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黃昏,被突如其來的大雪所驚擾。長街長,萬家燈火一戶接一戶的升起,似是在星羅棋盤上點燃的一顆又一顆星子。


    無數的人家,推開緊閉的家門,三歲小兒提著橘色的燈籠,披著棉衣,歡喜的跺著腳,伸出手欣喜的叫道:“下雪了呢!”


    下雪了呢!


    蕭元撩開車窗,唇角彎起,馬車緩緩的從朱雀街上駛過,如斯場景,也許多年前,也曾出現這個情景。


    “薑博之事,就在側妃典禮上動手,他雖不足為懼,但是留著總是心煩。”


    蕭元望著窗外,似乎沒有聽到薑永夜的話,她含著笑容,滿麵的溫柔,難得而獨孤,薑永夜不由得收回了話頭,伸手將蕭元摟回自己的懷裏,一手扶著她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手。


    這樣的親昵已經許多年不曾有過了,更多的時候,這對全南國最尊貴兄妹大多數時候都隻是商談要事。


    “今年長安的雪似乎來得比往年還早一些,”薑永夜唇上的笑容溫柔散漫,“等十二月,東溪河上結冰了,就辦一場冰嬉?”


    “嗯。”


    蕭元點頭,垂下眉眼,神態溫柔而端莊。


    她望著蕭永夜,思索了一下,道:“哥哥如果更喜歡柳氏,就把柳氏和陸氏先封為良娣,宋氏和高氏為孺人,如此也不招人恨。”


    薑永夜搖頭,笑道,“既然一起迎進太子府,自然應該是同樣的身份,都先留作良娣吧。”


    蕭元雖然不是很讚同,卻也沒有再說什麽了,依言點了點頭,便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飛雪紅燈。轉眼間,長公主府便已經到了。


    輕盈扶蕭元下車之時,輕聲稟報道:“兩位大人已經在書房等殿下許久了。”


    這兩位大人,一個是吏部尚書高源,一個是長安進軍副統領陸占隴。眼看著太子側妃的典禮日漸臨近,蕭元便想計劃著如何在典禮上不著痕跡的去掉薑博,其實要留到以後,也不是難事,隻是蕭元素來不喜歡溫水煮青蛙。


    蕭元先一步下了馬車,對仍舊端坐在車中的薑永夜伸出一隻手,道:“哥哥,也隨我進府坐一會兒?”


    薑永夜欣然同意,當即利落的下車。


    南國素來以南為尊,唯有孟光長公主府與眾不同,獨獨將北苑辟做長公主的居所,而舍棄了南苑。


    蕭元進書房之後,其間的兩人都紛紛起身,恭敬的行了大禮。


    四人落座之後,便將如何在婚禮上行事說了一遍。


    正說到該由誰將毒藥送到薑博口中的時候,書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景行止端著木盤,上麵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在看到書房裏的若幹眾人之後,也是一怔。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太子。


    他走到門前,將半開的門掩上,然後英俊不凡的眉頭輕皺起,詢問的望著蕭元。


    蕭元此時心中暗自計量了一下,她知道景行止與浛洸郡主的交情匪淺,所以一時也拿不準景行止聽到之後會如何去做,猶豫了一瞬,有些為難的回望著薑永夜。


    “雖不知先生聽到了多少,但是某希望,在某大婚之前,先生都不要離開府中。”


    難得的薑永夜會遇到連蕭元都拿不準主意的事情,當即明白了蕭元要和稀泥的意思,便自己唱起了紅臉。


    景行止垂下眼簾,沉思了一瞬,複抬眼,含笑點頭,將手中的托盤放到蕭元的麵前,便轉身離去,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南國書》記載,南光武帝建武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會逢佳期,皇太子側四女為良娣。


    “柳良娣,長公主殿下進來了。”


    柳拂蟬頭上蓋著大紅色的蓋頭,隻聽見周圍有來來往往的人聲走動,卻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


    今夜她的夫君一共娶了四位良娣,論禮,她排在第三,應該還有好一會兒才能掀到她的蓋頭。


    柳拂蟬在侍女的攙扶下行了大禮,過了一瞬,便聽見一個極為冷傲的聲音莫不在意的說:“坐吧。”


    “諾。”


    “不必拘謹,不過是前麵太吵,本宮過來找個清靜罷了。”


    “殿下是南國最尊貴的女子,自然是應該前呼後擁,賓從如雲的。”


    柳拂蟬聽見蕭元的笑聲,心中的緊張漸漸消失了,卻又隔了很久,沒有聽到孟光長公主的聲音。


    正踟躕無措的時候,外間的喧囂卻突然越來越大聲。


    焦灼淩亂的腳步向著新房這邊快步傳來,咯吱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來人一下子撲倒在柳拂蟬的腳步,卻是大聲的稟報道:“殿下,王爺他去了!”


