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麵上繪著山石溪流,側邊一顆桃樹,枝頭雖然還有許多粉紅粉白的花兒開得熱鬧,樹下卻是一片落英繽紛。


    左側以黑色墨筆寫著四句似詩句又似戲文的話: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胤g看著這幾句話很眼熟,隨後便想起來這原是黛玉所做的《葬花詞》。胤g之所以認出來是因為前不久寶釵歸家時曾經將此文摘錄下來與他看了。當時寶釵就說:“林妹妹性格太過纖細敏感,那日為了起詩社的事情,姨媽不高興,說咱們幾個女孩兒耽誤了寶玉看書溫課,別人也都罷了,隻有林妹妹就悶在心裏不舒服了好些日子,那日一個人跑去園子裏呆著,我去尋她回來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可見是哭狠了,晚上又一個人在燈下麵寫寫念念,做的這個葬花詞。”說完,寶釵歎息不已。


    當時胤g看了之後,默然半響,才對寶釵說:“性格敏感也不是壞事,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不能反抗還不許自憐自艾嗎?寫詩是發泄鬱悶之情的一種方式,你且不要幹涉她。等過些日子她緩過勁兒來了,你再好好開導開導她。你們既然是金蘭之契,理應多照顧照顧林妹妹。媽媽幾次說要接你出來家裏住,我都說回來你一個人回來住難免悶得難受,那邊林妹妹也落了單,不若你們姊妹一處相伴著。‘千裏搭涼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再過幾年,等你們都大了,想這麽相伴著也不能了。”


    一席話說得寶釵也是感同身受,落下淚來。兩兄妹品鑒黛玉的《葬花詞》,都覺得林妹妹幼年遭遇母喪,又離家萬裏,寄居親戚家中,性格孤高又敏感多心,被賈府中人明著暗著排擠,故做此痛心徹肺的感懷之詩。


    現在看著林黛玉的傷心之語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被賈寶玉繪在紙扇上,當做稀奇一般拿在手裏到處給人看,招搖他家裏有個能舞文弄墨、多愁善感的好妹妹,胤g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胤g將那把扇子“啪”地一聲合上,對賈政說:“姨丈,外甥覺得寶兄弟詩才了得,想與他另找個地方安安靜靜談論一番,不知姨丈可否依準?”


    賈政哪裏會不準,求之不得還差不多,反而是囑咐自己的兒子說:“這是你薛大哥哥好意誇獎你,就你那點子歪才,唬不了人的。你要好生向你哥哥討教才是。”


    賈寶玉雖然不喜歡薛蟠,但是想到可以馬上離了他那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老子,自是如蒙大赦,當即點頭如搗蒜,無有不應。


    賈蓉便親自來帶著胤g賈寶玉兩人去了一旁的一處清淨的廂房,笑嘻嘻地說:“兩位叔叔這下子可以自在說話兒了,外麵簡直鬧得人腦仁兒都疼了。”


    胤g點點頭,賈蓉便識趣地為他們掩上門自去了。


    賈寶玉膽怯地看著胤g的臉如同暴風雨來襲前的天空一般黑了下來,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的雙腳情不自禁地往房門的方向挪動,口中囁喏地說:“大哥哥要沒啥事,我就先走了啊……”


    一語未完,臉上已經挨了一巴掌,賈寶玉白嫩的臉上頓時出現五條清晰的指印。


    賈寶玉嚇得魂飛魄散,立時就往門口跑去,一邊嘴裏還嚷嚷著:“你怎麽打人啊你?我又沒惹你,你別以為你現在中了舉人就了不起了……”


    胤g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來一巴掌,扇到他的另一側臉上。反正打都打了,也不在乎多一下兩下的。這下子賈寶玉的另外一邊臉上也出現了一座“五指山”,有了對稱的“美感”。


    手無縛雞之力的賈寶玉被胤g堵住了門口,根本跑不出去,頓時涕泗交流,哭著說:“你是不是失心瘋了?好好地打我?我招你惹你了?”


    胤g叉著他的脖子將他按在牆上,然後用那柄紙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賈寶玉的腦門,好整以暇地說:“你是沒有招我惹我,可是你招惹了我妹妹,我打得更狠。”


    寶玉哭喊叫屈:“我沒有招惹過寶姐姐,我平時可敬重她呢。”


    胤g冷聲說:“我說的是林妹妹。”


    寶玉止了哭聲,呆呆地看了胤g一會兒,複又哭了起來,說:“林妹妹又不是你的親妹妹,隻許你喜歡,就不許我喜歡了?”


    胤g黑沉沉的眸子裏飄出怒火,罵道:“我母親是認了林妹妹為義女的,我是把她和寶釵一體對待,不分什麽親的幹的,哪有你說得那般齷齪心思?你這混賬,爛泥扶不上牆的!誰許你喜歡她了?你也配!我打不死你!”


