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司空祀雖然在其他人麵前都會遵照皇帝的叮囑擺出新晉王爺的架子,對胤g卻完全是平等對待。自此,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熟稔,平素也會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像是朋友一般。去衙門辦差,在司空祀的眼裏不是苦差事,反而是帶著一種非常愉悅的心情去期待著。


    所以,司空祀這段時間很忙,卻是忙得滿麵春風、誌得意滿。


    每天四更起床,洗漱飲食畢後就換上朝服,乘轎子穿過大半個城去早朝。按照本朝慣例,親王可以不參加朝會,但是有參加朝會的資格,也就是說,王爺們完全可以愛來不來,悉聽尊便,不像一般的朝臣必須受這一番苦。但是,司空祀想著自己蒙皇父倚重在外辦差,更應發奮,所以,一直堅持每天都去,皇帝見了頗為欣慰,還當著大臣們的麵誇了他幾句。


    這麽一來,有人就不高興了,要趁著司空祀剛剛上任,立腳不穩的時候給他個下馬威。於是,司空祀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還沒有開始燒呢,就碰上了措手不及的糟心事。


    這天,司空祀早朝後就直接去了宗人府,看見胤g已經在那裏了。司空祀見他桌上理出了兩三本卷宗,就走了過去,對著胤g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司空祀拿起來仔細一看,隻見卷宗中有疑慮的地方胤g都用一塊小紙片夾在裏麵,紙片上用朱筆寫著提要。這是司空祀昨天才和胤g討論出來的方案,即先將玉牒所記載的宗室人口進行大梳理,以防有人多報人口,冒領國家俸祿,沒想到胤g今天就開始動手做這件事了。司空祀佩服地看著這一行行整潔端正的小字,馬上將玉牒管所有下屬召集了過來,給大家傳看,要他們就以胤g做的為典範馬上把差事鋪陳了開來做。


    如此忙亂了一上午,果然清查出了許多來曆不明的宗室人口,司空祀就準備報上去,讓皇上裁決。


    司空祀讓下仆將自己放在抽屜裏的好茶葉拿去,給自己和胤g各沏一杯茶來。


    兩個人在大廳裏各坐一方,一邊品著清香嫋嫋的香茗,一邊閑適地聊天,享受著難得的清閑一刻。


    此時,突然聽到門外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司空祀和胤g正覺得奇怪,衙門重地,怎麽有人敢如此喧嘩。


    一會兒,就有一群女人衝了進來,手上或牽著七八歲的孩子,或抱著小嬰兒。再仔細一看,個個都有幾分姿色,此時臉上表情各異,或悲戚含淚,或怒氣衝衝。


    司空祀認出其中一個女人是他往日去忠順王府玩的時候常見的一個大丫鬟名叫秋菊的,幾年不見,她居然完全是一副少婦打扮,手上還抱著個奶娃娃。此時,秋菊眉目含愁,眼裏淚光點點,朝著司空祀衝了過來,“噗通”一聲跪下來說:“奴婢見過王爺,還請王爺為奴婢做主。”


    其他的女人們也跟著跪下來說:“懇請王爺為奴婢們做主。”


    司空祀心知蹊蹺,和胤g交換了一個疑慮的眼神,對秋菊厲聲說:“好大的膽子!你一個奴婢,又是個女人,居然跑到朝廷重地來,騷擾本王辦公!來人,全部轟出去!”


    秋菊此時卻仰起臉,似笑非笑地說:“小女子既是奴婢,卻也算得上是王爺的半個嬸子呢,王爺這般行為,忠順王爺臉上須不好看。”


    司空祀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張口結舌:“啊?!你、、、”


    秋菊索性丟了女人的羞澀,大聲說:“不錯,小女子是忠順王爺養的外室,一直沒有過過明路的妾,可是這孩子、、、”秋菊將手中抱著的奶娃娃舉高了,“千真萬確是王爺的骨肉,也是上了玉牒,將來要做郡王的。”


