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司馬珩離去的背影,李儀韻假裝呆了片刻,然後才追了上去。


    由於司馬珩此時心中激蕩不已,走得極快,很快便回了帳。李儀韻腹中月分大了,身子笨拙,一直追到帳子中才尋到他。


    她看著司馬珩進了帳,便呆呆地立在書案之前,雙眼失神地望著遠處。見此情形,李儀韻走上前,假意勸說道:“阿珩,你別生氣了,昭平公主估計也是一時想不通,才會那般說的。你們成婚也不過半年,情意尚淺,加之丞相大人又剛起兵,她可能還接受不了。隻要你多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明白你對她的心的。”


    “我沒有生她的氣。”司馬珩緩緩坐了下去,眼中仍是一片虛無,“她說的也沒錯。對劉氏皇朝來說,我的確是亂臣賊子。”


    李儀韻沒想到司馬珩會這般說話,一時不知該如何接下去。頓了頓,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司馬珩默了半晌,說道:“既然她想走,我便放她走!”


    聽了這話,李儀韻一怔,隨即心底一下便放鬆了。雖然司馬珩沒有如她所願地與劉意映反目,可他居然願意將劉意映送走,對她來說,也算達到了目的。


    想到這裏,她抬起頭來,對著司馬珩笑了笑,說道:“如此倒也好。既然留不住,暫且放了她,說不定她吃些苦便回心轉意了。”


    司馬珩黯然垂下眼,再未說話。


    劉意映與秋霜在套馬坡的西麵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前來。


    這套馬坡在風口處,秋霜怕劉意映在此呆久了會受風寒,便勸說道:“公主,我們等了都兩刻鍾了,還不見人來。這裏風這麽大,公主金枝玉葉,哪受得住呀?”說到這裏,秋霜扶著劉意映,往避風的地方走去,邊走邊說道,“不如公主先回帳中去,奴婢留在這裏等他便行了。”


    劉意映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秋霜,不用等了,不會有人來的,我們這就回去吧。”說著便邁步往營帳走去。


    聽劉意映如此說,秋霜一愣,忙問道:“公主,你這話是何意?”


    劉意映看了秋霜一眼,緩緩說道:“到了這個時候,給我留信那人都沒出現,隻有兩個可能。第一種可能,那人真是皇兄派來接應我的,他沒來,應該是有意外之事將他絆住了。現在過了時辰這麽久,出於安全考慮,他應該不會再來了,應該會另找機會再約我見麵。”


    “那第二種可能呢?”秋霜問道。


    劉意映腳下一頓,然後轉回頭來,望著秋霜,一臉凝重地說道:“第二種可能,那人根本不是皇兄派來的。”


    “不是陛下派來的?”秋霜疑惑道,“可那封信又如何解釋呢?”


    “那封信是真實的,隻是寫信的人並非皇兄手下之人,而是另有他人將信放在那裏試探我。”說到這裏,劉意映苦笑道,“隻要我出現在套馬坡西,那便已經中了別人的計了。”


    “公主,那信上有皇家印記,普通人可拿不到。”秋霜似是不太相信,“陛下離開皇宮的時候,將帶不走的印信都叫人燒了的,應該不會有人拿到的。”


    劉意映輕歎一聲,說道:“皇兄走得那麽急,能保證把所有的印信都燒掉嗎?更何況皇宮如今都在司馬曜的掌握之下,他又何愁拿不到一個小小的信封呢。就算都燒了,他不可以叫人再做一封嗎?”


    秋霜一聽,倒吸了一口冷氣:“公主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司馬曜這老賊所設的計?”


    “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誰還會有意映設計於我。”說到這裏,一陣風吹過,劉意映覺得有些冷,將身上的大氅緊了緊,然後又說道,“隻是我還沒想明白,他唱這一出戲意欲何為。”


    “公主,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秋霜一臉憂心地問道。


    劉意映歎了一口氣,說道:“還能怎麽辦?隻能靜觀其變。”


    兩人說話間,已慢慢走回了營地。劉意映並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徑直往司馬珩的營帳走去。剛走近,隻見有侍衛行了一禮,然後說道:“公主,將軍此時不在帳中。”


    劉意映一愣:“他去了哪裏?”


    “將軍去丞相大人那裏了。”侍衛回答。


    司馬珩去找司馬曜了?劉意映一愣。想到今日在套馬坡之事,她心底隱隱有了些許的不安。難不成司馬曜試出自己想要離開,然後叫司馬珩過去,要將此事告訴給他?


    可自己終究是要離開的,他遲早也會知道。想到這裏,她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著侍衛說道:“待駙馬回來,你告訴他我來找過他,讓他回來後來我帳中一趟。”


    “是,公主。”侍衛拱手行禮。


    劉意映便回了自己的帳中,想著等司馬珩歸來後,問問情況再說。


    可她一直等到戌時,也不見司馬珩的人影。她不知他這次去司馬曜處怎麽會這麽久,實在忍不住,便讓秋霜出去查看一番。沒想到秋霜出門不久,便返回帳中,快步走到她麵前,急切地說道:“公主,駙馬帳中亮著燈呢。好像他人已經回來了。”


    “什麽?”劉意映一愣,隨即說道,“那我去看看。”說罷便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出了帳子。


    她走到司馬珩的帳前,對著先前與自己說話那侍衛問道:“駙馬回來了?”


    “回公主,駙馬已經回來了。”侍衛應道。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又問道。


    “已有半個時辰了。”侍衛躬身回答。


    劉意映一怔,又問道:“那你有跟駙馬說我來找過他嗎?”


