想辦將其中的某一隻逗引到離群較遠的地方,然後再想辦,要麽圍殺,要麽騷擾,讓獵物無進食,直到獵物顯出疲態,露出破綻。這是一種極為高明的戰術,以最小的代價和最少的付出,獲得最終的勝利。當然,同時也是一種毅力和意誌力的比拚,在獵物無進食的同時,狼也是瞪著饑餓的眼睛瞧著自己的食物。


    不過灰狼三兄弟的做顯然更為聰明,將獵物趕人了死地,根本不用去騷擾巨鹿,讓你跑,你跑得越快,體力消耗越大,等你發現體力不支的時候,你的末日就臨近了,這種方有點類似於溫水煮青蛙。卓木強巴淡然一笑,突然想起巴桑所說的他的經曆,當時特種兵被狼群驅趕著沒日沒夜地奔逃,顯然也達到了這種效果,看來這個方,對任何奔跑的生物都有效。


    看了灰狼三兄弟的戰鬥過程,卓木強巴忽然感到了自己的不足,自己不應該每次隻是做做後勤工作,自己也該加入到戰鬥的隊伍之中。不過若是兩對巨鹿那樣的生物,自己應該怎麽做?雖然自己有武器(那把瑞士軍刀),不過軍刀的刀刃還沒有自己食指長,而且在使用過程中,稍不留意容易折返回來,割傷握刀的手。


    卓木強巴想來想去,也無直麵這種肩高幾達兩米的巨型生物,自己無像灰狼三兄弟那般避開那雙巨大鹿角的攻擊,恐怕得有亞拉師那樣的身手,才敢與如此巨蔣近身肉搏。近身肉搏?卓木強巴靈光一閃,既然無近身肉搏,那麽遠距離攻擊昵?古代的人類祖先弱小,行動速度和反應都很慢,他們是靠什麽戰勝了當時各種強大的野獸,在那樣的環境中生存繁衍下來的?一是團結,二就是遠距離攻擊武器!


    人類祖先很早就發明了投石器,隻不過石子拋不遠,殺傷力也不大,隻能起到驚嚇獵物的作用;舊石器時代,人類就會使用投槍,但同樣限於臂力和工藝程度,使用投槍獵殺獵物,要有用命去換的決心。不過想到投槍,卓木強巴馬上想到了弓箭,對了,自己可以做一把弓箭,他將目光投向霧中,那頭巨鹿如此健壯耐奔,它的腳筋應該比牛筋還要韌實,隻是不知道這裏的樹木是否堅韌且具有彈力。


    巨鹿在死地中奔跑了一陣,似乎發現根本出不去,又揚蹄疾奔,試圖衝出死地,三番五次地向外突圍,但唯一的出口被灰狼三兄弟守得死死的,雙方攻守戰打了一整天,巨鹿才有些委瘁又有些不甘地遁回霧中。到了傍晚,小狼招呼著阿嗚肮同家去了,隻留下二狼守著出口,卓木強巴不由又讚了一番灰狼三兄弟的心理戰打得好:晚上臣鹿也要休息,而且夜霧中更加看不清,就算巨鹿想趁夜逃走,隻要看到了二狼或僅聽到狼吠,它就會以為灰狼三兄弟仍守在出口那裏,而不敢妄動。


    第二天一早,大狼照例帶著小狼和卓木強巴他們去巡邊,到了午休才讓小狼去換了二狼的班,到夜裏又換了一次。如此三天,那巨鹿估計已經不行了,卓木強巴也明白了為什麽遇見灰狼三兄弟的第一天它們能如此輕鬆地獵獲那麽大一頭鹿。


    而這些天借著巡邊,卓木強巴將領地內幾種不同的樹都折了些枝條,測試它們的彈力和抗折損性後,最終選了其中的一種,用軍刀細細剖了,在火上烘烤彎曲;又選了不少較為筆窟的樹枝,盡量用軍刀削得更直、更規整,取一樣的長度,打了凹槽,用極為古老的工藝做了許多石簇綁在樹枝上,用樹皮樹葉做了定向尾羽。然後,就等著鹿筋了。


    餘下的事情順理成章,卓木強巴又獲得一件真皮大衣。雖說小塊地方有破損,不過裁剪裁剪、縫補縫補,卓木強巴做了一件緊身束腰型的,這樣行動起來更為便捷,不用每天拖著一個大水囊像企鵝一樣走搖擺步了。在灰狼三兄弟開飯之前,卓木強巴又向大狼要來鹿筋,采用風幹和烘烤工藝後,卓木強巴試了試,感覺很有韌性,以他的臂力竟然無拉斷,最後還是用軍刀裁取了合適的長度,做了兩把弓。隨後卓木強巴試射了幾箭,發現石簇在矗十步外,就無穩穩地樹身,也不知是石簇不夠鋒利昵,還是弓力不強。卓木強巴想了想,索性將雙弓的鹿筋合為一股,拚命地擰緊絞弦,直至七十步左右,石簇箭仍能樹幹不掉下來。卓木強巴雖不滿意,不過起碼可以使用了。


    小狼沒見過這種土弓,十分好奇,向卓木強巴索要去,豈料卓木強巴一給它,它就對著土弓一通抓咬,差點沒把弓弦當午餐給吃了,卓木強巴趕緊奪了回來。小狼很好奇地看著卓木強巴拿弓,似乎想知道這玩意兒是幹什麽用的,卓木強巴嘿嘿一笑,對小狼道:“下次去圍獵你就知道了。”隨後又沒日沒夜地削箭支、做石簇。


    這些天,卓木強巴依舊日日照著呂競男教自己的那套方式進行吐納呼吸,展體舒筋,隻感到體內氣息日盛,那股無形的流動的物質,似乎越來越濃稠了,它們仿佛在朝身體的某一個部位聚集,然後蘊藏起來,或者說是蓄積。隨著那種蓄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卓木強巴總覺得身體不太對勁,不是精神委靡的感覺,恰恰相反,頗有些精力過剩的感覺。他時常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又想去那無人的空曠地帶,好好地發泄一番,但究竟該如何發泄,卻沒有人能告訴他。他有時對著岩石樹木一番拳打腳踢,發泄之後隻覺得稍微有些力竭,但那種蓄積的感覺絲毫不見減弱,倒是小狼見他出拳威猛,歡天喜地地也跟著學了一番。


    一晃又數日,那頭巨鹿被他們消化得七七八八,又到了圍獵之時。灰狼三兄弟輕車熟路地在前走著,卓木強巴背著他自製的土弓,背了一皮囊的石簇箭,大踏步跟在後麵。


    那灣清澈的淺水塘比上次來更小了,已經連續好幾日沒有下雪了,不過水灣之濱,依然有青草,有樹葉,有閑散慢步的巨鹿群。巨鹿群似乎已忘記前幾日它們那位被請出去的同伴,灰狼三兄弟故技重施,沒費多大勁兒,又引來一頭雄鹿。


    或許這頭雄鹿不及前些日那頭雄鹿的膽子大,或許它還依稀記得前幾日發生的事情,這次大狼和小狼還沒來得及合圍,二狼也未反轉之時,那頭雄鹿見勢不對,竟然返身跑了。大狼和小狼倒是不怎麽介意,本來這種引誘捕獵,就像釣魚一樣,十次中有兩三次能成就不錯了,不過卓木強巴覺得可惜,都那麽近了,隻羞幾步,於是……他彎弓搭箭,氣定神閑,對著雄鹿逃去的方向,隻聽“嘣”的一聲,石簇箭“嗖”地破空而去,卓木強巴手不停,又搭上了第二支箭!


    在正式獵殺之前,卓木強巴已經苦練箭,如今他的弓術,已經可以在五十步內,將標靶範圍縮小到直徑一米的圓圈之內。巨鹿體型龐大,目標明確,那一箭竟是正中後臀,巨鹿頓時就是一個趔趄,不等卓木強巴發出第二箭,灰狼兄弟早已追將上去,將巨鹿堵了回來。


    卓木強巴首戰告捷,大狼也用頭輕輕撞了他一下,表示認可了他的戰鬥能力。小狼更是別提有多高興了,在圍堵巨鹿時乘機撲抓,將那石簇箭咬了回來,興衝衝地交還到卓木強巴手上。不多時,二狼也回來了,顯然是沒想到又成了,也很興奮。那巨鹿臀上中了一箭,又被小狼拔掉了,血流不止,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這次更逃不掉了。


    沒想到,在回程途中,風雲突變。首先發現危機的還是大狼,它雙耳撲扇了幾下,鼻頭一蹙,當下輕聲尖嘯,帶著二狼就一溜煙往前跑,巨鹿也不要了。卓木強巴卻是愣了愣,好容易才圍住了傷鹿,都快趕了一半路程了,怎麽說走就走!那巨鹿一看有機會,馬上掉頭向另一個方向跑去。小狼本是跟著大狼跑了一小段,扭頭不見了卓木強巴,一看他還傻站在那裏,趕緊又回來扯他褲腿,神情萬分焦急。


    是再補射一箭,還是放棄?卓木強巴猶疑不定,但見小狼急得快哭了,隻能歎息一聲,尾追著大狼他們的方向而去,剛沒走兩步,隻聽身後巨鹿一聲哀鳴,竟然掉頭追了回來,似乎連傷腿痛楚也感覺不到了,跑得比他們還快。隨後,卓木強巴聽到雷霆般一聲怒吼,小狼嚇得四肢曲伏在地上,打了個哆嗦,接著又向前猛躥,速度提升了不少。卓木強巴回頭看去,隻見迷霧深處,一個好似鋼鐵怪獸的巨大黑影,自遠處飛奔而來,速度極快。隨著那家夥的輪廓在霧中漸漸清晰,卓木強巴竟是呆了一呆,巨蜥!那種在第二層平台見過的終極獵食者,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這家夥也不知從哪裏逃竄出來的,整個左胳膊沒了,腿上也有傷,看來也是餓得頭眼發昏,遠遠地捕捉到巨鹿身上的血腥氣息,不顧一切地奔了過來。


    縱使這頭巨蜥身有重傷,不過它的體型和可怕的戰鬥力也不是灰狼三兄弟能夠抗衡的,圍捕這種超級巨獸,需要更多的狼合作。大狼在第一時間做出了理智的判斷,放棄獵物,爭取逃生時間。可惜卓木強巴從未聽它發出過那樣的聲音,所以也不知道那是撤退的意思,就這麽耽擱了一瞬,於是,情況發生了根本的改變。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6——狼嘯


    巨鹿逃到卓木強巴前麵去了,卓木強巴成了唯一正麵巨蜥的獵物,他不明白亞拉師是怎麽單獨戰勝巨蜥的,他隻知道自己目前絕沒有這個能力。剛才他被那一聲吼給吼懵了,愣了片刻,隨後看到巨蜥時,又驚愕了一刹那,等他像灰狼三兄弟那般反應過來時,腦海中明確地捕捉到這樣的信息:自己跑不過那頭怪獸。


    但是巨蜥不會給你思考的時問,它那雙足跨度幾達十米,那百來米的距離對它而言就是幾步,更何況它老早就嗅到卓木強巴那一身巨鹿味道,兩隻銅鈴大眼瞪著卓木強巴就過來了。


    小狼估計自己也逃不掉,奔逃中回頭看了一眼,卻正看到卓木強巴麵對巨蜥的逼近,不退不讓,頓時擦地而停,發出淒厲的嘯聲,像野狗一般咆哮著衝了回來。


    當卓木強巴想明白自己逃不掉時,立刻就做出了判斷,既然逃不掉,那就拚一拚,再怎麽也要為灰狼三兄弟爭取逃走的時間。生死攸關的一瞬間,他突然變得格外冷靜,體內那股蘊藏起來的氣息刹那間遍布全身,循環不止。他仿佛能看到巨蜥的奔走路線和每一個動作細節,能聽到以前沒聽到的聲音,全身毛孔收縮,竟是連呼吸也停頓了,心跳卻變得格外平穩、有力。搭箭,彎弓,拉弦,卓木強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動作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協調、敏捷,他屏住了呼吸,卻絲毫沒有憋悶的感覺,手極穩,將弓弦拉得發出“咯吱吱”的聲響,他要等巨蜥進入五十步範圍之內再射擊,目標:巨蜥右眼。


    他聽到了小狼的咆哮,但是仿佛極為遙遠,他的整個視野中,都隻有巨蜥。就在巨蜥即將踏人五十步範圍時,隻聽“哢嚓”一聲,弓弦沒斷,卻是那木弓無承受卓木強巴巨大的拉力,從中折為兩截。卓木強巴傻眼了,但已沒有時間考慮了,他暗罵一聲,將弓帶弦扔向巨蜥,跟著不退反進,朝著巨蜥衝了過去,此時巨蜥距他恐怕隻有三十米了。


    卓木強巴從剛才那種心神空寂、不思外物的境界中抽身回來,再聽小狼的叫喚,才知道原來小狼距自己已經這麽近了,但他來不及給小狼發出什麽警告,隻能再提一口氣,加快奔跑速度。


    巨蜥也沒想到,那個小小的獵物竟然會向自己衝過來,想要收起腳步,那餘勢卻是不減,又向前衝廠兩三步。卓木強巴看準機會,倒地就是一滑,同時小狼從卓木強巴身後團身躍起。


    巨蜥想張口叼位卓木強巴,卻又瞥見小狼高高躍起,那姿勢好像要送到自己嘴裏一樣,它既想嘴向下吃掉卓木強巴,又想向上銜住小狼,微微有些猶豫。便是這個機會,卓木強巴緊貼著它的下頜滑向巨蜥兩腿之間,隻聞到巨蜥嘴裏一陣腥臭。同時小狼躍過巨蜥的嘴,對著巨蜥的眼睛,狠狠地撞了一下,這一人一狼.就好像排演過許多遍一般,配合得極為默契。


    巨蜥吃痛,“昂”的一聲將頭抬高,正準備大開殺戒,突然身體傳來一陣奇異的感覺,重心開始向左側偏移,它還沒弄懂是怎麽回事,歪歪斜斜地走了兩步,腿一拐,便轟然倒地。


    卓木強巴從巨蜥尾端站了起來,急退了兩步,避免被巨蜥的尾巴掃到,同時那種獨特的呼吸,讓他從心悸的緊張感中很快平息下來。巨蜥的右腿無站立了,那一刀是卓木強巴割的,在開始衝刺奔跑的同時他就將刀打開握在了手中,他沒有想到巨蜥差一點就叼住了自己,本想舉刀朝巨蜥下頜捅一刀,但反應速度已經跟不上了。正好他接著從巨蜥的腿邊滑過,便將手臂一橫,緊緊握住軍刀,原本巨蜥的皮革厚實,卓木強巴本該無力劃破它的皮膚,但巨蜥自身向前的衝力是何其強大,卓木強巴隻需捏緊手中的刀,等巨蜥自己用腿從刀刃邊擦過。


    瑞士軍刀之所以聞名於世,正因為它的鋼質和鋒利程度。這把跟隨了三代人、用了數十年的瑞士軍刀,依然保持著不亞於剃刀的鋒利程度。巨蜥的腳踝和人的腳踝類似,那裏隻有皮膚包裹著骨骼,沒有肌肉,那一刀霎時就割破了皮膚,劃斷了筋腱,甚至從骨縫問橫著剖了過去。若不是卓木強巴握刀握得緊,巨蜥那衝力足以將他的腕骨折斷。


    失去了筋腱,巨蜥的一條腿就算廢了,這個倒黴的家夥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眼看可口的獵物就要到嘴,卻突然被小狼撞得眼冒金星,接著竟然站都站不起來了!


    巨蜥揚尾探爪,在地上撲騰,掃起一陣煙塵,但就像離了水沼的泥鰍,折騰得厲害,卻是再也站不起來了。卓木強巴離巨蜥遠些,找到小狼,攬過狼頭,輕聲道:“嘿,沒事吧?”他知道,若不是小狼,自己定然無盡全,說不定就被巨蜥叼起來了。想起趙莊生,他心頭不由一寒,這次等於是導師和小狼聯手救了自己。


    小狼鼻音連連,卓木強巴低頭看時,卻見小狼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那半截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嘴裏不停地發出“依,依,依……”短促的聲音。卓木強巴放開小狼,隻見它一溜煙跑到巨蜥身邊,繞著轉了幾圈,又飛速地奔了回來,一躍一撲,跳到卓木強巴的肩上。卓木強巴感受到小狼的喜悅,穩穩地抱住小狼,轉了兩圈,開心道:“是的,是的,我們放倒了那個大家夥。”


    小狼離了卓木強巴,又去巨蜥身邊看看,來回反複地奔跑,似乎不相信他們真的讓巨蜥倒地不起。卓木強巴握刀的手尚在微微發抖,他也無確信,那一刀是否真的讓巨蜥無起身。便在此時,他聽到了小狼的嚎聲,狼群的集結嚎,是傳播得最遠、最嘹亮、最獨特的叫聲,絕大多數人,沒有見過狼,卻都知道這種狼嚎聲,而歐洲人更是直接用這種嚎叫聲來命名這種生物。卓木強巴說得最好的狼語,也是這集結嚎,當下氣走丹田,胸腹共振,和著小狼的聲音,一高一低,悠長地傳播開去。卓木強巴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放聲高嘯,這一嘯,頓時感到體內那種蓄積有些遲滯的感覺排出去不少,整個體內蘊藏的力量又開始飛速運轉起來。他一聲比一聲高亢,每嘯一聲,仿佛體內的力量便要增加一層,最後竟是將小狼的嚎叫聲壓得完全聽不見了,直到長嘯鳴停,整個香巴拉第三層平台,似乎都在微微顫動,嘯聲不絕。


    大狼和二狼原本就沒跑多遠,聽到第一聲呼嘯就停住了腳步,可是隨之而來,那綿綿不絕的嘯聲是怎麽回事?大狼思索著,聽聲音好像是阿嗚肮在叫,可是這呼嘯山林、群峰戰栗的吼聲,何其豪邁,何其雄壯,真的是阿嗚肮能發出的嘯聲嗎?


    第三層平台的另一處,一大群統一服飾的傭兵正在迷霧中繞行,突然寒流就像波浪一般穿過每一位傭兵的身體,這些久經沙場的悍兵多少感到有些異樣。柯夫停下來,麵有異色地看著莫金和索瑞斯,問:“聽到了嗎?”隨後三人齊齊地點頭,莫金大聲道:“嶽陽,聲波解析!”