    秋菊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說:“小女子不是要和寧王爺您為難,實在是被寧王爺您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燒得沒活路了啊。聽說您整理著宗室人口的玉牒,要將那些說不清來路的人口統統抹去,更不要說這些還沒有來得及上玉牒的孩子了。我這可憐的孩子,還沒有斷奶呢,就成了來路不明的人,王爺答應小女子的這孩子將來封郡王什麽的前程就全沒了、、、不光小女子一個人,這裏的姐妹都是如此,辛辛苦苦為王爺郡王們生了子嗣,不求自己富貴,隻求孩子將來有個出路,還請寧王您手下留情啊。”


    司空祀明白了,原來這一幫子女人都是京城裏住著的各位王爺郡王們養的外室。王爺郡王們或者懼著家裏的胭脂虎正妻,或者有著別的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總之將這些沒過明路,連妾連通房都算不上的女人生的孩子報上了宗人府,反正進了玉牒,孩子就可以享受宗室俸祿,又不用自己掏一錢銀子的腰包。也不知道最開始接收的宗人府令是腦子進水了還是怎麽著,居然就讓那一大批私生子們堂而皇之地進了玉牒。凡事隻要有了先例就屢禁不絕,何況這種便宜不占白不占,王爺郡王們紛紛在外麵彩旗飄飄,宗室的私生子的人數節節攀升,成為這次被司空祀和胤g挑揀出來的一大弊端和當前主要整改的方麵。


    司空祀玉白的手指婆娑著手裏的碧藍色官窯茶碗,眉頭微聚,想了想,才緩緩地說:“行了,你們跑來找本王哭訴也沒有用。本王為朝廷辦差,不徇私情,隻遵律法。你們還是各自回去,和你們當家的爺好好說說,叫他們趕緊把你們納進門去是正經,有了正式的名分,才能在這裏上玉牒吧。”


    秋菊等人哭著說:“奴婢們哪有那個能耐?往天年輕貌美的時候都不曾被納進門,現在人老珠黃,隻有更難的。其實,王爺沒來宗人府之前,都是一貫如此的,王爺就看在這些可憐的孩子也算是您的小輩,就請高抬貴手,當做沒看見這一茬子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司空祀臉一板,一拍桌子,說:“跟你們好好說,你們不聽,偏要來胡攪蠻纏!國家律法豈是本王想沒看見就沒看見的?行了,趕緊走吧,不然本王就叫人來轟你們出去了,到時候別怪本王沒給你們留臉麵。”


    秋菊等人來之前都是被人好一頓唆使的,說是寧王還沒有成親呢,小孩子家家,見過什麽大場麵?你們雖說身份卑微,認真排起輩分來,算是他的嬸嬸或是嫂嫂呢,怕什麽?混鬧一場,豁出去臉麵不要,好過就這般無聲無息地就被寧王把活路給掐斷了。說起來,寧王他自己又算個屁,他還不是皇上和個宮婢野合生出來的?誰知道現在得了勢,就忘了根本,作踐起和他自己一樣的人來了。你們不鬧還等什麽?


    秋菊等人見苦求無望,索性一個個撒起潑來。有的大聲號哭,有的拍著手裏的孩子,長一身短一聲地哭著“我苦命的兒”啊之類的;有的哭得背過氣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裝死;甚至有的就地打起滾來撒潑要死要活。她們手裏牽著抱著的孩子也被驚嚇得哇哇大哭,於是玉牒館大廳就像是水開了鍋似的,哭聲鬧聲沸天,地上則滾著穿紅著綠,披頭散發的女人,全沒了體統。


    司空祀臉色鐵青,喝令衙役們將這幫子鬧事的女人都轟出去。衙役們雖然得了命令,卻不敢真正動手驅趕,因為一來男女有別,動手拉扯不像樣子,二來這些女人都是王爺郡王的女人,他們一個窮當差的算哪根蒜,惹惱了王爺郡王們的枕邊人,是嫌死得不夠快嗎?所以衙役們都不敢輕舉妄動,盡都是手上虛虛地做出威嚇的架勢,實際上口中卻是哀求著:“哎呦,姑奶奶們,差不多就行了啊。你們看王爺都怒了,趕緊起來走吧,別討大不自在。”