    “小人說過了。”侍衛回答道,“小人還說了公主請將軍過帳敘話。”


    聞言,劉意映一呆,隨即又問道:“那駙馬聽了可有說什麽話?”


    侍衛回答道:“將軍說他知道了,然後便進了帳,再沒出來。”


    他回來了,知道自己來找過他,知道自己讓他到自己帳中來,但他卻置之不理,這是為何?想到這裏,劉意映感覺事情真的有些不妙了。她猶豫了片刻,然後快步上前,掀起帳簾走了進去。


    一進帳,她便看見司馬珩定定地跽坐在書案前發著呆,案上的公文合在一起,沒有翻動的痕跡。範元站在他身後,臉上隱隱有不安之色。


    看見劉意映進了帳來,範元一愣,然後行禮道:“公主,你,你來了。”


    聽到範元叫出“公主”二字,司馬珩的身子微微一震。他緩緩轉過臉來,雙唇緊抿,定定看著她。


    劉意映隻覺得他的兩隻眼睛仿佛利箭一般,似乎將她的心也穿透了。她越發覺得心虛,對著司馬珩擠了一個笑容出來,說道:“駙馬,你怎麽回來了也不過來啊?我還一直等著你呢。”


    司馬珩緊緊盯著她,緩緩說道:“範元,你先出去,我有話與公主單獨說。”


    “是。”範元瞅了劉意映一眼,然後向司馬珩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見司馬珩叫範元出去,劉意映心中愈發不安。她強笑著走到司馬珩麵前,問道:“駙馬,你有何話要與我說?還要將範元打發出去呀。”


    司馬珩垂下眼,指了指書案對麵的蒲席,對著劉意映說道:“還請公主坐下說話。”


    “好。”劉意映笑了笑,然後跽坐在司馬珩的對麵。


    她抬起頭,看著司馬珩沉下眼,睫毛微閃,目光聚在書案某處,似乎在冥想著什麽。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駙馬不是有話與我說嗎?怎麽這時又不說話了?”


    聞言,司馬珩神情微微一動,然後緩緩抬起眼來,望著劉意映問道:“公主,我有話想問你,還望你與我具實相告。”


    “駙馬請說。”劉意映僵著臉笑道。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緊緊盯著她,問道:“公主,你是不是很想離開這裏,到定州去找皇帝?”


    聞言,劉意映微微一怔,心中不禁暗暗想道,今日下午自己離開時,他還對自己情意綿綿,這一從司馬曜的帳中回來,便對自己冷淡起來,還毫不避諱地問自己是否想要離開。看來,那封信真是司馬曜用來試探自己的,如今,司馬珩應該知道一切。既然如此,自己也不用再瞞著他了。


    想到這裏,她望著司馬珩,緩緩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駙馬,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姓劉,這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說到這裏,她咬著唇,晶亮的雙眸漸漸聚集起了水幕,“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自己能夠選擇的。”


    聞言,司馬珩雙唇抿得更緊。他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說道:“既然如此,那好,我放你走!”


    她一怔,問道:“駙馬,你說什麽?”


    “你不是想離開這裏嗎?”他麵上現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那我就放你離開。”


    她呆了半晌,才張開顫抖的雙唇:“駙馬……”可一張開嘴,淚水瞬間從她的眼眶中傾瀉而出,便哽咽著再說不出話來。


    他低下頭,不再看她,輕聲說道:“你先歇息會兒,我便去給你安排車馬,你明日便可離開。”說罷他便站起身來,徑直向帳外走去。


    劉意映抬起淚眼,看著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心裏一抽一抽地疼著。雖然每回想到要離開他,她心裏便覺得難受,可沒想到真到了要走的時候,竟然會難受至斯。她愛他,可她又不得不離開他。真就明日便要走了嗎?真的明日之後,便再難見到他了嗎?想到這裏,她渾身一顫,猛然站起身向他撲上去,從身後將他緊緊抱住,哭著叫道:“駙馬!”


    他身子一僵,向外邁出的腳,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駙馬,對不起。”她將臉埋在他挺直的背後,任眼淚在自己臉上肆虐,沾濕了他的衣裳,“是我辜負了你。”


    她感覺他身子微微一震,半晌,才聽他長歎一聲道:“我曾以為,隻要我好好對你,愛你,敬你,哪怕你的心如堅冰一般硬,總有一天也會被我融化。可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你是大齊的公主,我是亂臣賊子,我們倆注定今生今世都隻能是對立的。說到底,都是我太貪心,想要的太多了。”說到這裏,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滿臉淚痕的劉意映,說道,“此時,公主還能為我傷感流淚,也算不負我對你多年的情意了。”說罷,他用手輕輕為劉意映拭去腮邊的淚水。


    劉意映抓住他的衣袖,眼淚不停地滑落下來:“駙馬,我和你,都沒得選擇。我們的出身就決定了我們隻能是這樣的結局。你,你別怪我!”話說完,劉意映已是泣不成聲。


    “我不怪你,我隻怪我自己。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明明早就知道我們倆隻能是這樣的結局,可我卻偏偏不肯認命,偏偏要與老天鬥。到最後,我還是一敗塗地。”說到這裏,他淒然一笑,放開劉意映的手,說道,“公主,此去定州路途頗遠,我為你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便送你離開吧。”說罷絕決地轉過身,徑直出了帳。


    “駙馬!”劉意映感覺自己的手中一空,手下意識地向前一抓,卻撲了一個空。抬起眼,隻看見帳門處的帷簾還在晃動著,而他,早已不在自己身邊了。


    她的心,一下變得空白,就在浮萍一般四處飄蕩著,再找不到方向。


    司馬珩!


    她無力的叫著他的名字。


    回答她的,卻是自己的哭泣聲和滿頰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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