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啟明和羽漂去見彭衣塵,彭紫欣便陪著刁小四在一座臨水小榭中說話


    窗外是一座天池,幽藍的水波在風中微微蕩漾泛起圈圈漣漪。一群群仙禽靈鳥在水麵上嬉戲覓食,偶爾會有幾個太一宗的女弟子歡笑打鬧著從池邊高大炫麗的龍炎樹下走過,而後很快周圍就複歸寧靜。


    彭紫欣親手沏了一壺仙茶,茶葉便是龍炎樹上摘的,一片片色澤殷紅,蘊含著虛無大荒含有的純陽之氣,對九幽修士而言無疑是難得的珍品。


    隨意招待一個平常的客人,彭紫欣便拿出價值千金的極品仙茶,太一宗的闊豪由此可見一斑。


    一想到自己除了完成老龍交代的差事之外,還有機會撈撈外快,刁小四的精神頭頓時就上來了,與彭紫欣一通海吹山侃擺起了龍門陣。


    彭紫欣顯然是個非常優秀的傾聽者,多數時候她都麵含笑容靜靜地聽刁小四胡說八道,卻也惹得他心癢難熬恨不能立馬顯露身份來個耳鬢廝磨。


    無奈重任在肩,刁小四也隻能強自忍耐,一五一十先將來意說了。


    彭紫欣聽得很專注,尤其是當刁小四敘述到刁氏精編版燭龍巡天時,她的明眸中不經意地閃爍起異彩。


    刁小四聊得興起,於脆把姚依瑤臨終前要自己率領小鏡閣女弟子來投彭衣塵,並托他代為照應的故事也說了。


    彭紫欣不由訝異道:“為何令堂會做出如此安排,莫非她與家父是舊友?


    假如換成別人設身處地而又心裏有鬼,定會遮遮掩掩以免引起彭紫欣的懷疑。


    奈何刁小四從小就是靠說謊吃飯長大的,深諳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之道,當然懂得出牌時要避重就輕。


    他搖搖頭道:“娘親在世時,我從未聽她說過有關彭宗主的事。所以,當日聞聽她如此安排,也頗覺莫名其妙。可惜沒等得及我問明緣由,她老人家便撒手西去。不過我想令尊一定知道,否則也不會請彭仙子出麵幫忙迫退黃長老


    彭紫欣輕搖螓首道:“家父從未向我提起過與令堂的事。”


    刁小四愕然道:“這就怪了,連你也不曉得,那他們是如何相識的,這其中到底有什麽古怪?”


    彭紫欣微笑道:“尊長間的事,我們實不宜妄加猜測。”


    刁小四忽然壓低聲音湊近道:“彭仙子,你說我娘親和令尊不會……咳咳,咳,這話你就當我沒說”


    彭紫欣饒有意味地看著刁小四,說道:“姚姐姐,你到底想說什麽?”


    刁小四苦著臉道:“不瞞你說,我這輩子最想知道的事便是爸爸去哪兒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彭宗主果真與我是有緣之人,從今往後還怕誰來?”


    彭紫欣不由笑了起來道:“姐姐這般心直口快敢作敢當,紫欣實在喜歡。若我有位像你一樣的姐姐,那該多好。”


    刁小四歎了口氣道:“彭仙子,我曉得你在心裏笑話姐姐想攀高枝,不過你可千萬別以為我是存心假冒彭宗主的女兒上門騙吃騙喝的。”


    彭紫欣莞爾道:“有些事是假冒不了的。”


    刁小四沮喪道:“我倒是想冒充來著,可一想到有沒有生過我這個女兒,令尊心裏最清楚不過,便曉得準定沒戲了。不過……沒準我和他投緣呢?令尊一高興,難保不會讓我認他做於爹。嗯,如今的世道土豪多如狗,於爹遍地走。誰要是不收幾個於女兒,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出來混的。”


    彭紫欣啼笑皆非,心想這位小鏡閣閣主看似貌美溫柔,實則膽大包天異想天開,自己同她初次相見,便說出這等荒誕怪異的言語來,真乃是大荒一朵奇葩。


    以父親嚴謹威嚴的脾性,若真有這麽個寶貝女兒,還不給活活氣死?


    不過她千方百計拉攏關係想尋機認於爹,卻也是人之常情,可惜性格過於豪放再加上口無遮攔,多半會令父親心生厭惡,隻怕一怒下掃地出門也是有的


    畢竟這新晉的小鏡閣閣主也怪可憐的,家破人亡舉目無親,相形之下自己委實幸福得太多。


    思忖間門外有人低低一聲咳嗽,彭紫欣趕緊將目光從刁小四身上移挪開,見他還賴在椅子上不肯起身,趕忙伸手輕輕扯了下她的衣袖道:“姚姐姐,是家父到了。”


    刁小四露出如夢初醒的樣子,慌慌張張地站起身衝著門外大聲道:“彭宗主好”


    彭紫欣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趕緊收聲以免讓刁小四尷尬,先前僅存的那點兒疑竇亦隨之煙消雲散。


    一個白麵長須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步入水榭,神容威嚴氣度沉穩,一眼看到了刁小四腰間所係的玉佩,目中神采退淡沉聲道:“令堂……可是仙逝了?


