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東西的體積非常小,甚至比一枚菱角暗器還要小一點。。更多最新章節訪問:щw.。這東西是個四四方方的樣子,四向開四口,各有其能。


    傳言這東西世間隻有一個,並且這唯一的一個已經因為過度使用而永久損壞掉了,這也就是說,這種神器的力量也是有限、會枯竭的。


    但四組核心成員都知道,這東西實際上有兩個。


    其中一個的確已經失去效用,如今就放在統領府那間黑屋子裏,被人打開作為標本,等待鑄器大師鐵狂的仿造複製。


    至於另一個小盒子的去向,說法則有些含糊,最可靠的說法是可能在兩個人手裏,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統領大人。但不論這二者哪一個才是最準確的,總不會是在伍書手裏吧?


    但轉念一想,這也不是全無可能。


    皇帝住在宮中,本來就是深居簡出,外有重重城樓,內有數千羽林衛行走巡視,身邊還長‘侍’幾名大內高手片刻不離,有沒有那個盒子,對於他的安全問題來說,好像也沒什麽。當今天子是從北疆打過來的,自己的武功也不算弱。


    至於統領大人,他雖然身在官場,但不論是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早已給他封了武神尊號。他憑著體質上的天生異秉登上武道極致,若是他剛才麵對那兩個‘蒙’麵殺手,可以說不用那黑‘色’特殊質地的手套,也能徒手粉碎幾把鐵刀。


    他要不要那盒子,對於他的人身安全而言,輕重關係就更微渺了。


    可即便用了這個排除法,也不能得出有力的證據證明,這個盒子有被伍書得到的必要。


    王熾不是一直想‘摸’透北雁軍方的機密麽?這個東西應該‘交’給四組外駐在北雁的分組,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但它卻一直留在京都……這或許說明,京中有一個在王熾看來,比北雁軍方機密更為重要的事或人,需要借用此物的特殊力量進行看護。


    那麽這個事或人,又是什麽事、什麽人呢?


    這個事或者人,好像出自那個掛著“宋宅”匾額的巨宅中。憑榮術的眼光看來,這個宅子的建築結構超過了民宅的需求,已經接近於統領府的建製了,並且撥開表皮看其內在框架,隻要安排人手得當,這所宅子已經具備自我守衛的工事了。


    離開了那條巷道,榮術步入了一條較為繁華的街市,他習慣在嘈雜的環境中思考。


    而當他剛剛思及宋宅這個外是民宅、內裏卻極具有玄妙的地方時,他忽然嗅到一股異味,就見眼前忽然躥近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


    倒不是嫌眼前之人是多麽的髒臭,隻是因為做了這麽多年的諜探事務,榮術早有一種生人勿近的警惕自覺心,哪怕站在眼前的是本國的人,是一個明顯正準備行乞討之事的苦命孩子。榮術在與這孩子即將擦上衣邊的前一刻及時站住了腳步,在倒退了一步的同時,他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將眼前這個小乞丐的眼神肢體審視了一遍,不難發現這是一個帶著事兒來的乞丐。


    這可不太多見。


    在迎著榮術盯過來的目光時,小乞丐明顯眼神瑟縮了一下,但腹中饑餓滾滾又提醒著他,如果乖乖按剛才那個擄走他的人叮囑的那樣去做,他今晚不但不用吃餿了的餅,很可能還能吃上一頓香噴噴的鹵‘肉’麵。


    反正又不是什麽難事,總比在東市乙十三鋪位的‘肉’攤子上偷一刀‘肥’膘要容易上手吧!


    幹咽了一口唾沫,小乞丐便拿出了藏在破爛衣袖下的一隻破碗,伸到榮術的視線可以垂直看見碗底的地方。他心裏雖然給自己鼓足了勁兒,但他伸出去的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哆嗦。在伸出手中破碗的同時,他還用同樣微微抖著的聲線懦懦地道:“貴人老爺,您行行好,賞一個錢吧,小的已經兩天沒有一點收獲,就快餓得站不起來了。”


    榮術本‘欲’隨手丟一個錢出去,一文錢對於他來說,真的算不得什麽,何況眼前還是一個容易引人憐憫的小孩子。然而當他的視線落在那碗底,看見了幾個筆畫扭曲,似字又似符號的東西,他的臉‘色’頓時變幻了一瞬,旋即寒著聲開口說道:“我聽你說話還‘挺’利索的,不像是餓得快要站不起來的樣子,我平生最厭煩會騙人的乞丐,你滾吧!”


