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為了方便起見,王夫人便乘著一頂小轎去了薛家。薛家就在榮國府後麵,路倒是不太遠。到了門口,連通報都不用通報,那門房見是賈府二太太來訪,就弓著腰讓進,說:“快請!”於是,轎子就直接抬進了儀門之內。王夫人剛剛下了轎子,就看見薛姨媽遠遠地疾步趕來,身後跟著的胤g也上前來給姨母行了小輩之禮。


    薛姨媽又驚又喜地拉著姐姐的手,說:“今兒個是哪陣風倒把姐姐吹來了?”


    王夫人見胤g雖然是以禮相待,臉上卻是不冷不熱的疏遠情態,頓時幾股子氣一起發作,兒子被人家反超過去的嫉妒、親外甥不趕著自己這個姨母的鬱悶,自己的寶貝疙瘩被痛打的心疼不平之氣都一下子絞到了一處,使得她望向胤g的眼神也帶上了陰狠之色。


    王夫人也顧不得還在儀門口站著呢,就徑直發難說:“我今兒個來不為別的,隻問蟠兒一句話,昨天寶玉被人打了,這事情是不是你做的?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是你做的你就承認!”


    薛姨媽看著姐姐一臉怒色,想來是不假的,嚇得用帕子捂住了嘴,連連說:“這是哪裏來的事情?不是弄錯了吧?寶玉要不要緊啊?”又伸手怯生生地去拉王夫人,被王夫人躲開。


    胤g一聽這意思,王夫人這是興師問罪來了,可惜,她剛剛說的什麽“敢作敢當”的話壓根沒進到胤g的耳朵裏。胤g知道王夫人這是因為沒抓住證據,才故意這般用硬話來激自己,要不然她肯定就帶著賈寶玉上門指認來了。哼哼,才不要上她的當呢。估計昨天賈寶玉那個軟蛋真的是被打到位了,居然真的沒有招認出自己來,胤g不禁心裏暗暗好笑。當時想的是真要是這事情鬧大發了,就把那把紙扇交給賈政作為後手。


    胤g唇角勾起一點淺笑,說:“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姨母頭一遭來我們家,不為了親戚們之間的走動,卻是興師問罪來了!真叫外甥心內惶恐無比啊。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姨母有再大的氣,也請先進去再說吧。外麵就是大街,看叫人家聽見了笑話。”


    王夫人怒視著胤g,心想她一個五十開外的婦人,又不是未出閨閣的姑娘,未必還怕人看見嗎?索性指著胤g怒喝道:“我怕什麽外人笑話?未必我心肝寶貝一般的一個兒子,從來不出去惹是生非的,如今白白叫人打了,就活該忍氣吞聲不成?這世上還講不講道理和王法了?”


    胤g臉上的神情越發恭謹得近乎諷刺,綿裏藏針地說:“姨母有話要責罵外甥,都請進去說話。咱們家裏不比姨母家高門大戶,這裏牆矮,過往人多,姨母縱使不在意,外甥也必不想要叫外麵那些專好打探人家家裏隱私的好事之徒窺見了姨母當街教導子侄的巾幗風采。要是姨母實在是貴人不肯踏足我家這貧賤之地,外甥也就隻有恭送姨母了。也許姨母麵子大,丟一點半點無所謂,外甥人微麵子小,實在是、、、”


    話沒說完,就被薛姨媽拉住說:“蟠兒,少說兩句吧,看氣著你姨媽了!”


    胤g止了口,做了個“裏麵請”的手勢,王夫人不動,氣哼哼地看著他,繼續在儀門處杠著。


    胤g嘴角略含著一點笑意,說:“姨母一向是個響快人,怎麽今天這般積粘了起來?您到底是要往裏麵請還是往外麵請,都請給個明示,外甥才好照辦啊。”


    王夫人想著自己到底是誥命,就算占著理兒,也不好太失了儀態,便一甩手進去了。


    胤g落在後麵,隻是微笑著搖搖頭,對著滿麵憂色的薛姨媽,柔聲說:“媽媽別擔心,兒子不是魯莽行事的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時進了內堂,丫鬟們奉上茶來,王夫人便摔了茶盞,嚇得薛姨媽一激靈,怯怯地說:“姐姐——”


    王夫人才不理她,眼神如刀一般逼視著胤g,說:“蟠兒,你就說你們一家人這一進京來,姨母那點做得不周到?那點對不起你們了?你就下那樣的狠手打寶玉,可曾有一星半點將姨母看在眼裏了?姨母知道你如今大了,有了能幹本事,不把我們這些老輩子放在眼裏,不過我還是要忠告你一聲,登得高,跌得重,凡事都不要興過了頭,否則,必定是樂極生悲!”


