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意映抬起頭,望著母親,眼中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一顆地流了下來。


    看見劉意映楚楚可憐的模樣,田太後狠下心來,一臉冷凜地看著她。


    劉意映咬了咬唇,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淨,這才對著田太後說道:“母後,你方才說的這些,女兒都沒有忘!可是,女兒也是沒有法子啊!”


    “沒有法子?”聽了她的話,田太後一臉痛心,“那你便要跟著我們劉家的仇人?你是不是心中還有他?還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才不得不跟著他的?”


    “不是!我沒有跟他說這孩子的身世!”劉意映搖了搖頭,“他一直以為這孩子是張煊的。”


    聞言,田太後怔了怔,然後說道:“他還以為這孩子是張煊的?那他能容得下這孩子?”


    “能容下。”劉意映淒然一笑,說道,“他說,除了不能讓這孩子跟他姓司馬之外,他會待他如親生之子!”


    “所以,你就被他打動了?”田太後冷哼一聲,說道,“因此,你就要回到他身邊?”


    “母後,不是這樣的!”劉意映急忙辯解道,“他說,如果我願意回到他身邊,他會放過周太妃剛產下的那個孩子,保他一世平安。他還說,就算以後捉到阿哲和張煊,他也願意放他們一條生路!”


    “那你就信他了?”田太後冷笑。


    “母後,我若不信他,還能有什麽辦法?”劉意映抬起淚眼,望著母親,“事到如今,母後還能有其他法子保住這孩子的性命嗎?”


    說到這裏,劉意映抬起望著躺在床上的周淑妃,吸了一口氣,一臉淒清地說道:“這孩子可是周姐姐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我答應過她,拚了命也會保下這孩子的?母後,你說,我怎麽能不顧他的生死?”


    聽了劉意映的話,田太後臉上微微有幾分動容。


    “母後,皇兄沒了,大齊也沒了!除了這幾個孩子,我們還能留住些什麽?”說到這裏,劉意映哽咽起來,“隻要有他們在,就算大齊亡了,但至少我們劉家的根沒有斷,皇兄也有後人可傳於世。”說完這番話,劉意映已是滿臉淚水。


    此時,田太後雖然還緊繃著臉,但兩頰上緩緩滑落的淚水,已經出賣了她內心的軟弱。


    “母後,難道你會忍心看著這些孩子死嗎?”劉意映流淚問道,“你真的舍得嗎?”


    “我,我自然是舍不得他們的……”說到這裏,田太後伸出雙手,將自己的臉捂住,壓抑地哭出聲來。


    “母後,我也舍不得他們。”劉意映望著田太後,任由淚水在自己的臉頰上肆虐,“所以,我才答應司馬珩跟他的。隻要能保住這幾個孩子的性命,我還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田太後哭了半晌,才將手放了下來。她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抬起頭來,看著劉意映,一臉蒼涼地問道:“意映,我們真沒有路可走了?”


    “還能有什麽路可走?”劉意映苦笑。


    “沒想到,我們真的會走到除了投靠仇人之外,再無他路可走的地步。”田太後一臉哀傷地說道。


    “母後……”劉意映嗚咽道。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母親。


    田太後默了片刻,又問道:“意映,司馬珩真的還不知道你腹中孩子的身世?”


    劉意映猶豫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是,他真不知道。”


    “那好,那你就跟著他吧。”田太後無奈地說道。


    劉意映身子一顫,然後應道:“嗯。”


    “不過,你永遠也別告訴他關於你腹中孩子的身世!”說到這裏,田太後的眼中慢慢露出一絲掩不住的恨意,“他既然如此看重於你,你若生下他人的孩子,定然會是他心中永難磨滅的刺。那麽,就讓他心裏,永遠都梗著這要刺吧!”


    劉意映咬了咬唇,然後垂下眼,輕聲說道:“我知道了,母後。”


    “好了,既然如今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上,也別讓他等久了,我們這就出去吧。”說完,田太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腳往外麵走去。


    劉意映站在原地怔了片刻,聽到田太後催促自己趕快跟上,這才趕緊邁步追了上去。


    一直等在屋外,心中惴惴不安的司馬珩,看見劉意映與田太後出了門來,忙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對著劉意映問道:“公主,沒事吧?”


    “沒事。”劉意映望著司馬珩,輕聲說道,“母後已經同意讓我與張煊和離了。”


    “真的?”司馬珩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


    “自然是真的。”劉意映沒好氣地說道。


    司馬珩沒管劉意映,趕緊對著田太後拱手行禮:“多謝太後成全!”


    “太後?”田太後冷冷一笑,“怕是待我下旨讓意映與張煊和離之後,我也不是太後了吧?”


    司馬珩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太後放心,我定然會妥善安置你們的。”


    “我一把老骨頭了,是死是活都不要緊。”田太後冷冷說道,“隻是那剛出生的孩子,你說了放他一命,自然要說到做到,切不可表麵放他,暗中害他。還有玉瑩,是個女子,對你們毫無威脅,你也別打主意害她。”她心中畢竟還是在意劉禎留下的一雙兒女。


    “太後放心,我既然說會保他們的平安,就絕對不會食言的。”司馬珩趕緊說道。


    “那就好。”田太後點了點頭,又說道:“你可不要辜負意映對你的信任。”


    聞言,司馬珩抬眸看了劉意映一眼,然後對著田太後應道:“太後放心,此生此世,我司馬珩必不會負公主的!”