    嶽陽一拉身前馬索背後的背包拉鏈,筆記本就架好了,他熟練地接上拾音器插頭,電腦裏出現了波形圖和聲音擴大模式,隻聽那嘯聲如九霄雷霆,一聲未竭,一聲又起,隱隱中競藏著排山倒海般的氣勢。


    莫金喜道:“是狼,這回好了,卡恩,是狼。”


    索瑞斯則苦笑著搖搖頭,道:“距離我們還遠著呢,這個距離召不到它。”心中卻道:“真的是狼嗎?如此綿長的氣息呼嘯,那得多大一頭狼啊,莫不是狼王?這種程度的集結嚎,該不是想把第三層平台中所有的狼都集結起來吧。”一念至此,他打了個突突。


    莫金馬上下令:“快,跟著聲波傳來的方向。”他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有狼就好辦了,有狼就好辦了。想到前幾日,柯夫氣急敗壞地找到自己,說傭兵中都在流傳,說他們根本沒有前進,隻是在迷霧裏繞圈子,莫金當時就吃了一驚,好容易才將事態平息下來。想到這裏,他不由斜睨了嶽陽一眼,卻沒說什麽,隻是讓大家快些,更快些。


    在莫金他們往後一段距離,呂競男拄著木棍,忽然停了停,空氣中傳來了微不可聞的聲音,呂競男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澎湃的氣勢。她聆聽著嘯聲中源源不絕的生命之力,心中有個初步的判斷:“這絕不是狼可以發出的嘯聲,這聲音更有爆發力和傳播力,如此的悠長,狼的胸腔不可能積蓄這麽多氣流。”她忽然想到那些密修大師說過,到了什麽關口,體內氣息堆積阻滯,不免仰天長嘯,那是一種純氣息修煉上的範疇,而自己所學則是注重於體能方麵的練習,因此自己距離那種程度還很遠,所以並沒有過多接觸到那方麵的內容。她在想:“是不是亞拉師突破了關口?”隨即搖了搖頭,就算亞拉師突破了關口,也絕不可能去學狼叫,難道是,他心中一直牽掛著的,傳說中的——紫麒麟!


    在卓木強巴他們前麵更遠的地方,亞拉師停止了冥想,微微皺起眉頭,空氣中湧動著驚人的氣勢,那不像是狼可以做到的,不過對亞拉師來說,這種氣勢還不需要擔心。他心想:“是上戈巴族人嗎?從那裏過的時候,怎麽沒感受到這樣的氣勢呢?”他側頭看了看在一旁無聊地撿拾樹枝的敏敏,見後者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正有些驚愕地望著自己,便微微一笑道:“沒事兒,是狼在圍獵。”見敏敏有些悻然,心中也是一動:“小姑娘堅持到抵達帕巴拉神廟,估計是沒什麽問題,但能否堅持見到強巴少爺,就很難說了。”


    數分鍾後,空中鼓蕩的風將卓木強巴的嘯聲帶到了極遠的地方。在一座類似金字塔的建築頂端,平台當中臥居最高位的黑色身影扇了扇耳朵,睜開了那雄睨天下的雙眼,翻身站了起來,微微晃動著頭顱。在金字塔的下方,頓時有無數身影起身——盤踞在金字塔周身的,竟然是成千上萬頭狼和獒,它們似乎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占據著金字塔的不同位置。它們有些詫異地望著那位至高無上的王者,隻見它們的王注視著南方,微微低頭,再昂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君臨天下的氣概,伴隨著那一聲震驚寰內的咆哮,威伏四野,所有的狼和獒,都微微俯首,在王的威嚴麵前,保持著它們的謙卑。但能在這個金字塔擁有一席之地的狼或獒都非泛泛之輩,它們很快聽出了王那一聲咆哮中暗藏的挑釁與戰意,頓時紛紛掉頭,對著王呼嘯過的方向齊聲高呼,以助王威。


    那萬狼齊嘯,當真是驚得地動山搖,那可怕的氣勢似乎讓天空的雲霧也有意退讓,但它們依然不明白,王為什麽突然要對著南方發出如此嘯聲,似乎在回應著什麽。唯有處於金字塔頂端,盤踞於王座之下的那兒隻,並沒有隨王咆哮,其中一頭純白似雪的母獒,眼含笑意地望了它們的王一眼,似乎在說:“隻是幾隻被驅逐的小家夥,圍捕到一頭獵物的歡呼,您是王上,何必與那些小家夥一般見識。”


    黑色的身影咧嘴笑笑,旋即又臥回王座,似乎對自己吼那一嗓子頗為滿意,若是再近些,便會發現,它那一身黑色的皮毛並非黑色,而是一深深的紫紅!


    十餘分鍾後,亞拉師的臉色便由微訝變成了震驚——從更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對起初那嘯聲的回應,那種回應的聲音,簡直是……可怕!難道說,不能再向前走了嗎?


    卓木強巴並沒有想到,自己吼這一嗓子會引出如此大的反應,他隻是覺得體內氣息充盈,來回鼓蕩,實在是不吐不快。此時大狼它們已經來到卓木強巴和小狼身邊,小狼格外興奮,不停地對大狼說著阿嗚肮怎麽怎麽樣、阿嗚肮如何如何。二狼繞著巨蜥轉了一圈,來到卓木強巴身前,重重地撞了他一下,然後退開數步,前腿微分,尾巴橫直,這種身體語言卓木強巴再熟悉不過了,意思是:“來,單挑!”


    卓木強巴笑了笑,卻仰躺下了,這是一種退讓的表現,意思是我不和你打,認輸好了。此時他確實也沒有能力與二狼一搏,握刀的手臂仍在酸脹微顫,而剛才吼那幾聲,雖然吼得心身舒坦,卻極費力氣,此時他隻想躺下好好休息一番。二狼跨在卓木強巴身上,舔著他的麵頰,拱著他的耳朵頸項,又貼麵相親,算是給他的一種鼓勵和安慰。


    沒多久,大狼突然渾身一顫,顯然是比剛才發現巨蜥時怕得更加厲害,灰狼三兄弟驚恐萬分地轉過頭去,盯著迷霧的遠方,似乎發


    生了什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事情,注目側耳傾聽良久,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心有餘悸地相互望望。卓木強巴躺在地上,卻是什麽也沒感覺到。


    巨蜥雖然倒地不起,但凶勁仍在,那血盆大口中的森森利齒也非等閑,就算隻被它那粗大的尾巴掃中一下,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也要吃不消。但是這並不能改變什麽,灰狼三兄弟都小心地守在巨蜥的攻擊範圍之外,它們在等待,等待這頭受傷的巨獸餓得無動彈之時。


    耐性,正是古代人類敬佩狼的特性中很重要的一種,或許古人很難理解,為什麽這種生物擁有如此可怕的忍耐力,能夠堅持如此多天不進食,還能保持那樣的體能和搏擊能力。狼群總是完美地執行著最高效的捕獵方式,以最少的付出獲取最大的收益,所以,在巨蜥還能給它們造成意外傷害之前,它們絕不會靠得太近。卓木強巴發現,灰狼三兄弟十分默契地靠在距巨蜥頭部最近的地方,或坐或臥。卓木強巴想靠著小狼坐,卻被小狼擺了擺前爪,示意他過去點。在被小狼注視的那一瞬間,卓木強巴似乎捕捉到小狼眼神的變化,當小狼看自己的時候,眼神是溫和親切的,但當它轉向那頭巨蜥時,卻變得嚴峻森寒。


    卓木強巴想了很久,才突然明白過來,如今主客易位,捕食者變成了被捕食者,灰狼三兄弟用透著殺氣的目光注視著獵物,而這種隊形和站位保證了獵物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令人膽寒的狼眼。而此時無動彈的獵物,在明知道即將被吃掉的情況下,還被那要吃自己的可怕殺手盯著,一定是心膽俱寒,思緒萬千,不得安寧,出於一種生命的本能,又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與這些可怕的獵手對視,不敢有絲毫懈怠。時間一長,獵物的精神必將崩潰,也就是說,灰狼三兄弟隻需要靜靜地趴在那裏,看著無動彈的獵物,就能夠加速獵物的死亡。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用眼神殺死對方?


    卓木強巴向灰狼三兄弟學習,將殺意凝聚在眼睛上,最初是瞪,瞪了一會兒覺得雙眼酸脹難耐,改為平視,卻是將那殺伐之意藏得更深,更具威懾力。在他們殺氣騰騰的目光下,巨蜥變得異常煩躁,隔不了多久就會張牙舞爪一番,似乎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正在靠近,而實際上,他們動也沒動。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7——武器


    如此折騰了一夜,在卓木強巴尚能忍耐住饑餓的時問之內,巨蜥就不行了。在巨蜥喪失了行動力,卻還沒有死透的時候,灰狼三兄弟給了它致命一擊,那頭巨獸終於化做了食物。


    巨蜥的肉質並不是很好,但重在量多,灰狼三兄弟都吃不完最有營養的內髒,給卓木強巴留了一份。在這次戰鬥之後,卓木強巴獲得了與二狼一同進食的待遇,但卓木強巴看著那些綠的紅的,實在難以下咽,還是切了巨蜥大腿的肉來食用。


    卓木強巴一邊吃,一邊回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瞬間,這次能打到巨蜥,一大半是靠運氣好,雖然大狼給了自己與二狼同等的待遇,但是自己卻知道,自己的戰鬥力並不強。事實上,無論是赤手空拳還是手握軍刀,要與那些大型生物搏鬥自己都不占優勢,而石簇弓箭在鋒利程度上卻是很難保證,加上自己造弓的質量也不是太高——自己必須擁有更強大的武器!


    這樣想著,卓木強巴將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巨蜥屍骸,他繞著巨蜥觀察,那銳利的爪子是極為堅硬的角質層,或許可以為己所用;巨蜥的腿筋比巨鹿的要粗大得多,如果能找到好的木材,那麽,做強力弓將成為可能;隨後他看到了巨蜥的血盆大嘴,那滿嘴的森森的利齒,或許,還能加以利用。


    在征得大狼的同意後,卓木強巴費了大力將巨蜥的爪、筋和頭顱統統割下。那筋腱已經想好了用途,爪和牙卻暫時沒有想到,不過卓木強巴相信,既然它能成為巨蜥獵捕食物的利器,那麽,就一定能成為自己強有力的作戰工具。偶然間,他看到巨蜥那呈弓形的下頜,想到了在亞馬遜從林裏,庫庫爾族送給他們的飛去來器,那也是骨質品,隻是為了增加鋒利程度,庫庫爾族人在骨頭的兩端包了鐵皮。對呀,自己可以用這下頜骨,也做一個飛去來器,盡管沒有鐵皮包裹,就像是鈍刀沒有開刃一樣,但是可以用重量來彌補,而且,那些留在下頜骨上的牙齒,不正好可以當做鋸齒使用麽?


    說幹就幹,卓術強巴用樹枝燒炭在地上畫草圖、做設計,呂競男教的機關設計學此時已經完全呈現在卓木強巴腦海中,所有有用的信息都被他提取了出來。狼族是不會隨意浪費食物的,加上嚴寒的氣溫形成了天然凍庫,屍體沒有腐臭,沒有引來食腐動物,於是他們沒有回洞,便在這野外吃了數天。卓木強巴用厚厚的樹枝和樹葉搭了窩棚,勉強可以度夜,而平日,則在設計製作飛去來器。原本卓木強巴以為設計好圖樣,很快就能加工出成品,沒想到巨蜥的骨骼堅硬程度遠遠超出想象,卓木強巴用那把瑞士小軍刀切了好幾天,才總算將巨蜥的下頜骨從正中剖開;他又在下頜骨根部鑿刻出榫卯結構,鑽出固定眼,用填塞物固定牙齒和接口的細小縫隙,費盡心血,總算將兩瓣下頜骨成地拚接在一起,做成一個較寬的“V”字形骨具。“V”字形的內側是密密麻麻一排尖牙,為了方便用手握住,卓木強巴還不得不將邊緣的幾顆大牙拔掉,而“V”形骨的兩端由於是用軍刀直接剖的,所以就算沒包鐵皮,依然尖銳無比。完成那日,卓木強巴欣喜地看著這個兩端間距超過一米的大家夥,掂了掂重量,估摸著怎麽也在二二十斤以上,心想,自己總算有件重型武器了。他給自己的重型武器取了個響亮的名字:“飛來骨!”


    可是接下來的試用卻讓卓木強巴費了不少腦筋,飛來骨體積太大,重量太重,普通的飛去來器使用方對它並不適用。卓木強巴試著使用了幾次,別說飛回來,就連在空中旋轉都極成問題,每次擲出去,飛來骨就像一把大刀向前砍,最遠有二十來米就重重地落在地上,不管是橫向還是縱向,既扔不遠,也飛不回。卓木強巴摸著飛來骨被打磨過的外緣,心想,按照呂競男說的空氣動力學原理,它應該能飛起來啊,而且自己握著它,也並不感覺十分沉重,扔不遠,顯然是自己的方不對。


    卓木強巴一遍一遍地試驗,終於被他找到了一種行之有效的辦,先要有個助跑,然後急停,利用飛來骨的慣性以身體為軸心,整個人連同飛來骨一起旋轉,然後看準方向,像投鐵餅的運動員一般,將力量灌注於手臂,將飛來骨甩出去。


    飛來骨在空中劃出尖銳的嘯聲,終於像竹蜻蜒一樣地旋轉起來,越飛越遠,竟然超過了百米的距離。卓木強巴反複演練,終於練至不需要助跑,隻需像鐵餅和鏈球運動員一般旋身就可以將飛來骨扔出百米開外。隻不過接飛來骨他卻始終不會,那個從百多米外飛回來的重達二十來斤的龐然大物,卓木強巴實在是接不住,若不是他穿了雙層真皮大衣外加藤甲以及擁有敏捷的躲避身手,他都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了。


    實在是接不住也沒有辦,接下來練習的是飛來骨攻擊目標的準確性。由於卓木強巴的設計並不完美,飛來骨旋轉時不能保持贏線前飛,而是在空中劃出一道非常詭異的弧線,根據風向和旋轉力度的不同,它會偏左或偏上,飛回來的時候軌跡同樣難以琢磨,所以卓木強巴能躲開就不錯了。


    “奪”的一聲,不知練習了多少次之後,卓木強巴終於成地命中了一棵五十米開外的枯樹。隻是他沒想到,飛來骨的威力竟是如此驚人,隻見那嵌滿了巨蜥利齒的內緣,牢牢地咬進樹幹之中,就像是巨蜥張開血盆大嘴,對著那樹幹猛咬了一口。卓木強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飛來骨從樹幹中拔出來,看著獸齒在樹幹上留下的深洞,自己的手指竟然無探到底,他渾身一震,對自己這件新武器充滿了信心。


    而在練習飛來骨的間歇,卓木強巴也完成了另外兩件武器的製作,一是土弓,一是獸爪。土弓他已經做了很多失敗品,故而熟悉製作方,這次他使用的是巨蜥腿筋,所以能用更粗、更堅韌的木材做弓身,拉弓的力度更大,弓箭也射得更遠。不過卓木強巴自己感覺更好用的,還要數獸爪。他從巨蜥腿上取下來的爪子,最開始並沒想到該怎麽用,那日看見小狼用爪子撥動一根圓樹枝玩耍,他靈機一動,如果能將巨蜥的爪子做成一件武器,雖然不能當刀一樣劈砍,但總比木棍強吧?


    起初卓木強巴隻是想設計一根拐杖似的武器,在拐杖前方鑽孔,嵌上巨蜥的爪子,讓它既能當榔頭敲,又能像熊掌一樣抓獵物。但他始終沒找到適合的木材,要麽是堅固程度不夠,要麽是無很好地鑲嵌巨蜥爪,後來他發現巨蜥的骨骼十分堅固,便在這上麵動起了腦筋。


    不過在卓木強巴挑選骨骼的時候,隻找到數根與自己前臂長度相若的筒狀骨,看上去鑲嵌巨蜥的爪子非常合適,但是稍短了點,其餘的呢,不是太粗就是太長。卓木強巴用那些筒狀骨做了兩根抓癢撓似的武器,拿在手上揮舞了一番,總覺得不對勁。這對爪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顯得稍微輕飄了些,而自己又不是搞武術的,拿著這對抓癢撓,感覺還不如自己的拳頭有力。


    拳頭?


    若是將這個抓癢撓固定在自己的手臂上,讓這獸爪剛好露在自己的拳頭外麵,代替自己不夠鋒利的指甲,使用起來豈不是更加靈活?於是他又改進了設計,選了一截大骨,做了手臂的套筒護臂,再將獸爪安裝在骨套上。起初露出獸爪的部分與手指等長,這樣一捏拳,獸爪就剛好替代了手指,像個拳刺,可是後來發現,這樣套著裝卸極不方便,而且裝上後不使用時,反而影響手指的靈活。於是他又想做出平時能不影響自己活動,要使用時能最快裝備上的獸爪,想來想去,他想起了莫金的捷克刺客,那種動動手指就能讓武器出現在掌心的機關似乎是不錯的選擇,而呂競男也曾向自己說起過那種機關的原理。


    終於,在無數次失敗之後,卓木強巴利用巨蜥剩餘的筋腱和骨骼,做出了一副全新的獸爪,它像個套筒一樣直接套在自己手臂上。不用的時候,獸爪藏在真皮大衣裏,他的手還是一雙靈巧勞作的手,但隻要捏緊拳頭,那獸爪就“噌”地彈出,正好比拳鋒長出一截,既可以當刀刺,也可以當爪抓,而且那雙手的骨套直接可以當護臂使用。


    卓木強巴站在一棵樹前,突然出拳一轟,接著捏緊拳頭奮力向下一摜,木屑橫飛。看著樹幹上留下那寸許深的抓痕,卓木強巴再看看自己拳頭上的獸爪,手心一鬆,獸爪倏地鑽人衣袖不見,卓木強巴仰天大笑,他終於感覺,自己不再是赤身的了,他有了屬於自己的武器!卓木強巴第一次感到,自己不需要灰狼三兄弟保護,也能在這裏生存下去了,而且,說不定自己還能反過來保護灰狼三兄弟。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那麽的強大,就連小狼躍躍欲試地挑戰,卓木強巴也笑著摸著小狼的腦袋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在巨蜥即將被吃完的最後一段時間,卓木強巴又將巨蜥的骨頭做成了骨片,他打算用這些骨片給自己做一身骨骼鎧甲。鎧甲的做很取巧,他在厚厚的真皮大衣上劃了許多道小口子,就像一個個小口袋一樣,然後將骨片裏麵。卓木強巴在做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樣做的目的,他也沒想過,去打獵需要將飛來骨做得那麽大麽?為什麽要做一件類似避彈衣的骨質鎧甲?在他意識深處,一直藏著那樣的念頭,總有一天,他要回去,回去挑戰那群看似無戰勝的敵人!