    一個“滾”字出口,他仿佛是焦躁的隨意一揮手,但準確地將小乞丐手中的破碗甩翻在地。


    小乞丐的碗也是撿來別人不要的劣瓷碗,被甩翻在堅硬青石板鋪就的街麵上,頓時摔了個粉碎。由於撞擊的力量夠強硬,即便是粗瓷的碗也撞出了比較清脆的聲音,引得熱鬧的街市上幾個離得較近的過客頻頻回頭。


    小乞丐望著自己吃飯的家夥被摔得粉碎,腦海裏噴香‘肉’片的影子也幾乎在同時破碎了,他心中頓時湧上一股酸楚,變成兩行眼淚迸出雙眼,在髒兮兮的臉上淌開兩道白線。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離得較近的幾檔店鋪口,已經有幾個人朝這邊指點數下,似乎低聲議論起來。


    不用細聽,榮術也能推測出那些人在議論什麽。


    這個小乞丐並不知道,多年以前,被他剛才喚作“貴人老爺”的榮術也是賤命一條。那時的他憑著比這小乞丐更弱的年紀在街上乞討,吃過的苦受過的白眼唾棄堆積如山,腳下走過的也遠不止一個城市。所以他後來雖然過上了頓頓有‘肉’能吃飽的日子,個頭卻再不能往上長,體格隻停留在了少年的位置。


    有過這樣經曆的程戌當然深刻記得,即便是在十多年前那個‘亂’世之巔,路人對於行乞者雖然厭煩,但也還沒煩到摔碗的程度。這似乎是一個潛在的行規,不知由一種什麽社會心態自然形成。但就是這樣一種無根的規矩,就像農民愛惜種子,商人愛惜白銀一樣的讓人們自然遵守。


    然而此時的程戌默然在心裏堅定的認為,自己必須摔碎這小乞兒的飯碗。


    因為他的碗底寫的那幾個怪字,若留下碗,可能他的小命就留不住了。或者在今晚他討要到半碗冷粥,準備用這破碗盛了吃時,或者就在等會兒他回到窩棚,等待那個指引他這麽做的人給他酬勞的時候,他的小命就此消失於世。


    他多少還是對這小乞兒心存一絲不忍,也許他今天躲過這福禍參半的一劫,將來會有更好的際遇。


    甩袖離開那裏時,他不禁又多說了一句:“滾去找那教你行乞的人吧!”


    經這一句話,小乞兒忽然也想起來,這邊討不成,他還可以回去找那命令他這麽做的人。雖然那個人可能會更凶悍,但也可能至少不像眼前這個人這般刻薄吝嗇。


    擦了擦灌滿淚水的眼眶,小乞兒發現剛才摔了他的飯碗的惡人已經如鬼魅般消失在行人之間了。回想了一下那個惡人矮瘦的身形,小乞兒恨恨地哼了一聲,在心中嘀咕道:一看那廝就是個吝嗇的家夥!


    慢慢站起身,小乞兒望著碎成渣的破碗,心下有些不舍,可無奈他沒有能力做任何補救的事,最終隻能扁著嘴離開。


    在滿心不甘但發足力氣跑回去的路上,小乞兒全部心神都希冀著那個教他這麽做的人還沒離開,他還來得及趕回去,成功向那個人討得點什麽。


    這個時候的他當然沒有多餘的心思、也沒有足夠的警惕能力感受到,那個惡人並沒有走遠,不知是什麽時候又回來了,並一直跟在他身後,來到一處巷子角落。


    京都的民宅密集區域,像這樣兩院臨近而構成的窄仄巷道有許多,但小乞兒很自信自己回來的位置沒有錯,這片地方的每個街頭巷角他都走熟了……不,他甚至可以拍著‘胸’口說,他比那些巡街走過的巡城兵卒還清楚這些角落。那些昂首闊步的兵卒慣常隻走大街,哪像他,常常把可以遮風的牆角當成夜裏歇息的地方。


