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門雖然布局於天下,但它畢竟隻是一個普通修煉門派,而不是一個國家。


    宗門上下,連同最底層的煉氣修士在內,昊天門也隻有數千門徒弟子。即便是在楚國這樣的大國,最多隻能派出寥寥幾名修士。


    黃誌平是楚國京城裏修為最高的昊天門人。除了沈長佑,手下能夠驅使動用的築基修士還有另外兩個。其餘的弟子,實力修為都隻是煉氣階段。


    徐彪原本以為,能夠從黃誌平這裏得到關於沈長佑死亡的消息和資料。可是很失望,黃誌平居然對於沈長佑的死亡毫無察覺,甚至認為,沈長佑隻是失蹤,並非身死。


    他畢竟沒有沈長佑的本命玉碟。若不是徐彪從山上帶來消息,黃誌平仍然以為沈長佑還活著。


    身為皇家供奉,黃誌平的宅邸很是豪華。坐下來到現在,前後一個多時辰,各種名貴茶果林林總總上了十幾樣,相貌美麗的侍女來回穿梭,徐彪默數了一下,總共有二十多人。


    身上的道袍是白玉蠶絲縫製,頂級紅瑪瑙製成了紐扣,腰上玉帶全是晶瑩剔透的翡翠,至於發冠,則是紫金與上好純銀,由能工巧匠製成的精致貨色。用藝術品來形容,也絕不誇張。


    除了殷勤招呼徐彪享受茶點,對於沈長佑,黃誌平前前後後隻有三句話。


    “哦!他死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他上次告訴我說是要外出遊曆,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發意外。不過,玉碟碎裂總有其原因,說不定是山上負責看守的人不小心弄碎了。總之。還是等等看再說吧!”


    即便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時有美貌侍女過來,與黃誌平打情罵俏。也許覺得徐彪是個小輩,實力也僅僅隻是築基圓滿,黃誌平毫不在意。也沒有任何掩飾,直接摟住侍女柔軟細瘦的腰肢,在粉嫩臉蛋上來回親著。尤其是那雙手,直接伸進侍女的裙子,等到縮回來的時候,指尖上*的。也不知道沾滿了哪裏來的大片粘液。


    徐彪一直陰沉著臉。


    如果是在山上,如果調換一下彼此的身份,他保證,自己肯定不會活活把黃誌平打死。


    是的,不把他打死。


    話句話說。打殘打廢打爛打扁打成白癡都有可能。


    黃誌平不是徐彪的師傅,用不著對他行禮。何況,火殿弟子在昊天門地位超然,某種程度上,黃誌平還得表示出對徐彪的少許尊敬。


    徐彪知道黃誌平巴不得自己趕緊離開。他表露得很是明顯,頻頻舉起茶碗,就差沒有開口下逐客令。


    徐彪可以斷定,黃誌平已經廢了。此人雖然目前修為是金丹宗師。卻沉迷於世俗名利和物質享受。即便返回宗門,也再沒有修為精進的意識和動力。說不定,一身修為還會大幅度下滑。


    麵對一頭混吃等死的豬。沒什麽好說的。


    不過,黃誌平多少還算是有那麽一點點用處。


    他提供了一個頗有價值的消息。


    五年前,沈長佑曾經殺進楊府。然後,他變成了楊府兩位公子的授業傳師。當然,這裏的楊府公子,所指並非現任宣武將軍楊天鴻。而是原驃騎將軍的兩位庶子,楊文耀、楊文嘉。


    ……


    除夕。大年三十。


    楊府外院的馬廄空了很多年。若不是與孟家結盟後,孟奇送來三匹駿馬。說不定,常年破舊的馬廄還會一直空置下去。


    楊天鴻很喜歡胯下這匹毛皮光亮的栗色馬。孟家有專門的馴馬和養馬師傅,這是一皮從北方運來的戰馬,雖然血統不是很純,卻極為高大,負重能力極強。即便是在北方,價格也很是不菲。


    既然身為武將,那麽搭配一匹駿馬就很有必要。隻不過,帶著楊通、楊元,還有楊大山和楊大海,幾個人走在街上,楊天鴻總是覺得很尷尬,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大凡豪門官宦子弟出門,總是前呼後擁,行者隨從多達幾十,甚至上百。在某種程度上,這甚至演變為判斷某人是否紈絝的標準。當然,楊天鴻並非此中行列。可他仍然覺得,在京城寬敞的大街上遛馬散步,與自己宣武將軍的身份完全不符。


    可是不符又能怎麽樣?


