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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實稟告完京都發生事,程戌手和腿都禁不住微微顫抖,除了因為他從京都到西山口大營這中途六百餘裏路未曾停歇過,還因為京都之變,由他親口直接轉述給皇帝,兩種心驚情緒相互抵觸,是給他疲倦到極點身體加重負擔。[..tw超多好看小說]書哈哈


    程戌曾不止一遍試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做到可以直接麵對皇帝位置,會是怎樣情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但促成此景原因,卻令人焦慮不安,絲毫沒有享受榮譽意。


    稟事完畢,王熾就招手讓兩名侍衛帶程戌退下休息,這時才發現,他已經因為勞累過度,處於半昏迷狀態。


    目送兩名刀衛左右相挾,扶著程戌退出營帳,王熾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京都終是亂了。”


    厲蓋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道:“此地距離京都不過六百裏,隻是程戌趕來這裏之前,那邊就已經亂了,不知道這時趕回去,是否來得及。”


    王熾搖頭說道:“你這邊事情,布置下去就絕不能替改,京都之事,等我回去料理。”


    厲蓋也歎了口氣,說道:“如果月前你同意我建議,也許事情不會嚴重到這個程度。”


    王熾再次搖頭,說道:“你不走,那些牛鬼蛇神隻會再忍得久些,必須等你走了他們才會出頭。旁觀此事大半過程,對方將時間掐算得極為精準,尤為可見其用心。”


    略頓了頓聲,他接著又道:“京都亂象,通體透著一股小家子氣,全部矛頭,都對準了一個什麽都做不了孩子。是我估計錯了,以為讓那孩子斂去一切鋒芒羽翼,就能讓有些人忘了嫉恨,卻沒料到人心之惡毒。也許某些人眼裏,她隻要活著,就是根刺。既是如此,我不妨讓這根刺再鋒利些。那些容不得一個孩子人。遲早給我惹麻煩,也沒有馭用價值。”


    厲蓋思酌著道:“以目前時機,還不太適合進行京都大清洗。”


    他這麽說,有些直接跟王熾唱反調意味,但王熾卻並不惱他,隻是淡淡一笑,說道:“也到了該布置一番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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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鏤雕紫銅香爐中,一簇從白炭上燃起火絨灼烤下,金箔上用鬱金香花瓣熬煉成香膏緩慢融化,絲絲縷縷淡不可見煙氣飄出香爐。散開德逸樓丙字三號雅間內。身處此境,似乎不需要再以酒助興,馨香感受催得人心神飄渺,疏離了現實,教人直欲就此醉去。


    久候此舍折劍一時沒忍住。將桌上那碟無味坊製作豆糕一口氣吞了半壁山巒,又覺口渴,隨即直接拎起手邊白玉細瓷茶壺,將弧線優美壺口兒對準自己那胡茬青蔥嘴,咕咚咕咚又是一同猛灌。


    配著名品豆糕一起送上樓來茗茶當然也不會差去哪裏,清微甘滋味讓折劍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想法:宗門這一次派人入京要辦事情,倘若真辦成了。是否就意味著,這些美好事物很也會逃不過一場由改朝換代而掀起浩劫,被毫無回旋餘地清洗掉?


    然而他沒有太多時間用於思考這個對他而言可能不具有太大意義問題,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有些熟悉腳步聲,踏著他為熟悉拍子走來,所以他很揮散腦海裏一切雜念。凝神傾聽起來。


    數息默數之後,他便無比熟練地摸準時間打開了房門,將正好也走到門口那個年輕人拉進屋來,再身形稍側,以拎著茶壺那隻手肘部將門推上。這一套動作看起來非常簡單隨意。其實卻是凝練了不少經驗,假設剛才與那年輕人一起走來還有別人,恐怕即便他人能看見這門開後室內陳設,卻是看不見開門之人。