    但回到這裏的他無比傷心的發現,他似乎還是回來晚了一步。


    那個人早已不見蹤跡,他站過的地方,也沒有像自己預期的那樣,留下一丁點的賞銀。


    也許那個人剛才也跟著自己出去了,然後就見到了那個惡人摔碗的一幕,他以為是自己沒有按照吩咐去做,惹怒了那個惡人,所以他也惱了,不準備給賞就走了。


    在心裏設想著這一幕幕,小乞兒越想心越悲,朝空曠的巷子裏大聲“喂”了幾下,得到的回應隻是飄渺短促的回聲,沒過多久便滅卻了心頭最後一絲希望,他終於再次大哭起來。


    榮術一路跟蹤小乞兒到這裏,此時他就站在一道牆外,沒有在這地方見到他想見的人,他則是垂眸沉思起來。


    碗底的那幾個怪字他是能辨識的,他知道那幾個字符表述了什麽,但令他頗為費解的也正在這一點。


    為什麽計劃要臨時取消呢?


    離計劃行動隻差六個時辰時,忽然收到計劃取消的指令,這不得不令他心存質疑,懷疑這個指令的真實‘性’。所以他跟蹤小乞兒來到這裏,隻是想親自見一見發令人,有些話他要當麵問這個人,才可排消他的顧慮。


    但這個發令人可能提前預知了他會這麽做,所以沒有給他留這個機會。


    就在榮術猶豫著等待了片刻後,正準備離開之際,他忽然聽到那痛哭著的小乞兒忽然大聲罵了句:“連乞丐都騙,你這惡人,遲早會遭報應的!”


    聽到“報應”二字,榮術無聲一笑。


    他曲折坎坷活了二十六年,常常身處多勞少得的境遇裏,最不信的就是一個天意。


    他有理由相信,人隻有在弱小或者絕望時,才會比較虔誠地將心願寄托於天意,但弱小與絕望者的心願往往與天意一樣虛無飄渺,難以達到實境。不過,無論人們向上天祈求什麽,天意似乎從不會給予回應,所以人們便往往以為天意默許了,心裏有個期盼,總比連個期盼也沒有。


    但榮術打拚了許多年,隻會更加堅定地認為,不論是生活還是生存問題,最可靠的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無論是為自己創造財富,還是施舍別人,自己動手總是感覺深切一些。


    在離開此地的前一刻,榮術對那小乞兒終是留了一絲憐憫,從錢袋子裏取出由十枚銅錢串成的一個小錢串兒,揚手高高拋了出去。


    錢串飛得很高,所以當它從空中掉落下來,摔在巷子正中間的時候,巷中的人很難辨別它是從那個方向拋出的。


    小乞兒撿起掉落在自己腳邊砸得一聲脆響的錢串,淚‘花’‘迷’‘蒙’的雙眼不禁滯住了神,還以為自己哭得厲害了,眼前出現了幻影。而等他擦幹眼淚,再次辨別那串錢一共有十個的時候,他淚跡未幹的臉上頓時又綻開歡喜地笑,用還帶著些微哭腔的怪異聲音說了句:“哈,原來老天真的會掉錢的,天上掉餡餅的事也不是不存在啊。”


    就在他正準備祈求天意再多用這種錢串砸他幾次時,他就聽見一個聲音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幽幽傳來:“今後你再做像今天這樣的事,就殺了你。”


    這冷厲而又幽幻的聲音由榮術挾了一絲內勁遙遙遞來,一絲不漏地直接遞進了小乞兒的耳孔中,刺得他的心神一震,身子也一震哆嗦。


    待那股仿佛從自己心中發芽蔓延開來的恐懼漸漸淡了些,小乞兒忽然尖叫了一聲,攢緊手中錢串兒,像被惡狗咬了一口似的,從這巷子裏狂奔了出去。


    ……


    在半個時辰前,自另一條幽暗巷道脫身離開的‘蒙’臉‘女’子,先就著著裝之便將自己改扮成一個賣‘雞’蛋的姑娘,拎著同樣覆了一塊藍底碎‘花’布的竹籃,一路隻走未停,‘雞’蛋是一個都沒有賣出去。


