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族中老祖宗的想法,徐氏多多少少能夠猜到一些。


    那是一個頗有眼光,而且心狠手辣的人物。上了年紀,做起事情來,也就肆無忌憚。當年,漠視楊連升父子折磨楊天鴻,要求徐氏冷眼旁觀,就是老祖宗的主意。若是計劃順利穩當,徐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個響當當的侯爵之位。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楊天鴻破釜沉舟,心甘情願放棄一切,跟著仙師去了歸元宗。


    若是楊天鴻沒有在安州陣斬十萬的功績,徐家老祖宗也不會對徐氏如此上心。畢竟,放棄的爵位如今再次被陛下賜予楊天鴻,此子還被封為安州節度使。在朝中官員看來,前者爵位乃是虛銜,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後者安州節度使也是死亡率極高的官位。其中困難艱險不說,光是應付每年入寇的越人,就要搞得楊天鴻焦頭爛額。


    老祖宗的眼光一向很毒,從來不會看錯。


    看到徐氏目光漸漸變得鬆動,臉上顯出幾分淡淡的無奈,徐敬康也略微心安。他把手中剝去外殼的花生仁塞進嘴裏,慢慢咀嚼,笑著說:“其實,表妹不用覺得為難。此事對你也是大有裨益。誥命封爵人人都想要,一旦穩穩抓在手裏,立刻就會變得身份尊貴。來的時候,老祖宗反複叮囑,要我勸說表妹你改變以往的做法。楊天鴻雖然桀驁不馴,卻畢竟與你有著母子情分。若是他需要什麽,表妹你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最好予以答應。今時不同往日,尤其是老虎這種猛獸,小時候隨便什麽人都能掐住脖子活活捏死,打了以後就會翻過來咬人吃肉。表妹你也見過江湖中的馴獸人。隻要熟悉老虎的脾性,時不時給他一塊肉吃,大蟲也會老老實實聽從你的擺布。按照要求為你賺取銀錢。”


    徐敬業在旁邊不失時機地說:“這一次,是老祖宗當著族裏所有人公開宣布。以後表妹你這邊的吃穿用度,全部提高兩倍。若是需要現銀,隻要表妹開口,族中立刻就會調撥過來。”


    聽到這裏,徐氏臉上的苦悲之意漸漸消退,不太確定,也很是不敢相信地問:“此事當真?”


    自從是驃騎將軍楊靖死後,徐氏就很少得到來自家族的幫助。楊天鴻早早就將楊府在城外的田產發賣一空。徐氏守著偌大的宅子卻沒有什麽進項。兩個廢物兒子楊文嘉、楊文耀也是隻知道揮霍不知道賺錢,整日裏除了找自己這個母親伸手要錢,什麽也不會做。


    若是老祖宗真的改變態度,倒也是一件好事。畢竟,這天底下說什麽都是假的,隻有黃金白銀才能真正算數。


    看著若有所思的徐氏,徐敬康“哈哈”笑著,很快壓下了笑聲,故作神秘地低語:“話又說回來,別人給的銀子。哪裏有拿在自己手裏的銀子穩當踏實?表妹,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徐氏凝神注視著徐敬康,冷冰冰的表情從臉上褪去。露出了幾分淡淡笑意:“還請表哥仔細說說,小妹在這宅子裏呆久了,對外麵的事情也不甚了解。”


    徐敬業在旁邊抿了一口茶,把腦袋湊過來,笑道:“其實此事對表妹你而言也算是熟悉。之前,盧家與你楊家大小姐之間的婚約,表妹應該沒有忘記吧?”