    雖然早已清楚他對自己的情意,但聽到這話的時候,劉意映心頭還是禁不住一震,眼睛又濕潤起來。


    “難得你不嫌棄意映腹中懷著張煊的孩子,還願意與在一起。你這份心意也著實難得,我立刻便下旨讓她與張煊和離。不過,意映可不能沒有名分的跟著你。”田太後說道。


    “太後放心,待我回了雒陽稟明父母之後,自然會再次迎娶公主。”司馬珩趕緊說道,“她仍然會是我司馬珩的正妻。”


    “好!”田太後點了點頭,然後拉起劉意映的手,交到司馬珩手中,“司馬珩,這是我第二回把意映交給你了,希望你這一次不會讓我失望。”


    “太後放心!”司馬珩將劉意映的手緊緊握在手中,“我會一心一意對公主好的。”


    聽到這話,劉意映咬著唇,將自己快要流出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


    “那你就帶她走吧!”田太後無奈地揮了揮手。


    “先不急,還要勞煩太後幫我照顧公主幾日。”司馬珩趕緊說道,“在定州的時候,公主就暫時留在靈泉宮裏,也算與太後作個伴。待我處理完定州之事,回了雒陽,公主再隨我一起離開。”


    “那也好。”田太後輕輕一歎,“我們母女也可以多團聚幾日。”


    就這般,一場驚天風波,就這麽平息下來。


    晌午時分,韓協居然找了一口上好的紫檀棺木回來,將周淑妃的屍身收斂之後,田太後便讓她的棺槨與劉禎的棺槨一起停於靈台山上的靈覺寺中。


    司馬珩還答應田太後,回到雒陽之後,一定以帝王之禮為劉禎下葬。田太後聽了之後,安慰不少。


    幾日後,司馬珩與韓協肅清了定州城內的龍騰軍餘部,留了部分虎賁軍鎮守定州,便帶著虎賁軍主力回了雒陽。


    時隔半年多,劉意映與田太後等人終於又回到了這裏,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


    皇宮如今已被司馬曜所占,田太後等人自然是回不去了。劉燕竹就把田太後等人接到自己的安平公主府中暫時安身。劉意映則與司馬珩一起,回到了昭平公主府。


    推開自己的寢居,劉意映不禁感慨萬千。這屋中,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當初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似乎自己隻出門逛了一趟街。


    “公主。”看著劉意映眼眶泛紅,司馬珩上前,攬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所有的一切,都與從前一模一樣。不僅是這院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還有我的心意。”


    聞言,劉意映心頭輕輕一跳。她轉過臉,看著他含笑的容顏,還是那麽好看,似乎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所有的一切還與從前一樣。可她知道,其實,所有的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劉意映頓了頓,然後說道:“將軍,你答應我的事,可一定要做到。”


    “公主,你放心。”他握著她的手,緊緊放在掌心裏,輕聲說道,“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做到的。”


    “可要是你父親不願意放過安兒怎麽辦?”劉意映望著他,眉頭輕蹙。田太後為那剛出生的孩子取名為安,希望他平安一世。


    “公主,我既然敢對你說留他們的性命,自然有把握說服父親。”司馬珩望著她,嘴角含笑。


    劉意映盯著他,看他眼中目光堅定,讓她心安不少。她點了點頭,說道:“如今,我們可一切都靠將軍了。”語畢,眼淚卻忍不住滴落下來。


    “公主,你別胡思亂想了。”司馬珩趕緊將她臉上的淚水拭幹,然後扶著她走到床邊坐下,柔聲說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許多苦。如今,一切都過去了,就隻管把自己的身子養好,平安誕下腹中的孩子才是。”


    這些日子來,司馬珩確實像他說的那般,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血,對劉意映照顧有加,生怕她會動了胎氣。看著他對自己噓寒問暖,劉意映常常忍不住想,若是他知道這個孩子是自己的,又會是怎麽樣的情形呢?可惜,母後不讓自己跟他說。而且,就算自己說了,他也未必會信。


    看著劉意映怔怔地發著神,不知在想什麽事。司馬珩輕輕理了理她垂在耳邊的發絛,輕聲問道:“公主,你累了嗎?要不,就早點歇息吧?”


    “好。”劉意映收起心緒,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是回丞相府歇息嗎?”她與他已經和離,不可能沒有名分同床共枕。


    “我就歇在你旁邊屋裏。”司馬珩對著她笑了笑,說道,“我叫人把那屋子收拾了一下,你若是有事要找我,一聲便是。”


    劉意映一怔,說道:“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了?”畢竟,他的身份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了。


    “無妨。”司馬珩微笑道,“收拾一番,那屋子也挺好的。”


    “你,你為何要對我如此好?”劉意映望著他,輕輕吸了吸鼻子。


    “你說呢?”他定定地望著她,眼中光華萬千。那些光芒似乎直透進她的心中。


    她忙低下頭,再不敢看他。


    半月後,司馬曜登基為帝,改國號為吳,封司馬珩為趙王,司馬玨為豫王。劉安被封為平國公,並賜了一處宅第。而劉意映與劉燕竹都被廢黜公主之尊,改封為縣主。


    對於自己已經不再是公主一事,劉意映也不甚在意。在她心中,隻要自己的親人能夠平安無事,她也不在乎是否還有一個公主的虛名。隻是,司馬珩在定州的時候說過,回了雒陽便會迎娶她,卻一直未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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