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俊依然不為所動,臉上表情卻要比剛才緩和了許多。


    強烈的思想鬥爭持續了很久,華俊終於張開口,緩緩地問:“這真是最後一次?”


    黑衣人信誓旦旦連連點頭:“我以性命對道祖和心魔發誓,絕對是最後一次。”


    修道之人對道祖和心魔看得極重,如此正式的誓言,已經牢牢烙上了心魔痕跡。如有違背,非但修為大幅度退縮,壽命也會遭到天譴而驟減。


    華俊高高提起的心髒,緩緩落回了原處。他顯然並不完全相信黑衣人,又追問了一句:“你必須再發一次誓,這種毒藥絕對不會危及鋼甲暴羆前輩的性命。即便修為下降,也隻是暫時,不會影響到以後。”


    黑衣人舉起右手,神情莊重,語調緩慢:“我對心魔和道祖起誓,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銀色月光照在華俊身上,凶狠與痛悔的神情已經從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惴惴不安和隱隱的期盼。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我沒有背叛師門,這真的,真的是最後一次。”


    一路喃喃自語,華俊滿麵執著,頭也不回地朝著歸元宗山門走去。


    身後,黑衣人一掃莊重認真的神情,眼眸深處全是陰狠和譏諷。看待華俊背影的目光,如同是看著一個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的白癡。


    ……


    天亮了。


    兩頭從山下購買的活牛,被一名歸元宗弟子以法術送上了靈虛峰。那是借助飛行法器,將活牛在空中運輸的做法。兩頭可憐的畜生對這種飛天遁地的特殊待遇根本無法理解,隻覺得頭暈,一個勁兒的喊叫,無奈四足都被繩索牢牢捆住,動彈不得。


    廚房裏仍然還是昨天那兩名門人弟子在炒製辣椒。華俊把毒藥放入蘸料盆裏的時候,依然無人察覺。空氣中的香辣氣息讓華俊覺得鼻孔一陣發癢,他顧不得像往常那樣炒菜喝酒作為掩護,快步走出廚房,逃一般衝到山崖邊,對著漫天的濃霧白雲,大口喘著粗氣。


    這裏很少有人過來。華俊隻能呆在這裏,默默等候著事情進展。他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總之,做都已經做了,後悔也好,痛苦也好,不再重要。


    昨晚那個黑衣人所說應該是真的。能夠對道祖和心魔發誓,事情就不會有假。修士都懼怕心魔反噬,他們……應該也不例外。


    時間過得很慢,華俊覺得度日如年。一直到了傍晚,從通往虛靈峰的索橋方向,才慌慌張張跑過來幾個門人弟子。


    “鋼甲暴羆發狂了,它又發狂了。”


    “快,快去稟報宗主,稟報師傅。”


    “來人啊!守住索橋,千萬不能把鋼甲暴羆放過來!”


    一陣雞飛狗跳的混亂,頓時在歸元宗上下引發了地震般的轟動效應。


    看著滿麵驚恐的門人弟子,一直冷眼旁觀的華俊長歎一聲,離開山崖,朝著預先與黑衣人約定的接頭地點走去。


    那些人所需的物件,隻是幾滴鋼甲暴羆的血。


    嗯,他們自己就是這樣說的。


    ……


    密而深的草叢裏一陣晃動,走出了兩名黑衣人。


    兩個人,華俊都認識。


    走在後麵那個,就是昨天晚上找到自己的聯絡人員。


    前麵的,則是第一次與自己麵談,給予自己毒藥的首領。


    隻不過,他的修為……為什麽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裏急劇暴漲?


    為首的黑衣人徑直走到華俊麵前,摘下臉上的蒙布,露出一張輪廓分明,帶有邪惡笑容的臉。


    “嗬嗬!華道長,我們又見麵了。”


    華俊眼中瞳孔緊縮,渾身肌肉緊繃,充滿震撼和驚訝的語句結結巴巴無法成句。


    “你,你是唐啟元?”


    唐啟元,這是黑衣人首領的名字。


    “當然是我。”


    唐啟元身高體量與華俊相仿,他用蛇一樣的目光注視著華俊,抬起右手,頗為自得地撫摸著自己的麵頰:“怎麽,很吃驚是嗎?哈哈哈哈!這就是無上魔典的威力,隻要願意修習這種功法,任何人都可以在短短數月之內功力暴增。道祖,終究比不上魔祖啊!哈哈哈哈!”


    華俊記得很清楚:上次見麵的時候,還是三年前。那個時候,唐啟元的境界剛剛突破築基,進入金丹,修為實力遠遠不如自己。可是,他也坦言,修煉《無上魔典》進度飛快,最多隻需三年時間,就可以超越金丹,成為強大的元嬰修士。


    站在麵前的唐啟元,仍然還是那張熟悉的麵孔。


    他沒有撒謊,實力的確進入了元嬰境界。而且,達到了第五層的恐怖階段。


    唐啟元毫無顧忌地釋放開身上的強大靈能,口中發出“嘿嘿嘿嘿”的狂放大笑:“華道長,你眼光不錯,直接選中了《無上魔典》這種令人羨慕的超級功法。我們也算是合作已久的夥伴,我不會虧待你。隻要這次拿下了歸元宗,你就可以自由修習魔典,真正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


    魔典?


