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鼎神僧緩步走到年輕女尼的屍首前,俯下身輕輕替她合上了雙目。


    少年僧人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地用手揉搓著自己的頭皮,低聲嗚咽抽搐,對金鼎神僧的到來恍若未覺。


    金鼎神僧站直了身軀,低頭望著少年僧人道:“你為什麽要殺她,也許她隻是想回到寺廟裏請求師傅準許自己還俗?”


    “我、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冒險。”少年僧人粗重地喘息著,回答道:“如果她把什麽都說出來,我就完了。”


    金鼎神僧淡淡道:“所以你害怕了,害怕被關進暗無天日的石洞,一輩子出不來?”


    “是的,我害怕……”少年僧人顫聲道:“我害怕師傅不再喜歡我,我害怕不能再修煉慈恩寺的神功絕學,我害怕不能為佛祖行走天下完成自己的誌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內疚懺悔?”金鼎神僧道:“林二狗,抬起頭來,你並沒有做錯什麽。你是佛祖選定的那個人,注定要為我佛奉獻終生。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擋你的誌向,否則她就是在與佛祖為敵。對這樣的人,你要毫不猶豫地除掉他。你這麽做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佛門!”


    少年僧人慢慢抬起頭,猶豫道:“你覺得我沒做錯?”


    “你沒有錯。任何妄圖誘惑你背離的人都該死!”金鼎神僧語氣堅定地說道:“你將來還會付出更大的犧牲,殺死更多的人,其中甚至會有你的師妹、師兄……如果你不能堅信自己的誌向,那注定將一事無成,那才是真正的佛門罪人!”


    少年僧人身軀一震,艱難地點頭。


    他在地上挖了一個土坑,將年輕女尼的屍首埋了進去,然後雙手合十在墳前輕輕念誦了三遍《往生咒》。


    經念完了,他的神情重新平靜下來,站起身向金鼎神僧深深一拜道:“謝謝你給我指點迷津,阿彌陀佛。”


    金鼎神僧沒有說話,佇立原地目送少年僧人的背影漸行漸遠走向竹林深處。


    突然他的身子一顫,“哇”地連噴三口血,麵色慘淡若金,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劇烈抽搐。


    金鼎神僧知道那少年僧人欺騙了自己。事實上,這個少年僧人至今沒有真正的明白――殺她,真的對麽?


    如果她隻是為了保全腹中骨肉,決定還俗離開峨嵋,是否真的就該殺?


    為了找到答案,他付出了一生的光陰,卻依舊無法說服自己。


    這時候他看到刁小四打著傘從竹林深處走出,與少年僧人擦肩而過,朝自己行來。


    “我說你為啥殺我幹媽和玉鼎大師的時候毫不眨眼,敢情是個作案的老手。”


    金鼎神僧望著刁小四,冷冷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罪惡之林,不值一提。”


    刁小四遠遠地停住步,笑道:“知不知道,你說謊的時候特別招人恨。”


    金鼎神僧冷視刁小四,猛然扯開自己胸前的僧衣,袒露出赤裸裸的胸膛道:“出家人從不打誑語。”說完這句話,他霍然舉拳重重的擊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砰砰!”兩拳猶如悶雷一樣沉重轟鳴,金鼎神僧的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胸口骨頭斷裂的聲音。


    他仿佛絲毫沒有覺得痛楚,抹去唇角逸出的一抹血絲,冷笑道:“這些年每當我想起時,就會使出全部的力氣在自己的胸口上照當年的樣子打兩拳。我的修為越高,出拳的力量便越大。我已記不清自己的胸口挨了多少拳,十倍、百倍、千倍……即使有虧欠她的,也早已清償!”


    刁小四看得出來,剛才兩拳老賊禿是真地下了狠手,簡直是把自己往死裏打。


    別說他了,換作陰山老妖那樣的大乘級絕頂魔頭實打實地挨上這麽兩拳,至少得玩掉大半條命。金鼎神僧居然能夠像沒事人似地站在那裏,說話還不帶喘息的,一身修為已經不是用“恐怖”可以形容。


    刁小四相信,縱然老賊禿此刻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自己仍然遠不是對手,所以還得火上澆油落井下石。


    幸好,這是他最擅長也最喜歡幹的活兒。當下哈哈一笑道:“這正是英雄所見略同,剛才我想說其實你早就不欠那小尼姑,結果話還沒出口就被你搶先了。”


    他頓了頓慢悠悠道:“我說林二狗子,小尼姑的債你是還清了,可她肚裏的孩子呢?”


    “孩子?”金鼎神僧怔了怔。


    “就算小尼姑擋了你的道,死了也活該。可孩子總是無辜的吧?”刁小四歎了口氣道:“可憐的娃兒,還沒來得及從娘胎裏鑽出來看一眼老爹長得是啥樣,就跟著他娘一塊兒嗚呼哀哉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住口!”金鼎神僧的心緒莫名波動,煩躁地厲聲嗬斥道。


    假如在平日裏,即使刁小四提起這件事,哪怕說得天花亂墜口幹舌燥,也不可能對他產生一點影響。但這時他的禪心已在不知不覺中生出嫌隙,竟有些不能自持。


    刁小四盯著他赤裸的胸膛,說道:“為了給小尼姑還債,你打了自己成百上千拳。不曉得這個無辜夭折在娘胎裏的娃兒,值得你用多少拳來換?”


