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趙弘潤心中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會是造一把尺子那麽簡單,他真正想做的,實則是精確度量衡。


    要知道,度量衡是一切精細活的恒定標準,沒有精準的度量衡,趙弘潤心中的藍圖根本無法實現。


    不可否認,無論是工部還是冶造局,都有尺子這種必須的工具,但遺憾的是,那種尺子雖然叫做尺子,卻遠遠達不到趙弘潤所認可的要求。


    次日,趙弘潤一大早就來到了冶造局,而且,他叫王甫請來了局內經驗最是豐富的匠師,請這些老師傅們協助打造他心目中第一把最標準的尺子。


    而此時,趙弘潤下令使冶造局內匠工們月俸翻倍的命令,早已傳遍了整個冶造局,這使得冶造局內那些匠工們,在欣喜萬分之餘,對趙弘潤的認可更是憑增了幾分。


    不過這也使得,當趙弘潤在一處空地上準備打造他心目中第一把標準的尺子時,周圍站滿了他冶造局的匠工們,那些匠工無不睜大眼睛好奇地瞅著,想看看這位給予他們匠工們優厚待遇的肅王殿下,究竟想幹什麽。


    『這些人……沒事做麽?』


    說實話,趙弘潤並不喜歡自己在做事時被人圍觀,這會讓他感覺很怪異。


    可能是看到這位肅王殿下皺起了眉頭,身旁,冶造局局丞王甫小心地解釋道:“殿下,營建司的人正在拆除那些工棚,按照殿下所吩咐的建造磚屋,所以……殿下若是不喜,下官叫他們退散。”


    『還真是閑著沒事做啊……』


    聽聞此言,趙弘潤不禁啞然。


    不過在望了一眼那些好奇張望的工匠們後,趙弘潤搖搖頭阻止了王甫,因為他覺得,或許這是一個讓冶造局內所有工匠一同參與打造尺子,培養他們歸屬感的好機會。


    見此,他上前走了幾步。笑著對周圍的工匠們言道:“諸位恐怕是在納悶,納悶於本王究竟想做些什麽,其實很簡單,本王隻是想要打造一把尺子而已。”


    聽聞此言。工匠們不由得麵麵相覷、議論紛紛。


    一來是他們冶造局早前就有尺子,二來,事實上冶造局的人,並不怎麽用尺子來衡量物體的長度,他們更習慣用麻編成的繩子。以及自身的身體構造來測量長度。


    甚至於,尋常的民眾,他們家中也是沒有所謂的尺子的,因為他們根本不需要,他們憑借自身身體的構造,就足以應付日常中需要測量長度的事。


    要知道,自古以來就流傳有『布手知尺、布指知寸,舒肘知尋』的測量標準。


    所謂的『布手知尺』,指的就是手掌舒展後,手腕到中指指尖的距離。幾近於古時的一尺。


    『注:還有一個“拃”的說法,即右手做出打手槍的動作,拇指到中指指尖的距離的距離,也幾近於一尺。順便提一句,女子的手普遍較小,因此,當女子做這個手勢時,這個長度的單位稱之為“咫”,比“尺”略短。』


    而『布指知寸』這句,布指。指的就是拇指,即拇指最寬處的距離,就幾近於一寸。


    『注:有另外一個說法,說是中指第二個指關節的寬度。』


    而『舒肘知尋』。這就明了多了,『尋』,即成年男子在將雙臂舒展平舉在兩側後,從一隻手的手腕到另外一隻手的手腕處的距離,差不多是八尺左右。


    因此,古人就算不必用尺子。也可以測量出一個物體的大致長度。


    打個比方,比如測量一間房屋的長度,匠人們會先用一條長繩來測量,然後在另外一端做上記號。


    而接下來,左手捏住繩子的一端,右手輕輕握住那根繩索,然後舒展雙臂,平舉在身體兩側,這個時候,從左手手腕處到右手手腕處的距離,就相當於『一尋』,大概是八尺左右。


    隨後,用左手再次捏住右手位置的繩索,再次重複這個過程,測量出第二『尋』,一直到最後,不足一尋的距離,再用手掌再測量。


    於是,用『一尋』的次數乘以八尺,再加上最後用手掌測量出來的長度,便可以測量出這間房屋的大致長度。


    這個技巧,相信任何一名匠工都懂得。


    但遺憾的是,這並不符合趙弘潤的要求,因為他要求的是精確。


    “殿下,麻繩搓好了。”


    郎官陳宕將幾條大概小拇指粗細的麻繩遞給趙弘潤。


    “唔。”


    趙弘潤伸手接過了麻繩。


    對於製造第一把精確的尺子,趙弘潤曾反複思考究竟該用什麽名詞來作為基本單位,事實上,他更習慣用『米』、『厘米』,但遺憾的是,以大魏目前的條件,他根本造不出他印象中那些精確的尺子。


    他隻能沿用古人傳下來的老辦法,頂多做得更加精確,這樣才容易被魏人所接受。


    “所有人站成一排。”趙弘潤吩咐道。


    眾圍觀的匠人們麵麵相覷,不理解趙弘潤為何要他們站成一排,但是他們並沒有絲毫抵觸,誰讓趙弘潤在入主了冶造局後,便將他們的月俸翻了一番呢?