    當那頭曾經凶悍的巨蜥徹底化做一堆支離破碎的骨渣,連原本的形態也無被辨認出來的時候,大狼滿意地眯縫著眼,用舌尖剔了剔牙,決定班師回巢。卓木強巴有些不舍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如今剩下的骨骼大多是他的傑作),心想:“自己能利用到的部分,實在是太少了。”他想起肖恩從巨蜥身上找到的有用的東西,自己卻是連頭腦都摸不著。小狼後肢起立,斜靠卓木強巴做頑貓撲蝶狀,這是它極喜的與卓木強巴嬉鬧的方式,它是在告訴這個發愣的大個子:“嘿,骨頭都變骨渣了,還舍不得啊?我們該回去了。”


    卓木強巴扭頭,看著小狼那滿是狡黠的笑臉不停地向遠方擺頭,卓木強巴知道,那是巨鹿暫居之處,小狼在對自己說,巨蜥吃完了,我們還有糧倉呢,沒什麽可擔心的。卓木強巴知道,這些天大狼給了自己優待,隻將小狼留下來陪自己,它和二狼每天都照例巡查領地,它們必須精確地知道自己的領地中每天發生著什麽,自己的那些獵物如今生活過得怎麽樣。隻有這樣,它們才能確保,什麽時候獵物老弱病殘了,也就是該收獲了,它們能第一時間趕到獵物麵前。


    卓木強巴扯了扯背在自己背上的巨弓和沉沉的飛來骨,雙臂互撫,感受著隱藏在那裏的獸爪,對小狼道:“你說得對,該走了,人總要知足,是吧。”小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婉約的“嗯”。


    那群敵人,此刻仍在卓木強巴的身後,不過莫金很欣慰,自從聽到那陣狼嘯之後,他們似乎就沒走過重複的路了,電腦軟件也顯示,此刻抵達的地方,在數據庫裏沒有。他們為什麽沒能前進呢?這個答案隻有嶽陽知道,他利用軟件,帶著莫金他們走了一種很奇怪的路線,他們其實是橫著第三層平台的方向,以一種波浪形路線在前進,每當他們快抵達山根或平台邊緣時,嶽陽又帶著他們前進一兩百米,然後再橫切著第三層平台,以波浪形路線前進。所以說,他們經過的路線,都是不重複的,但他們這些天來,總共也就隻前進了幾公裏,反正在霧中人無辨識方向,於是乎,雙方皆大歡喜。


    索瑞斯依然每天召狼無果,馬索依然每天和傭兵吹牛,莫金和柯夫統率全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嶽陽謹慎地做著他該做的事情。他偶爾會同馬索一起,與傭兵打成一片,在那些以命換錢的傭兵看來,這個反應機敏、極擅說笑的年輕人,十分容易相處。


    索瑞斯也極為喜歡嶽陽的敏而好學,隻是礙著莫金的麵不好教他太多,但是不介意自己召狼時嶽陽在一旁觀察,不過他似乎低估了嶽陽的觀察能力。嶽陽早就注意到,雖然索瑞斯每次拿出來的瓶子大小外形都相同,但裏麵的液體顯然是不同的,他猜想著,或許是當時還有狼跟著他們的時候索瑞斯去取的,裏麵是狼尿、唾液,或者是些別的什麽,但是索瑞斯另外往裏麵添加了什麽東西。有一個淡紅色的瓶子一定是溶在揮發劑裏的血液分子,因為以前索瑞斯沒有使用過,而嶽陽曾看見索瑞斯叫傭兵進帳篷采血,他怕召來的狼反噬,故而不敢用自己的血。


    嶽陽也曾近距離看過那些瓶子,除了裏麵的內容物不同,索瑞斯還在瓶身做了不同的符號標記,根據那些符號出現的次數和順序,嶽陽初步推算出,那些符號中的某幾個,分別代表著“食”、“攻”、“退”等不同信息。索瑞斯總是將“食”和“攻”按不同的比例搭配來召狼,當天沒有召到,必定會拿出“退”來,他十分小心謹慎,唯恐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召來別的什麽東西。至於其餘的瓶子又分別代表了什麽,嶽陽便不是很了解了。


    事實上真正讓嶽陽感興趣的,是索瑞斯在戰鬥中如何將手中的這些信息索布置在他所需要的位置上,畢竟在戰鬥中索瑞斯不可能像平常這樣,配好液體,塗抹在高處,讓它隨風擴散。嶽剛依稀還記得,他們與索瑞斯遭遇時,甚至根本就沒有看到索瑞斯出手,他們就中招了,神秘得好似魔術一般,就像莫金手中的捷克刺客。但旁敲側擊了幾次,索瑞斯口風很緊,嶽陽也不敢多問,他謙遜地自學著,揣摩著,他心中清楚,這會派上大用場。


    又凋整了一次三維數模,嶽陽心中汁算著,又前進了五百米,距離那日接受到狼群訊號隻有十幾公裏了,而從索瑞斯那裏問到的情況,在這種距離,狼群極有可能捕捉到信息索。嗯,是時候帶他們朝山根處走了,隻是山根處是否還有別的狼群呢?如果真的被索瑞斯召到了狼,那麽到時再根據形勢做出調整好了。


    嶽陽滿意地關上電腦,這個時候馬索一定又在與那些傭兵聊天,嶽陽起身出營。他十分厭惡與馬索待在一起,每當看到馬索的笑容,他就有將馬索揍成豬頭的衝動,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任務,所以,他總是很暢快地與馬索和那些傭兵坐在一起,歡笑著聊天。


    嶽陽已經摸透了馬索的性格,這個家夥最喜歡在人前獻媚討好,一轉身就大放厥詞,除了不敢對莫金不滿,估計他對誰都不滿;而且這個家夥極為記恨,有時會為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恨恨不平好幾天。嶽陽決定好生加以利用。於是在閑談聊天中,在嶽陽的循循善誘下,馬索時不時表露一些自己對索瑞斯的不滿,一開始還較為含蓄,後來發現傭兵也不敢告訴莫金,便漸漸放肆起來。


    正由於那次索瑞斯的狼朋友失蹤,索瑞斯好長一段時間都給馬索臉色看,莫金也多次當著眾人的麵訓斥馬索,估計馬索憋屈得無以複加,有時大家聊著毫不相關的事情,也能讓馬索聯想到索瑞斯身上去。在馬索的反複暗示下,傭兵們也都對那個整天套著黑套子,擺弄著瓶瓶罐罐,麵目猙獰、行蹤神秘的怪老頭兒產生了強烈的不滿。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8——狼蹤


    在輿論導同的作用下,不僅僅是傭兵暗中對索瑞斯不滿,柯夫也對索瑞斯有所芥蒂;莫金和索瑞斯越來越覺得馬索無能;馬索則覺得索瑞斯沒什麽用處,柯夫還不及自己,傭兵都該歸自己統領,但除了嶽陽那小子還算識相之外,別的幾位大佬都不大瞧得起自己。諸方之間的隔閡在漸漸地加深,但妙就妙在大家都尚未察覺,或是察覺了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而嶽陽從未親口說過對任何一方不利的言論,他隻是讓對方自己去發現一些以前被忽視了的東西。


    嶽陽做這些事情輕車熟路,畢竟專業對了口,而強大的壓力也時常折磨著他。自從卓木強巴半裸著離開之後,嶽陽常常做噩夢,有時夢見教官受了重傷.有時夢見師和敏敏遭受狼群圍攻,更多的時候則是夢見強巴少爺很是淒慘、張立和巴桑大哥來找自己……


    為了防止夢囈,睡覺前嶽陽都會往嘴裏放壓舌核,那可以是任何一種放人口腔後別人看不出、體積卻較大的物體,睡前放人舌下阻止發出清晰的語音,又不會阻塞氣道。


    每每半夜醒來渾身冷汗,卻一動不敢動,隻是小心地觀察著周圍傭兵是否有反應。對於夢境中的事情嶽陽無判定,他隻能將自己能做的事情,盡量做得更好。


    嶽陽搖搖頭,將這些紛繁的思緒趕出腦海,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每個看到他的人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他側頭看了看天空,今天的霧氣格外明朗,外麵一定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一路與傭兵們打著招呼,從一個營地走到另一個,嶽陽心中也不由佩服莫金的禦兵之道。募金將二百六十七名士兵編為二十個小組,每組人數在十三個左右,共住一個大的營帳,然後以營帳為中心,每個營帳周圍半徑二十米,為這個營帳中的人的活動空間。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各個營帳不得相互越界,同時在營帳活動範圍內嚴禁賭博、格鬥,當然,也不可能有酒精類物質被帶進來,嚴禁說色情笑話,總之,一切可以挑逗起雄望的事情都被禁止。在單調枯燥的行軍日子中,傭兵們過著清修僧侶般的生活,體內爭強好勝的暴戾之氣被莫金和柯夫強力壓製著,卻是在暗暗蓄積。嶽陽知道,隻要有一天莫金解除禁令,或當他們攻擊敵人時,這些傭兵將如出閘猛虎,肆虐地毀滅掉一切。


    之所以將傭兵編隊分組,便是因為男人聚集在一起,長期的壓抑會令他們性情變得暴躁,會因一點小事而演化成血拚。因利益而帶來的興奮和會因時間而消磨幹淨,永無休止的行軍會讓那些血腥的漢子變成野獸,如今那二十個營盤便像二十個火藥桶,一點就爆。


    其實,這些傭兵曾經曆過各種戰役,也有不少是從絕境中生存下來的,他們並不怕敵人,子彈衝出槍口的快意可以舒緩他們心中的恐懼和壓抑,他們就怕現在這種情況,沒有敵人!甚至沒有活著的生物!


    沒有敵人,也就是沒有那種血花亂飛、殘肢四濺、子彈滿天的刺激場麵,也就沒有那種瀕臨生死一線的存在快感。沒有敵人,全都是自己人,那種想用拳頭讓對方肢斷骨折,那種想用刀鋒刺入對方體內的原始行徑得不到實施,就容易讓人的情緒出現失控。哪怕有一隻山鼠也好啊,可以用子彈將它打成篩子,然後用腳跺成肉泥,起碼也能讓人發泄一下啊。什麽都沒有,隻有紅褐色的山岩、偶爾可見枯倒的樹,還有那彌散不消的濃霧!


    每天便是重複,在迷霧中行軍,翻越熔岩山巒,穿越熔岩溝壑,選擇宿營地點,結營,拆營,再出發。傭兵們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些什麽,隻感到異常煩悶,哪怕是有一隻飛鳥從天空掠過,帶來一點不同的聲音也好,偏偏什麽都沒有,一個多月了,隻有迷霧中冷冰冰的山巒、倒伏的枯樹。雖然背包裏裝有三年量的食物,包含了人體所需的所有維生素,不時有積雪補充著淡水,不用擔心饑餓,但顯然他們需要一些比食物更為重要的東西。


    傭兵們不知道他們需要什麽,莫金知道,所以他嚴禁傭兵做出任何發泄的行徑,那就像洪水衝毀堤壩的缺口,將一發不可收拾;嶽陽也知道,所以他準備帶著傭兵們在這除了迷霧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多轉幾天,讓他們的情緒更高漲些。


    原本莫金是有二十一個營盤的,一周前有兩個營盤發生了摩擦而大打出手,死了七八個人。莫金讓柯夫毫不客氣地處決了三個,同時為幾個重傷難治的人實施了立即死,於是就少了一個營盤,但卻讓留下來的營盤規矩了不少——立即死是當著全體傭兵的麵實施的。


    一切,都按照嶽陽的規劃在走。


    但總有意外的時候,一聲清越的狼嘯,自嶽陽規劃路線的反方傳了過來,依然是那種綿綿不絕的氣勢、高亢激昂的音調,雖然不及第一次聽到那般氣勢雄渾,卻更為清晰,因為這聲音,距離他們更近了!


    嶽陽看著迷霧深處皺起了眉頭,雖然隻是若隱若現的聲調,但上次那種極細微的聲音都能被莫金他們捕捉到,他知道這次不可能有那麽好運,莫金他們就恰好聽不到。果然,通信器裏傳來莫金的命令,讓嶽陽去開會。空氣中又傳來了飄忽如線的狼音,嶽陽歎了口氣,心道:“這不是給莫金他們引路麽?不知道是哪頭蠢狼,如此愛顯擺自己。”


    莫金、索瑞斯、柯夫等人已在營帳外等他了,一見到嶽陽,莫金將手的方向一指,道:“狼在那個方向。”


    嶽陽道:‘‘但是我們要找帕巴拉,朝那邊走就繞了。”他說的是實話,隻是沒說我帶著你們走,會更繞。莫金又道:“不如先過去看看?”這是對索瑞斯說的。索瑞斯問嶽陽:“那邊是倒著走還是朝向不對?”嶽陽道:“我用電腦分析過,那邊是第三層平台邊緣的方向。”他說的還是實話。


    索瑞斯道:“聽聲音,狼距離我們很近,估計隻有十餘公裏。”莫金馬上問嶽陽道:‘‘上次距離我們的聲音雖然要遠些,但不該有這麽遠,為什麽這麽多天,我們似乎隻前進了很短的距離?”


    嶽陽不假思索地答道:“其一,我們不知道今天的狼是不是那天的狼;其二,就算是那天的狼,它們有可能也在移動。”心中卻是抱怨開來:“唉,那頭不長眼的瘟狼,這個時候你叫喚啥呀!”


    莫金看著索瑞斯,索瑞斯點頭肯定道:“嗯,這裏迷霧重重,食物稀缺,狼的獵物一定也少得可憐,它們要在這裏生存下去,活動範圍自然是非常大,估計不得不經常更換領地,或者就是一頭獨狼。希望不是一頭快要死掉的老狼,不過聽聲音中氣充盈,似乎還頗為強壯。”


    莫金看看嶽陽,又看看索瑞斯,照嶽陽的說會走彎路,但是,一旦有了狼,說不定形勢會有大不同,他想起剛踏上第三層平台時的那一段路,有狼帶領著,輕易地就趕在了卓木強巴他們前麵。他最後謹慎地問索瑞斯:“你有多少把握?”


    索瑞斯苦笑一聲,道:“對於這裏的狼,我可沒有什麽把握。否則……”他無奈地看了馬索一眼。莫金馬上狠狠地盯了馬索一眼,決斷道:“改變明天的前進路線,先找狼,繞一點沒關係。你們記住,配合卡恩,不要把事情搞砸了!”


    聽到莫金的訓斥,馬索隻是訕訕地傻笑。嶽陽留意到馬索藏在背後的手,指甲死死掐著手指的關節,還有柯夫那複雜的眼神。


    索瑞斯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他隻是被勾起了回憶,他始終想不明白,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那兩頭狼是怎麽失蹤的?


    其實嶽陽也想不明白。他那過人的聽力告訴他,這段時間,那兩次關鍵的狼嘯絕對出自同一匹狼,他不明白,為什麽都過了這麽久了,你要突然嚎這麽一嗓子?


    卓木強巴不是故意的,隻因他每天堅持做著呂競男教他的動作和呼吸,當他感到體內的氣息越來越濃稠,不吐不快的時候,有了先前的經驗,便不由自主地仰天長嚎起來。


    卓木強巴嚎了足有十來分鍾,隻覺神清氣爽,精神振奮,眼看天還沒黑,又拿起他的土弓和飛來骨,到距離洞最近的那幾株枯樹邊練習去了。小狼扇了扇耳朵,昂首眺望一番,來了精神,支起身子,打了個哈欠追了上去。


    第二日,黃昏時分,結束了一天的巡界和新武器的試練,卓木強巴正準備好好躺下休息,卻發現以往早撲了過來的小狼不在身邊。卓木強巴叫了兩聲,卻沒有回音,他起身相望,卻看見小狼望著平台靠裏的方向,露出迷茫的神色。不僅如此,大狼和二狼也望向了同一個方向。


    駐足觀望一兩分鍾之後,小狼似乎被什麽東西吸引住了,滿臉滿足,輕飄飄地向前走去,卻被大狼一把按住。同時聽大狼道:“阿嗚肮,看著二狼。”卓木強巴翻身而起,果然,二狼也是躍躍欲試的樣子。


    卓木強巴環抱住二狼的脖子,感覺二狼向前掙,力量很大。大狼猛地甩了甩腦袋,打了兩個噴嚏,又不斷地發出響鼻音,似乎在抗拒著什麽。卓木強巴實在是沒看出什麽不同來,不由暗想:“難道是聞到了什麽氣味?”


    一向柔順的小狼這次卻不肯聽大狼的,自顧自往前走。大狼一聲怒吼,一頭將小狼撞翻在地,壓了上去,發出威脅的聲音,小狼不滿地開始反擊。而同時,二狼也對卓木強巴凶相畢露,鼻頭微翹,上唇翻起,露出滿口的獠牙,一麵奮力向前,一麵低聲威脅,在告誡卓木強巴:“再攔著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卓木強巴心中一晾,趕緊大手一握,捏住了二狼的長嘴,二狼“狺狺嗚嗚”地大搖其頭。


    幸好這變故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小狼和二狼就不再反抗。大狼推開與它糾纏在一起的小狼,小狼耷拉著腦袋跟在大狼後麵;二狼也平息下來,從卓木強巴手中抽身而出,卻依然望著剛才的方向,似乎有些懷念。


    大狼一聲呼喝,帶著小狼和二狼飛速奔至小河邊,一麵喝著水,一麵將鼻頭浸泡在水裏。小狼和二狼依樣照做,大狼抬起頭後,用爪子將二狼和小狼的頭往冰冷的河水裏按,似乎想讓他們清醒一點,接著又訓斥了一番,二狼和小狼唯唯諾諾,似乎也知道犯了錯誤。過了一會兒,灰狼三兄弟又齊齊地將頭望過去,隻是這次,二狼和小狼都沒有朝那個方向移動,隻是眼裏依然露出不合。


    卓木強巴看了看那個方向,在河水的上源,心中不禁納悶起來,看灰狼三兄弟的樣子,似乎有什麽隨著空氣的流動一波一波地朝這邊湧來,對狼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大狼對那種東西似乎十分忌憚。最大的可能,就是操獸師在召喚狼群,可是沒理由啊,照莫金他們的速度,目前估計已經抵達帕巴拉神廟,或者已經在找離開香巴拉的路了,難道是——上戈巴族人!


    卓木強巴對著大狼它們的方向,詢問道:“為什麽不過去看看?”大狼十分慎重地搖搖頭,半眯著眼睛,似乎勾起了什麽回憶。小狼過來蹭卓木強巴的腿,它倒是十分想過去看看,無奈大狼不同意,卓木強巴也沒辦。


    索瑞斯有些費力地從一處熔岩高台上下來,下麵的傭兵們背著行囊,排成長長的一行,都等著他發話。索瑞斯道:“不行,這處平台擋住了風,我的信息素散播不開,我們要繞過它之後,再找地方宿營。”


    近處的傭兵們抱怨了幾聲,莫金冷冷地一揮手,大家繼續前進。天色尚明,再往前走,索瑞斯眼前一亮,那洵洵的流水匯集成渠,正在紅岩台地上迤邐而行。


    傭兵們也都發現了那條近一米寬的水渠,紛紛大喜,取出水具就朝水渠奔去。莫金和柯夫整飭隊伍,把傭兵紛紛喝令回來,然後讓每隊隻許派兩個人去取水。莫金問索瑞斯道:“你看,這裏紮營如何?”索瑞斯笑道:“這道水渠定是沿低窪地勢而行,若沒猜錯,它斷不是這幾天半月才形成的,恐怕很早就有了,或許一直都有。”


    見莫金皺眉,索瑞斯解釋道:“有水的地方就有植物生長,有植物生長的地方說不定就有生物聚集,而在這裏有生物聚集的地方,一定有狼!到這裏之後,我還從沒見過別的活的生物,從我們聽到的狼嘯來看,我敢斷言,隻要我們沿著河走,一定有所發現。”


    柯夫嘟囔道:“再走天色就晚了。”索瑞斯眼色欣喜道:“再走一截。”他好不容易發現生物可能出沒的環境,說什麽也不願多歇息。莫金對了對時間,道:“好吧


    ,再走半個小時,到時候無論有沒有發現,我們都結營。”看著索瑞斯不甘的眼神,他勸解道:“大家都很疲倦了,明天再找也一樣。你說,我們是朝哪個方向走?”