    “愣頭,奪我茶壺手倒是,你還當我是你師叔嗎?”折劍翹著二郎腿,抹了一把嘴角掛著些許豆糕沫兒,好叫自己看上去能多一些師叔風度,然後他才接著又對已經他對麵坐下孫謹說道:“雖然我隻是宗門派來接應你趟子手,但我也不是一無用處,沒準哪一天你後事還得我幫忙料理。所以你生前應該懂得好好孝敬我,你死後我才好誠心誠意幫你保住全屍。”


    紫帶紫衫年輕人孫謹聞言隻是抖了一下眉梢,並沒有立即說些什麽,然後他身子微微向前傾出,伸手拈了桌上碟中半塊碾磨細膩糕點,投入口中便化舌尖,他這才疑惑了一聲:“沒想到無味坊製作出產糕點其實也是有味道,但為何師叔你吃了半盤子,口舌也不見得能甜一點呢?”


    折劍明白了,孫謹這是拐著彎罵他嘴毒呢,但他一時竟也找不到自覺得意話回擊。他看著從懵懂少年長成壯碩小夥子那三個孩子裏,就屬眼前這個孫謹嘴皮子利索了。


    愣神思索片刻,折劍望著再次伸手向糕點孫謹,忽然拍去一掌,同時說道:“你洗手了麽?”


    孫謹伸過去手忽然被拍開,他另一隻手卻這一刻緊接著伸來,直接將碟子抄走。當糕點碟子被他端起,他人也已經離了座,閃去一旁,姿態悠閑地拋起一塊糕點投入口中,輕挪腮幫子慢慢說道:“那你昨天刮胡子了沒有呢?”


    折劍悵然摸了摸粗糙臉頰,微微搖頭似是自言自語:“這對我來說不是重點……”他話說到這裏忽然頓住,緊接著疾步走去門口,伸手按門板邊沿。(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穩定)如同上一次開門之前那樣屏息凝神片刻後,他手上才使出些力氣,但隻是把門拉開一條縫。


    眯眼掃向門縫外折劍臉上有一絲疑惑神情閃過,門很被他完全扯開,一個碧色人影如煙一樣飄了進來。


    “師叔。”飄然入屋碧色人影向著關了門剛剛轉身折劍行禮。


    此人年紀與屋內孫謹相近,也就十八、九歲模樣,正值青春年少好年華。不過,若細看這個碧衣人,旁人應該不難發現,他與孫謹其實存著許多不同。


    他舉止派頭為斯文,並且他雙眸深處有與常人不同一點剔透。這似乎是天生長成。而這一點異處使他與人視線持平時,讓人感受到一絲縷涼意,不管他抬眸時年輕臉龐上是不是掛著那絲習慣性笑意。


    因而他習慣與人交流時微垂著目光,這使他看起來態度比較謙遜、甚至是自平身份。但他這樣做,其實隻是為了讓旁人不要將他天生眼神當做另一種不太美妙情緒誤解罷了。習慣長此以往,多年之後,他雖然長大成年,這種給人謙遜感覺倒是被塑造得深刻了。


    但此時屋內兩個人對他而言,是可不設防備,所以他能將視線抬起許多,他臉上顯露由心而發笑容,他雙瞳中那天生一點冰凝般東西自然也似被陽光籠罩得化開,化成一泓清泉。雖然依舊不具有多少熱度,卻也不那麽沁冷了。


    “真是啟南啊。”折劍再次自下至上將眼前正向他行禮碧衫年輕人掃視一遍,確定此時年輕人身上找不出一丁點易容過痕跡,他表情才鬆緩一些,溫和笑著又道:“不會這麽湊巧吧?宗門那幫撰單子長老果真老糊塗了?”


