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禎與張煊走後,劉意映便搬到了靈泉宮居住,每日陪著田太後求神拜佛,為劉禎祈福,表麵上,日子過得也算平淡。算起來,劉禎走了也快一個月了。他中途派人傳了兩回信回來,隻說一切順利,勿掛念,從中也看不出前方戰事到底如何。


    劉意映懷孕也有四個月多了,禦醫說胎相很穩。聽到這裏,她心裏重重鬆了一口氣。畢竟在劉禎與司馬珩之間,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站在劉禎一邊。如果司馬珩真的戰敗身死,至少能為他留一點骨血在人世,也不枉自己與他相愛一場。


    這天晚上,劉意映睡到半夜,突然心頭一悸,便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她坐起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大口喘著氣。她記不清自己到底夢到了什麽,隻覺得心跳得極快,想是夢到了極其恐怖之事。突然,她仿佛聽見前殿有婦人悲聲大哭之聲。


    她眉頭輕輕一皺,揚聲叫道:“來人!”


    話音剛落,秋霜便推門走了進來:“公主,可是有事?”


    “秋霜,前麵怎麽了?”劉意映問道,“怎麽像是太後在哭喊,難道她也著了夢魘?”


    “公主別急,我已經叫冬雪過去看了,一會兒便有消息。”秋霜回答道。


    劉意映點了點頭,又說道:“把衣裳給我拿過來。”


    “公主要起身了?”秋霜忙上前服侍劉意映穿衣。


    “母後半夜如此哭喊,怕是夢到了什麽不好之事。我去前麵看看母後,陪她說會兒話,省得她胡思亂想。”說著劉意映穿上鞋,下了床來。


    這時,隻聽“呯!”的一聲,冬雪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


    “冬雪,怎麽如此沒規矩?”秋霜皺著眉頭。


    冬雪的臉白得嚇人。她愣了愣,隨即大哭道:“公主,出大事了!”


    聽著冬雪的哭聲,劉意映隻覺得先前那種心悸的感覺又湧了上來。耳畔田太後的哭喊聲還回蕩著,讓她心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盯著冬雪,顫著聲音問道:“出了什麽事?”


    “宛城被叛軍拿下了,陛下,陛下他,他……”後麵的話,冬雪似乎不敢說出口,大哭起來。


    “皇兄,皇兄他怎麽啦?”劉意映隻覺得自己像是一腳踏空,掉進了冰窟裏,從頭到腳都冰涼。可是,她仍存有一絲僥幸,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冬雪,你別惹公主著急,你快說啊!”秋霜也催促道。


    冬雪將雙手分開,滿是淚水的臉從兩手之中露了出來。一臉悲淒地看著劉意映,怯聲說道:“陛下,陛下被叛軍圍困中箭,駕崩了!”說罷,冬雪便“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天哪,怎麽會這樣?”秋霜捂著嘴,似是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突然她看見劉意映的身子晃了晃,她趕緊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叫道:“公主,當心呀。”


    劉意映轉過頭來,呆呆地望著秋霜,喃喃說道:“秋霜,你跟我說,冬雪是騙我的,是不是?皇兄英明神武,什麽會死呢!她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


    “公主……”秋霜抬頭望著劉意映,眼中全是淚水。


    “你也要騙我嗎,秋霜?”劉意映拉著秋霜的衣袖,可憐兮兮地望著她,似乎想要從她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公主,你,你要節哀啊!”秋霜泣聲道。


    “節哀?”劉意映一呆,隨即大笑起來,“我節什麽哀呀?皇兄怎麽可能會死?我皇兄是一代明君,不僅會守住宛城,還會一路向東,收回雒陽,重振大齊江山!你說,他還有這麽多事沒做,他怎麽可能死啊?”


    “公主,你別這樣!”秋霜看著劉意映大笑,隻覺得心裏害怕得緊,忙叫道,“公主,你若想哭,便哭吧。你這樣憋在心裏,會傷身子的。”


    劉意映沒有理秋霜,依舊大笑著,然後說道:“我出嫁那日,皇兄便對我說過,他會永遠像小時候那般,寵我護我的。待我們倆都到了鶴發雞皮之時,我還是他最疼愛的小妹。”說到這裏,她的眼淚終於傾瀉而出,“可是,皇兄,你怎麽說話不算數呀!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怎可言而無信?你才過弱冠之年,離鶴發雞皮之時還有好久好久,你怎麽可以丟下我們一屋弱女幼子,就這麽去了?你走了倒一了百了,我們可怎麽辦呀?皇兄,你回來呀!”說罷,劉意映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公主,你可顧著自己的身子啊!”秋霜忍住眼淚,上前勸著劉意映,“你若再有什麽事,太後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聽到秋霜的話,劉意映一怔。是啊,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最傷心的人,應該是母後。想到這裏,她強行將眼淚憋了回去,點了點頭,說道:“秋霜,你說得對!我不能垮!我若垮了,母後怕是徹底倒了!”


    “嗯嗯。”秋霜含淚點著頭,“公主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


    “我去看看母後。”劉意映將臉上的淚痕擦淨,然後便往田太後的屋子走去。臨出門前,她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已經微微鼓起的腹部,心尖不禁一顫。皇兄,是他殺的嗎?若真是他殺了皇兄,這孩子,必是劉家的仇人了,還有必要留下嗎?想到這裏,她淚如雨下。


    劉意映趕到田太後房中的時候,田太後已經傷心過度暈厥過去了。宮人已經將她扶到榻上,禦醫魏廉正在為她診治,一旁站著正在抹淚的周淑妃。


    看見劉意映進了門來,周淑妃像是見了救星一般,撲上前來拉著劉意映的手,大哭道:“公主,你來了便好了!這情形,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淑妃,你別著急,你先到一旁歇著,我去看看母後。”說罷,劉意映走上前,看見田太後躺在榻上,雙眼緊閉,麵上猶有淚痕,她心急萬分,忙對著魏廉問道:“魏太醫,太後怎麽了?”