    在中年男子打量刁小四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著對方。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彭衣塵都算得是個美男子,難怪姚依依迷戀他到無以複加,以至於神魂顛倒無怨無悔地當二奶養私生女。


    看到刁小四點了點頭,彭衣塵發出一聲歎息道:“若非如此,她是不會讓你來見我的。令堂為人一向令彭某敬重,隻是生性太要強了,總不肯有求於人


    這是姚依依麽?刁小四努力回想自己與這位老媽短暫而驚心動魄的相處經曆,心裏頭怎麽也不敢苟同彭衣塵的說法。


    但他不敢吭聲,任由彭衣塵一個人唱獨角戲,免得台詞不搭當場穿幫。


    “當年,令堂對我有過救命之恩”彭衣塵手指刁小四腰間的玉佩,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傷感之色道:“這是我贈給她的信物。隻要執此玉佩來見,凡有所求彭某赴湯蹈火無不應允”


    刁小四默默地聽完,即沒有驚喜也沒有興奮,而是很不解地問道:“難道你從沒考慮過以身相許?”


    彭衣塵呆了呆,半晌尷尬道:“當時我……已是有婦之夫,哪裏還能夠想這些?”


    刁小四點點頭,彭衣塵等若是在借這句話暗中向自己傳遞信息,解釋當年為何不能娶姚依瑤為妻的緣由。


    這時彭紫欣忽然開口道:“爹爹,姚姐姐此行是避禍求援來了。”


    她將刁小四先前說過的那段故事簡略地複述了一遍,彭衣塵一言不發地凝神傾聽,最後輕輕歎息道:“我欠姚閣主的救命之恩,終生不能報答。小荻,你既然持玉佩來見,其他的話便不必多說,先在莫廬山住下,待屠龍大會結束後,我定當盡全力完成姚閣主的遺願,藉此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刁小四的眼中湧出熱淚,哽咽道:“多謝彭宗主,就怕姚荻給你添麻煩了


    彭衣塵神情黯然,說道:“小荻,你千萬不要這麽說。我……隻恨不能手刃燭龍為令堂報仇”


    他靜默了須臾,又唏噓道:“這一路萬裏迢迢九死一生,你受苦了。好孩子,到了莫廬山你便算到家了,往後不管發生什麽,你和小鏡閣的事我一力擔待”


    “爹――”刁小四又是悲苦又是歡喜,痛斷肝腸淚流滿麵,猛然撲進彭衣塵的懷裏泣聲道:“你就是我親爹”


    彭衣塵措手不及,未曾預料到刁小四會來這麽一出真戲假作。


    他想著女兒就在懷中卻不能相認,二十餘年來這相見的第一麵竟是帶來了姚依依的噩耗,往日種種浮現心頭,亦不由得再是一聲長歎,手撫刁小四雲鬢秀發安慰道:“小荻別哭,我認你做義女如何?”


    刁小四這些年生意興隆通四海,幾乎都成認爹專業戶了。


    李淵、楊廣、寧無奇……於的親的,莫名其妙的什麽樣的都有,至於於媽那就愈發不計其數,反正再多認一個太一宗宗主做於爹也不虧。


    隻是他向來做慣了於兒子,這回改行當於女兒,未免有些不適應。


    彭紫欣在旁神情黯然,柔聲道:“姚姐姐,這是家父的一番好意,你千萬不要推辭。”


    刁小四喜極而泣連連點頭,趁機將一臉的涕淚全揩在了彭衣塵的身上,猛地回轉身一把摟住彭紫欣,且抱且珍惜道:“阿紫妹妹,謝謝你”


    彭紫欣隻覺得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異常有力,低低微笑道:“多了位姐姐,紫欣也很歡喜。”


    她從皓腕上褪下一隻玉鐲道:“姐姐,這隻海枯石爛鐲是家母送我的生辰禮物,如今便轉贈給你,當做小妹的見麵禮吧。”


    刁小四老實不客氣地收下,順手將腰間的那塊玉佩摘下來,投桃報李道:“阿紫妹妹,姐姐也送你一件禮物。”


    兩人互換信物情投意合,看得彭衣塵欣慰不已。


    他原本最擔心的事情不僅沒有發生,反而有此意想不到的圓滿結局,一塊千鈞重石終可落地。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彭紫欣便送刁小四離開太一宮,前往小鏡閣女弟子暫居的那座幽穀。


    自始至終,彭衣塵都沒有用仙識與刁小四交流,似乎依然在顧忌著什麽。


    彭紫欣一路將刁小四送到穀口方才告辭。兩人手牽著手在路上“相見恨晚”,閑談中刁小四也借此機會了解到不少關於太一宗的信息。


    待與彭紫欣戀戀不舍地分手後,他神清氣爽地往幽穀中行去。


    是誰說的?好的開始等於成功的一半,接下來便是小四爺大展拳腳的時候到了


    然而沒等他開始舒活筋骨,遠遠望見幽穀中那棟緋月精舍的景狀,頓時呆若木雞,所有的愉悅不翼而飛,隻感到一把衝天的怒火在胸中狂野地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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