    “師叔慎言。若讓伏劍師叔聽見,對你恐怕又是橫來一事。”聽折劍戲謔上宗門裏幾個重要位置上長老,烏啟南臉上笑容一滯,“我們會這裏碰麵,於我而言不是巧合。我是剛剛辦完嶽家莊事情,洗漱後準備回宗門時,忽然接到直接任務。施宗門令正是伏劍師叔。估計他很也會到這裏來了。”


    聽完烏啟南敘述,折劍摸了摸自己那長出一片胡茬子下顎,淡淡說道:“那可真就不是巧合了,小孫跟你接到事項基本一樣。”


    烏啟南心下了然地點點頭,側目看了一眼已經擱下糕點碟子,並向自己走近一步孫謹。他忽然想起一事來,轉頭問向折劍:“師叔,小淩傷養得如何了?”


    隻這一句話,折劍就聽出了他真正想知道答案,直言說道:“他恐怕不能來幫你們了。”話剛說到這裏。他仿佛想起什麽來頓了頓聲,接下來再開口時,語氣中就有了一絲自言自語意味,“既然這一次宗門召令是伏劍施發,那麽如果淩厲沒有出霧山那趟子事話,伏劍定然是要將他也叫上。可這樣一來,這事情就有些玄了,能讓他把你們三個都找來才肯宣布任務目標,究竟是什麽大人物呢?”


    “這……”


    “什麽?”


    聽了折劍一番揣摩,孫謹與烏啟南兩個年輕人皆是神情微怔,齊聲問道:“他連你也沒有告知麽?”


    按照屋內這三人所宗門行事法則,一般情況下,宗門會為每一個殺手加派一個接應人,接應人任務要麽是清掃事後痕跡,要麽就是事敗時行使滅口職責,以確保事敗任務不會牽連到宗門穩定。因而對於殺手每次將要行使任務資料,接應人即便不會直接參與其中,也有獲知詳資格,並且接應人往往會先一步得到這份資料。


    半個月之前,折劍還是淩厲接應人,淩厲出事後,折劍轉到孫謹這邊,仍然作為接應人他當然有資格拿到這次地點京都任務資料。若算起輩分來,折劍與伏劍還是由一位師傅教出來平輩,可孫、烏二人實難以想象,為什麽伏劍會連折劍都瞞得這麽緊。


    而如果一定要這兩個年輕人琢磨這件事裏頭蹊蹺處誘因,他們隻會再一次想到同一個地方,那就是折劍伏劍兩位師叔之間持續了十多年矛盾。


    這兩個人對平輩師兄弟都很友好,就連對輩分以下宗門弟子也比較照顧,但隻要這兩人碰到一起,那種友好關係定然瞬時消散。孫、烏二人,包括宗門中與他們同輩弟子,進入宗門後,對這兩位師叔記憶裏,有一大半印象就是伏劍對折劍惡語相向,以及折劍雖不還口。卻多以一種輕蔑意味還向伏劍淡笑。


    可是這兩人矛盾持續這麽多年,至今還沒有誰清楚知道,這矛盾起因是什麽。


    但不管折劍與伏劍之間有什麽私人恩怨,伏劍也不該將這種矛盾牽扯影響到宗門規矩上來。這可是犯了宗門大忌。倘若折劍是個心窄舌長之人,隻要他立即將此事向宗門回稟,恐怕伏劍很就會被宗門執法堂長老帶回去,關那處起於平地鐵牢,吃上幾個月網更新最快最穩定)


    折劍望著孫謹、烏啟南這兩個年輕人齊齊投來目光,他怎會不知道他們想法,哪怕伏劍脾氣再焦躁,怎麽說也是教授了這倆小夥子一身本領人。(..tw無彈窗廣告)


    無聲一歎,折劍臉上重現出淡淡笑容,慢慢說道:“雖然伏劍這家夥有時候真是太不地道。但這麽多年了,我哪一次沒有讓著他?假使我真想跟他擰著來,豈不早就打起來,哪有你們倆小子勸架份。”


    “折劍師叔,你與伏劍師叔之間……難道真曾有過仇怨?”