    索瑞斯看著嶽陽問道:“順流而下是到哪裏?”嶽陽道:“根據偵測和電腦分析,順流而下應該是直抵第三層平台邊緣,而逆流而上則不是很清楚,估計前麵的河道還要複雜一點。”索瑞斯對莫金道:“我們逆流而上,但是下遊最好派個小分隊去偵察一下。這裏距離平台邊緣有多遠?”最後卻是問嶽陽。嶽陽道:“應該不是很遠,今天我們一天都在朝著平台邊緣前進,這裏距邊緣估計還有十幾裏,或許更遠些,但不會遠太多。”


    索瑞斯對莫金點頭。莫金命令柯夫從前十組各抽調一人,找偵察能力強的,反應機敏點的,輕裝簡行,去下遊偵察。索瑞斯補充道:“告訴他們,我們會在河道附近結營,隻要他們順著河走就不會迷路,但千萬千萬,不要離開河道五百米以上距離。”柯夫會意,去安排人手。嶽陽請纓,莫金淡笑道:“這種小事,你不需要去。”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39——狼語


    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回到洞,今天估計可以好生睡一覺,晚上不出獵,畢竟這幾日都吃得很飽,而且領地裏也很安靜,除了那日突然闖入的巨蜥,沒有別的生物可以對他們構成威脅。而且他們的糧倉裏存糧很足,那群巨鹿看樣子是被風雪困死在那淺水灣了,不到明年天暖些時候,它們都不會離開的。


    在洞內,卓木強巴問小狼道:“今天,是怎麽回事?”同時,他作出蹙鼻、嗅到美味的樣子,又將頭轉向它們望過的方向。小狼想了想,用急促的狼語道:“美味,大餐。”說著,張開大嘴,一副饞得快流口水的模樣。


    大狼在一旁麵無表情地說著,連續說了三遍。卓木強巴將幾種音節拚湊在一起,大致明白了大狼的意思:“陷阱,危險的食物……或者是,危險的信號?”


    此時二狼好像突然記起了些什麽,一個箭步躥到大狼身前,低聲詢問著什麽,大狼連連點頭。二狼兀自不信地爭辯了幾句,大狼眼睛一橫,盯著二狼發出嚴厲的咆哮,卓木強巴聽不懂,但看大狼那神情,頗像長輩在對後輩訓斥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二狼似乎陷入了沉思,將頭趴在地上假寐,但又側臥輾轉,終於鼻腔裏發出了長長的歎息,似乎確定了什麽事,然後告誡了小狼兩句。前一句卓木強巴不明白,估計是讓小狼忘記那種美味,但後一句卓木強巴知道,那意思是:“不要靠近!”


    與灰狼三兄弟相處這麽久,卓木強巴對狼語的熟知程度已經能做到半懂半猜。通過他的觀察分析,認為方新教授曾經教給他們的知識是正確的,在狼家族內部,它們的語言已經係統規範到一種令人吃驚的程度,而絕不是大多數狼類研究學者所說的那樣,狼隻會幾個簡單的發音,表達最基本的意思。用方新教授的話來解釋這種差距,就是:“那些狼類研究學者根本就沒同狼一起生活過,他們對狼的行為模式的了解可能還不如一些古老的少數民族,他們得出的結論,基本上是建立在他們站在人類的立場,對狼這個物種的一些猜測和預估。而後來的學者,又是根據前人的猜測和評估,做出進一步的猜測和評估,其中不免包含很多貶低狼類智商,而提升人類智商的不科學評論。”


    就如今卓木強巴看來,灰狼三兄弟的語言交流程度,幾乎不亞於健康正常的成年人,它們可以準確地描繪出自己見到的一個事物或嗅到的某種味道,並且帶有自己的感彩。估計總體詞匯量不及人類多,但那是因為狼的壽年沒有人類長,而且它們不具備書寫能力,所以不需要一些繁華的表達能力,隻要能清楚地表達出意思就足夠了。


    目前卓木強巴還在學習階段,其中最簡單、最直接的詞匯,卓木強巴倒是掌握了一些,比如“獵物”。而在灰狼三兄弟口中,獵物又分幾等,分別是“美味”、“大餐”、“普通食物”、“能果腹”和“可以吃”等幾種,還有“樹”、“岩石”、“路標”、“水”等有具體形象的名詞。


    它們甚至可以通過語音的長短來表達是一棵樹還是一片森林。對於數目,卓木強巴原先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漸漸發現,灰狼三兄弟它們會數數,這顯然是文明進化到相當的程度才具有的能力。為了搞清灰狼三兄弟對數目的表達,卓木強巴費了很大力氣,最後才發現,它們隻用三種音節表達數字,分別是一、五、十,通過重複音節的嘯聲表達數目的多少,最多表達能力為兩個十的連續發音,也就是一百;當它們發出三個十的時候,就是多得數不清的意思。


    對於同類,它們分為三種,卓木強巴以人類的觀點來理解,便是“家人”、“敵人”和“獨行者”。獨行者是可以拉攏的,敵人隻能戰鬥或撤退,那些龐大的無單獨對抗的食肉動物也被列入敵人一類。


    而最基本的動詞卓木強巴掌握得可能比名詞還要多些,在跟隨灰狼三兄弟圍獵的過程中,他學會了不少,諸如“跟上”、“前進”、“趴著別動”、“左右包抄”、“偷襲”等等。


    至於表達情感的發音和一些虛擬詞匯,卓木強巴就得根據灰狼三兄弟的肢體語言和麵部表情來猜測了,不過通過長期的接觸和他本身的知識,卓木強巴自認為能猜個不離十。


    就拿今天這事兒來說吧,顯然小狼他們捕捉到空氣中卓木強巴無感知的某種氣息,並受到其吸引,但是大狼似乎從氣息中察覺了危險性,所以讓卓木強巴和自己一起去阻止小狼和二狼,事後二狼也回想起了什麽,在與大狼反複辯論之後,它終於醒悟過來。卓木強巴細細回想了一遍,認為自己對這件事的理解應該是正確的,可他突然發現了自己推論中的矛盾之處。如果說那種味道是對狼有危害的話,就不應該是戈巴族人用來召喚狼的辦,因為在卓木強巴的意識裏,戈巴族人與狼應該是平等的相處。而今天的事情,像極了在用某種藥物來引誘和控製狼,如果說自己的主觀前提成立,那麽能做這樣的事情的,除了戈巴族人以外,就隻能是莫金身邊的那個人了!這樣一來,又與自己的常理邏輯矛盾,按常理莫金他們就算日行十裏,也早到了帕巴拉。可是兩相比較下,卓木強巴情願前麵的假設成立,因為無論是從他掌握的資料,還是從亞拉師那裏聽來的消息,戈巴族人和狼之間,都不應該存在統屬關係,他們是一種相互合作、相互協調的共同生存模式。


    有了如此的想,卓木強巴很自然地去思考另一個常識邏輯的錯誤原因。如果說莫金他們沒有抵達帕巴拉,甚至在自己的後麵,什麽原因引起的?卓木強巴一下子就想到了唯一的解釋……他們迷路了!


    卓木強巴想起呂競男教會自己密修者的辨路方,沒有這種特殊方,在這漫天的迷霧中的確無找到正確的方向;可是他們不是有狼嗎?有狼帶路還會迷路麽?卓木強巴做了幾種假設:一、狼死了,當初攻擊自己的時候無辨識狼的年紀,可能是自然死亡,可能是負傷死亡——呂競男冒險突入莫金營地,總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就香消玉殞;二、狼跑了,那個操獸師對狼的控製能力沒有自己想的那麽高,如果這次也是他在做動作,那麽灰狼三兄弟不是表現出了抗拒嗎?香巴拉的狼絕非那麽容易控製的。對了!正因為狼跑了,所以操獸師才會一直召狼,希望能找到新的狼來為他們領路!


    想到這裏,卓木強巴心怦然而動,就是這樣了,自己認為早已遠遁的敵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後繞圈。那麽,自己前幾天和昨天大聲呼嘯,豈不是為他們指引了方向?他們抵達這裏並非偶然,而是循聲而至!一念及此,卓木強巴驚出一頭冷汗,翻身坐起,卻見灰狼三兄弟竟是無一睡眠,都瞪著黃澄澄的眼睛,望著洞外麵。大狼低聲警告,讓卓木強巴不要妄動,卓木強巴知道有了情況,放鬆肌肉,放緩呼吸,漸覺四周都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大狼向卓木強巴他們叮囑著:安靜地待在洞中,我出去看看。卓木強巴一手摸上大狼的脖圍,大狼扭過頭來,卓木強巴用狼語道:“我也去。”


    大狼盯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按照密修的方式,呼吸變得緩慢而悠長,閉合了全身的毛孔,體表溫度漸漸同外界環境融合。大狼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再告誡小狼和二狼不要亂跑,扭頭出洞,沒有回頭。卓木強巴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麵。


    莫金看了看時間,對索瑞斯道:“時間到了。”


    索瑞斯豎起食指道:“噓……你們聽。”


    嶽陽聚集耳力,先是聽到了水流匯集的聲音,那麽,前方霧裏就有一灣稍大的水塘;接著,他聽到了風吹葉落的聲音,前方有一片樹林,麵積不小;最後,他仿佛聽見了落蹄的聲音,是什麽生物?體積大,體重不輕,有蹄類,估計是食草性。


    莫金道:“前麵有動靜?”


    柯夫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命令道:“視頻換成紅外模式,前進。”


    不多時,前隊就傳回了激動的聲音:“我看到了!很多!”


    莫金豎起一隻手掌,柯夫下令道:“停止前進,潛伏偵察。”


    索瑞斯撚動著手指,道:“不是狼。”


    莫金道:“嶽陽。”


    嶽陽回應道:“是鹿,數量在四五十隻左右,很大,肩高兩米以上。沒有發現生物威脅,重複,沒有發現生物威脅。”


    莫金難得地笑了笑,道:“總算找到宿營地了!”


    索瑞斯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道:“這附近一定有狼。嶽陽,帶幾個人,和我一起在周圍巡視,馬索……”卻見馬索強顏笑道:“我……我實在有些走不動了。”


    索瑞斯重重地哼了聲,還待說什麽,卻見嶽陽馬不停蹄地跑了過來,已點齊人馬。索瑞斯懶得和馬索廢話,向嶽陽一揮手,一行人朝大部隊的側方前進。


    索瑞斯問道:“你能在多遠範圍內,找到回來的路?”


    嶽陽想了想,道:“一般情況下,兩公裏內不會迷路,如果他們升起篝火或是用別的聲光方式聯係,五公裏應該沒問題。”


    索瑞斯道:“以營地為圓心,搜尋半徑五公裏,你帶路。”


    卓木強巴和大狼離開洞之後,一路朝著平台邊緣前進。大狼陰沉著臉,一路嗅鼻搜尋,忽然耳朵轉向兩側,對卓木強巴道:“趴下!”


    卓木強巴和大狼潛伏在一簇亂岩背後,他依稀聽到流水聲,知道距那條河渠極近,估計不會超過兩百步,隻是天色漸晚,自己目力不及。大狼將頭眼擱在岩縫問,不知道它發現了些什麽。


    很快,大狼縮回頭來,用輕如耳語的細鳴告訴卓木強巴:“有十個移動物體,雙足,厚甲,沿河而行。”


    卓木強巴心中有了底,從岩縫中向外瞅,果然,十個背著行軍囊、手持武器的傭兵沿著河道散步般走了過來,並沒有注意到他們藏身的方向。待傭兵近了,卓木強巴和大狼收斂呼吸,放平身段,靠在岩後,他仿佛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過了一會兒,大狼爬上了石堆的頂端,看來傭兵走遠了。它低頭看看卓木強巴,顯然這些新來的生物和卓木強巴擁有相似的身體構造,因此大狼問道:“家人?”


    卓木強巴搖搖頭,輕聲嘯道:“敵人!”大狼眼神變得凶狠起來。


    卓木強巴不知道大狼在想些什麽,他的思緒卻是在看見那些傭兵的第一刻起,變得紛亂起來。那些傭兵沿河而行,看那種武器裝備,顯然是一支偵察小分隊,在這種迷霧環境中,他們在搜尋什麽?當然是狼!自己不經意的嘯聲,終於還是將他們引到這裏來了,而他們竟然是沿著河道前進,那前方,會不會有更多的敵人?那前麵可是……他和灰狼三兄弟賴以存活的糧倉啊!


    一向冷靜的大狼忽然變得煩躁不安起來。卓木強巴心中咯噔一聲,空氣中傳來了什麽樣的聲音和氣味,能讓大狼也變得暴虐?他知道,恐怕自己最糟糕的想,已變成了現實。


    索瑞斯和嶽陽搜索到一半時,突然聽聞槍聲大作,間夾轟鳴,嶽陽知道,一場屠殺開始了。那些隋緒壓抑已久的傭兵,會因這次獵食而變成惡魔;莫金是個聰明的指揮官,他會利用這個機會讓傭兵盡情地發泄。隻是可憐了那些高大的鹿,他雖然不敢肯定是不是外界已經絕跡的物種,但一定十分稀少,要是方新教授在這裏,肯定會很悲痛的,胡楊隊長也會大聲惡罵,以殺止殺。


    索瑞斯一開始並沒有怎麽注意,後來槍聲漸漸小了,他突然反應過來,大聲道:“不好!我們趕緊回去!”


    嶽陽好奇地看著索瑞斯,索瑞斯道:“狼不會一次將所有的生物全部吃完,它們會很有計劃地圍獵;如果那些鹿還在,說不定我們還能守到狼來,如果本下令將鹿殺完了,恐怕狼就不會來了!”


    嶽陽心道:“現在回去,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索瑞斯也明白他們手中武器的殺傷力,連聲說失策失策,先前隻想著找狼去了,竟然忽略了生物鏈的關係。


    待嶽陽他們匆匆趕回淺水灣時,老遠就看到連天火焰,仿佛燒紅了半壁山岩。戰鬥早已結束,每個營房前都升起七八處巨大的篝火,傭兵們喧囂嘈雜地說笑著,拖著血淋淋的巨鹿屍體來回穿梭走動、嬉笑追趕,滿意的笑容洋溢在臉上,被火光映得分外猙獰。四處都是巨鹿的殘肢斷首,岩麵和水灣都變做一片猩紅,有傭兵拿來水容器,七八人扛著未死的巨鹿倒懸,頸口血流如注,巨鹿抖篩抽搐,傭兵笑靨如花。索瑞斯還未來得及喊停,就見那巨鹿四肢一陣僵直,隨即頭頸軟垂下去,傭兵們大笑著取了刀具,剝皮洗肉去也。


    嶽陽他們帶著的傭兵一見此景,紛紛興衝衝地回到各自的營地,馬上加入宰肉串插的行列,其餘的成員正興高采烈地告訴那些沒有參與獵鹿的同伴,他們是如何包圍成陣,是如何痛快地開槍掃射。


    索瑞斯找到莫金,兩人似乎起了一點小爭執。嶽陽則來到馬索身邊,馬索扔給嶽陽一根削好的樹枝,大笑道:“嶽陽,烤肉吃!”跟著,扔了一腿碩大的鹿肉。嶽陽雙手抱住,仍止不住向後退了數步,馬索和傭兵大笑。


    星羅棋布的熊熊篝火,映紅了夜空,每一個火堆都堆得格外巨大,.難得奢侈一回,傭兵們竟是將周圍的樹全部砍光了。肥美的鹿肉滴下油脂,在未著火前,就化做了一縷青煙,那肉香彌漫開來,饞得傭兵們口水直流。馬索翻動著手中樹枝,唾沫四濺地對嶽陽說:“當時,我們負責西麵缺口,鹿群過來時,我和博雪特、比奇二人衝在最削回,我是根本就沒瞄,哎呀呀……“好久都沒這麽過癮了,當時我端著槍,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吃了快兩個月的壓縮食品,我都快忘記肉的味道了……”


    聽了馬索的講述,嶽陽才知道,原來莫金命令傭兵在外圍形成包圍圈,再下令炸死頭鹿,群鹿無首便四下突逃,這時,占據外圍的傭兵便可隨意獵殺,總之每隊劃定地盤,哪隊殺死就歸哪隊。傭兵們自是想方設,看誰殺得多;那篝火也是如此,每隊都搶著砍樹,想將自己隊伍的篝火燃旺些。


    “把鹿殺完了,索瑞斯召狼就很困難了。”嶽陽淡淡道。馬索鄙夷地看了索瑞斯的方向一眼,道:“去他的狼,這獵鹿是老板讓殺的,誰敢說不行?哼,召狼,我看他根本就沒那個本事!”


    這時,派出去偵察的小分隊也回來了,大剌剌地說了幾句“沒有發現狼”、“已經偵察得很全麵啦”等一些抓不著重點的話,便各自回營搶肉吃去了,其樂融融,又是一派歡騰景象。


    狼中卻是格外冷清,灰狼三兄弟和卓木強巴都是翻轉難眠。卓木強巴知道,灰狼三兄弟捕捉到了自己難以察覺的訊息,它們很焦慮,連大狼也變得煩躁不安。但大狼的煩躁並不能影響它用生命積累起來的經驗,它牢牢地堵在洞口,嚴禁卓木強巴和二狼、小狼出洞一步,直到第二天天亮。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40——召狼


    第六十九章光明的出口


    卓木強巴漸漸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越往前走,竟然越暖和,他的真皮大衣有些穿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通過這條黑黑的甬道,到底會出現在什麽地方。


    三天後,當卓木強巴身著皮裙,袒露上身,看到那個光明的出口時,他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那洞口很小,但那道光……那道光,是徹徹底底的自然陽光,在須彌界,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自然的陽光!自己究竟已到了哪裏?


    召狼


    當第二天,大狼讓開洞口,二狼和小狼急躥出洞的時候,卓木強巴以為它們要去淺水灣看看,沒想到,灰狼三兄弟隻是停在了河道邊,又一次將口鼻埋入了冰沁的水中。卓木強巴這才明白,昨天空氣中傳來的那種自己無感知的氣息又在起作用了,操獸師又開始召狼,隻是這次估計隔得更近,風向更正,對灰狼三兄弟的影響更大。


    沒多久,二狼猛地打了幾個響鼻,一甩頭,竟是撲通一聲,整個兒掉進了水裏。卓木強巴正準備拉它起來,卻見大狼低吼一聲,頸項上狼鬃直立,也跟著跳人了河中,那冰冷的河水凍得它當時就打了個激靈。隻有小狼,看著河水不敢下去,探爪試了幾次,隻覺得好涼,可是在岸邊,沒一會兒似乎就變得頭重腳輕,醉漢般在河岸晃悠著,好似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竟是往淺水灣的地方晃去。小狼無辜地回頭看了卓木強巴一眼,似乎想讓卓木強巴幫它。卓木強巴狠了狠心,一把抱起小狼,將它放人冰水之中,小狼哆嗦著,不過精神似乎好了許多。


    灰狼三兄弟順河而下,似乎想遠離那種氣息,隻是這裏離第三層平台邊緣已近,拐過數個彎它們就不敢再往前遊了。前麵就是平台邊緣,會被瀑布衝下去的。


    十餘分鍾後,大狼臉色有些發青地上了岸。卓木強巴早在岸邊生好了旺火,灰狼三兄弟盡可能靠近火堆地甩動皮毛裏的水,又繞著火堆跑了幾圈,將身體徹底烘幹,還未歇腳,那氣息似乎又飄了過來。


    整整一個上午,灰狼三兄弟都在與那種氣息抗衡,有三次不得不跳入河中。每次從水中出來,大狼都望著氣息傳來的方向,投出堅毅的仇恨的目光.


    索瑞斯用光了最後一瓶藥水,頹然地從亂岩堆上下來。莫金平靜地望著他,索瑞斯失望地搖頭,莫金微微一笑。很快,各個方位的偵察兵訊息傳回來,都沒有發現狼的蹤跡。柯夫喃喃道:“今天我們就在這裏歇息一天嗎?”他回身望去,那些傭兵百無聊賴地在用鹿骨相互投擲,更多的人東歪西倒地躺了一片。


    莫金隻看著索瑞斯道:“你說呢,卡恩?”