    “回公主,太後這是受了大刺激,急怒攻心引起暈厥。”魏廉應道。


    “可有大礙?”劉意映問道。


    “雖說算不得大病,可這是心病引起的,能否早日康複,心境很重要。”魏廉說道。


    聞言,劉意映呆了呆,然後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給太後開藥吧。”


    “是!”魏廉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皇嫂呢?”劉意映對著周淑妃問道。


    “皇後聽說噩耗之後,當即急吐了一口血便暈了過去。”周淑妃紅著眼睛說道,“她醒了後,便呆呆地躺在床上,不哭也不說話,像個布人一般。太醫說了,皇後這是傷心到了極致,緩不過來所致。”


    聞言,劉意映閉上眼,眼淚從頰上滑落。


    如今,田太後和陳皇後都倒下了,周淑妃已有八個月的身子,看來,如今隻能靠自己支撐著局麵了。劉意映,你可千萬不能垮啊,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不然,劉氏便真的完了。


    想到這裏,劉意映叫周淑妃陪著太後,然後去了書房,以田太後的名義發了幾道詔令。她先派人往前方打探消息,然後傳令留守定州的龍騰軍餘部做好防衛,再叫定州郡守做好百姓的安撫工作。如今這情況,定州不能亂了,等前方確切消息傳了回來,再作打算。說不定,這隻是司馬珩布的*陣,明日一早,便接到皇兄報平安的消息呢。隻要沒見到劉禎的屍首,她不信劉禎真的會死。


    三日後,劉意映最後殘存的一絲希望破滅了。


    張煊帶著劉禎的屍首回到了定州。


    聽說劉禎回來了,這幾日一直臥床的田太後與陳皇後,都掙紮著起身,要去迎他。劉意映怕周淑妃受刺激會早產,便勸她留在了屋裏。


    看著一身孝衣的張煊,護著一輛裝著棺木的馬車緩緩走進宮門,劉意映覺得自己的心,一瞬間便裂成碎片。


    大齊最尊貴的皇帝,自己最親愛的皇兄,如今就躺在一個普通的黑漆棺木中。她看著那墨色的棺木,仿佛那是一個噬人的黑洞,奪走了她最親的人。


    張煊走到田太後與陳皇後跟前,跪下,伏身,叩首,啞聲說道:“臣該死!臣護駕不力,求太後與皇後治臣死罪!”


    田太後呆呆地看著那棺木,半晌才說道:“阿禎,他,他怎麽死的?”


    張煊怔了怔,然後說道:“回太後的話,我們原本設了陷阱,準備伏擊司馬珩,一舉殲滅叛軍。誰知那司馬珩早就識破我們的計策,卻佯裝中計敗退。陛下見狀,趁勝追擊,說要親自取司馬珩的項上人頭。臣勸不住他,隻好由著他帶兵追了出去。”


    “可陛下離開不到半個時辰,臣便聽到有士兵來報說,陛下被叛軍圍困住了,叫臣去救駕。臣大驚失色,急忙帶了兵前去救駕,可臣還是去遲了一步。”說到這裏,張煊一臉沉痛,“臣到的時候,陛下幾乎已經全軍覆沒,而且,他當胸也中了一箭,血流盡而死,臣帶著幾個死士拚了命才將陛下的屍身搶了回來。”


    此時,張煊已經泣不成聲,頓了半晌,才接著說道,“臣沒用!臣沒有護住陛下,要不是為了將陛下的屍身帶回定州,臣真想當場撞死為陛下殉葬!”


    “太後!”張煊將頭磕在石板上,咚咚作響,“請太後治臣死罪!臣死而無憾!”


    “阿煊,你起來吧!”田太後麵上已經老淚縱橫,“阿禎的死,怎麽怪得了你呢?要怪,也隻能怪那司馬珩啊!”


    “司馬珩!”陳皇後咬牙切齒地叫道,“你太狠了!你若落到我手中,我非對你剝皮啖肉!”


    聽了張煊的話,劉意映猶如萬箭穿心一般,心痛到無以複加。她恨司馬珩,她恨他為何會如此狠心,奪了劉禎的性命!以前她求劉禎放過司馬珩的時候,劉禎就說過,若他落到司馬珩手中,他必不會放過自己。沒想到,當日這話,居然一語成讖。


    她曾天真的以為,司馬珩會看見她的份上,不會對劉禎痛下殺手。誰知,卻是這樣的結果。劉意映,你太高估了自己。在江山麵前,你算得了什麽?待他奪取江山之後,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他又怎麽還會再在乎你一個小小的亡國公主?


    想到這裏,劉意映心痛如絞,淚如雨下。正在這裏,陳皇後猛然轉過頭來,緊緊地盯著她,眼中似有怨毒之色。


    劉意映一呆。她看得很清楚,陳皇後盯著的,是她的腹部。想到先前陳皇後叫著要對司馬珩剝皮啖肉,她心裏一緊。她腹中的,是司馬珩的骨肉,陳皇後是知道的。難道陳皇後要對自己腹中胎兒不利?想到這裏,劉意映不禁寒從心起,渾身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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