    秋菊等幾個人見衙役們怯場,越發得了意,越發說出狠話來:“王爺既然鐵了心這麽做,就是安心要絕這些孩子的生路。現在他們還有奴婢們看護著,還有一口吃的,不至於馬上就死。要是奴婢們現時就死在這裏,王爺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皇室骨肉餓斃街頭嗎?到時候還不是一樣要給他們入到玉牒裏去!也罷,奴婢死不足惜,但求護孩兒周全!”


    說完,幾個女人就摸出藏在袖子裏的刀和剪刀來,要血濺當場。


    司空祀這下子慌了神,怪不得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要真叫這幾個女人死在這裏,可叫他的臉麵往哪裏擱?才出來辦差,就捅出來這麽大個簍子,叫皇父心裏怎麽想?


    正在這時,胤g大踏步走進來,將手裏血淋淋的東西往地上一摜,嚇得女人們發出一聲聲驚叫。


    司空祀這時才發現胤g中途悄悄地出去了,這時應該是又跑回來給自己解圍的,頓時吃了定心丸一般,眼睛也是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胤g的一舉一動。


    胤g丟在地上的是幾隻被抹了脖子的大公雞,此時還沒有死透,垂著眼睛,發出臨死的悲鳴。胤g又將手上的大刀往地上一扔,刀鋒上的雞血一下子染紅了灰藍的青石地麵,又惹得女人們驚叫連連,連本來在作勢要抹脖子自殺的秋菊等幾個人都傻了一般住了手,呆呆地望著這個容貌俊美、卻一臉煞氣的年輕男人。


    胤g冷聲說:“你們的刀啊剪刀可能不夠快吧,來,用這把刀,好死得痛快些!如果是真的想死的話。”


    見女人們低了頭,胤g又說:“不過,死了也是白死。活著都不能痛快,死了又怎麽可能順心如意。還有,你們的孩子,你們自己都不肯好好守護著,還指望死了之後有好心人幫忙嗎?別做夢了。”


    秋菊等幾個女人也是悲從中來,抱著孩子哭泣起來。


    胤g狠狠心,接著往下說:“剛才王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事兒,關係到國家律法,不可輕忽。他原來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還要包庇隱瞞是不可能的,不然對不起萬歲爺的期望。所以,你們跑來扭纏王爺沒用。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趁早找你們的正主兒去。你們跟的是誰,給誰生的兒子,就找誰去。至於他們認不認,就看你們個人的手段了。”


    見女人們的表情鬆動了些,胤g緩和了語氣,誘導她們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家律法規定的必須是王爺郡王過了明路,上報存冊了的偏房婢妾生的孩子才可以上玉牒。王爺就算心裏同情你們,也不能亂了律法,紊亂宗室血脈。另外,這事情,在你們看來是頂天的大事,在不相幹的人比如我,或者王爺看來,卻不值什麽。你們跑我們這裏來鬧,就是不對路了,一點作用也沒有。不如現在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怎麽說服你們家的正主兒,叫他拿個說法的好。”


    說著,胤g鼻子裏“哼”了一聲說:“說句難聽的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人家沒給錢,你們自己就把貨交了,現在拿了你們的貨的人不認賬,你們不去追討,卻來糾纏不相幹的寧王爺,又丟了麵子,又失了誌氣,還白費力氣。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還是要積極地去應對才是,畢竟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現在先聽人一句勸,就各自散了,回去想辦法吧。”


    女人們遂各自低了頭,互相攙扶著,悲泣著,慢慢地散去了。


    司空祀呆呆地看著胤g,此時太陽已經西斜,餘暉映射在胤g矯健修長的身軀上,映射在他一派淡然的英俊麵龐上,並給他周身都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那麽耀眼,那麽迷人,叫司空祀簡直挪不開眼睛,腦子裏似乎有一根弦“啪”地一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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