    索瑞斯知道柯夫的意思,這些傭兵根本沒有見過狼領路,有多少人相信還是個問題,如今已在這迷霧區中折騰了快兩個月,而這次來尋狼又明顯地走了彎路,若是長時間停留在這裏,他們肯定會有情緒的。索瑞斯不免冷冷道:“你的手下,一兩天也控製不了?”


    柯夫馬上道:“我需要一個確鑿的時間,你給一個準信,到底多少天,我們可以看到狼的影子?我好給手下下達命令!”


    索瑞斯僵了一僵,這正是他沒肯定的事情。他看了看那群無聊的人,心中明了,一旦發起瘋來,那群傭兵將成為比狼群更可怕的生物。他喚過嶽陽,問道:“我們昨天一共走了多遠?我指的是直線距離。”


    嶽陽拉開馬索的背包,打開電腦,輸入程式之後,答道:“據電子數據統計,我們昨天一天,直線距離接近二十公裏。”


    索瑞斯肯定道:“前天聽到的聲音,距離一定在這二十公裏之內,這裏有這麽大一群鹿,狼群不可能走遠!它們一定在附近活動。昨天搜索範圍太窄,給我一隊人,我要再搜一遍。”


    柯夫道:“要多少人都有,但是你打算搜索多久呢?”


    索瑞斯抬頭翻眼看著柯夫,道:“就今天。”柯夫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莫金冷冷地看著二人,這個氛圍很不好,他很不喜歡,不能任由這樣發展下去,可是自己對這兩位老友,又不能像對士兵那樣。莫金不由回想了一番整個部署:索瑞斯可以操控動物,要抵達那本古卷中描述的怪獸橫行的須彌界,索瑞斯必不可缺;而柯夫是一支暗中隱藏的力量,是自己此行的真正實力後盾,先前那支敢死隊隻是用來迷惑可能的對手,他們注定了會全部犧牲。有了柯夫和索瑞斯,自己在須彌界一定能暢行無阻。而且他們兩人見過麵,關係談不上極好,但也不能算壞,二者一是為了香巴拉的財寶,一是為了研究更深的操獸技能,在利益分配上也不存在矛盾。如今隻是為了一隻狼,兩人就像鬥雞二樣用話擠對對方,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岔子?


    莫金正思索著,隻聽索瑞斯又道:“嶽陽,你也帶一隊人,我們向兩個方向搜索。”


    莫金看了索瑞斯一眼,有些詫異道:“讓嶽陽去?”


    索瑞斯道:“我不是信不過柯夫的手下,隻是找狼這種事情,需要具備一定的相關專業知識。狼是非常聰明的動物,除了死狼,它不會待在那裏等你來找,通常你還沒發現它,它早就知道你了。尤其在這種迷霧環境中,人多起不了什麽作用,所以我不會帶太多的人去找,有三個就夠了,但一定要最謹慎機敏的。我也告訴過嶽陽一些找狼的知識,他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莫金扭頭看看嶽陽,又道:“你要多少人呢?”


    嶽陽道:“我對狼的偵察能力不及索瑞斯先生,隻好靠人數來補足了,但如索瑞斯先生所說,太多也不行,我要……五個。”


    莫金看了嶽陽好一會兒,方才點頭。柯夫帶著二人去選人,馬索湊到莫金耳邊道:“老板,要不要我帶一隊人跟著他。”


    莫金勃然道:“你跟著去做什麽?”


    馬索大惑,心道:“看老板的樣子,明明是不希望嶽陽獨自帶人偵察,難道我猜錯了?”


    另一邊,柯夫選夠了人手,索瑞斯取出一種液體用水稀釋後,開始往增壓噴霧瓶裏裝,同時告訴嶽陽和傭兵們:“和昨天一樣,你們隻需沿著河道兩側,500公尺內觀察。”他像在自言自語地分析著:“如果說我的召喚沒有問題,狼也在我們的範圍內,那就隻能是狼出了問題。這裏的狼抗拒我的召喚,它們故意躲起來了。”


    看著索瑞斯往增壓噴霧瓶中填裝的液體,嶽陽的眼睛亮了起來。


    莫金關切地看著嶽陽,微笑道:“這次偵察要小心,要不,你換上新的戰鬥服?”柯夫傘降後不久,就拿出為嶽陽和馬索準備的戰鬥服,但嶽陽堅持穿著他們自己選購的迷彩,這衣服上每一個小裝置,都是他和張立親自挑選組裝的。


    嶽陽那雙幹淨的手拽了拽洗得灰白的衣服,輕輕搖了搖頭。若說第一次莫金的勸說他沒有特別留意的話,經過了這麽長時間,若還不能發現衣服的秘密,他也就不是嶽陽了。


    索瑞斯則看著剛才召狼的高地,道:“如今召喚狼群的氣息還在持續散發,如果它們真的在抗拒這種味道,估計得泡在這冰河裏;如果這樣也沒能發現,就隻能說明狼已經遊弋出我們的範圍之外了,或者……”索瑞斯看著嶽陽道:“電腦的數據出了問題。”


    嶽陽自信地微笑道:“電腦一定沒有問題。”


    “希望如此。”索瑞斯開始給嶽陽和傭兵們全身噴塗一種液體,並告訴他們:“這種液體散發的氣息可以掩蓋你們身上的味道,在足夠近的距離之內,能讓狼的嗅覺像重感冒之後的人一樣,以確保你們不會被狼發現。切記,你們隻是發現跟蹤狼,能找到狼最好,千萬不要任意捕捉,否則會適得其反。”


    交代完畢,索瑞斯和嶽陽在淺水灣分做兩路,他去昨天沒有尋完的一半路程,讓嶽陽去重複昨天傭兵們去過的下遊。


    看著兩隊人向兩個方向消失,柯夫問莫金道:“我們做什麽?”莫金道:“等。”柯夫攤開雙手,一副你怎麽說我怎麽做的表情。


    卓木強巴拖著一棵拳頭粗細的枯樹走回河邊,看著緊緊簇擁在那細小火堆旁的灰狼三兄弟,歉意地說:“附近沒有樹了。”一麵說著,一麵折下枯枝扔進火堆。


    折騰了大半天,灰狼三兄弟都顯得有些委靡,小狼悻悻地哼著,見著卓木強巴也不像往常那樣撲騰過來,隻是將自己的身體團得更緊一些。卓木強巴心中歎息著,坐在三兄弟的中間,抱起小狼,緊貼著大狼和二狼,就像他們第二次相遇時那樣,緊緊靠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傳遞著家族的溫暖。


    看著原本生龍活虎的三兄弟,僅僅被一種自己無感知的味道就搞成這樣,卓木強巴心道:“這個東西好生厲害!隻要對方那個操獸師還在,大狼、二狼和小狼就不可能有戰鬥的力量。要是他再召到別的狼……後果將更不堪設想!”這時,懷中的小狼掙紮起來。卓木強巴鬆開手,心道:“難道……又來了?”


    隻見大狼、二狼、小狼齊頭並排,全都擺出了戰鬥的姿態,大狼回頭看看卓木強巴,再看火堆,意思是讓他熄掉。卓木強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仍舊照大狼所言熄滅火堆,然後跟著它們遁入霧中,繞到岩後。


    嶽陽帶來的五個傭兵,有三個東歐人,分別是庫茲涅瓦、蓋瑞、杜耶夫,都曾在車臣活動,長得高頭大馬,黃發碧眼;兩名中亞人,查希爾和達拉夫,曾參加過阿富汗戰爭,較三名東歐人顯得幹瘦些,但更為凶悍冷漠。


    蓋瑞對嶽陽道:“嶽,差不多了吧,我們已經走到邊緣了,什麽都沒有發現。你聽,你聽,我都聽到瀑布的聲音了。我們根本就什麽都沒有發現,不會有狼的。”


    嶽陽道:“看到邊緣再說。”他看了看這五名傭兵,裏麵一定有莫金特別關照過的,自己的一言一行,莫金都很清楚。不過他一點也不擔心,早在接受訓練的時候,呂競男就教會了他們保護自己的方。在與別人同行的時候,嶽陽便是莫金的嶽陽,他會一絲不苟地執行莫金的命令;隻有當他一個人,確信沒有任何監視的情況下,他才是他自己。


    嶽陽很確信,狼就在這附近,剛才他已經發現了狼的蹤跡,隻是同行的這五位不知道而已。索瑞斯曾告訴過他,在這樣堅硬的地表,對於嗅覺不靈敏的人類而言,似乎很難追蹤它們的痕跡,但事實上有一條明確的線索——排泄物!狼是愛做標記的物種,它們用標記來劃分區域,由於狼種群數量的不同,標記量也有所不同,隻要掌握狼喜歡留下標記的地方,就不難發現。


    隻是馬上就要走到平台邊緣了,他們確實還沒有發現狼,嶽陽心裏清楚,狼或許是躲起來了,隻是……它們為什麽還沒有發起攻擊呢?


    嶽陽手裏雖然拿著槍,心裏計算的卻是如何一口氣吃掉這五個傭兵。這些家夥的軍服遠好於自己,能夠近距離開槍擊穿的地方隻有幾個,而且他們的行動隊形也很標準,隻要射擊其中一個,就會遭到其餘四個的反擊。他一直在等,狼發起攻擊的瞬間,也就是他發起攻擊的瞬間,隻是沒想到,狼的忍耐力比他還好,眼看路將走到頭了,卻依然不見狼的身影,該怎麽辦呢?


    嶽陽在莫金那裏的布置還不夠完善,漏洞還是很多的,隻是他已經無忍耐了,每晚的噩夢驅使他不得不抓住一切機會,讓莫金以為自己死了。他必須去尋找強巴少爺,已經這麽久了,強巴少爺是否還活著?他應該還活著吧,隻是……


    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在遠處看著霧中的憧憧人影,對方有六人。卓木強巴心道不好,他們一定會發現剛剛熄滅的火堆,躲人霧中可以不被對方發現,可是灰狼三兄弟顯然不願意。它們似乎已經認定來的人便是害得它們在水裏泡了一個上午的仇敵,故而分外眼紅。卓木強巴自然不可能合了灰狼三兄弟一個人躲進霧裏,可是他也知道,對方是有槍的,而且進行的是搜尋任務,顯然就有在霧中使用的偵察設備,己方必須有一個戰術安排才行。現在己方唯一的優勢,就是灰狼三兄弟先於對方發現敵人行蹤,如何加以利用並最大有效化?卓木強巴還在思考戰術,灰狼三兄弟已經展開了行動,它們分做三路,隱匿於霧中,緩緩尾隨敵人而去。卓木強巴看懂了灰狼三兄弟的戰術,偷襲……這是他們最擅長的,那麽自己……卓木強巴沿著與傭兵平行的路線,身影漸漸消失在霧中。


    卓木強巴決定賭一把——賭傭兵不會發現自己,如今他的穿著打扮,站立不動的時候,很像一塊黑色岩石,或是一棵枯樹。卓木強巴搶先傭兵一步回到剛才生火的地方,旁邊是一塊兩米來高的岩石,他大膽地站在岩石之上,身體藏於藤甲和鹿皮大衣之中,隻有一雙眼睛,盯著敵人即將前來的方向.傭兵發現火堆灰燼,肯定會很詫異,灰狼三兄弟會在這個時候發動襲擊,而自己,隻要不被敵人發現,將從近距離給敵人造成極大的傷害,卓木強巴是這樣計劃的。


    嶽陽等人之所以沒發現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是因為他們並沒有戴頭盔,在莫金設計的這套服飾中,隻有頭盔可以很容易地與連體衣分離,那東西雖說防彈且助視,但戴著畢竟有些笨重,沒有開氧氣時,還有些氣悶。氧氣的量是有限的,莫金自然是要求傭兵不得隨意打開,平日上百人集中在一起,誰也不會戴頭盔,這次出來偵察,雖然他們都拿著頭盔,但早已習慣不戴這玩意兒。不過,卓木強巴畢竟發出了聲響,傭兵畢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杜耶夫忽然持槍問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六人都聽到了那隱約的腳步聲,頓時警覺起來,嶽陽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地找尋機會。他們排做兩個“品”字形前進,對於前後左右的防衛都很嚴密,但是又走了幾十米,卻沒有發現敵蹤,查希爾有些急躁起來,道:“戴上頭盔吧。”嶽陽不失時機地道:“咦,前麵那是什麽?”頓時將六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岩石下方?


    ?


    卓木強巴就在岩石上,一動不動,但他卻有些遲疑了,剛才那聲音,是嶽陽……近了,嶽陽巧妙地從隊伍頭排退到居中位置。他曾聽亞拉師說起過戈巴族的戰狼,他也知道岩石上那個像樹根一樣的東西估計是某種生物的偽裝,但他不十分確定。他隻需站對位置,在頭頂的生物發起襲擊時,自己可以發起突襲,至於能不能逃生,暫時不在考慮之列。


    走在最前麵的蓋瑞最先發喊:“咿,是火堆?”嶽陽也是愣了愣,火堆?顯然狼是不能生火堆的,便在那刹那的錯愕,灰狼三兄弟如三道黑影從後方分三路襲來,偷襲來得非常突然,等傭兵們察覺身後有異時,已經感到了撲麵的風聲。連嶽陽也大吃一驚,難道頭頂那個東西隻是用來誘敵的?但他無疑是六人中反應最快的一個,由於位置居中,所以灰狼最先撲倒的定然不會是他,他很順手地一手持衝鋒,一手持手槍,對準了離他最近的杜耶夫和蓋瑞,火光進現,兩人哼都沒哼一聲就躺下了。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41——惡鬥


    庫茲涅瓦反應也是極快,但他卻是一直在留意嶽陽,在愣神的一刹那,嶽陽果然對自己人開槍。他與嶽陽也隔得極近,槍口太長反而不便,反手拔刀一撩,頓時劃破嶽陽的右手,槍也掉在地上。但庫茲涅瓦忽略了他身後的狼,在他看來,這種野生生物能有多少攻擊性,一腳就踹死了,所以對付嶽陽才是首要問題。誰知道一刀剛劃過,身後的野獸一躍而起,竟是朝著自己頭部撲了過來,庫茲涅瓦頓時倒地。


    嶽陽舉槍、開槍、手腕被刀劃、庫茲涅瓦被狼撲倒,這一串動作都是一並發生的,沒有先後之分;而同一時間,卓木強巴從岩上高高躍起,拳一捏,雙爪在手,灌注了全身力道和高空墜力向下猛撲,隻是,他選擇了與嶽陽同一個目標:蓋瑞!


    六人中就這個家夥看起來最為高大,力量也最強,導致嶽陽和卓木強巴不約而同地向他出手。卓木強巴一抓到底,那巨獸的爪子竟是生生將防彈衣扯開了六道口子。卓木強巴也是吃了一驚,他滿心以為這一抓下去,那個人最少得開膛破肚,沒想到那衣服竟是如此結實。而嶽陽比他還吃驚,沒見過這麽恐怖的怪獸,一身像藤刺的棘突,棕黑色的皮毛又黑又長,那雙爪子居然把防彈衣抓破了!更可怕的是,它居然懂得站在突出位置,偽裝成一棵樹,而且是在最緊要的關頭才發起最後一擊,這種可怖的力量和那可怖的智商、膽氣和忍耐力,須彌界竟然會進化出這樣的怪獸,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狼人?


    而此時庫茲涅瓦已被撲倒,查希爾和另一人簡直沒搞清楚狀況,怎麽天上也有襲擊,身後也有襲擊,嶽陽也在襲擊,到底該對付哪一方?隻是身後的狼已經撲至,嶽陽和那天上來的怪獸麵對麵地碰上了,他們趕緊防禦狼的進攻。


    嶽陽一時分辨不出這從天而降的巨獸是什麽來頭,本能地掉轉槍口準備射擊。卓木強巴來不及解釋,呂競男教的本能近身格鬥術自然而生,順勢去抓槍口,卻忘了自己手上戴著獸爪。嶽陽卻是知道那雙爪子的可怕,見怪獸大掌拍來,惶然收槍,同時身體微微後仰。沒想到那怪獸比自己還要靈活,一雙獸爪說停就停,眼看對方就要變招直插,嶽陽趕緊一個轉身側踢。


    這時候卓木強巴才大喊了一聲:“是我。”同時獸爪也縮回袖內。但哪知道太久沒說人話,卓木強巴一開口,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說的是什麽?


    嶽陽卻是感到自己一腳踢實,如同踢中一塊岩石,腳心微微發麻不說,險些將自己震出去,緊接著就聽到那怪獸一聲咆哮,誰知道那是什麽聲音啊,隻覺得聲音如雷,令人膽寒,這個怪獸太可怕了!同時右腕的傷口痛覺傳來,感覺流了不少血,也不知是否腕筋斷了。


    而在這時,餘下三名傭兵和灰狼三兄弟一對一地戰鬥著,隻是大狼一條腿用不上,撲殺不及二狼和小狼凶猛,被查希爾閃身抽空騰出槍來,先是一梭子彈逼開大狼,跟著一梭子彈射退二狼,讓已被撲倒的庫茲涅瓦撿回一條命來。不料庫茲涅瓦剛從死亡線上回來,竟是想也不想,先將槍口對準了嶽陽。嶽陽此刻背對庫茲涅瓦,正有些發寒地麵對那可怕巨獸,此時他剛看清,那怪獸滿臉的長毛下,似乎有著一雙像人的眼睛。而卓木強巴卻是看著庫茲涅瓦,他當下一聲吼,朝著嶽陽撲了過去。嶽陽看著那個身影遮天蔽日地壓下來,正想開槍,手腕又被對方捉住了,心道:“我命休矣。”


    卻聽身後一陣槍聲,子彈的火線從頭頂紛紛而過,不少打在那頭怪獸的身上,隻見那怪獸皮開肉綻,好像骨頭都翻露在外,黑色的血管盤根錯節地暴露出來,說不出的恐怖,卻始終抱著自己一路翻滾,不肯鬆手。


    又滾了兩圈,嶽陽漸漸看清,那滿臉的長毛像是頭發和胡須,那張臉的輪廓像是人的麵孔,那頭發胡須之下隱藏著的那雙眼睛,那雙堅毅而沉穩的眼睛,好熟悉!


    子彈停下來,翻滾也停了下來,那怪獸壓在嶽陽身上,靠在他耳邊,終於用昔日的聲音發出了兩個音節:“是我。”輕輕的、久違的熟悉的語音,嶽陽雙眼頓時蒙上了一層霧氣,嘶聲道:“強巴少爺!”