    她出來一趟本就不是為了買‘雞’蛋。


    她很快來到一處小宅戶大‘門’口,隻是與守在‘門’口的兩個看‘門’仆人對視了一眼,那兩人立即認出了她,旋即微微躬身,平攤右手作了一個“請”的意思。


    她便毫不凝滯地闊步邁了進去。


    小宅戶主屋的正廳裏坐著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此‘女’子一頭烏發被梳理得一絲不苟,嚴整盤在腦後,這發式證明她已經嫁作人‘婦’。但她的麵容依然姣好,眼瞳黑白分明,眼角沒有一絲皺紋,臉上肌膚如少‘女’般細嫩,在‘精’致的妝容映襯下,更顯得生動。


    但她此刻的‘精’神明顯有些繃緊,所以她的坐姿非常端正。在她身邊‘侍’立了四個丫鬟,但她沒有喚其中一人給她捏肩捶‘腿’。就連她手中那盞雲霧‘春’尖,也隻是在剛剛由仆人遞來時抿了一口,隨後就一直被她捧在手裏。


    她那修剪得圓滑的指甲細膩塗抹過‘色’澤明‘豔’的‘花’油,本來是給她的雙手增添點滴亮麗,但此刻這一對十根手指仿佛能把白瓷茶盞摳出血來。


    望著跪在足前頭纏一塊藍底碎‘花’布的年輕姑娘,耐著‘性’子聽她把事情回稟完畢,貴‘婦’人習慣表‘露’柔順的眉眼裏已然升上一股怒氣。


    貴‘婦’人突然將手中茶盞重重拍在身旁的桌上,絲毫不顧斯文身份地將盞中茶水拍得反震了半尺來高,有幾滴甚至還飛濺到了她一側臉頰白皙細膩的肌膚上。身後‘侍’立的四個丫鬟皆是被驚得身子一顫,仿佛那盞茶被自家主子硬生生扣在了她們的心上。


    片刻後,四人驚魂稍定,其中一人最先回過神來,注意到桌子上滿是水漬,還有點滴竟濺到了主子臉上,這丫鬟便柔聲說道:“主子,奴婢服‘侍’您潔麵。”說著話的同時,她已從腰側取下蒸過鮮‘花’香料的輕柔絲帕,拈指準備替貴‘婦’人拭去臉上那點水漬。


    豈料她拈著絲帕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貴‘婦’人一個反手拂了回去。


    “一邊呆著!”她總算還能把持些修身養‘性’的底子,沒有直接說出那個滾字。微一停頓,她緊接著又叱了一聲:“你們幾個,全都去一邊呆著!”


    “是…”


    貴‘婦’人身後‘侍’立的四個丫鬟看著臉上有替主子擔心的表情,但誰有知道她們實際上的心思,多為唯恐避之不及呢。


    屋內的叱聲因為足夠響亮,‘侍’立在‘門’口的兩個衛士當然也能聽見,旋即識趣地也自行退開得遠了,到前院守候去了。屋內屋外的人都散得遠了,隻留了貴‘婦’人和那頭纏‘花’布的‘女’子。


    貴‘婦’人坐在椅子上,因為情緒‘激’憤,她的氣息已然‘亂’了,‘胸’脯不住起伏,看來也快坐不住了。


    跪在她足前的‘女’子則將頭垂得更低了,今天她出去一趟,竟惹出一個不小的麻煩,不僅將回來的時間拖延了接近一個時辰,讓主子在這簡陋的小院幹等了這麽久,還差點將行藏暴‘露’了!在沒有得到赦令之前,她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沉默惱怒地喘息了一會兒後,貴‘婦’人稍微平息了些燃燒在心頭的火焰,看著跪在足前的‘女’子,聲音中揮之不去地帶著一絲恨意地說道:“沒想到,居然也有這麽一天,你會不經過本宮許可,擅自改傳本宮的話。青夏,你太令本宮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使本宮感到心痛大過憤怒。”


    伺候過德妃的宮人都知道,德妃有兩個較為倚重的宮‘女’,這兩個宮‘女’幾乎是近身伺候,受到德妃的寵愛無旁人可以取代。而對於德妃如此另眼對待這二人的原因,了解得透徹些的宮中老嬤嬤心裏很明白,她們的確是無可取代的,因為她們二人一個替德妃在宮內行走,一個則是德妃放在宮外的一雙手眼。