    徐氏輕點了點頭,卻不明白徐敬業的意思。


    “盧家在朝廷多有倚仗照應,咱們徐家所求的東西。他們盧家根本就看不上。不過,徐、盧兩家在生意上是共通的。有錢賺的營生。自然不會放過。盧家老太爺也是想法超然,覺得在這人世間還有活夠。想要轉而修煉長生。嗬嗬!楊家人的確是做事情蠻橫強硬,楊秋容說不嫁就不嫁,楊天鴻為了婚約也心甘情願放棄一切,前往黑森山捕捉荒獸。說起來,這對姐弟的性格脾氣,表兄我倒也很是佩服。”


    徐氏嬌好的眉頭微微蹙起:“表哥你說這些做什麽?盧家已經被滿門抄斬,楊家姐弟與小妹之間從不對付,見了麵也沒什麽笑容。若是表哥所說的僅此而已,不提也罷。”


    徐敬康連忙擺了擺手,低語道:“表妹切莫著惱,說到此事,不得不提楊家姐弟。這可是一樁天大的生意。說不定,表妹你日後的榮華富貴,都要落在楊家姐弟身上。”


    徐氏有些心動,問道:“此話何解?”


    徐敬康笑而不答。他端起茶杯微微傾斜,在桌子上潑出少許茶水,用指尖蘸著,在幹燥的桌麵上寫出“荒獸”兩個字。


    看著桌麵上的兩個水跡文字,徐氏剛剛展開的眉頭,又變得緊皺起來。


    “此事,小妹自然是知道的。隻不過,兩位表兄若是想要插手其中,估計不太可能。”


    徐氏慢慢說道:“楊天鴻斷然不會把手裏的事情分潤。他對我們徐家沒有好感。尤其是荒獸一事,曾經與楊秋容之間多有瓜葛。小妹奉勸兩位表兄,最好是趁早收了這個念頭,不要去碰觸什麽荒獸生意。”


    徐敬康看看坐在旁邊的徐敬業,後者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語調也加重了幾分:“表妹,這是擺在你麵前最好的財路。你是不知道外麵的荒獸價錢,即便是最糟糕的貨色,也足足高達幾萬兩銀子。這些年,南北之間的貨物利潤已經不如以往,若是能夠找到新的貨品,表妹你在族中身價也會水漲船高。楊天鴻有捕獸之能,這種事情相當於無本生意。表妹你是守著一座金山叫窮啊!聽表兄我一句勸,切莫抱著往日那種與楊家為敵的想法,多多與楊天鴻之間聯絡感情。若是他覺得你真心實意,自然也就不會再用以往的態度對你。你來我往,才有好處。彼此變得親厚些,這荒獸生意也少不得會交給表妹你來負責。”


    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徐氏卻隻能苦笑,無法作答。


    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楊天鴻的脾氣。恐怕就連楊天鴻死去的親生父母。在這方麵也沒有自己明白。雖說彼此之間接觸不多,可是楊天鴻在很多事情上態度極為強硬。當然,徐敬業的話也沒錯。真心待人的確可以改變彼此之間的關係。可是,從一開始就把眼光對準了荒獸。這種故意接近又豈能不被楊天鴻知曉?要知道,他可是朝廷新進加封的毅勇候、安州節度使,還是歸元宗的門人弟子。其中任何一個身份,都不是白癡或者瘋子能夠擔當。


    徐敬康在這邊繼續笑道:“表妹你恐怕不知道,靜安公主得了幾匹玄天駿,已經在京城貴婦圈子裏成為焦點。為兄我遠遠的見過那些玄天駿,真正是毛色光亮,雄駿不凡。乃是血統遠遠超過俗世間普通馬種的神物。靜安公主的車駕如今已是無人不識。即便認不得馬車上的皇家族徽,也必定認得跑在前麵那幾匹毛色全白的玄天駿。”


    徐氏聽了,心中隱隱有些意動,下意識地問:“果真如此?”


    徐敬業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得意,說:“表妹你可知道,靜安公主的那些玄天駿,如今在市麵上價值幾何?”