    金鼎神僧的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眼神也失去了那種目空一切的鎮定,變得冷厲森寒,徐徐道:“你想是多少拳?”


    刁小四一看有門兒,嘿嘿笑道:“那得看孩子在娘胎裏有多大了,一天、一時、一秒鍾抵一拳,還不是你自己看著辦。”


    “我看,”金鼎神僧冷冷一笑道:“殺你,用不到五十拳!”


    “呼――”他的身形穿越幽幽篁竹,右拳樸實無華不含半分殺意徑直轟向刁小四。


    刁小四站立在原地巋然不動,滿不在乎地望著金鼎神僧的拳頭,笑著道:“林二狗子,省點兒力氣吧。我要是能教你打著,就不會站在這兒。”


    話音未落,金鼎神僧的拳頭砰然打中一株篁竹,“喀喇喇”脆響竹葉搖落,卻離著刁小四還有很遠一段距離。


    “罪惡之林?”金鼎神僧強咽一口激蕩的氣血,鼻中冷冷一哼抬手掣過戒定慧杖,說道:“你的把戲結束了!”


    沒有光,也沒有風,他就是那樣安安靜靜地佇立不動,身周圍的篁竹卻遽然間像蠟燭一樣的融化,連帶彌漫在林中的水霧一同消失,形成了一片不斷向四周蔓延擴展的虛空。


    “莊嚴淨土……”刁小四倒抽一口冷風,倒不是因為老賊禿終於忍不住打開了道天,而是眼前的莊嚴淨土無形無影,幾乎和龍城老爹的無奇道天不相上下,自己要是被卷到裏頭,十條命也不夠用。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的煙雨江南陣壓根就不是莊嚴淨土的一合之敵。道天所過之處犁庭掃穴風卷殘雲,那些篁竹排山倒海似地往後倒推――不,不是倒退。那僅僅是眼睛裏的錯覺,而是竹子兄弟們在由遠至近地不斷消融。


    忽然金鼎神僧的鼻子裏嗆出兩縷血絲,身軀幾乎不可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他畢竟不是神仙佛祖,那兩拳的傷害遠比刁小四肉眼所看到的嚴重許多。這時候強行施展道天,再加上禪心不穩,體內的氣血運行不禁稍顯紊亂。


    氣機牽引之下,刁小四隱隱約約察覺到四周的空間好似微微波蕩了一下,然而那些篁竹消融的速度非但沒有減緩,反而不住加快。


    金鼎神僧死死壓住胸口沸騰的氣血,接續上折斷的骨頭,兩眼冷冷盯著刁小四道:“小……狗崽子,仗著會幾手三腳貓的奇門遁甲之術,就敢跟我叫、叫板?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我佛神威!”


    莊嚴淨土如潮水般往四麵八方澎湃洶湧,罪惡之林的陣法秘術頓時土崩瓦解,被它以摧枯拉朽之勢清掃殆盡,漸漸顯露出四邊的牆麵和門窗。


    驀然刁小四的體內銀光一閃,儼然化身成了空鼎大師的模樣,雙手合十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咦?”金鼎神僧愣了愣,他當然曉得眼前的空鼎大師是刁小四變得,但下意識裏仍然不禁凝頓住莊嚴淨土。


    霎那間,最後幾圈篁竹在一陣波紋般的晃動後又顯露出來。


    刁小四暗鬆一口氣,假如這招還不管用,那他隻能丟出免死金券,有多遠逃多遠。


    可惜,自己沒見過慧至老和尚,不然變成他的模樣或許效果會更好。


    不等金鼎神僧回過神來,刁小四開口道:“你殺了絕金師妹、玉鼎師弟,莫非還想殺我?”


    金鼎神僧怒哼道:“裝腔作勢,去死!”凝定的莊嚴淨土猛地再向前推,僅存的幾圈篁竹搖曳褪淡迅速融入黑暗中。


    刁小四的脊梁骨直冒冷氣,強打精神站直了不趴下,大聲道:“今晚你從城外殺到城內,從府外殺到府內,究竟還要殺多少人才肯罷休?!”


    金鼎神僧神情漠然道:“殺到天下太平,獨尊我佛!”


    “噗――”刁小四的身軀被莊嚴淨土狠狠撞到,一口血不可抑製地從嘴裏噴出,那感覺就像一隻螞蟻被大象狠狠踩了一腳。他甩手丟出十三虛無符,往後飛退道:“師弟,你這麽做便不怕遭天譴麽?!”


    金鼎神僧傲然道:“天譴算個鳥,天若譴我,我連天一起滅!”


    猛聽一記地動山搖的巨響從天空中傳來,黑暗中有一道渾圓亮麗的神光從天而降,刺穿莊嚴淨土轟向金鼎神僧頭頂。


    刁小四望著金鼎神僧道:“老賊禿,臨別依依,讓我再說兩句成不成?”


    金鼎神僧沒言語,刁小四道:“這世上有一種坑叫做欲壑難填;有一種分手叫做去你媽的!”不等話音落下。奮進全身力量擺脫道天束縛,跳進了十三虛無結界。


    天譴,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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