    一道刺眼的閃光,跟著“轟”的一聲,將嶽陽的聲音淹沒在巨響中,不知哪個傭兵用了閃爆,卓木強巴和嶽陽的耳裏全是嗡鳴。沒有時間敘舊,卓木強巴一撐起身,他知道,雖然灰狼三兄弟的戰鬥力不低,但是它們終究隻有爪牙,而且這些傭兵使用的現代化武器,灰狼三兄弟極可能沒有見過,一旦對上,會很吃虧。所以,他隻是向嶽陽伸出手去,將他拉了起來,隻是問了一句:“還能戰鬥嗎?”他本以為,結束了這場戰鬥,他和嶽陽,有的是時間敘說。


    再看戰場,灰狼三兄弟顯然被閃爆彈震懾住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偷襲嶽陽的庫茲涅瓦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仰躺在地上,還保持著雙手舉槍的姿勢,沒有死透,那頸喉處卻有鮮血汩汩湧出。小狼和大狼原本正在合力對付查希爾,此時被聲音嚇壞了,二狼也遠離了達拉夫,顯然閃爆是他扔的。一見到卓木強巴站了起來,它們自發地聚了過來,雖然對卓木強巴身後的嶽陽還不是很了解,但本能地認為阿嗚肮將他的後背暴露給那個人,顯然那個人和阿嗚肮之間已達成某種默契。


    而那兩個傭兵自己也不好過,他們距閃爆更近,隻是扔閃爆的達拉夫早就計劃好了,閃爆一扔出手,他就借機取出頭盔戴上,先將全身防護起來。查希爾則是被閃得兩眼發黑,什麽都聽不見,一想到剛才的廝殺,頓時戰意全無,不瞅方向,也不管同伴,拔腿就開跑。


    嶽陽剛起身就看到逃跑的查希爾,舉槍便射,直到子彈打完,但子彈盡數落在查希爾腰腹等處,沒起到作用。而在嶽陽舉槍的同時,卓木強巴也已經解下飛來骨,追了兩步,旋轉,看準方向,出手!


    飛來骨像個巨大的飛輪朝查希爾追去,隻聽“通”的一聲,查希爾就像被一柄數十公斤重的錘子打中,飛來骨尖銳的一角直接穿透了防彈衣,他的胸口,再往一旁飛開。就像一把巨大的勺子在查希爾胸前挖了一把,將防彈衣挑破,胸骨也挑了出來,查希爾還在往前跑,但胸腔裏的東西卻稀裏嘩啦散了一地,沒跑兩步就倒下了。


    達拉夫這才調整好頭盔的觀察模式,隻看到查希爾胸腹被剖開,內髒和血散了一地,卻沒看到卓木強巴是怎麽做的,隻覺得那個人立怪獸莫名可怖,而嶽陽怎麽會沒事呢?來不及多想,他本能地舉槍射擊那個最可怕的怪獸。卓木強巴和嶽陽向兩側避開,他似乎聽到嶽陽在喊什麽,隻是剛剛被爆炸影響了聽覺,聽不清嶽陽說的話。


    達拉夫認準了卓木強巴,一心想幹掉他,子彈長了眼睛似的跟著卓木強巴追。卓木強巴避得兩避,突然身體一滑,原來一身皮衣已被先前的攻擊撕破,那藤甲也被打散了拖在地上,卓木強巴踩在自己衣服上滑倒了。眼看來不及躲避,卓木強巴的手剛剛接觸地麵,危急中很自然地雙腿一蹬,雙手一撐,做了個蛙跳,竟是堪堪避開了子彈,可是後麵子彈又跟著來了,卓木強巴來不及起身,不得已隻能又重複了一次蛙跳。這次,他突然發現,整個動作是如此的自然流暢,沒有絲毫阻滯,仿佛練習了很久一般。他再跳了一次,避開子彈,百忙之中想起,呂競男教自己的那些動作裏原來就有這個動作,所不同的是自己練習時都是坐在地上做的,而這次是四肢著地。難道說,呂競男教自己的那些動作,不僅是用來引導呼吸,而且是可以在實戰中使用的!


    想通了這節,卓木強巴的動作愈發熟練,雙手撐地向後一摁,自然地收起雙腿,弓身團軀,然後雙腿落地一蹬,身體舒展,雙手向前撲,步幅跨度極大,看起來竟然比雙足奔跑快了許多。卓木強巴就像一頭急速奔跑的獵豹,在岩地上飛速地挪動著身影,達拉夫原本有些覺得他是人,可如今一看那種奔跑方式,沒什麽好懷疑的了,這就是一頭野獸!


    卓木強巴對於在這種距離躲避子彈是越來越有自信了,他慢慢體會著這種奔跑帶來的,同時漸漸領悟,這根本就是一種模擬狼全力奔跑的方式,前肢著地,團身,蹬腿,展體,他開始繞著達拉夫轉圈,讓達拉夫格外緊張,子彈頻頻落空。


    嶽陽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了,一時競忘了換彈夾,倒是灰狼三兄弟顯得格外興奮——阿嗚肮終於學會跑步了。此時閃爆彈對它們的影響正在漸漸消退,正在恢複視聽的灰狼開始跟在卓木強巴的後麵,隔著更遠的距離繞著達拉夫跑圈。


    達拉夫緊張極了,那頭黑色的怪獸仿佛隨時都能將自己撲倒在地,他好像已看見那怪獸的尖牙咬碎了自己的喉嚨,那滿身黑刺刺入自己的血管,或是像對付查希爾那樣,一把抓破自己的胸腹,將內髒掏出來,那可是連防彈衣也擋不住的攻擊啊!當他打完一個彈夾,再取出一個的時候,手臂竟然顫抖起來,怎麽也插不進去。這樣的機會,卓木強巴自然不會放過,他以灰狼那種詭異的左右折返前進方式,迅速向達拉夫靠攏。


    一看卓木強巴突了過來,達拉夫更加緊張,接連兩次沒插進去,索性把槍一扔,把背包一甩至胸前,拉開拉鏈,伸手向裏掏。嶽陽一看達拉夫將背包橫在胸前,頓時心叫不好,大聲喊著卓木強巴的名字,也向前衝了過來。可是這時卓木強巴的聽覺還未恢複,並未聽清嶽陽的呼喊,倒是灰狼三兄弟看著嶽陽的舉動,有些詫異地將步幅放緩下來。


    卓木強巴雖然沒有聽到嶽陽的聲音,但他卻看到嶽陽呈直線衝了過來,知道一定有什麽原因,便合了達拉夫,向嶽陽靠過去。事情便是如此突然,若嶽陽不喊叫,或許卓木強巴已經撲倒了達拉夫,若達拉夫知道卓木強巴是個人,也不會怕得要用近乎自殺的方式阻止卓木強巴靠攏。總之,就在卓木強巴剛剛趕到嶽陽身前的時候,達拉夫從背包裏掏出了那個直徑約十二公分的圓形鐵盤,一按下去,鐵盤上紅燈亮起,他便對著卓木強巴和嶽陽的方向扔了過來。


    單兵雷,這次嶽陽他們的最強武器,估計是莫金用來對付類似巨蜥那樣的大型生物的。與常用單兵雷不同的是,他們使用的雷信裏,填裝的是黑色颶風,每個單兵雷,相當於兩公斤TNT當量,爆破範圍足以籠罩方圓30米。這種雷性極為敏感,輕輕一碰便會爆炸,沒想到竟然被達拉夫當做手雷扔了出來。


    卓木強巴才剛剛站直,一股巨大的推力便從身後傳來,接著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衝擊波將他和嶽陽都推得騰空而起,直朝平台邊緣落去。灰狼三兄弟趴得低,隔得遠,卻仍不住在岩麵上翻滾。


    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生火的位置原本就在平台邊緣,方才與傭兵一番打鬥,卻是離平台邊緣更近了一步,這股大力推來,卓木強巴和嶽陽在空中翻滾,身形下墜之時,卓木強巴在平台內,嶽陽在平台外,卓木強巴是俯身向下,嶽陽卻是仰麵朝上。卓木強巴看到了身下,繼而驚呼起來:“嶽陽!手給我!”


    嶽陽一錯愕,見強巴少爺在半空中向自己伸出手來,很自然地也將手伸了出去。卓木強巴手臂一長,鉗住了嶽陽的手腕,鬆了口氣道:“捉住你了。”嶽陽還以為強巴少爺給自己開個玩笑,卻見卓木強巴突然高出自己一截,緊跟著手臂一緊,原來是卓木強巴已經落在了平台上,自己卻掉了下去,身子懸空了。


    嶽陽的手握著卓木強巴的手腕,卓木強巴的手則握著嶽陽的手腕,兩人緊緊地握在一起,半懸空中一線牽。原本這種握十分的牢固,隻要兩人都不鬆手,便不會分開,但是卓木強巴落在光禿禿的岩台上,上半身完全被嶽陽拽得離了平台,腳下沒有任何受力點,整個身體正一點一點地被嶽陽拽出平台去!


    卓木強巴一手牢握著嶽陽,另一隻手想摸住一個什麽凸起,好穩住身體,可手掌觸地,一片平滑,再也來不及了,他一捏拳,獸爪彈出,他試圖用尖銳的爪子抓住平滑的岩麵。可惜兩人的重力還是大過了摩擦之力,獸爪在岩麵上劃出“吱吱”的聲音,依然無阻止卓木強巴和嶽陽向下滑去。卓木強巴再往前挪一點,身體就要完全失去平衡了,便在此時,他感到腿上一緊,似乎有什麽東西拉住了自己,緊接著,另一條腿也被拉住了。卓木強巴知道,一定是灰狼三兄弟來幫自己了,隻是此刻他半身懸空,垂在平台下方,看不到身後的情況,隻能大叫:“大狼、二狼、小狼,啊!”


    卓木強巴感覺腿上的扯力增加了,可是不管身後怎麽使力,都隻能和卓木強巴與嶽陽二人的重量持平,兩人半懸著,既沒有墜下,也不能上來。


    嶽陽昂頭看著卓木強巴,如今已看不到強巴少爺那刀削斧劈的輪廓,不過那雙眼睛,還是那般閃爍著懾人的精光,不,比以前更明亮。曾幾何時,這樣的場景一再地重複,在整個旅途中,有多少次這樣和隊友生死相握,有張立、教官、巴桑大哥……他們都去了哪裏呢?嶽陽又綻放出那陽光般的笑容。“強巴少爺,你不惱我?”“惱你!你以為我不知你們做的事?夥同導師來騙我!”一個簡單的眼神,彼此都能讀懂對方的意思,嶽陽略帶羞澀地笑了笑,原本還不知該怎麽向強巴少爺解釋,沒想到強巴少爺自己猜到了。忽地一墜,卓木強巴和嶽陽兩人的身形又向下滑了一格,卻是卓木強巴的皮衣早被流彈劃得七零八落,雖然被灰狼三兄弟咬住了,口子卻是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重新被撕裂。


    卓木強巴道:“快,抓住我的衣服爬上去!”他自己無起身,隻能讓嶽陽踩在自己身上先上去。嶽陽苦笑著舉起了右手,卓木強巴這才看到那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卓木強巴眼中再次綻放出堅毅的目光,沉穩道:“堅持住,嶽陽,我不會放手的!”嶽陽心中一悸,張立曾反複向自己訴說,強巴少爺怎樣抓住他的手,那一句“我不會放手”是如何地震懾了他,那時強巴少爺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表情……嶽陽也曾無數次想象,沒想到真的也有這一天,強巴少爺抓住自己的手,對自己說,他不會放手的!


    隻是嶽陽,做出了和張立截然不同的選擇,他鬆開了左手,卓木強巴不得不抓得更緊,大喝道:“不要做傻事!”兩人身體又是一墜。嶽陽很開心地笑著,心裏也很開心在想著:“來不及啦,強巴少爺……該做的,我已經做了,你們,要替我們走完這一程啊。”他的右手依然舉著,卻是緩緩地,扣開了卓木強巴的尾指。


    “強巴少爺,教官,或許還沒死,至少,我沒看到她又來找過莫金。”卓木強巴的尾指緩緩被掰開,嶽陽整理著思路,想挑重要的說,他的手臂,開始緩緩地下滑,正在脫離卓木強巴的掌控。卓木強巴急了,大聲道:“嶽陽!嶽陽!”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42——別了,嶽陽


    此時,平台之上,滿身是血的達拉夫從硝煙堆裏爬了出來,看到了死命拖著卓木強巴的灰狼三兄弟,他咧嘴笑了起來,滿嘴都是血,老子活不成了,你們也別想活。他感到心髒一陣亂跳,知道堅持不了多久了,抖瑟著,居然又摸出一個單兵雷,顫抖的手指按下了按鈕。看著單兵雷上的綠燈亮起,綠燈又轉為紅燈,他猛地呼吸了幾次,胸廓劇烈地起伏著,看準灰狼的方向,奮力將單兵雷拋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大狼的腿骨上。大狼被砸得發出“嗯唔”一陣慘叫,卻是咬著卓木強巴的衣服不肯鬆口。阿嗚肮還在下麵呢,一鬆口阿嗚肮就掉下去了,不能鬆開,阿嗚肮是家人……家人,就是指,沒有人會被放棄,沒有人會被忘記!


    單兵雷從大狼腿上反彈出去,在平台上滴溜溜滾了出去,再打了兩個轉,竟是躺在了平台上,沒炸!達拉夫滿腔怨氣,還想拿一個出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逮了,他胸腔如風箱般一鼓一縮,嘴裏發出“呼呼”的聲音,卻感覺怎麽也無將空氣吸人肺裏,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嶽陽帶著那微笑的表情,又扣開了卓木強巴的無名指,繼續道:“敏敏,和亞拉師,他們應該在前麵,離我們還有多遠我不知道,估計,已經……找到帕巴拉了吧!”他一麵說,一麵使勁,顯得有些吃力。卓木強巴的無名指,也是被慢慢掰開了。


    卓木強巴全身的力量都懸在右臂上,另一隻手根本夠不著嶽陽,隻能眼睜睜看著嶽陽掰開自己的手指,向下緩緩地滑動,兩人又是同時一墜,嶽陽甚至能聽到布匹撕裂般的聲音。卓木強巴不知道該怎麽說,張口道:“混蛋!嶽陽!你聽我說……”


    嶽陽用更大的聲音回應道:“強巴少爺,你聽我說!”卓木強巴的手從握著嶽陽的手腕,已變成握著嶽陽的五根手指。


    “莫金,他誰都不信,我失敗了,我能做的很少……他說的話,無辨認真偽,一定不要相信……


    “……一定要等,索瑞斯,不會在莫金那裏待太久的;有他在,你的狼,沒用……”


    卓木強巴的手馬上就要滑過嶽陽五指的大關節了,他捏得嶽陽的指骨發出“嘎吱”的聲音,卻阻不住嶽陽下滑的趨勢。


    “他們,有矛盾,對你,有好處……去找教官……”


    五指大關節脫出,嶽陽的手在卓木強巴手心裏加速下滑,嶽陽怡然而笑,他最後好像想起了什麽,道:“小心爆炸。”


    卓木強巴一愣,手心一空,再伸手撈,嶽陽瞬間遠離。該說的都說了,他帶著那陽光般的笑容,在空中麵朝強巴少爺,打出手語:“一路平安。”青衣訣訣,翩飛若蝶,他仿佛不是墜下青雲,而是被那漫天的霧衍溫柔地包裹,從腳至臉,終告不見。


    卓木強巴原本想問,為什麽放莫金進來,這是他唯一沒能想明白的地方,隻是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嶽陽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沒有問出口。而嶽陽也在思索,要不要將那件事告訴強巴少爺,那樣會不會對強巴少爺打擊太大?算了,還是讓強巴少爺自己去發現吧,所以他也一直沒有說。兩人就此脫手,相去甚遠。


    卓木強巴被灰狼三兄弟拖回平台,但他整個人卻怔怔發愣,嶽陽,就這麽從自己手中滑出去了?他真的滑出去了?還有很多話沒對他說……那個家夥,那個愛笑的偵察兵,你是最棒的!


    灰狼三兄弟舔著卓木強巴的傷口,安撫著他,嘴裏“狺狺嗚嗚”地說著勸解的話。卓木強巴摟過它們的脖子,現在,他身邊隻剩下這些最親近的家人了。


    “哐!”又是一聲巨響,整個平台都在戰栗。卓木強巴一聽到聲音,就將灰狼三兄弟按在地上,幸好這次爆炸的地方相隔較遠,衝擊波沒有波及他們。怎麽回事?難道還有敵人?卓木強巴驚異地站起身來,看著發生爆炸的地方,竟然是他升起火堆的那處,如今火堆旁的巨岩被炸成一片碎礫,地上出現了一個直徑約兩三米的淺坑。原本躺在巨岩下,最初被嶽陽射殺的兩名傭兵也化做了塵埃。


    單兵雷,隻有單兵雷才有這麽大的威力。卓木強巴突然發現在遠處還躺著一個,閃著紅光,小狼正好奇地朝那邊走去。他發出厲聲呼嘯,讓小狼回來,自己朝著單兵雷衝了過去。


    隻要沒有觸發,單兵雷是不會爆炸的。卓木強巴看著這款雷的型號,呂競男教過他們如何使用,卓木強巴小心地撥了幾撥,雷表麵的紅燈終於熄滅了,他才鬆了口氣。這東西或許還有用,他將單兵雷收起來,還未起身,又是一聲爆炸,卓木強巴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突然想起嶽陽的警告,再看爆炸之處,竟是在被二狼咬斷脖子的那名傭兵附近。他這才明白,這些傭兵身上或許有什麽東西,一直監測著他們的呼吸心跳,一旦傭兵死亡,延後一段時間,就會發生自爆,如此一來,所有的痕跡都被消除得幹淨、徹底,典型的莫金手。


    卓木強巴正想著,隻覺得平台邊緣一陣晃動,原來,雖然這熔岩堅愈鋼鐵,終究還是經不起接二連三的爆炸,出現了縱橫裂隙,隨著裂隙的延展,竟然四分五裂開來。


    “快走!”卓木強巴招呼著灰狼三兄弟,向平台深處衝去,身後的平台,出現了一道圓弧形缺口。


    在淺水灣,索瑞斯剛帶著他的偵察小分隊返回,充滿了疲憊和失落,莫金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索瑞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嶽陽他們呢?”


    莫金道:“還沒有回來。”


    索瑞斯道:“希望他能帶來好消息吧。”


    話音剛落,耳中捕捉到遠方有隱約雷鳴,他和莫金對望了一眼,方向應該是嶽陽他們的方向,隻是吃不準是什麽聲音。莫金叫馬索打開電腦的音頻解析,馬索操作了半天,卻忘了中間的幾個步驟是怎麽弄的。


    沒等多久,接二連三的雷鳴傳來,莫金這才肯定道:“出事了!”


    索瑞斯霍然起立道:“他們找到了!”