    徐氏搖搖頭。這已經超出了她的認識範疇。離開徐家時間太久,在楊府內院也呆了太久。整個人與外麵的世界有些脫節。


    徐敬業伸出兩根手指,在徐氏眼前晃了晃:“上個月,潞王進京麵聖。路上遇到靜安公主車駕,眼睛怎麽也挪不開。當場就開出二百萬兩紋銀的價錢,隻求靜安公主讓給他一匹。足足二百萬兩啊!咱們徐家所有人南來北往辛苦一年。所得利潤最多也就是這個數字的一半。”


    徐敬康插進話來:“表妹你可知道,靜安公主的那些玄天駿,出自何人之手?”


    盡管已經猜到了答案,徐氏仍然有些不太確定,遲疑著問:“難道,是我那亡父之子?”


    不知不覺間,稱呼已經變了。不再直呼楊天鴻的名字,而是加上了部分尊稱。


    徐敬康點點頭:“當日,楊天鴻在盧家府上鬧出來的動靜很大。據盧家逃出來的下人說:楊天鴻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口氣斬殺了十幾頭荒獸。後來,剩下的玄天駿全部落入了靜安公主之手。足足十幾頭啊!而且都是避水金睛獸和玄天駿之類的珍惜品種。聽說。當時太子殿下也想要上幾匹,楊天鴻卻根本不加理睬。都說人比人氣死人。這句話乃是至理名言。表妹……聽為兄勸一句,對你那亡父之子好一些。現在與過去的情況完全不同。若是你仍要執意離開楊家另嫁,榮華富貴拱手於人不說,即便是老祖宗恐怕也會震怒。到時候,無論你身在何處,恐怕都逃不過族中懲罰。還有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他們以後考慮啊!”


    利誘,加上威脅。徐氏頓時感覺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別的不說,若是以後族中斷了自己的供養銀子,日常開銷花費,也就失去了源頭。


    吃鹹菜下白飯的日子,徐氏簡直想都不敢想。由奢入儉難,平民百姓覺得每天都有白米飯吃就是幸福。在徐氏看來簡直就是受罪。何況,即便是這樣的簡單生活,維持起來也相當不易。


    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徐氏,徐敬康不失時機地加重了話語分量:“若是表妹真能從楊天鴻手中拿到荒獸生意,為兄保證,必定能夠說動老祖宗,讓表妹獨得其中利潤的五成。”


    真正具有分量的,還是這句話。徐氏心底最後的堅持終於崩潰了。她深深吸了口氣,認真地說:“表哥真能確定,小妹我可以獨得五成分潤?”


    徐敬康看了徐敬業一眼,後者會意地點點頭,兩個人不約而同正色道:“此事絕無虛言。我兄弟二人可發下重誓,若有違之,天打……”


    正說著,一名徐氏身邊的心腹丫鬟從外麵匆匆跑來。急促而驚喜地打斷了徐家兄弟的話。


    “夫人,外麵來了幾位貴客,說是要求見夫人。”


    ……


    高天武坐在楊府內院的大廳裏,一邊品著熱茶,一邊用好奇眼光打量著這間宅院。


    過年,講究一個人情往來。


    在黑森山的時候。楊天鴻對高立權之間的賭約笑而釋之,給予了高家足夠的臉麵。這個人情,高立權一直念念不忘。


    楊天鴻雖然年紀輕輕。卻很會做人。留給高立權那本薄薄的小冊子裏,雖說記載的都是關於捕獵荒獸的入門基礎。可是對於高家而言,卻無異於白白拱手送給自家幾世財富。


    《玲瓏密錄》裏記載的東西,都是從上古時代留下的典籍精要。高家的捕獸技藝在外人看來乃是秘密,可是與《玲瓏密錄》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正因為如此,極度震驚和狂喜之下,高立權這才慨然與楊天鴻立約:高家負責捕捉適合乘騎的荒獸,送至玄火軍中聽用。自此。高家與楊天鴻形成盟友。


    高天武帶來了很多禮物。其中,大多是稀罕珍貴的山林特產。


    熊掌乃是珍饈,高家世代捕獵,熊掌不知道積存了多少。高天武一次帶來了五十對熊掌,另有十頭活熊。熊肉雖然味燥,卻有很多人喜歡。加之熊類力大狂猛,捕捉不易,在京城市場上,一頭成年活熊可以賣到上萬兩銀子。其中道理很簡單:除了吃肉,人們更加看重的。還是從熊身上完整剝下來的那張皮。