    『尋常成人高度……尋常成人高度……』


    趙弘潤在人群中走過,一邊走一邊挑選著合適的實驗對象。


    排除一個最高的,排除一個最矮的,其餘剩下的二十歲以上男子,趙弘潤叫宗衛們用那些麻繩測量出平均高度。


    而最終那條代表著冶造局內人員平均高度的麻繩,趙弘潤便將其確定為『一尋』,即八尺。


    然後,趙弘潤將這條麻繩拉直、對折,得出四尺的距離。


    重複這個過程,得出兩尺的距離。


    再次重複這個過程,最終得出一尺的長度。


    至此,趙弘潤得到了長度的第一個精準單位,『尺』!


    而與此同時,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匠人們,當即對照著這個麻繩的長度,用刨刀在一塊木板上刨出了相同長度的木尺。


    將這把代表著尺的木尺對分,得到半尺的距離。再將半尺分作平均五等份,趙弘潤便得到了第二個精準長度單位,『寸』。


    緊接著,刨製十把長度一尺的木尺。再將這十把尺子拚接在一起,組成一把長尺。


    然後,那些匠師們又重新用一根更長的木頭,重新刨製出這把代表著丈的長尺。


    而這個時候,趙弘潤也得到了第三個精確單位。『丈』!


    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無非就是沿用原先老的單位換算,一丈為十尺、一尺為十寸。


    而在寸的基礎上,趙弘潤繼續細分,用同樣的辦法將一尺分為十等份,得出第四個長度單位,『分』。


    『注:約等於兩毫米左右。』


    事實上,『分』的單位下還可以細分,即『絲』,十絲等於一分。不過趙弘潤覺得目前他們冶造局還用不到分得這麽精細的尺子,所以就作罷了。


    雙手舉著那把一尺的木尺,趙弘潤目視著四周的工匠們,大聲喊道:“或許諸位還在納悶,納悶於本王為何會製造這一把尺子而興師動眾,那麽現在,本王告訴你們,我等今日合力打造的這把尺子,它絕不僅僅隻是一把尺子,它代表著新的長度標準!”


    聽聞此言。周圍的匠工們麵麵相覷,或有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說道:“肅王殿下,殿下依此造出的尺子,在長度上與工部的尺子有所差異。這……”


    趙弘潤抬手打斷了這位匠工的話,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本王不是說了麽?今日我冶造局的這把新尺,才是一概長度衡量的標準!……朝廷六部二十四司,皆要遵從我冶造局的度量衡標準,否則,我冶造局有權拒絕打造任何器具!”


    『這……這豈不是……』


    眾匠工們聞言。不知為何呼吸有些緊促。


    仿佛是看穿了周圍那些冶造局文官與工匠們的心思,趙弘潤大聲說道:“沒錯,本王要將我冶造局打造成我大魏一概事物的標準!……我冶造局,將棄用原先舊的度量衡,推出最精準的度量衡新規,並且,日後我冶造局所打造的任何東西,皆以我冶造局的度量衡新規作為唯一的標準!”


    說到這裏,他環視了一眼眾人,再次大聲喊道:“我冶造局,將打造我大魏一概器物的標準,其餘朝廷六部二十三司,也將視我冶造局,作為唯一的標準!……從今日起,我們就是規範、標準、權威的化身!”


    “喔喔——!!”


    周圍圍觀的匠工們,仿佛是不受控製般,齊聲呐喊。


    當日,趙弘潤所製的這把新尺,便迅速被內侍監的人獲得,呈遞到了魏天子的龍案上。


    “肅……尺?”


    魏天子把玩著那把用工精致的短尺,饒有興致地望著這把用一條條黑墨整齊劃分著『寸』、『分』單位的短尺。


    “是的,肅尺,冶造局的人是這麽稱呼這把新尺的。”大太監童憲在旁小聲地說道。


    “這有真是有意思了……”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把玩了一陣,喃喃說道:“那劣子的第一步,沒想到竟然是精進度量衡,如此看來,他所圖不小啊。……工部怎麽說?朕記得工部有一套完善的度量衡。”


    童憲低了低頭,恭敬地說道:“工部已經跟進,宣布將廢除原先的舊尺,選用冶造局的肅尺,並且,日後的任何營建之事,也將以『肅氏新規』作為標準。”


    “工部的動作好快啊……”魏天子愣了愣,旋即點點頭釋然道:“唔,不過不奇怪,現在那劣子,也是相當於工部的後台啊,冶造局地位提高,工部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曹稚那老頭子,別看老眼昏花,心思賊得很呢!”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小聲說道:“老奴以為,肅王殿下這一步似乎邁地太大了……肅尺並無所謂,問題在於,日後幾日或將隨之出現的『肅斤』。”


    “擔心什麽?”魏天子笑了笑,語氣難以捉摸地說道:“沒見那小子說了麽,冶造局,將成為我大魏唯一的標準,包括度量衡!”


    “……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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