    華俊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


    唐啟元曾經給他看過一本功法秘籍。當然,不是全部,僅僅隻是開篇的第一部分。那種功法的修煉方式及其詭異,必須逆轉現有經脈,體內靈能運轉因此加快,整個人時時刻刻都處於高度亢奮狀態。如果一定要用某種事物作為對比,那麽修煉正常道法的修士,相當於賽場上不斷熱身,循序漸進的體育選手。修煉那種詭異功法的人,則是連續吞服了上百毫升興奮劑的作弊者。


    無論是誰都有自己的*,華俊也不例外。


    他迫不及待想要在短時間內提升自己的實力境界。這種激增修為的功法,立刻牢牢吸引了他。正因為如此,唐啟元當時沒有耗費太多口舌,就輕易說服了華俊為自己效力。


    “魔典?你,你說的那本功法,竟然是魔典?”


    華俊的身體不受控製劇烈顫抖起來,眼眶裏急劇顯現出大片血絲。他猛然從地上跳起,直接衝到唐啟元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領口,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用無比絕望,充滿無限恐懼和驚怒的聲音連連低吼:“你為什麽要欺騙我?為什麽?”


    “華道長,話不要說得那麽難聽。”


    唐啟元絲毫沒有想要掙紮的意思,隻是任由華俊把自己的身體揪住。他的嘴角向上彎曲,露出魔鬼般的笑意:“我可沒有騙你。我隻是給你看過一部分《魔典》,但是否決定修煉的權力,仍然取決於你。我知道你想要報仇,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話不能亂說,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欺哄過你,最多也就是要你在鋼甲暴羆的日常飲食中下毒。是非曲折,你應該比我清楚得多。嗬嗬,難道不是嗎?”


    華俊瞪著血紅的雙眼,上上下下看了唐啟元好分鍾,才慢慢鬆開手,麵如死灰。


    從上古時代起,魔族與人類就是死敵。魔族功法最大的特點,就是初期修煉速度極快,到了中期就變得緩慢,後期想要寸進更是需要付出極其漫長的時間和大量精力。按照遠古時候流傳下來的典籍記載,當時的魔族,幾乎都具有大乘階段實力。它們的數量多達幾十萬,組成一支無比強悍的大軍,經過之地燒殺掠奪,無往不利。如果不是人類道祖拚盡全力擊敗了魔祖,那麽現在的世界,掌權種族根本不可能是人類,而是魔族。


    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修煉功法也是如此。


    唐啟元得到的《魔典》並不完整,能夠修煉至目前的元嬰階段,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但不管怎麽樣,《魔典》功法在修煉初期的高速進展的確令人驚訝,就在華俊失魂落魄,覺得前途黯淡無光的時候,唐啟元身後的草叢裏,又陸陸續續走出了二十多名身穿黑衣的蒙麵修士。


    他們的實力全部都是金丹級別。其中最弱的,也達到了第三層。


    華俊的注意力頓時被這些剛剛出現的黑衣人吸引。他轉過身,用驚恐無比的雙眼死死盯著這些黑衣修士。片刻,華俊加快腳步,迎著這些人的來路方向跑了過去。當他撥開比人還要高的雜草從,赫然發現亂草堆後麵是一片滿是亂石的空地。就在空曠的岩石地麵上,設置了一個用晶石運轉的小型傳送陣。


    這個陣列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設下。但可以肯定,它已經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傳送陣周圍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們都穿著與唐啟元相同款式的黑色緊身服,蒙麵,隻有雙眼裸露在外。


    這些人全部都是修士,數量多達三百以上。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們的個人實力都在築基以上。


    草叢僅僅隻是很高,而且密集,無法擋住聲音傳播。聚集在一起的黑衣修士們顯然聽到了之前華俊與唐啟元之間的對話。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華俊身上,極其冷漠,沒有絲毫感情。仿佛,站在那裏的華俊根本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個無生命的死物。


    豆大的冷汗,順著華俊麵頰兩邊滾滾流下。


    一種說不出的巨大恐懼死死抓住他的心髒,幾乎不能跳動,整個人出於瀕死邊緣。


    他猛然轉過身,雙手如鐵鉤一般死死抓住尾隨過來的唐啟元肩膀,雙目怒睜,幾乎凸出了眼眶,口中發出如同哭喊,又仿佛是在怒吼的顫抖咆哮。


    “你,你不是說過,隻要鋼甲暴羆前輩的幾滴血嗎?你們,你們為什麽要帶這麽多人過來?這個傳送陣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唐啟元的嘴角彎曲,雖然是在微笑,意義卻難以捉摸。


    “華道長,你現在的修為,已經是金丹第八層。在這個階段,你整整停留了一百三十七年。我知道你修煉勤奮,也知道你迫切想要報仇。但你一直無法得到更多的丹藥,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天材地寶。”


    “這些東西都存放在歸元宗的寶庫裏。隻要打開,你就可以得到。”


    “想想看吧,你如今隻是一個區區的分殿執事。以你的實力,即便是成為一殿之主也很正常。可總有些人偏偏想要對你進行壓製,你永遠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無法得到與修為對等的地位。如此待人不公的宗派,要他何用?”