    今天畢竟是一年的最後一天,除夕。


    看著街上到處張燈結彩,滿麵喜氣洋洋,來來去去的人,楊大山和楊大海也被感染,不斷笑著,對楊天鴻絮絮叨叨。


    “少爺,快看那走馬燈,上麵畫得人像多精致,就跟真人似的。”


    “嘿!快看,那邊的棉布質地不錯,很便宜,難怪那麽多人圍著買。”


    “前麵的集市更熱鬧。往年這個時候,前麵三岔路口到處是人,擠得水泄不通。少爺,還記得咱們平康坊裏住三眼橋邊上的胖屠戶陳大頭嗎?他去年就是除夕的時候在岔路口看熱鬧,因為人多,身上地方肥肉硬是擠掉了一大塊,瘦得厲害。回到家裏,就連他老婆也沒認出來。差一點當做翻牆入院的小賊,幾掃帚狠狠打了出來。”


    聽到這裏,楊天鴻再也忍不住了,“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楊大海臉上滿是笑意。之所以說這種笑話,就是想要逗得自家少爺開心。要不然,他會一直悶悶不樂,緊繃著臉。


    楊大山耐心地勸解著:“少爺,過年了,總是值得高興。別去想那些煩心擾腦的事情。就連缺衣少食的窮苦人家過年,都要自己給自己找點兒樂子,何況少爺你現在還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宣武將軍,單獨統領玄火軍。這就是多少人打破頭都想得到的榮華富貴。本來有些話不該我說,不過,您和太老爺家裏畢竟是親戚。俗話說得好: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老爺。也就是您的父親,當年一氣之下脫離了廣平候府,與太老爺那邊不再來往。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看了也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前人的是非恩怨,我們暫且不用理它。現在,既然收到了廣平候府的請柬。於理於情,少爺您都應該過去看看。就算您不喜歡太老爺,至少也應該去給太夫人磕個頭,問個安。”


    楊家,算得上是楚國的豪門大族。


    楊家祖上的封號是廣平候。這是世襲罔替的永襲爵位。按照族規,隻有族長才能繼承廣平候爵。


    楊天鴻的父親楊靖身為毅勇候。不過。他身上的侯爵封號,乃是自己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並非享受祖宗的福蔭。楊天鴻聽府裏的老人們說,自己尚未出生的時候,父親與廣平候。也就是自己的嫡親爺爺之間產生了矛盾。兩個人吵了一架,然後,父親就離開了廣平候府,單獨在外麵購買宅院居住。


    楊天鴻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可是他相信,父親必定是偉立於天地之間的人物。關於驃騎將軍製勝殺敵的故事,在楚國很多地方都有流傳。人人都交口稱讚父親的赫赫威名,很自然地,楊天鴻也就覺得。當年父親與爺爺之間的糾紛,錯的一方,肯定是爺爺廣平候。