    聽到折劍主動說起他與伏劍之間事情。雖然恩怨這一問題上表達得比較隱晦,可這孫謹眼裏看來,則是個機會,所以他終於忍不住,連忙語提問一聲。


    除了孫謹自己,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宗門之中,許多與他平輩弟子都想獲知詳疑團。


    他們所宗門雖然做都是無比冷酷之事。但宗門內部卻是非常團結,因為他們行使任務或而詭絕莫辯,或而充滿凶險,這便非常考驗幾個人合作默契。也是因為這一點,宗門中所有弟子都被灌輸過一種品格,無論是對於普通人日常生活。還是像他們這類人辛勤需求,這種品格都是積極且必須擁有。


    以前宗門中也有人向折劍問起過這個問題,據說提問者往往被口頭教訓得很慘,答案當然也是不會被問得。所以對於第一次向折劍問出這個問題來孫謹而言,他此刻心情其實非常緊張。


    而孫謹話音落下時。折劍微笑著臉果然沉了下去。


    孫謹與烏啟南兩個年輕人心也一齊微微下沉,他們無法想象、也難以接受平時待他們非常和氣折劍師叔突然對他們怒聲訓斥。


    可就這個屋內氣氛由兩種情緒對衝到要爆裂時刻,折劍背後忽然傳來了敲門聲。這一敲,就好似即將沸騰水壺被人將壺蓋撬開一條邊縫,屋內三人心頭繃著東西瞬時間一齊散開。


    聽那敲門者隔著一道門板透過來呼吸節奏,折劍本以為是德逸樓夥計上樓添熱茶來了,然而當他拉開門與站門口年輕人對視了一眼,他不禁微微一怔,旋即將那年輕人拉進室內。


    “小淩?”


    淩厲忽然來到這裏,雖然事先經過易裝改扮,但屋內孫謹隻需三兩眼即將他認出。片刻後,烏啟南也看明白了,並且他眼中沒有遮掩地流露出一絲訝異。


    這三個年輕人年少時有過一段相處緊密生活經曆,對彼此之間了解和信任亦是不淺,但其中兩人會對另一個夥伴忽然出現表露出吃驚情緒,除了因為折劍剛才就說了,這個夥伴本該正養傷而不參與京都這次任務,還因為他腳步聲、他呼吸節奏、還有他臉色,都明顯透著一種與往日生活中他異處太大一麵。


    比起宗門藝成那個淩厲,今天站他們麵前淩厲仿佛變成另一個人。


    他此時狀態看起來差極了。


    所以當他登上樓來時,幾乎就被德逸樓丙字三號雅間裏這三個人當做樓中普通端茶夥計給忽略了。


    “哎喲喂,易個容罷了,你不必把自己臉塗成這個樣子吧?”孫謹謔笑說著,就伸出一根手指速往淩厲額頭上刮去一下,可比兄弟之交夥伴麵前,他總是沒法太過嚴肅,但他此刻心情其實是充滿憂慮。


    淩厲並沒有避開他這一下,這讓他加擔心。


    感受到指尖涼意,又看了一眼指甲,上頭並沒有留下掩飾臉色細微粉末,孫謹臉上笑容終於完全沉沒下去。


    淩厲病容並非是由易容膏粉所塑,那種帶著灰敗感蒼白是由皮膚內裏滲出來,這實叫孫謹觀之隻覺心下震驚。不過是半個月未見。這個由伏劍師叔特別栽培過,也是共師於伏劍他們三個人當中強者,如今卻被一滴蛇王毒液折騰成這副模樣。


    微怔了片刻,孫謹就又提起一隻手向淩厲探去。方向則變了,不再是去探淩厲臉,而是他垂身側微微攢著手掌。


    這一次,淩厲終於抬了一下手,將他手擋開。


    “孫謹,你也看得出了,我現狀態並不怎麽好。”不止是狀態不好,準確說應該是差到幾近潰散。臉上皮膚幹枯得有些像暴曬後細沙,嘴唇灰白且裂出些許血絲口子年輕人淩厲,隻是抬手擋了孫謹一下。就連他呼吸節奏頓時又亂了幾分。


    這於拳腳上一抬一擋磕磕碰碰,本來是這三個年輕人平時常玩遊戲,可淩厲現給孫謹感覺,就像他是水和得多了泥人,隻要輕輕一推。就會塌倒下去。


    這時候,屋內另一個一直沒有出聲年輕人烏啟南終於開口,問向淩厲:“沒想到那蟲蛇女使毒這麽厲害,可蕭淙不是為你治療過麽?怎麽你現看上去比幾天前我和小孫去探視你時狀態差了?”