    “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鋼甲暴羆發狂的時間至少要持續六個時辰。嗬嗬,別那麽驚訝,昨天給你的那份藥,是經過特別提煉的濃縮製品。放心吧,我們既然答應過你不會危及鋼甲暴羆,就絕對不會讓它被毒藥弄死。這種帶有上古血脈靈獸無比強大,必須讓它發揮出應有的價值。華道長,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麽人最可怕嗎?那就是瘋子。哈哈哈哈!一頭發瘋失去理智的守山靈獸,而且還是大乘級別的瘋子,完全可以一巴掌拍碎鍾元宇的腦袋。”


    華俊臉色一片慘白。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昨晚的黑衣人會在自己麵前發下心魔重誓?原來,對方目的根本不是什麽鋼甲暴羆的血,而是想要鋼甲暴羆發狂。


    華俊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氣,連聲怒吼:“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唐啟元對華俊動作絲毫沒有反應,他鄙夷地笑笑:“當然是想要徹底滅掉歸元宗。我不喜歡這個宗派,它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


    華俊徹底絕望了。


    但他腦子裏還有幾個問題沒有找到答案。


    “上一次鋼甲暴羆發狂,你們為什麽不動手,而是一定要等到現在?”


    聽到這裏,唐啟元臉上顯出一絲自嘲:“再周密的計劃,總有疏忽遺漏的地方。歸元宗有守山大陣,從外部進攻,勢必傷亡慘重。如果歸元宗內亂,就是我們下手的最佳時機。”


    華俊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完全停滯,難以自信地問:“內,內亂?”


    唐啟元輕輕“哼”了一聲:“鋼甲暴羆在歸元宗身份超然。但它畢竟隻是靈獸,而不是人類。莫名其妙的發狂,歸元宗上下肯定要根究原因,調查內幕。如此一來,勢必牽連者甚眾。在人人自危的前提下,又哪裏談得上靜心修煉?哪裏談得上齊心協力?在那種時候發動攻擊,必定事半功倍,唾手可得。”


    華俊眼中目光變得後悔而痛苦,喃喃自語:“原來,我一直都是你手中的棋子。”


    “當然是棋子。不然的話,你以為自己能是什麽?”


    唐啟元用力撥開華俊抓住自己肩膀的手,連聲冷笑:“區區一個金丹宗師,還不被我放在眼裏。隻要魔功大成,元嬰老祖、分神祖師,統統不再話下。你以為我們真的隻是需要幾滴鋼甲暴羆的血?錯,我要的,是整個歸元宗,整個宗派上下所有人的腦袋!”


    停頓了一下,唐啟元繼續道:“不過,鍾元宇在鋼甲暴羆發狂一事的處理上,的確令我感到佩服。我不知道他是否真正察覺了什麽?還是對其中究竟一無所知?總之,上一次鋼甲暴羆發狂,並未在歸元宗引發內亂,損失也不過是區區幾名外門弟子。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所以,這次給你的藥物加重了分量,我要讓鋼甲暴羆真正狂性大發,喪失理智,見人就殺,成為我攻破歸元宗最大的助力。”


    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華俊,唐啟元把目光轉移到那些聚集在傳送陣周圍的黑衣人身上,語調聲音變得亢奮而強烈:“我為此事醞釀已久,也付出了大量心血。今日,歸元宗覆滅在即,大事可成,所有不服從號令者格殺勿論,所有反抗者都必須人頭落地。我要用鍾元宇的腦袋祭祀魔祖。到了明天,歸元宗就再也不是從前的模樣,這裏的一切,都由我說了算。”


    說著,唐啟元“嘿嘿”冷笑:“華道長,我們之間可以算是合作已久的夥伴。對於你的為人,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在此事中立功甚大,我這個人一向賞罰分明。加入我們,共圖大事,《無上魔典》你可以隨意觀看,修煉上有什麽問題我也負責解答。無論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得到。哈哈哈哈,我們是朋友,不是敵人。當然,我還要告訴你另外一句話,那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就在唐啟元說出最後一個“亡”字的同時,他明顯感覺到一陣恐怖的陰寒掠過了身體。本能的轉過身,唐啟元看到了華俊身體一弓,如同饑餓已久凶厲猛獸捕食獵物般朝著自己撲過來。


    “你膽敢欺騙我,現在又要毀滅歸元宗,我豈能容你?納命來!”


    金丹宗師的力量無比強大,然而華俊的攻擊卻沒有收到預計效果。緊握的雙拳尚未接觸到唐啟元,華俊已經發現此人身上湧動著一股極度晦澀陰寒的靈能波動,鋪天蓋地般籠罩了自己。


    “不知死活的東西,真是給臉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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