    而更準確的說,比起主行宮內的貼身‘侍’‘女’萃‘春’,德妃應該更倚重行走宮外的那個青夏。不為別的,好像是因為德妃在宮外擱著一件什麽事,她自己不方便直接‘操’辦,宮內與宮外的這段距離裏,全靠這個人把長線端穩了。


    德妃便是眼前這個坐在一間民宅裏正在發火、儀態重折的貴‘婦’人。


    而跪在她足前一動不動如石雕一般的年輕‘女’子,正是那個青夏。


    三年前,青夏受命於德妃,離開了皇宮,追蹤某個人的行跡,一直追去了千裏之外的北地。


    她這一去,就在那邊耽擱了將近三年時間,期間極少與京都通信。甚至到了第三年,她有一個長達半年的時間段音訊全無。然而遙居深宮的德妃絲毫沒有放緩過對她的信任,在推敲出她可能遇上麻煩時,還派人去尋找接應。


    德妃對此親口說過的話是:就算找到屍首也要運回來安葬。


    尋找的結果當然是費盡千難萬險,終於把青夏活著從那邊救回來了,德妃則為此又賠了一個訓練多年的丫頭進去。


    可是令德妃萬萬沒想到的是,‘花’了大代價救出了青夏,她才剛一回來,就做了一件違逆她的事情,這讓她又驚又怒。


    難道真是將一個人太久的放在掌控之外,這個人便難免失掉了一些應該保留的東西,卻反而增長了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德妃在心裏這麽想著,看著眼前那個垂頭跪著,但雙肩明顯比往昔瘦窄了許多的‘女’子,她心裏既有些憐惜,知道這個她親手從一個小孩子培養到這麽大的丫頭,在去北邊那三年吃了不少苦頭,但她心裏又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猜忌,一點點噬咬著她的這點憐惜之情。


    她忽然覺得心中滯癢難耐,便咳了起來。


    聽到德妃的咳嗽聲,跪著的青夏驀然抬起頭來,眼中浮現一抹發自心底的擔憂,有些焦慮地說道:“主子,您有氣就往青夏身上撒吧,任你打,踹幾腳也行,就是不要氣壞了您自己的身子啊!”


    德妃聞言不禁動容,一時又覺得眼前這個離開了三年才剛剛歸來的仆人其實一直沒有變過,倒是自己多心了。不知怎的,她心中那種古怪的滯癢感更甚了,咳嗽聲又促了一分。


    青夏看著這一幕,心中也更是焦急。比起那個行走在宮內的萃‘春’,青夏算是一個嘴上裝飾不算油滑的人,她隻擅長采取實際行動。


    所以她一咬牙,就忽然抬起一手,用力朝自己一邊臉頰‘抽’了下去!


    “啪!”


    青夏這一巴掌雖然是‘抽’在自己臉上,卻半分沒有卸力,隻生硬承受下來。


    她跟蹤某人去了北地,在那個土薄風糙的地方一待三年,吃了不少苦。大約一個月之前好不容易被接回來了,眼下整個人比起三年前去時瘦了一大圈,本就不如何豐腴的身子更顯嶙峋。


    她本就窄小的臉頰就如又被刀削去一層,頰骨都有些突起了。雖然回來後也吃了不少滋補食物,好好養了大半個月,但也仍不見她身上能多長點‘肉’,還是一把幹柴似的身軀。在三年前見過她的人,如今再看她,都不禁覺得心驚。


    同樣瘦得骨節突出的手掌扇在這樣一張瘦的幾乎隻剩一張皮的臉上,一個鮮紅的掌印很快就從青夏側臉皮膚內裏滲了出來,看著令人有些覺得心酸。


    “你這是做什麽?”望著足前跪著的‘女’子這個掌摑自己的舉動,德妃心裏也微微吃驚。怔目片刻後,她才輕輕擺了擺手,說道:“你起來吧。你既是我的人,今後便不可輕易如此傷害自己。”


    聽到了主子表示原諒的話語,青夏卻沒有立即依言起身,她有些遲疑,主子的情緒轉折得太快,這原諒來得有些突然。


    注意到她的這種表情,德妃居高臨下地一挑眉說道:“你還需要等著本宮扶你起來麽?”