    烏啟南雖然沒有孫謹那麽話多,並且習慣微垂著視線麵對外人,但他眼力與心神凝聚力其實是非常強悍。從他識出淩厲身份那一刻起,他注意力就沒有從淩厲身上移開過。然而觀察得出結論令他與孫謹一樣滿心擔憂。


    不等淩厲回複這二人,折劍一隻手就探了過來,抓住了淩厲一邊肩膀,眼神凝起地問道:“伏劍讓你來?”


    待他這話落入一旁兩個年輕人耳中,兩人眼色也都沉凝起來。


    淩厲身體情況這般差,如果伏劍還可以做到無視這些召他參與到任務中來。伏劍心腸未免太狠了些,叫人禁不住有些心寒。然而這個念頭並未兩個年輕人心裏停留太久,因為若非淩厲與他倆交情深厚如手足兄弟,他們思考問題方式本不會這麽偏重於感情化。


    心性深處已習慣理性思考孫謹、烏啟南二人很回過神來,意識到即便伏劍真是個冷酷心腸。他應該也不會做這麽不符合他智力安排。憑淩厲現這個狀態,別說去割頭了,就是割一隻雞鴨都有些力道欠奉,若跟著他們參與此行京都任務,怕是要幫倒忙。


    伏劍師叔雖然沒有折劍師叔那麽溫和好說話,但卻不是個衝動蠢笨之人。反觀此刻折劍師叔表現,則有些情緒化過頭了,莫不是因為剛才他麵前問及伏劍師叔與他舊日恩怨,對他刺激大了些?


    就這兩個年輕人隨著所思問題變化而臉上神情也微有起伏時候,他們就聽淩厲回答折劍:“與伏劍師叔無關,我是跟著孫謹來到這裏。”


    行蹤被一個同門捕捉到並一路跟蹤了這麽遠,雖然因為這個同門是自己好朋友,所以後果並不太嚴重,可孫謹此時臉上神情依然變得有些不自然。這可是他第一次被人跟蹤,而且跟蹤他,是狀態差到這般地步淩厲。


    注意到孫謹臉上尷尬意味,淩厲也知道他這樣做,對於一貫被宗門強調要互相尊重幫助同門師兄來說很不地道,但他前幾天發現一個問題、以及他現如此糟糕身體狀況,讓他必須改變一些對自家兄弟行事方式。


    “抱歉,孫謹。”淩厲不知道應該挑揀怎樣話語才能讓孫謹相信,自己真很抱歉,可他同時也已經感受得到,自己這一趟出來,憑今時他體力,怕是捱不了幾個時辰,所以他隻能選擇將今天所有要說話量精簡。


    霧山中蛇毒侵擾了他身體已達半月,雖然得了蕭淙及時醫治,保住了一條命,但餘毒未絕,毒傷時常反複,也近乎是折了他一半生機。


    能成功跟蹤孫謹到達這裏,主要是憑淩厲對共同生活練武十餘年孫謹行為習慣上熟悉。管有這一優勢所協,要跟蹤這樣一位高手而不被察覺,依然是非常消耗精神體力。強提著一口氣追到德逸樓來。此刻淩厲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跳過速,卻又手腳寒涼如浸冰雪裏,嘴唇也開始有些麻木。


    其實不必他主動說,一旁兩個年輕人也能從他臉色中看出一絲不妙。


    孫謹雖然剛得知自己被淩厲跟蹤時心裏有些不。但那點小情緒隻是一閃即過,並不留痕跡,他沒有真要記怪淩厲意思。他反倒是聽了淩厲致歉後,情緒變得有些焦慮起來,略微遲疑後目色變得寒凜起來,說道:“那姓蕭顯然是個庸醫,他要是耽誤了你性命,我就是跋涉千裏也要把他揪出來宰了。”