    何況。就算是父親的錯,那麽多年過去了,自己從幼年時代至今,還從未見過爺爺和奶奶。


    那個時候,楊府完全由舅舅楊連升把持。若是楊家祖輩心裏還有自己這個孫兒,多多少少也該給予庇護。而不是像自己曾經遭遇過的那樣。被陰狠貪婪的楊連升活活打死。


    如果不是姐姐楊秋容一再勸說,楊天鴻根本不願意接受邀請。前往廣平候府赴家宴。


    楊大山看出了楊天鴻的心思,笑著搖搖頭。認真地說:“少爺,當年大將軍和太老爺之間的事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多少也聽說過一些。是非對錯咱們暫且不論。其實,這些年來,太老爺那邊從未忘記過少爺您。隻是可恨那楊連升和徐氏,每次都把太老爺那邊派來上門探望的人擋在了外麵。再後來,少爺您被仙師看中,帶上了鳴鳳山。現在回來了,算是頭一次收到請柬,返回祖家過年。”


    楊大山說話很有技巧。在很大程度上,多少平息了楊天鴻淤積心中的怒意。他用力勒住韁繩,騎在馬上,定定的凝思靜神考慮片刻,側身低頭,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楊大山,不太確定,遲疑著問:“山爺爺,你覺得,我這樣……空著手上門,合適嗎?”


    在楊天鴻心目中,以楊大山、楊大海為首的這群老兵,就是自己最親的人。若是換了旁人來勸說,楊天鴻隻會冷笑著搖頭不語。可是同樣的話從楊大山嘴裏說出來,分量和意義就顯得完全不同。楊大山絕對不會欺騙自己,更不可能被錢財名利收買,故意教授自己去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


    楊天鴻並非沒有腦子。靜下心來想想,之前那些年,家中事務都被楊連升控製,廣平候那邊與父親已是撕破了臉,自己終究是隔著一層的孫輩。就算爺爺和奶奶想要插手,也沒有合適的借口。何況,那個時候,楊連升還被陛下冊封為厚山伯,內府也是由徐氏一手遮天……總之,諸多問題,都導致了自己與廣平候祖族那邊聯係中斷,彼此之間也形同路人。


    可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沒有忘記自己是楊家人的身份。


    既然要上門,就肯定要送禮。


    楊大山欣慰地笑著,擺了擺手:“少爺,我是過來人,就倚老賣老說上幾句。其實,太老爺和太夫人都上了年紀,隻要少爺你能過去,給他們問個平安,磕幾個頭,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長輩對於小輩,其實不外乎如此。身份名利什麽都是空的。你們……終究是一家人。”


    ……


    廣平候府內外張燈結彩,剛走到街口,遠遠的就能望見門廊下麵掛著大紅燈籠,還有十幾個小孩子在門外空地上“劈裏啪啦”放著炮仗,你爭我奪,嘻嘻哈哈玩得不亦樂乎。


    這股熱鬧的氣氛,很快感染了楊天鴻。


    在鳴鳳山上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過年的概念。在修士看來,年節不過是俗世的一種時間計算方式。既然選擇修道一途,也就應該徹底放下俗念,潛心向道。


    至於年紀更小的時候……“過年”兩個字在楊天鴻記憶深處的概念,往往是幾塊老兵們偷偷摸摸帶給他的香甜年糕。或者是無比羨慕聽著高大厚重圍牆外麵傳來的鞭炮聲。


    所以說,楊連升全家,死不足惜!


    “嗖————”


    就在楊天鴻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放歪了的二踢腳從側麵飛過來,在馬眼正上方轟然炸開。胯下的栗色馬頓時一驚,扯著脖子發出連聲嘶吼。楊天鴻連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不斷撫摸著駿馬毛皮,終於使它漸漸安靜下來。


    “你們這幫小家夥,說了多少次,到寬敞的地方去放炮仗。不然炸傷了客人,老祖宗可是要大發雷霆,興師問罪的!”