    王爺,哪裏還有王爺?早就被撤了王位,如今不過是閑散皇族罷了,可是怎麽會在婚禮上死了呢?


    “是麽?怎麽死的?”


    那聲音輕飄飄的,好像毫不在意似的。


    “是,是景先生···”


    一句過後,蕭元卻突然張大了眼睛,厲聲喝問:“他怎麽了?”


    她明明記得,他一直沒有離開長公主府的!


    “王爺喝過景先生敬的酒,就暴斃了!”


    當即,蕭元便快步走出了新房,柳拂蟬坐在婚床上,聽著孟光長公主飛快的腳步聲,一時間,整個新房又寂靜無聲。這就是自己的婚禮嗎?出嫁時,母親就曾勸解過自己,因為是身份高貴的側妃,是太子良娣,所以要忍耐常人畢生都不會經曆的,這是長公主賜的機會,能看上他們柳家,是滔天的恩賜。


    可是,她嫁給太子殿下,不是因為長公主啊。


    是早就愛上了太子殿下,所以父親說起此事的時候除了滿心的歡喜,再也沒有別的心思。早在幾年前長安城中漫不經心的驚鴻一瞥,她就愛上了太子。當時是何等場景,長安城中盛會,他與年紀尚幼的長公主並騎而行,豐神俊朗,笑意灼灼,長安城繁華春水皆不及他眼中的光芒。


    可是此刻這不像是一場婚禮,又或者說,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葬禮。


    蕭元到外間的時候,便看著薑博仰躺在地上的屍體,睜大的雙眼,一隻手還捂著嘴巴,不可置信的模樣,她皺眉上前,招來侍衛,將薑博的屍體蓋上白布。


    這是,才看到景行止,他依舊端著那杯酒,笑容繾綣而溫柔的看著蕭元,似乎對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並不知曉。


    別說是這一幹外人不敢相信,就連蕭元自己也不能相信,薑博是景行止毒死的?


    再觀那已經哭得花容失色的浛洸郡主,蕭元笑得有些無力。


    此時在外間敬酒的太子也走了過來,皺著眉,卻立刻做了決定。


    “長安令何在?”


    蕭元聞言,不由得蹙起了眉頭,看向薑永夜,卻被他避開了。薑永夜不看她,直接對長安令吩咐道:“孤的大婚上出了這種事,你還不快快緝拿真凶,讓皇叔泉下有知,也好安息。”


    長安令聞言,摸了摸額上的汗,有些為難的讓人去將景行止捉拿歸案。


    “不準!”


    這一聲不準,說得很輕,但是幾乎婚禮上的所有人都聽清了,說這句話的,是向來不喜景行止的孟光長公主。


    她上前,將景行止護在身後,對著佩劍的士兵,對著太子,冷冷道:“本宮不準你們抓他。”


    蕭元的身後,景行止露出了一抹似懷念似滿足的笑容,他已經記不得是多少年前了,反正也有過那麽一回。


    光武帝認為孟光長公主癡迷一個和尚,所以決心伏誅他,那時的蕭元,拿著一把長劍,擋在他的身前,厲聲喝道:“不準!”


    就是這聲不準之後,浛洸郡主的哭聲愈烈。這畢竟是一個皇室中人,滿座的人也不是傻子,大多認為景行止不該毒殺薑博的,沒有動機也沒有好處,所以,唯有此時擋在景行止身邊的孟光長公主。


    隻是,這場毫不掩飾的謀殺案,本可以在太子的話中,輕描淡寫的用景行止來定罪,誰也不知為何,孟光長公主會在這時站出來。


    少頃,滿座無聲,就在局麵僵持不解的時候,蕭元身後的景行止忽然站了出來,摸了摸蕭元的發髻,笑道:“元兒,不必如此為難。”


    景行止的聲音溫潤得好似暖玉,可是蕭元卻不覺得溫暖,狠狠的瞪了一眼景行止,態度強悍的對著所有說:“本宮的話,莫非不頂用了。本宮倒要看看,今天誰敢從本宮這裏帶走他。”


    她不過是片刻的不安失了方寸,冷靜下來之後,臉上反倒出現了笑容,甚至上前一步,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等著周圍的人表態。


    滿座諸人,半數以上都是依附於孟光長公主的大臣,剩下的幾個也是光武帝的親信近臣,在孟光長公主撂下這番話之後,一個個皆不在說話,總歸不是自己的事,是皇室中人死了,要處置也是陛下的事,誰也不想趟這攤渾水。


    孟光長公主即使真的想要薑博死,那便也是陛下想要薑博死的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事情的真偽。隻是不得不感歎,景先生的運氣實在不好,做了孟光長公主的靶子。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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