    青夏終於排除掉心底裏的那絲懷疑,依言站起身來。她因為跪得久了,雙‘腿’已有些麻痹,剛站起身時,身形止不住地趔趄了一下。


    德妃的眼角餘光也注意到這一細節,沉默了一小會兒後,她就又吩咐了一聲:“你自己找個地方坐下吧。”


    青夏清楚德妃的脾氣,所以麵對主子的恩準賜座,她並沒有虛言華調地推開,而是很直接的依言應諾。不過,她當然也不可能毫不知曉顧忌身份規矩,所以她沒有坐上擺在屋側的鏤雕牡丹雙耳扶手圓椅,而是搬了把低矮的四‘腿’鬆木小凳子坐在屋角。當主子向她看來時,依然是持著居高臨下的角度。


    待青夏坐定,德妃忽然就歎了口氣,她的嗓音有些幽深地輕輕說道:“真是想不到,宋宅的外麵,竟一直藏著那麽厲害的人。”


    提及此事,青夏就又低下了頭,聲音中滿含愧疚地說道:“這都是青夏的疏忽失職。”


    德妃此時的情緒比之剛才要平複了不少,麵對問題,思維自然理‘性’了些。聽到青夏再次告罪,她臉上沒有再起怒火的意思,隻是淡淡地道:“此事的主要責任並不在於你,你回來也還沒多長時間,對那宅所的了解會有疏漏,也屬正常。如果要論擔責該罰之人,則應該是白桃那丫頭!她在那宅子裏待了三年有餘,本宮還給她留了幾個幫手,摻在宅中護院家丁裏頭,她居然還是大意了!”


    想起那個追蹤本事十分了得,一旦粘上似乎就甩脫不開的影子人,青夏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聽聞德妃要就那影子人的事情怪責到白桃身上,白桃猶豫了一下後就忍不住解釋道:“請主子恕青夏多言。在青夏看來,那個影子人的手段極高,就追蹤和隱匿的功夫而言,他的身法已近鬼魅,就是不知道若與他直接‘交’手,他的武功又會如何。但隻憑這一點,他若想避開白桃,也不是難事。”


    德妃聽出了青夏話裏有給白桃求情的意思,若不是她現在的心情較為平靜,並在理‘性’思考今天這個發生在計劃外的小意外事件,她可能又會心頭躁動了。


    微蹙著眉沉思片刻後,德妃慢慢開口問道:“依你之言,他的追蹤術既然這麽厲害,可能在你未察覺之前就已經尾隨到你身後了,但他卻絲毫沒有提前向你動手的意思?”


    “恐怕是這樣的。”青夏點了點頭,她將剛才被那影子人纏住半個時辰甩脫不開的經過又快速思酌了一遍,然後才又說道:“如果他早早的就想動手,青夏今天恐怕是不死也得重傷,因為我到現在竟還不確定他到底是在什麽時辰什麽地點跟蹤到我的。但他沒有這麽做,直到後來我故意將他引入一個前後兩端比較曲折、左右又比較封閉的巷道,我與他麵對麵站著,他竟也還沒有拔出武器的意思。”


    話才說到這裏,在意思未盡處,青夏忽然頓住聲音,因為她接下來準備說到的事項,可能又會戳中德妃的怒火燃點。


    在深深長吸了一口氣後,青夏終於再次開口,用盡可能平緩的語調說道:“這個影子人這麽做的目的很明顯了,如果今天我沒有發現他,那麽主子您的籌劃,可能就要在今天完全被擊碎。”


    青夏的話音剛落,德妃的眉頭就突然一跳。


    德妃身邊的仆從裏頭,恐怕也就是青夏敢這麽直白的對她言說此事了。德妃也知道青夏就是這個‘性’格,難得的地方在於,德妃願意包容這個丫頭。就是另一個德妃重視的丫頭萃‘春’來到她麵前,也得不到這樣的寬待。