    聽出了孫謹說話語氣裏隱有一種狠意,看來他說這話不像是開玩笑,但他若真這樣做了。則很可能會因為違逆宗門某項規定而被執法堂長老拎到水牢裏去。淩厲真想勸他兩句,但終他隻是無聲吐出一口氣,一個字也未多說。


    再次一個深沉呼吸,將心悸不適感抑忍下去一些,淩厲望著孫謹緩緩開口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從哪裏開始跟上你?”


    孫謹還未從方才說話時那種狠勁兒裏退出來。此時聽淩厲又提這事,便隨口應了一聲:“我若知道,哪能讓你得逞到此時,半路就會把你截下了。”


    “你冷靜下來。”淩厲說話時抬了一下手,大約是做了一個“止”意思,接著又道:“我餛飩館碰上你,其實也純屬湊巧。因為我先你一會兒進去。可能正是因為這一點,你才沒有發現已經人堆裏穩坐我。”


    話說到這個地方,孫謹也已冷下來,而憑他頭腦很容易便能感覺得到,淩厲話並未說完。可與此同時,他又實琢磨不透淩厲跟蹤他真正目。也不知道他接下來肯不肯直白點說,便旁敲了一句:“觀你現這個樣子,也實是與我所見小淩差距太遠。”


    淩厲沒有耗費精神去思考孫謹話裏是不是存歧義,隻是看著他又問道:“你不問我為什麽會那裏?”


    正常情況下,淩厲此時應該易容藏身於清風館內高臥養傷才對。一個多月前。他下河郡郡守府做了一票買賣,雖然憑此為宗門賺取一筆巨額酬勞,但從那天開始,他就沒有徹底擺脫過某種勢力追殺。


    刺殺朝廷官員本來就是一件非常麻煩事情,若牽扯到京都惹皇帝重視,派出朝中專查此事一幫鷹犬到地方上來,事情便會變得有些棘手,說不定真會將整個宗門拉下水。


    但下河郡郡守個人影響力顯然遇刺後屬於後者,朝廷那邊對於此事並無多大動靜。遞上去奏報大抵隻是禦書房桌案上走了一圈,很派到刑部,朝廷下撥給慘亡那位郡守老爺家人撫恤金不薄,但事後追查工作,刑部卻做有些倉促,早早便結案了。


    宗門也以為此事就此罷了,至於那股追殺淩厲勢力,宗門初並未重視,其實包括與淩厲來往得近孫謹與烏啟南聽聞這件事後,也隻是一笑了之。作為宗門年輕一撥弟子裏頭優秀者,淩厲本該很輕鬆就能切事後綴上這點小尾巴,這以往其他宗門弟子執行任務時,也是常會碰到小狀況。


    然而令宗門估不到變故就此發生。淩厲回宗門路上連續斬殺數名追殺者後,他明顯感覺到追殺自己人不僅沒有因為懼怕死亡而自動退去,反而來者無論從武功還是計謀上,都要逾勝被自己斬殺前者。嗅出事態不妙,淩厲終於向宗門發出求助信,但宗門反應還是稍遲了些,霧山與那蟲蛇女撞上,他差點就此喪命。


    宗門也是從這一刻開始,真正將這件事重視起來,事態還未真正查清之前,指引淩厲居入京都清風館。如果對淩厲追殺不是官府暗手操作,而是來自江湖武人,以京都目前內外守衛縝密如鐵板一塊作風,淩厲藏身這座都城內暫緩傷情,也是比較安全。


    連帶一把菜刀入城都要經過無比麻煩手續檢查京都,若有誰要搜查某家商戶,如果沒有官憑,都是近乎不可能做到事。而清風館因其特殊性質,坐落行人環境較為封閉街區。也適合淩厲隱藏身份靜待傷愈。


    所以他會出現京都哪個地方,應該確是與伏劍安排無關,但轉念再琢磨這個事兒,又具有明顯一處古怪。淩厲毒傷明顯有再次惡化趨勢。他不安生清風館躺著修養,折騰到這兒來,臉上已現將死之人才會有那種灰敗氣色,他真不要命了?