    一個看上去隻有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從廣平候府大門裏快步走出,恐嚇著玩鬧的孩子們迅速跑開,然後走到楊天鴻麵前,帶著歉意,拱了拱手。


    他很高大,相貌英俊。一頭黑色長發用鎏金冠束著。披在肩上。身上的衣服做工精致,雖然款式簡單,卻也不失華貴。看到他的時候。總會讓人感覺似乎眼前有溫暖的陽光照射過來。


    男子顯然認識跟隨在楊天鴻身邊的兩位老仆。凝神靜思片刻,頓時笑了起來,態度也從之前的謙恭,變得活泛而開朗。


    “你一定是天鴻表弟。”


    男子伸出左手,重重拍了拍楊天鴻的肩膀,親熱地拉著他就往大門裏走。嘴裏不停地說:“我叫楊傑。算下來,應該是你的表兄。正是巧了。之前太夫人還在嘮叨,說是不知道你今年會不會上門過年。現在可好,我一出來就撞見你。走,我這就帶你見太老爺和太夫人去!”


    對於這種自來熟的人,楊天鴻也不好拒絕,隻好帶著很是尷尬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麽,就這樣拖拖拉拉進了廣平候府。


    剛走過前院,未進大廳,遠遠就看見了姐姐楊秋容的身影。


    看到楊天鴻,楊秋容頗有些意外:“小弟,怎麽你也來了。”


    楊秋容記得清清楚楚,半個月前,自己就問過弟弟,是否要一起回廣平候府過年?當時,楊天鴻的態度很堅決,連聲拒絕。


    楊天鴻很是尷尬,站在那裏搓著手,仿佛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囁嚅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很不情願地說了一句:“……那個……嗯……是,是山爺爺和海爺爺硬拖著我過來。我,我,我……其實……”


    “好了好了!能來就好!”


    楊秋容在人情世故上要比楊天鴻老到得多,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家弟弟那點小心思。她笑著抓住楊天鴻的手,指了指同樣麵帶微笑站在旁邊的楊傑:“算你運氣,傑表哥為人爽直,是我們這一輩中性格熱情之人。就讓他帶著你四處轉轉,順便去拜見一下太老爺和太夫人。”


    楊天鴻四下看了看,搖搖頭:“我就不去了,還是呆在這裏為好。”


    楊傑顯然知道應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他絲毫沒有不悅,“哈哈”笑了笑,說:“也罷,你們姐弟倆就請自便,我還要去二姨媽那邊有些事情。隻是記得,等會別忘了家宴的時間。”


    等到楊傑漸漸走遠,楊秋容看著神情冷淡的楊天鴻,笑著問:“怎麽,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嗎?”


    楊天鴻搖搖頭,目光在遠處幾個楊家年輕人身上來回打轉,淡淡地說:“那些人,以前搶過我的東西。而且,把我打得很慘。”


    不是每個楊家人都像楊傑這麽熱情好客。之前,楊連升掌管楊家外院。族中尚未進入煉氣階段的年輕後輩,都在外院接受訓練。那個時候,楊天鴻每天都被楊雄和其他族人欺負。丹藥被搶,被打,被譏諷嘲笑之類的事情,每天都要經曆。


    聞言,楊秋容俏麗的臉上笑意驟然消失,目光變得凶狠銳利,活脫脫就是一頭保護自己幼崽的狂暴雌獅。


    “小弟,你等著,我這就過去好好收拾一下這幫小兔崽子!”


    楊秋容雖然美貌,骨子裏卻屬於那種脾氣火爆的悍婦。她攏了攏裘皮大氅,卷起袖子,咬牙切齒,拔腳就要朝著對麵走去。卻不想,被眼疾手快的楊天鴻一把拉住。


    “算了!都是小時候的事情。”


    身份和修為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看待以往的事情,報複心思也就淡了很多。楊天鴻冷冷地注視著不遠處那些族中子弟,平靜地說:“沒必要再跟他們計較。大過年的,我們過來隻是出於情麵。何況,我現在有朝廷官職在身,姐姐你也是青靈派的修士。跟那些人計較,未免有些自貶身份。”


    楊秋容順了順耳邊的長發,冰山般的冷悍麵孔隨即化開,有些雙眼發亮:“不錯,真的很不錯。看來我的小弟真的長大了,不再需要姐姐我照顧。不過,看起來,你似乎還有很多心事。怎麽樣,是不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動了春心?哈哈哈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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