    鹿脯裝了整整一車,還有二十對成年活鹿。這種東西也是滿身是寶。尤其是那些公鹿,光是看看腦袋上巨大的犄角就惹人眼饞。高家商隊進城的時候。就有幾十個藥鋪掌櫃圍上來,詢問這些雄鹿能否賣給自己。即便不賣活鹿和鹿血,光是鹿茸就能賣個好價錢。


    徐家兄弟和徐氏從內堂走出來的時候,大廳裏已經擠滿了人。來自徐家的族親客人圍在各種禮物旁邊,一個個看得嘖嘖稱奇,讚不絕口。


    高立權反複交代過:對於楊天鴻,必須要絕對尊敬。尤其是在禮物方麵,斷然不能出半點差池。


    對於自家老爹心裏的那點小算盤,高天武清楚無比————安州一戰。楊天鴻天下聞名。朝廷先是賜封毅勇候之爵,又將其封為安州節度使。雖說官職高低對高家這種世外家族並無影響。可是名聲上卻必須注意。這道理很簡單,就像你之一個自由職業者。鄰居住著退休的廳局級高官。雖說他管不到你,也不會對你的生活收入造成影響,但你總會下意識的產生畏懼心理,見麵會主動打個招呼,臉上也帶著禮貌的笑意。


    高家商隊多達上百人,進了楊府內院,從馬背和車上解下裝運禮品的箱子。箱蓋打開,所有人都看見裏麵擺在紅色綢布上的珍貴之物。


    “好大的靈芝!瞧瞧這磨盤大小的芝盤,至少也有兩百年份。這可是真正的續命還魂之藥啊!隻需指甲蓋那麽大的一點,就能活死人肉白骨,真正是拿著銀子也買不到。”


    “這,這是虎鞭?該不會是我看花了眼吧?沒錯,真的是虎鞭?這麽多?足足十六根?看這成色,應該都是從成年巨虎身上取下。天……上次老夫在“回春堂”看見那根鎮店之寶,最多也堪比這裏的七成大小。回春堂掌櫃的還說那根虎鞭是從遼東極寒之地白虎身上所得,珍貴無比,藥效十足,隻需一點點粉末,就能讓男人變得龍精虎猛,硬如精鋼。隻是回春堂要價太高,沒有十萬兩銀子絕不出手。老夫當時手上沒有那麽多銀子,後來聽說那根虎鞭被宿安候買走,隻能悔之晚矣。沒想到,這裏的虎鞭居然有如此之多。”


    說話的男人已經上了年紀,身材幹瘦,一看就是酒色過度。他激動地站在裝有虎鞭的箱子旁邊不斷走動,眼裏全是貪婪的目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摸,甚至還有抓起一根裝進口袋的衝動。


    見狀,高天武咧嘴一笑,傲然道:“遼東極寒之地的猛虎算的了什麽?這些虎鞭都是取自黑森上特有的黑虎。暫且不論個頭大小,光是藥效,就要超過極寒之地猛虎數十倍。若是這位大叔所說的回春堂掌櫃見了,不要說是十萬兩白銀,就算拿出一百萬兩銀子,也不見得就能買到。”


    徐氏和徐家兄弟把這番話清清楚楚聽在了耳朵裏。當下,徐氏加快了腳步,連忙走了過去,帶著婦人特有的矜持,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客人與我家從未謀麵,不知該如何稱呼?”


    若是一般人,養父內院門子斷然不會放進來。今天是除夕,時間上有些特殊,加之徐氏邀請了族中諸多親友前來赴宴。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高天武帶來了大批禮物,光是看看,門子就知道這些人絕對招惹不起,這才忙不迭把人放了進來,一邊點頭哈腰招呼著奉茶待客,一邊讓丫環進去稟明徐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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