    然而這話剛說完,青夏的心頭還是經不住地一陣驚跳。哪怕心知德妃多半不會怪她,她還是難免忌憚主子怒威。


    德妃待青夏果然還是有些不同的,她聞言隻是冷哼了一聲,隻幽聲說了一句:“你的推測乍一聽很有說服力,但本宮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想到他的做事風格,那麽你說的這些也許就並不盡然了。”


    就在德妃的這番話說到“一個人”三字時,廳外前院似乎突然闖進來了什麽人,攪起一片嘈雜聲響。


    德妃此次出宮帶著的十來名‘侍’衛本來正守在前院,但廳中兩人隻聽見他們因為準備護主拔刀的聲音顯得異常短促,仿佛刀柄才剛離了皮鞘,就在極端的時間裏受一股外力猛襲而拍了回去。


    刀不能拔,前院很快又響起拳掌相互重擊的沉悶鈍聲,似乎還夾雜著幾聲骨骼折斷之聲。這並不明朗但細聽之下能令人背生寒意的打鬥聲沒有持續多久,最後在幾個人的悶哼聲中結束,全過程快得隻夠廳中的德妃說完後頭那半句話。


    青夏霍然站起身,向廳堂大‘門’邁出一步,意‘欲’攔住無禮來犯者。


    德妃則仍安坐在椅上,剛才在前院忽起嘈雜時,她也隻是眼神略有起伏。她是皇帝身邊的人,連麵對一群刺客襲擊陛下的大場麵都見過許多回了,心神早已練出一定的硬氣。何況今天來犯之人是從正‘門’進來的,而非偷襲,德妃又是坐在廳中主位,從她所在的這個角度向‘門’外看去,隻一眼就看出了些許端倪,心中有了定數。


    前院德妃的‘侍’衛們已經全部被那不速之客帶著的隨從在三招之內製服,或被鉗製住了肢體,或者直接被打暈過去。


    而這不速之客似乎對這種事情駕輕就熟了,根本不需多看一眼,隻將攔在麵前的阻礙盡數‘交’給自己的屬下。從邁過前院大‘門’‘門’檻的那一刻起,他仿佛就當眼前是一條坦途了,直刺刺大步走了過來。


    他倒也真是沒遇上什麽阻礙。


    他今天帶來的隨從雖然隻有四個人,卻個個都是武功‘精’深且對今天這種場麵經驗豐富的老手,他隻需要邁出他的方向,這四個隨從自然為他開好前路。


    身著一件寬大鬥篷的不速之客大踏步從這家小家宅戶的前院石板直道上走來,很快蹬過主屋正廳‘門’檻,在離青夏還有一步的位置微微頓足。


    青夏正準備出手――哪怕她已經從此人帶來的隨從身上間接看出,此人來頭不俗,她也要誓死護主,但也正是在這一刻,她聽見了德妃的命令:“住手!”


    青夏一記手刀揮至半空,離這不速之客的脖子還有寸許距離時,她不禁微微一怔。不是因為她及時聽到了德妃的命令阻止,而是她憑一步之距已經看清了這個人的臉孔,並認出了他的身份。


    “呀…”青夏短促的訝異了一聲,緊接著她很快就朝這個不俗之客跪了下去。沒想到這個位極人臣的大人物會以這種方式突然來到這裏,青夏心頭的驚訝難以言喻,她跪下去的力道也因為失神而重如錘石,雙膝磕在撲了石板的地上,發出“咚”一聲鈍響。


    但她沒有閑暇感受膝上傳來的痛楚,伏麵於地的她隻來得及高呼:“賤婢拜見丞相大人!”


    指節如勁鬆一般的手抬起,將低低覆在頭上的鬥帽掀開,史靖那張保養得猶似壯年的臉龐展‘露’出來。透視著強健體格的臉上紅光在一路疾步走來的運動中變得更為生動,這使他眼角嘴邊的些微皺紋更加隱藏難辨。


    外人真的很難看出,他今時已經五十有五。旁人乍一眼看向丞相老爺,都不自覺地要少算個十歲八歲的,隻有他的近衛才會知道,自家老爺是一個多麽注重養生的人。


    而隻有史靖的心腹親衛才真正明白,史老爺這麽愛惜自己的身體,絕非隻是喜修養生之道那麽簡單。他想活得更久,說到底還是為了籌謀多年的那項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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