    莫金打了個響指,道:“第四、第七、第九、第十五小組,拿上武器跟我走。柯夫,你布置一下留守人員,今晚我們繼續在這裏宿營。”


    卓木強巴在查希爾屍體右邊百來米外找回了自己的飛來骨,想收集那名傭兵的裝備,但計算著時間都差不多該爆了,而且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地方發生的爆炸,隻能遠遠地看著查希爾的屍體,不敢動他。


    不多時,巨大的轟鳴聲如約響起,衝天火光和驚雷巨響,仍讓隔得遠遠的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縮了縮脖子,不過,捂著耳朵、張大嘴的卓木強巴看得分明,那名傭兵的四肢和胸腹同時起爆,真可謂炸得粉身碎骨。他確定了傭兵爆炸的原因,就在他們穿的那身衣服裏麵。“通,通,通……”半個頭盔被拋出百米距離,落在卓木強巴的身邊。卓木強巴撿起這已經嚴重變形的半個頭盔,在這麽強的衝擊力下,竟然沒有將它完全炸碎,可見這東西的結實程度。


    卓木強巴用手指彈著頭盔,卻沒有發出想象中的鋼聲,反而有些像塑料,他愈發確定,這是新型的防彈材料製品。再聯想起被他奮力用爪子撕裂的那個傭兵,也就是說,這些傭兵從頭到腳,都是防彈的。


    卓木強巴正準備將頭盔扔掉,突然發現,在頭盔耳際附近,有幾縷燒焦的線,線頭露出卷曲的金屬細絲,再仔細看,發現它們雖然細,卻排成整齊的一排,嵌在頭盔的夾層中。“這是數據傳輸線啊,藏在頭盔裏有什麽用?”卓木強巴愈發迷惑了,開始仔細研究起這個頭盔來。那保護眼睛的部分,看起來好像是有機玻璃,研究後才發現,裏麵有液晶膜片,也就是說,這護目鏡裏麵會顯示視頻。卓木強巴再回想最後那名傭兵戴上頭盔時的樣子,他開始有些確定,這是類似於空軍的電子頭盔,估計頭盔左右有攝像頭,戴著頭盔的人並不是直接從護目鏡觀測外部環境,而是通過視頻看到電子圖像的。估計對方不僅可以像望遠鏡一般自由拉伸畫麵,還能三維成像,說不定還帶夜視、紅外視等多種可視模式。自己和灰狼三兄弟何其幸運,若是那些傭兵對狼保持了足夠的警惕,一開始就戴著頭盔,沿著河道搜索,難保自己不會被發現。


    對對方了解得越多,卓木強巴就越是不安。防彈衣、電子頭盔、主武器、短槍、單兵雷、閃爆彈,還有什麽是他們沒有的?卓木強巴再看看自己,自己有土弓,有飛來骨,還有爛得像乞丐裝的鹿皮大衣和藤甲,憑這些裝備和傭兵對抗,似乎有些棘手。這次能一次解決掉五個傭兵,除了有嶽陽的幫助外,也有極大的運氣。不行,得想辦把傭兵的裝備奪過來!卓木強巴從懷裏摸出沉甸甸的單兵雷,就用這個雷,讓他們也嚐嚐痛苦的滋味。嶽陽,不會就這麽白白地犧牲掉。


    卓木強巴站起身來,詢問大狼:“去淺水灣看看吧?”


    大狼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卓木強巴這才發現,大狼似乎受了傷,三條腿走起來一跛一跛的。小狼用鼻頭輕輕拱著大狼的傷處,像是在為它按摩,又像是想嗅出它傷在什麽地方。卓木強巴蹲下身來,問道:“你沒事吧?”


    大狼平靜地轉過頭來,仿佛讀懂了卓木強巴的關切,眼神中竟含著和藹的笑意,似乎在告訴卓木強巴:“我還走得動。”卓木強巴細細地檢查了大狼的傷口,後腿有些擦破皮,似乎被什麽東西砸傷的。他並沒聯想到單兵雷的事,隻以為大狼是在爆炸中受的傷,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大礙,但是大狼年紀大了,恢複起來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雖然大狼受了傷,但他們在迷霧中走的是直線,遠比莫金他們沿河而行快得多,沒多久已看到河水由清澈轉為暗紅,淺水灣,已經變成一個血潭了。


    卓木強巴清楚,剛才那巨大的聲響足以傳到這個地方,一定會引起莫金的注意,以莫金的小心謹慎,他肯定會去查看,但他不會把所有人都帶走,這裏還有留守的傭兵。


    卓木強巴製訂了一個計劃,但要實施起來實在有些麻煩。首先,他要說服大狼同意進行這個計劃,好不容易大狼同意了,他還要想辦讓小狼和二狼理解他這個計劃。在卓木強巴連比帶畫加咆哮地反複闡釋下,說得口幹舌燥之後,小狼總算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下來,就看小狼的了。


    平台邊緣,莫金和索瑞斯終於看到了那個坍塌的缺口。此外,莫金隻找到一些肉粒,也不知道是誰的了。


    索瑞斯帶著一絲看戲的表情看著那個恐怖的缺口,沉緩道:“看來,不是掉下去了,就是被炸得粉碎了。”


    莫金冷冷地命令著傭兵:“給我找!所有可疑的線索都不要動,直接向我匯報!”他站起身來,走到和索瑞斯同樣靠近缺口邊緣的地方,有些不解道:“那可是六個全副武裝的偵察兵,什麽生物能造成這麽恐怖的襲擊?還有嶽陽呢,我不相信他們全都死了。”


    索瑞斯沉吟了片刻,道:“剛才的爆炸,是單兵雷吧?”


    莫金點頭道:“隻有它才有這麽大的聲響,閃爆彈也不可能傳那麽遠的距離。”


    索瑞斯道:“如果是早已布置好的單兵雷,會炸著他們自己麽?要多少單兵雷,才可以把平台從這個地方炸塌呢?”他又看了看平台坍塌的邊緣,那個三角形截麵的最裏麵,已經有大約三四米的厚度。


    莫金旋即明白道:“是大量單兵雷集中在一起被引爆了。”隻有那樣,才有足夠的威力炸掉平台的一角。至於引爆的原因,自然是那個傭兵死了,隻是那個原因,卻是不能說的,暫時不能。


    傭兵們畢竟還是有了發現,趕緊通知莫金和索瑞斯前去查看。索瑞斯看過之後道:“狼。”


    莫金道:“有多少?”


    索瑞斯搖頭,表示無從這些紛亂的印痕中辨認出狼的數量。莫金暗想,一定很多,非常非常多,以致他的偵察兵會全軍覆沒,不過他仍不相信,連嶽陽也會死。“那小子,終於抓住個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地逃走了,還是放心不下你的強巴少爺吧?”莫金暗想。


    不多時,傭兵又發現一個東西。索瑞斯將那骨片一般的東西捏在手中,約一寸長寬,他清楚,這是一塊哺乳動物的胸骨,或許是人的胸骨,令他好奇的是那骨片正中偏上的那個洞,一個錐形的洞。


    莫金將食指放入那個洞中,奇道:“這是什麽東西造成的?’’索瑞斯咧嘴道:“應該是某種生物的牙齒,大型生物!”索瑞斯別過頭對莫金道。“有多大?”莫金聽出了索瑞斯的言外之意。狼和那種大型生物在一起,估計才是導致這次小分隊全部殞滅的原因。


    索瑞斯道:“這個洞,大約是狼牙的五倍,那個生物,最少是狼的五倍大小。”正說著,一聲悶響,又像一個氣球被吹破,“乓”的聲音隱隱傳來。索瑞斯麵色大變,連莫金也來不及招呼,返身而行,道:“狼去了營地,我先回去看看。”


    莫金則愣了愣,自言自語道:“調虎離山?狼有這樣的智慧?”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43——回家


    淺水灣。


    最先聽到異常的是兩個取水的傭兵,他們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發出的聲音,也不相信有什麽東西敢於襲擊大本營,身後可有近兩百名全副武裝的同伴。兩名傭兵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膽子也大,那響動又極近,於是他們手中沒有槍械也前來查探。


    看著木樁下晃動的身影,其中一人道:“像是個小鹿崽。”


    另一人咂著嘴道:“那可太好了,昨晚還沒嚐夠味呢。”


    近了,兩人眼前一亮,前方匍匐在樹樁中的,竟是一頭狼,看起來似乎受了傷,蜷伏在地,微微地抖著,看著兩名傭兵靠攏,似乎更怕了,眼神中流露出驚惶之色,想跑又跑不動。


    前麵那人道:“看來,是索瑞斯的藥起作用了,它是被味道吸引到這裏來的。要把它捉住,咱們就立大了。”


    後麵一人道:“小心點,別嚇跑了。”


    躲在另一旁的卓木強巴不由皺了皺眉頭,他希望小狼能引一兩個有武裝的傭兵,但是眼前這兩人空手而來,?


    ??許腰間有短槍,隻是看不清楚。


    小狼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般,可憐兮兮地望著兩名傭兵,準確地說,是望著兩名傭兵的腳下。但那兩名傭兵運氣實在極好,竟然先後從單兵雷上跨了過去,一個都沒踩到雷。小狼朝卓木強巴的方向望了望,似乎想問卓木強巴該怎麽辦。可卓木強巴和大狼他們伏在霧裏,動也未動,隻聽身前一人道:“來吧,寶貝,讓我捉住你!”


    另一人道:“小心它咬你啊,你沒聽說嗎,這裏的狼可不一般。”


    前一人道:“瞧它那可憐樣,肯定傷得不輕,想咬我……”


    話音未落,忽然小狼翻身而起,那靈敏的動作,哪裏像受了半分傷?而此時它的目光也森寒起來,頸毛聳立,露齒而笑,作勢欲撲,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殺意。


    距小狼最近的那名傭兵一驚,猝然不及,下意識地往後大退兩步。小狼一看,踩上了!沒有絲毫猶豫地複又趴下,甚至抬起了兩隻前爪,先把耳朵捂住。


    旁邊一人還未回過神來,心想這唱的是哪一出?突然耳邊轟然巨響,仿佛整個地麵都在戰栗,他便傻愣著,眼睜睜看著自己那個同夥,像枚火箭一般被發射到了半空,腰際以下,雙腿全無,血像下雨一般撒落;跟著,才發覺自己也在向一側飛翔,巨大的撞擊力作用於身體的疼痛傳達到神經中樞,他難以扼製地慘叫起來。


    而此刻身在半空的傭兵,身體其餘部位也炸裂開來,就像半空放了個煙火,四分五裂,血肉如散花般飛濺。卓木強巴遺憾地歎了口氣,這個結果比他預想的要差多了。大狼已在招呼小狼回來,馬上隱入了迷霧之中。


    那名沒死的傭兵一路慘叫著跑回營地,想通知同夥。其餘傭兵早已聞聲而至,隻見那名同伴渾身是血,驚恐萬分道:“狼……狼來了!”


    營地一陣騷亂,大部分傭兵趕到出事地點。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正是利用這個機會,繞到營地的另一側,他們要親眼看看,自己的糧倉究竟變成什麽樣了,他們還懷著一絲僥幸。


    映人他們眼中的隻是一片光禿禿的樹樁,無數堆黑色的灰燼伴隨了了青煙,巨鹿的屍塊碎骨混雜著血水淌了一地,將紅褐色的岩麵染上斑斑黑點,除了那些依然挺立的帳房在風中布卷如波,整個兒就是一派戰後硝煙未散的淒迷景象。別說巨鹿,連根稍顯完好的巨鹿骨頭都沒有。小狼長聲輕鳴,抬起頭望著卓木強巴,眼淚汪汪地嗚咽著:“阿嗚肮,我們的糧倉沒了……”


    卓木強巴的手垂在腿邊,拍了拍小狼的腦袋,還未來得及安慰,大狼已經發出警告,敵人朝這邊運動過來了,他們退回霧中。


    那些傭兵不敢追離河道太遠,在附近巡察了一番便回去了。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放慢了步伐,他能感受到大狼蹣跚的步履中透出的那一絲迷茫……糧倉沒了,又該去哪裏呢?


    是啊,又該去哪裏呢?卓木強巴看著茫茫大霧,隻覺得四周山岩雖多形,放眼望去,卻是死一般的冷清。那一群巨鹿被那淺淺的水灣和唯一的叢林吸引至此,再被冰雪所困,按灰狼三兄弟的食用量,至少可以挺過半年,或許明年熱一些的時候,又會有別的生物群過來。但是如今,那裏什麽都不剩了,一夜之間,叢林被砍光了,巨鹿被屠戮殆盡,清澈的雪水變做血汙之潭,隻有那群拿著現代武器的人,才能做得如此徹底,如此幹淨。灰狼三兄弟將不得不離開自己的領地,重新去尋找食物之源,隻是在這嚴寒的霧中,哪有那麽容易找到食物。


    這天晚上,灰狼三兄弟沒有回到狼,它們討論了很久,似乎在決定十分重大的事情,其間有幾次提到阿嗚肮,但卓木強巴還不是十分明白它們討論的內容,然後,它們一路向北,沒再折返。當夜在露天休息,卓木強巴將飛來骨當做一方瓷枕靠著,灰狼三兄弟蜷伏在他兩側。卓木強巴不知道灰狼三兄弟商討出什麽樣的結果,也不知它們會把自己帶向何方,他隻是在想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嶽陽的突然出現和離去,把他一下子又帶回了文明的社會,同時令他明白,自己並非孤身一人,還有呂競男,還有亞拉師和敏敏,他們也還在這層平台的某一處遊蕩,這些,都是自己無割合下的。可是,自己又該怎麽辦?莫金那些為數眾多的傭兵,那樣的武器和裝備……直到深夜,一絲倦意襲來,卓木強巴才不安地睡去。


    “孩子,你要去哪裏?”父親的語調永遠是那麽平穩、安詳,卻透露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決定了,出去闖一闖!”年輕的強巴熱血方剛,如鬥雞般與父親對峙著,而他自己知道,他需要種種形體上的動作和加大音量,來掩飾內心的怯懦,表示自己可以和父親的無上權威相抗衡。


    “你真的想好了?”父親的語調勻速,音量也不見加大,隻一個簡單的疑問,卻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將強巴包裹住,令他僵硬、出汗。


    “是的!”強巴的聲音更大了,仿佛要衝破這牢籠般的桎梏,他一定要出去,去他向往的地方……“我想好了,我要證明,我自己,也能在這個世上好好地活下去!”外麵,究竟是指哪裏?外麵,又有什麽?他根本不在乎這些,他要的,是自由。他覺得待在這個家裏,仿佛有無形的東西束縛著自己,令自己的想得不到體現,他想要證明,他是他自己。他已經不想做那個長輩說什麽,自己就照著做的強巴拉了,他要自己控製自己,選擇自己的道路,甚至是有些沒有任何道理地,就是想離開父親母親,闖出一片天下。


    十來歲的男孩子,往往有著叛逆的衝動,所不同的是,強巴決定將這種衝動付諸實踐,而他的父親,德仁老爺竟是……允了。直到強巴帶著雀躍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簡單的行李,才有了父子間臨行前的這次談話。


    德仁老爺微微笑了笑,證明自己?證明存在?雛鷹長大了,渴望振翅高飛,哪怕前麵是萬丈深淵。接著強巴的話,他輕輕問了句:“你為什麽要證明自己能好好活下去呢?”


    強巴張嘴結舌,打個了突。德仁老爺也不強求,隻道:“出門在外,多加小心,凡事……三思而行,無論是否安頓,不要忘了給你阿媽寫信。”他緩緩轉過身去,停了停,補充道:“我剛才問你那個問題,一路上好好想想。生命因何而存在?人類因何而存在?作為一個人的你,又是為什麽活著?”阿爸側過頭來,那張慈父的麵孔帶著一半期許,一半猶疑:“你不要去刻意追尋答案,或許你一輩子也未見得能找到答案。我隻希望,當你陷入迷茫的時候,不妨想想這個問題,它對你的一生,將有極大的幫助。”


    望著父親的背影,強巴想的是:“這算什麽問題?離我將要麵臨的生活,也太過遙遠了吧?”


    但事實上,強巴已不知不覺開始思索,自己這一生,究竟是為什麽而活著?直到後來,他認為自己找到了答案,再後來,又陷入了迷茫,又開始尋找答案……


    往事曆曆,卓木強巴睜眼時,卻見天際一團墨黑。自打遇見灰狼三兄弟連續做夢之後,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做夢了,而且如此清晰,連父親的聲音表情都一絲不漏地重現在夢中。卓木強巴看著一團漆黑的空間,不由又開始想:“我究竟,是為什麽而活著?我到底想要什麽?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為何而來?”然後,他看見小狼睜開那雙橙黃的眼睛,打量著自己,他第一次開始認真地思索父親提出的前一個問題:“人類,究竟是為什麽而存在……”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索瑞斯看著被炸成碎屑的傭兵,發出了這樣的感慨。而莫金早已鐵青著臉去看那名被炸傷手臂的傭兵,一是聽他詳細訴說當時發生的情況,二是幫助那名傭兵把連體服脫下來。


    過了一會兒,莫金麵有恨色地走過來,對索瑞斯道:“難以置信,我不信這是狼能做到的。要知道,單兵雷上有幾個按鈕操作,錯了一步都不行,你認為狼能做到?”


    索瑞斯笑吟吟地解釋道:“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我們的士兵安好了單兵雷,卻被狼發現了,被轉移到他們意想不到的地方去。就像捕獸夾一樣,狼對這種活兒,是很在行的。”


    莫金兀白不信道:“從河道盡頭到這裏,就算直線距離,恐怕也有十幾公裏,一路顛簸,居然能保持不被引爆?”


    索瑞斯道:“誰知道呢。”


    莫金又道:“既然它們就在這附近,為什麽你召不來?”


    索瑞斯麵色沉重道:“我說過的,這裏的狼不能以常理度知,它們似乎對我們的行為已經產生了仇視心理,再強行召喚,恐怕會起到反效果。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還要當心狼的報複行為。”


    “報複行為?”莫金瞪大了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眼裏滿是驚疑。


    索瑞斯無奈道:“你也聽到了,那麽巨大的聲響,我們的偵察傭兵肯定和狼發生過激烈的交火。狼的記憶力比狗好,它們會記得,是什麽物體、用什麽樣的東西襲擊了它們。”


    “噢,狗屎!”莫金咒罵著,板著臉回營地去了。


    馬索知機地跟了上去,好似在輕輕歎息:“索瑞斯大人的能力,應該不止於此吧。”


    莫金身形頓了頓。馬索不再言語,他跟著嶽陽也學會了一些,知道有些事情隻需要恰如其分地一點,點到為止。


    第二日清晨,灰狼三兄弟朝著北上的方向,迤邐前行。卓木強巴不明就裏地跟在後麵,見它們走得決絕而堅定,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莫金等人,應該被遠遠地落在了後麵。卓木強巴不知道該怎麽問,隻能在休息時指著霧的一端,想盡辦向小狼詢問:“是什麽地方?”