    胤g動了真怒,便將手裏的扇子狂敲寶玉的頭,還嫌不過癮,又左右開弓,了他兩個嘴巴,寶玉哭喊起來,可惜這會子賈家所有的人都在前堂和後院聽戲取樂,丫鬟小子們也都被調到這兩個地方集中,賈珍還嫌人手不夠呢?誰敢躲在這偏僻的廂房處偷懶呢?是以賈寶玉哭叫的聲音雖然不小,卻是於事無補,沒有一個人發覺這裏正在上演的真武鬥的戲碼。


    胤g又冷笑著質問賈寶玉道:“再者,有你這樣喜歡人的嗎?被你喜歡的人可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你把人家小姑娘家偶爾的愁悶之語當做濃詞豔賦一般繪在扇子上招搖過市,是何居心?知道的人羨慕你家裏有個才情不凡的妹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林妹妹這麽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是故意做此等春悲秋恨之語,引逗得世間的男子們來評說以博取虛名,還真真是驚世駭俗呢!”


    寶玉任是再懼怕胤g,這個敗壞黛玉閨中清譽的帽子實在扣得太大,由不得他不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寶玉結結巴巴地說:“林妹妹才華馥比仙,我一來是自己實在喜歡那詞的意境才抄出來想多瞧兩眼的,二來女子會作詩又如何了?李易安也是女子,她的‘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不也是千古傳唱,為天下男人評說嗎?”


    胤g惱怒得恨不得一拳砸在他胸口上,估計著他那小身子板倒是捱不了這一下,好容易才忍住怒火,厲聲說:“繡花枕頭一包草,原來說的就是你個混賬行子!我說你是真傻還是怎地?李易安是宋代人,情況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再說,她成名也是結了婚以後的事,她的丈夫風雅,才許她這樣。一般的女人不還是以貞靜女工為要嗎?如今這世道,你倒是睜開你那瞎眼睛看看,寫的詩詞在外麵流傳的女人有是有,但是——盡都是些為了謀生計不得不如此的歌妓娼優之流!正經人家的小姐有誰是以詩詞而聞名的?”


    一席話說得寶玉無話可說,愧不可當。半日才說:“大哥哥,是我疏忽了,往後再不敢了。”


    胤g冷哼著說:“往後?往後我隻要你遠著我的妹妹們就好,沒事不許去騷擾她們。”


    寶玉心裏再不情願,也隻求趕緊離了這個煞神的好,應了一聲就想溜之大吉。


    胤g揪住他說:“急什麽!趕著出去向你家那個老太婆告我的刁狀嗎?”


    寶玉賠笑說:“不敢不敢。”


    胤g細看他的臉,打過的印跡很明顯。賈家那個老太婆一貫是把這賈寶玉當鳳凰蛋一般捧著的,見他臉上這般情態肯定是不會輕輕放過的,必定會追究,所以,現在就得教這賈寶玉將話編圓了,免得給自己招麻煩。


    胤g拖長了聲音,問道:“那——等會出去見了你家老太婆,你怎麽解釋你這臉上的印子啊?”


    寶玉窺探著胤g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說:“我就說我不小心摔的。”


    胤g臉一沉,罵道:“你豬腦子啊?摔跤會摔出這種印跡出來?你倒是再摔一個出來給我看看,不摔像了不準走。”


    寶玉哭喪著臉說:“那我怎麽辦?好哥哥,你要我怎麽說我就怎麽說吧,反正我全聽你的。”


    胤g兩眼望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說:“這印跡太大了,你家老太婆肯定要問的,倒不好蒙混過去。對了,先頭我看見這園子裏有個大馬蜂窩,等會兒我牽你過去,將那馬蜂窩捅下來,馬蜂蟄了你,絕對就會蓋過我打你的這兩巴掌印了。”


    賈寶玉一聽要叫馬蜂來叮自己,嚇得半死,連忙說:“不要啊,叫馬蜂來叮我,那會死人的吧,算我求你了還不行嗎,饒命啊。我……我肯定會想辦法混過去,絕對不會招出大哥哥你來。有了——要是老太太問起,我就說,臉上的印子是我從台階上摔下來時不小心掛上了一旁的樹枝給蹭著的,這樣就可以混過去了吧。大哥哥你就饒了我吧,你放心,我出去後絕不會招出你來的,打死我也不會說的,不會給你找麻煩的,嗚嗚嗚,求你了還不行嗎?”


    胤g傲然說:“找麻煩老子也不怕,人人都怕你家的老太婆,我卻不怕,她能怎麽著?打還我嗎?皺一皺眉毛我就不是你薛家大爺了!不過撕破了臉,最後倒黴的可是你,我若是因此受了責罰,往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寶玉連忙說:“我不敢說出你來的。就是往後——我敬你了,怕你了,還不成嗎?”


    胤g“哼“了一聲,鬆了手,說:“現在滾吧。先找個地方給自己上點藥,今天是你珍大哥哥的好日子,別弄得太難看了!”


    賈寶玉屁滾尿流地從廂房中衝了出去,撞翻了一個過路的小廝也不敢停留,一溜煙似地就不見人影了,就好像——屁股後麵有惡鬼在攆他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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