    這一大段話說得聲色俱厲,加上後麵的話算是對薛蟠的一種詛咒似的預言,叫薛姨媽都氣白了臉。


    胤g臉上神色不動,聲音裏帶著幾分不屑,說:“別的事情暫且不論,外甥隻是有一點十分不服,姨母難道是自己親眼看見我打了寶兄弟的嗎?怎麽寶兄弟有了事,姨母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呢?難不成外甥頭上就刻著壞人兩個大字?有了什麽不好的事,沒人認了,就都往我頭上推?”


    胤g心思縝密,聽剛才王夫人在外麵說的話,賈寶玉昨天應該是沒有招認出自己來的,不然她不會說出什麽“敢作敢當”的話來。,故而這會子將話給王夫人踢回去。


    王夫人怒道:“你沒有做過誰會無緣無故賴你?我把跟著寶玉的小廝都問了個遍,都說昨天隻有你和寶玉是單獨在一起的,除了你還會有誰?”


    胤g裝出一副鬱悶的模樣來說:“外甥昨日是和寶玉在一起呆了一會,討論了一些詩詞文章和京中軼聞,不過,外甥當時是特意和姨丈打了招呼,得了姨丈的批準才和寶兄弟走開了一會兒,並沒有其他的。據外甥看,寶兄弟若真是被人打了,還要另外去仔細尋訪落實。就因為幾個小廝的不實之詞,隨便將髒水往無辜之人身上潑可不像姨母一貫的所為啊。另外,昨日光是和寶兄弟攀談了一會兒,外甥就發現寶兄弟也不像姨母說得那般隻呆在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他對京中的人家可是熟悉得很呢。什麽誰家的廚子燒的菜好吃,誰家的戲班子有好戲,誰家有奇珍誰家有異寶那是如數家珍啊,叫外甥由不得不慚愧自己的孤陋寡聞,後來,說得高興了,寶兄弟甚至連誰家的丫頭好看,誰家的女兒紮的出奇好的花兒什麽的話都說出來了,倒教外甥為寶兄弟懸心。看情形,寶兄弟倒是個愛熱鬧愛新奇的,平日裏隻怕是去得去不得的地方都是瞞著姨母無處不去的。姨母與其這會子逼迫外甥,不如叫人到外麵去打聽打聽寶兄弟是不是在什麽您不知道的是非之地惹了什麽人,被人家打了也未可知啊。”


    胤g這一段話說得語速極快,聲音也大,根本不給王夫人打斷的機會。


    見王夫人張口欲辯,胤g索性又加了一句:“再說,姨媽看真了那一定是被打的嗎?我聽說寶兄弟倒是有些怪癖,喜歡吃丫鬟嘴上的胭脂,還喜歡給丫鬟小姐們製什麽胭脂膏子,說不定是在偷香的時候沾上的一點印記也是有可能的。”


    王夫人聽了胤g這一番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十分精彩。心裏又想著寶玉還確實有這些毛病,倒是不好說嘴。哎,停停停,差點又被這鬼心眼的小子給繞了進去,王夫人複又拍桌,自己給自己壯著聲勢,說:“寶玉還小呢,那不過都是他的無心之語和無心之舉,你一個當哥哥的,不說為他遮掩,還隨著外麵的人混說,編派他的不是嗎?”


    胤g臉色變得冷淡,端起一旁茶幾上放著的釉麵描彩茶碗,緩緩地飲了一口,說:“姨母的拳拳愛子之心,外甥可以理解,但是父母愛子女,不光是要把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叫他享受了就是為他好,更要有長遠的眼光,為其從長計議的好。寶兄弟如今已然不是稚子,許多小時候做來本是無礙的事情,現在再做,任憑再以無心或是其他什麽的為借口,都是十分不妥的。到時候,大路不平旁人鏟,任憑姨丈姨母兩個再是家中權勢了得,富貴逼人,也保不了寶兄弟一世。挨一頓打算什麽?隻怕他往後還要吃更大的虧。姨媽如是一意孤行,還要護短下去,恐怕反而是誤了寶兄弟的一生。外甥言盡於此,姨母自己好生思量吧。”


    王夫人十分惱怒,將丫鬟們複又呈上的茶碗再次重重地摔碎了一地,怒聲說:“教導寶玉的事情哪裏輪得著你一個小輩指手畫腳?想當初你又是怎生情狀?你父親又是如何教導你來?你都能改好了,我的寶玉隻怕比你當初強了何止十倍,怎麽就被你說得跟一顆歪脖子樹似地,怎麽往後還要吃大虧?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說完,王夫人便站起身來,說:“我們走!”就帶著周瑞家的等媳婦往外麵去,薛姨媽十分惶恐,臉上堆上笑想挽留姐姐再做解釋,怎奈王夫人一點姐妹情麵不留,一甩手就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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