    小狼無比惋惜地看了身後一眼,它們的糧倉已經被掏得幹幹淨淨,然後清晰地吐出兩個音節:“回家。”


    是的,卓木強巴第一次聽到這個發音,但他無比清晰地判斷出這個發音代表的意思:回家。小狼的眼神中有一抹欣喜,但更多的是寥落,那聲音低沉悠長,仿若思鄉的遊子發出的吟唱,充滿哀思的眷念。


    卓木強巴檢查過它們身上的傷口,知道那些傷不是一次造成的,有的時隔一周,有的更長。他豁然明白過來,灰狼三兄弟不止一次地想回到故裏,但每一次登門造訪,其結局隻是被驅逐到更遠的地方。


    在實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它們毅然決定,再次回到那個地方。


    營地內,莫金看著方新教授的電腦,一籌莫展。這下好了,嶽陽也不見了,狼也沒逮著,無緣無故損失了幾名士兵,雖然吃了一頓鹿肉,但仍是得不償失。索瑞斯在沉默良久之後,對莫金道:“繞著邊走。”


    這是他們目前唯一可行的辦,繞著平台邊緣前進,不至於在迷霧中迷路。雖然要繞許多彎路,但索瑞斯堅信,一兩年時間,怎麽也夠用了。他們所不知道的是,走這段彎路,卻比在嶽陽的帶領下,快了不知幾百倍。


    這是一段漫長而艱辛的路程,卓木強巴通過小狼了解到,他們要走十五天,一路上沒有食物,冰雪會越來越多,到最後連水都沒有。他同時能感受到,灰狼三兄弟付出了怎樣的艱辛,才找到那處唯一的糧倉,那裏的損失對它們而言意味著什麽,但它們竟然沒想過要報複,如同狼類家族數萬年來所奉行的那樣——我們離開,去找另外的生存空問。


    在沒有進食的狀態下,走上十五天路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但灰狼可以,它們的小跑四肢舒展,步伐輕盈,是最為節省體力的運動方式,能夠達到時速20公裏。隻是大狼受了傷,氣溫愈寒,它行動愈是艱難,在這種條件下,它的傷勢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有日益加重的趨勢。


    每到晚上,它們會找一個避風的地方,卓木強巴躺在地上,展開四肢,灰狼三兄弟都鑽進他的皮大衣裏,他們就這樣簇擁著,抵禦嚴寒。


    小狼說得沒錯,越往北行進,天氣就越寒冷,時不時一陣冰風吹來,那些自雪山上揚起的雪沙,被卷得漫天飛揚,讓那濃霧,愈發的迷離不清。那本是極為壯觀的一幕景象,雪山上堆積千年不化的雪,都失去了鵝毛般巨大的體型,細如銀沙,在那風卷光照之下,整個空氣之中,所有的霧氣都閃爍著粼粼銀光,就連卓木強巴他們呼出的空氣,仿佛都帶著無數碎銀。


    隻是疲頓不堪的他們,早已沒有了欣賞的心思,饑餓、寒冷,無一不是對極限的挑戰。狼並非單一的肉食動物,它們和人一樣,屬於雜食性動物,餓得狠了,什麽都吃,這一路走來,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將所能看到的草、樹根、樹皮,都囫圇嚼了裹進了肚裏,雖然不缺水,但體力卻是大大地消耗著。


    到了第五天,大狼實在走不動了,那被砸中的地方已經變成嚴重的凍傷,整個後腿肌肉僵硬得像一坨冰。那些冰花在大狼倔強的步伐下開始脆裂,裹著血水流出體外,又被凍成一道道血痕,攀附在後腿上。但它依然倔強地走著,用它自己的方式,兩隻前腿如撲蝶般向前一撲,隨後爪子牢牢地抓住地麵,將整個後半身往前拖。那條凍得僵硬的腿在雪地上留下一段平直的線,後爪與岩麵間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的聲音。


    二狼和小狼知道大狼挺不了多久了,它們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踩著大狼踩過的地方,如同這些年無數次重複的那樣,默默地跟隨,保持隊形的整齊。


    卓木強巴用一些枯枝編了一個簡易的架子,但是被大狼冷冷地拒絕了。它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冷酷地向卓木強巴宣告著:“我是一頭狼,我不坐擔架,狼的一生,隻行走於天地之間。”


    它掙脫卓木強巴的懷抱,依然倔強地,兩腿向前一撲,將後腿拖上來,一步,又一步。它是一頭狼,它行走於天地之間。


    藏地密碼九實體書44——大狼之死


    狼有著動物天生的敏銳,它們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將要離開,所以,大狼改變了前進方向,用暴戾的咆哮製止了二狼和小狼的跟隨。


    二狼和小狼隻得默默地注視著大狼,看著它艱難地行走,朝著那巨大的熔岩山攀爬。小狼淚眼婆娑,它們亦知道,從今往後,大狼再也不會領著它們,從一個地方,走向另一個地方了。


    那被積雪掩映得灰白的熔岩之山,顯得是如此的高大。大狼站在熔岩山下,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灰點,它的身影蕭條、落寞,在寒風中透著說不出的淒涼和孤寂。


    它抬頭看了看那高不可攀的熔岩山,又看了看卓木強巴,對著卓木強巴低吟,仿佛在詢問:“就是這裏了,還不錯吧?”


    它雙腿向前一撲,拖過一條後腿,再向前撲去,那個灰色的身影,漸漸與滿天的雪舞融為一片。它一點一點地向著岩山挪動,那看似平緩的斜坡,卻令它不得不付出全身的力量。


    終於,到峰頂了,大狼匍匐下來,眯著眼打量周遭的風光,不知迷霧的另一頭,是否勾起了它無數的回憶。卓木強巴一路跟在大狼身旁,此刻也在那峰頂,極目眺望,茫茫的雪霧,閃閃的碎銀光澤,童話般的迷離世界,令他暫時忘卻了嚴寒。


    “阿嗚肮啊……”大狼的聲音變得異常低沉,“我不行了。”它的眼裏透著一絲無奈的笑意。“前麵的路,還有很長。”它向迷霧的遠方投去深邃的目光,然後又看著自己的身體,“食物,就由你來分配。”它再次將頭昂起,仿佛要看穿那道深鎖的屏障:“繼承我的遺誌,帶著它們——回家!”


    卓木強巴再度聽到“回家”這個詞,即將失去摯友的悲慟將他的心填得滿滿的,緊接著,他聽到大狼的鼻腔裏,隱約飄出輕哼的聲音。


    誰說狼不會唱歌?人們可曾聽見,它們自由馳騁於原野的歡聲笑語;人們可曾聽見,它們在月下昂首的思鄉情結;人們可曾聽見,它們被迫離開家園時的悲壯孤鳴。


    緩緩的曲調融進流淌的時間,大狼的心境隨著音樂漸漸飄遠……


    那一年,一隻睜不開眼睛的狼崽呱呱墜地,追尋著與一眾兄弟推推搡搡爭搶著母親甘甜的;那一年,三周大的小家夥第一次睜開了眼睛,打量著這個全新的世界;那一年,三個月大的小家夥撮圓了嘴,發出一生中第一次嚎嘯,家族裏的長輩們含笑看著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都說它會是一匹好狼,那嘯聲清脆,吃奶的勁兒可大著呢;那一年,五個月大的小狼第一次踏上高崗,看著月光從林蔭交錯間灑下,流光溢彩,它追逐著月光下的影子,穿梭跳躍;那一年,它第一次參加了圍獵,在長輩們的鼓勵下,它揮起自己手中的利爪,張開了自己雪亮的獠牙……


    那一年,它開始追逐鄰族的她,她有著矯健的身姿、漂亮的長尾巴,和一雙多情的純澈的眼睛,它們相約在黃昏月下,它們在密林中耳廝鬢磨,狼的王國又多了一對形影不離的追逐身影;那一年,它舔著妻子身上的柔發,看著自己的第一批孩子,就像自己當年一樣爭搶著,那些小生命流淌著自己的血液,它們將延續一個家族的驕傲,豪情壯誌在胸,柔情無限在口,它和它的妻子將因這些生命的紐帶,締結白首之約,至死不離……


    那一年,它已是十幾個孩子的父親,它將成立屬於自己的家族,卻在密林中聞到一股令人心醉的邪惡氣息,好奇心驅使著它和其餘的同伴探查究竟,迎接它們的,卻是冰冷的鐵柵欄,它聽到身後淒厲的呼嘯,它的心揪緊,卻隻能以同樣淒厲的嘯聲回應……


    這一年,它不遠萬裏,踏上了熟悉的土地,卻隻看到早已陌生的同類,沒有看到那熟悉的翹盼的身影……


    大狼沒有閉上眼睛,它一直盯著北方看著,它生於那裏,長於那裏,不管遭遇到什麽樣的困難和挫折,它的內心依然渴望回到那裏。


    卓木強巴也就以為大狼一直在看著,直到他觸摸到大狼的身體,才發現它早已僵硬。他滾動著喉頭強壓下悲慟,遵照大狼的遺誌,將狼首完整地割了下來。卓木強巴知道,在狼的世界中,活著的時候是同伴,死了之後就是食物,大狼將食物的分配權交給了自己,自己必須帶著二狼和小狼,活著抵達那一片它們始終不忘的故土。


    卓木強巴將大狼的頭顱端正地擺向正北方,向它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扛著大狼的身體,大步走下了這座灰沉沉的熔岩之山。


    食物被卓木強巴很勻細地做了五道標記,在接下來的十天內,他們既要盡量節省食物,又要保持著能散發熱量的體能,不至於被凍死。二狼和小狼認可了阿嗚肮作為首領的身份。大狼隻肯讓阿嗚肮跟著上山,那是一種姿態,宣告了接下來的路,將由誰來總領;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憑借的不僅僅是力量,更多的要靠智慧,它們認可大狼的智慧,也認可大狼智慧的目光所挑選的接班人。


    二狼和小狼從卓木強巴那裏接過食物,它們都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因此並沒因食物的獲得而興奮雀躍,隻是一聲不吭地嚼著,在那冰天雪地之中,隻有他們發出的“咯吱咯吱”咀嚼之聲。


    吃過食物,體內又充滿了熱量,大狼的靈魂已化做他們前進的動力。二狼和小狼在前麵領路,卓木強巴一步不離地跟著,保持著倒三角形的隊伍,在千年冰封的雪原上,踏出三道平行的痕跡。它們筆直且堅決地前行著,終化做了天地間三個小黑點。


    相較之下,莫金的隊伍裏可沒有能領路的人,而且嶽陽埋下的釘子開始發揮餘威,莫金有麻煩了。


    一天夜裏,沒有任何征兆地,十四小分隊的營房裏突然傳出驚天巨響,接著是無比淒厲的慘叫,一名傭兵在沒有觸動任何火器的情況下,整條左臂被莫名其妙地炸掉了,血灑滿營。


    接著,在傭兵中就傳出了這樣的流言:原來,他們所穿的那件極有保障的防彈服,本身就是個炸藥桶,那件衣服一刻不停地監控著他們的心跳、呼吸和脈搏,一旦他們心跳停止,衣服就會將他們炸得粉碎。


    事情頓時鬧大了,莫金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事情平息下來。可是傭兵們也都清楚了,莫金手上有一個遙控器,哪怕他們沒死,莫金想炸誰就炸誰,誰試圖自己脫掉防彈服,那也會爆炸;誰沒得到許可便妄圖靠近,行刺莫金,那衣服也會爆炸……


    是的,這就是莫金的撒手鐧,隻是不應該這麽快就暴露的。他不怕柯夫來的人不聽他的命令,因為他可以直接操控這些人的生死。他有個開關,可以啟動和關閉那套自動爆炸係統,按照原本的計劃,是應該在去過帕巴拉神廟之後,他才會啟動那個開關,然後那些死在神廟機關下的傭兵,將同神廟一起化做灰燼。


    隻是上次派人去找狼時,莫金才發現那個開關被人打開了。要打開和關閉那個開關,與一整套精密的電子儀器有關,而平時能接觸這批電子儀器並發現這一點的人,隻可能是嶽陽,所以莫金斷定嶽陽還沒死,隻是逃掉了。可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如今在開關關閉的情況下,那名傭兵的手臂也自爆了,不知道嶽陽做了什麽手腳。現在這個開關不得不提前打開,整個隊伍裏麵,隻有索瑞斯和他兩個人沒穿這套服裝,連柯夫也變成了一顆可以隨時被莫金引爆的炸彈。


    馬索無比後悔地哭喪著臉,找老板訴苦:“老板,我也不能脫嗎?”被莫金狠狠地訓斥了一通。


    “嶽陽!我還真是小看你了!”莫金咬牙切齒地想著。


    又一周過去了,在漫天朔雪中躑躅前進的卓木強巴看到了香巴拉第三層平台上第一棟人造建築,一棟氣勢恢宏、令人秉然的建築。它看起來像是一方城堡,又或不是,更形象地說,像是巨大的台階,每一級都有宮牆般高矮,而每一級台階上,都洞鑿出許多拱形壁龕,像是巨大的落地窗戶,又或是一道道的大門,如陝北的窯洞般整齊地排列著。那台階狀建築一層摞一層向上堆疊,像無數廊橋一級一級地架設起來,如要直通天庭一般。而周圍的熔岩將它們緊密地包裹著,在建築的兩端延伸出無數處於流淌狀的熔岩凝結,與其說它是依山而建,倒不如說它是被山整個兒融進去了。


    小狼發出歡快的呼嘯聲,仿佛在對卓木強巴說:“快到了。”


    二狼沒有那麽興奮,隻是原地轉了個圈,長長地舒了口氣。卓木強巴舉目四望,除了眼前這雄渾的人造建築,四周依舊是一片霧茫茫,橫亙顛連的遠山在霧中留下巨獸的影子,這棟建築抑或是一個標記,還是代表別的什麽意思?


    出人意料地,二狼和小狼向那棟龐大的建築奔去。卓木強巴緊隨其後,心想這裏暫避風雨還可,隻是天色尚早,難道二狼和小狼就想在這裏歇息了?忽然,他想到一個可能性:“難道裏麵有食物?”


    離建築越近,才越發感覺它高大,而且卓木強巴發現,似乎有比霧更濃的東西從那些窯洞裏湧出來。走到跟前,一陣暖風迎麵撲來,好久沒被這樣溫暖的感覺包裹了。這些暖風一碰到外麵的寒氣,就形成了濃濃的霧,沉降下來,所以在洞口能看到有如實質的乳白色水霧交融。


    大步邁入其中一個窯洞內,室外是嚴冬大雪,室內卻是和煦春風,小狼繞著卓木強巴打個轉身,舔了舔嘴唇,似乎在說:“很棒吧。”二狼在前麵輕聲作哨鳴,意思是:“不要停,繼續走。”


    走在窯洞中,卓木強巴才確信,這的確是很古老的一種建築模式,簡單,但是實用,沒有房間分割,就是一個個岩洞。而且,這裏確實被一次火山噴發的熔岩所包埋,隻是沒有完全被毀,留下了一半暴露在外。


    而今腳下踏著的平地,顯然當年不是這樣的地形,因為被熔岩侵蝕之後,這些建築的地底,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孔洞。二狼和小狼熟悉地在孔洞間穿梭,一路下行,沒多久就看不到光亮了。


    二狼和小狼那橙黃的眼睛,在黑暗中變成了四盞指路的明燈。卓木強巴清晰地察覺,他們是逆著曖濕的氣流在向前行,他本想撐起火把,卻被小狼扔掉了,似乎裏麵不能見光。


    不知走了多久,卓木強巴感覺漸漸到了底,腳下是堅硬的岩麵,周圍是環行的管道狀熔岩通道。通道很空曠,很寬暢,也很長,岩壁滲出水來,四壁濕濕的,又或是暖風與冷空氣交融形成的濕氣太重。走在熔岩通道裏,令卓木強巴想起了他們穿越的地下冥河,當時有一船的人,現在卻隻有他一個。


    當卓木強巴覺得有些困頓的時候,二狼和小狼的步伐也慢了下來。他輕輕發出了休息的命令,一躺下就覺得全身肌肉都格外放鬆,隻是隱隱聽到遠處有“噠噠噠”的回響傳來。卓木強巴明顯感到,伏在自己身上的二狼和小狼站了起來,再聽了一陣“噠噠噠、噠噠噠”的踏水聲,顯然是一種生活在熔岩通道裏的多足動物。二狼和小狼發出一聲歡呼,撲了出去,沒多久,似乎拖著一個較為沉重的東西回來了,一個勁兒地向卓木強巴叫著:“食物,食物……”


    二狼和小狼已經餓了一天了,卓木強巴發出了可以進餐的命令,然後才去摸了摸所謂的食物——節肢動物,體外有一層薄薄的殼,六腿,腿部有許多硬刺,有觸須,長約半米,寬約二三十厘米。若說在剛到香巴拉時遇到的那種醬黑色的蠕蟲生物看著難以下咽的話,這在黑暗中隻能憑摸索判斷的生物,卓木強巴也不敢隨便吃。隻是二狼和小狼吃得津津有味,顯然也該適合自己吃吧?卓木強巴選了節肢動物的腿彎處,挑出嫩肉來,果然,味美而多汁,有蟹腿或是蝦腳的味道。二狼和小狼則吃盡了那動物的腹腔,它們早已知道阿嗚肮不隨便吃內髒,是個嗜好怪異的首領。美美地吃了一頓,很快陷入了夢鄉。


    第二天依然在黑暗中行進,有二狼和小狼出色的嗅覺引導,卓木強巴倒不擔心在這裏迷路,隻是沿途多了許多昨天吃過的那種動物,到處都是“噠噠噠”的踏水聲。它們似乎能感知卓木強巴一行的行動,卓木強巴和小狼們所到之處,那些動物紛紛退避,躲進更深的地方。卓木強巴此時回想起那些生物的外形,似乎和某種熟悉的生物很相似,而且他們在第二層平台也見過;工布村日誌上則說那種生物很符合要求,所以被引進到第三層香巴拉去了。卓木強巴知道他吃的是什麽了。


    卓木強巴漸漸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越往前走,竟然越暖和,他的真皮大衣有些穿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通過這條黑黑的甬道,到底會出現在什麽地方。


    三天後,當卓木強巴身著皮裙,袒露上身,看到那個光明的出口時,他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那洞口很小,但那道光……那道光,是徹徹底底的自然陽光,在須彌界,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自然的陽光!自己究竟已到了哪裏?


    沐浴到第一縷久違的、大自然恩賜的陽光,縱使卓木強巴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所以,當他鑽出洞口仰麵看天時,不由發出了這樣的質疑:“那是……太陽?真太陽?那是……藍天?真的藍天?這不是我的幻覺吧?”


    湛藍的天空略帶一抹青色,晴空萬裏,一縷薄紗般的絮雲在天際浮掠,明晃晃的太陽刺眼的光芒,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那種暖意,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到今天為止,《藏地密碼九》已經全部連載完成,感謝大家的支持。《藏地密碼十》是藏地係列的最後一部,也是大結局的一部,在《藏地密碼十》中,前九部的所有謎團將在最後一部中揭開,敬請期待!


    《藏地密碼十》目前何馬已經完成了初稿,正在做第二次修改,預計春節左右可出版!


    根據現有資料整理的《藏十》部分人物大結局


    1、卓木強巴:最終到達香巴拉,並且找到了紫麒麟,並且活了下來,但是最終是回到了外界還是留在了香巴拉不得而知。


    2、唐敏:派到卓木強巴身邊的臥底,據推斷是決策者派的,唐敏既不是唐濤的妹妹,更不是強巴的妹妹,隻是找來的一個臥底而已,但後來對強巴產生了感情,為了救強巴,中了決策者一拳;連亞拉師中了一拳都斷了數根肋骨,唐敏中了一拳可想而知,最後為救強巴而死在了香巴拉、


    3、嶽陽:靠著衣服裏的充氣球(就是塔西用來度過冥河的那個東西),從懸崖上掉下來後幸存,最終活了下來。


    4、張立和阿米:靠著水煮,解了身上的蠱毒,並且和阿米成了一對,至於是留在了香巴拉,還是到了外界,不得而知。


    5、教官呂競男:離開強巴後,傷口逐漸好了,但是最終也沒能和強巴在一起。幸存者之一。


    6、決策者:我估計唐濤就是決策者,黨姓大本波的後人。到香巴拉是為了找到蠱毒,進而統治全世界,莫金和強巴其實都是他設計騙來的,最後得到了他想要的蠱毒,但是也身中蠱毒,最終也被香巴拉的萬狼吞噬。


    7、上戈巴族人:自己發明了一種蠱毒,該蠱毒隻對人有效,對狼無效,但是狼能聞出誰中了蠱毒,並將中蠱毒的人咬死,由於最後上戈巴族人全部染上了蠱毒,最終都被狼咬死而滅族。


    8、莫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財寶,結局不詳。


    9、亞拉師:身中決策者的打擊受傷,結局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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