    “你想死嗎?”孫謹當即問道,說這話時他與淩厲四目相對,眼神中並不具有挑釁意思,而是焦慮與擔憂交織一起。


    淩厲依然沒有意孫謹話,但也沒有挪開目光,而是對方注視下緊接著又問道:“你可知道方才餛飩館中,除了我。還有伏劍師叔和小師妹場?”


    “啊?”孫謹詫異了一聲,徹底愣住了。


    如果伏劍真將一身武藝以及他擅使易容術全都發揮到極致,確有能力瞞得過他教出來弟子,自然也包括眼前這三個宗門年輕弟子中佼佼者。


    隻是,孫謹還有烏啟南都是伏劍信召入京。那麽等大家都到了約定聚頭地方,伏劍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遮遮掩掩?


    宗門弟子也不是沒有一定自覺心,就算大街上坦然碰到伏劍,孫謹也能明白不需要向師叔打招呼。但這一次那家小餛飩館裏碰上,伏劍居然會遮掩得那麽緊密,若不是此時淩厲提了一句,孫謹還全然未覺。伏劍大體算是他們師傅。這麽做未免謹慎得有些過分了。


    但令孫謹以及屋內另外兩人覺得伏劍此為有些詭異關鍵點,還於淩厲將這個問題挑了出來,攤開桌麵上,否則這一點質疑怕是早被等待這處雅間內幾個人忽略掉了。


    孫謹已經愣神忘言,此時就聽一直沉默烏啟南問了一聲:“小淩,莫非你已經知道伏劍師叔這麽做原因?”


    視線一偏對上烏啟南那雙如有冰凝眼瞳。確信這雙眼睛裏找不到掩飾神色,淩厲語氣裏有些訝然地反問道:“連你也還不知道麽?”


    “你不是也不知道麽?”折劍聲音忽然傳來,與此同時,淩厲也感受到抓自己肩膀上那隻手略緊了緊,他側目看去。就看見了折劍走近他一步時微笑著臉,“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既然你不參與我們幾人這次入京任務,為什麽又要今天特意趕來想從他們兩個身上詐取消息?”


    折劍看淩厲時,目光一如往常那樣溫和而平穩,淩厲望向他,臉上流露出深沉疑惑。如此對視了片刻後,淩厲才偏過頭去,看著孫謹與烏啟南二人,慢慢說道:“也罷,那就讓我說說自己琢磨。如果我沒有估計錯,你們這次入京目標就是……”


    淩厲說到這句話後兩個字時,隻是動了動嘴形,並沒有發出聲音,於此同時,他攤開一隻手平掌向上做了一個托舉姿勢。


    德逸樓雖然是不少京商亦或朝中官員談買賣話知己時長選擇所,但不確定德逸樓高層這間雅舍隔音效果如何之前,淩厲絕不準備將那兩個字吐露出聲音,因為這兩個字容易牽扯出事端實太可怕。


    萬一這兩字被雜耳竊去,他們這幾個入了這座都城人,哪怕個人本領再強,萬餘京都守備軍卒搜索陣型下,也會立即變成待縛羔羊。


    然而對於他同門師叔與師兄弟們來說,他們之間默契交流早就能支持他們解讀這個無聲嘴形與手勢。


    屋內其餘三人除了折劍臉色依然平靜,另兩個年輕人都是神情劇變。


    德逸樓二層丙字三號房內,一種接近於固化狀安靜氣氛持續了良久,隨後還是由淩厲一句話揭破:“至於伏劍師叔為何易容去了那裏,並且連孫謹都瞞了過去,顯然是因為目標人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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