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有汜一日一日的長大了,可惜始終與景行止不曾親近。


    隨著他開口,說的第一個字――娘,到後來的漸漸吐字清晰,喚的每一聲母親,甚至於叫輕盈為嬤嬤,卻始終分辨不清景行止究竟是誰。


    他偶爾會隨著景行止的徒弟韓書叫他師父,有時又喊他叔叔,可是始終不能開口叫他一聲父親。


    他不肯叫景行止父親,孟光長公主不知道為什麽,卻在心裏暗自難過。


    她常常想,她這一生都在為與景行止親近而努力,為何自己與景行止的孩子,反而這樣厭惡景行止。


    可是,與這些比起來,隻要薑有汜平安健康的長大,都不在重要,她的目光從景行止身上,轉移到了薑有汜這裏,喜悅而安穩,被依賴被需求。不管薑有汜是否喜歡景行止,蕭元對他傾注的愛,始終不曾改變。


    光永三年,初春久雨。


    清山的整個春日,都被雨霧所籠罩著,山道濕滑,霧氣氤氳。


    一轉眼,薑有汜就已經兩歲半了,孟光長公主看著他俊美的眉眼,白晰的皮膚,淺淺的呼吸,便覺得心滿意足。


    “娘,”沉睡的有汜忽然醒過來,哭了起來,他素來不愛哭的,這是雙眼明亮,又不像是沒有睡醒,孟光長公主一急,連忙伸手要去抱他,薑有汜憋著嘴巴,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


    “娘,疼???”


    她心裏有些慌亂,叫輕盈,才記起輕盈被她派下山去采購東西了,整座清山都隻剩下她們母子二人。她的丈夫,有汜的父親,帶著他心愛的弟子下山講經去了。


    薑有汜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母親,喘息得有些急切,嘴裏卻是說:“娘,不怕,孩兒可以忍著,孩兒沒有那麽疼。”


    他向來聽話,喜歡待在她身邊,即便是做自己的事,不要抱不要陪,隻要能見蕭元,便會聽話懂事。


    孟光長公主心一緊,說不出話來,一把將有汜抱了起來,他渾身滾燙,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母親,乖乖的,很聽話的說:“娘,不怕了。孩兒陪著你,”


    孟光長公主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她生平都不曾走過這樣快的路,這樣陡峭的山路,抱著懷裏的孩子,薑有汜看著她,微笑著,明明已經難受得豆大的汗珠從額角冒出,渾身滾燙,可是卻再也沒有說過一個疼字。


    他乖乖的蜷縮在蕭元的懷裏,盡可能的去減輕蕭元的恐懼。


    他說:“娘,你別怕,我不會死的,我要陪著你。”


    後來,容煥接到消息從軍營中帶著軍醫趕回來,有汜的豆症已經好了,乖巧如昔,可是人卻瘦了一大半。原本就體弱的身體,小臉愣是隻有孟光長公主那麽大了。


    容煥要回軍營的時候,薑有汜看著因為他的大病,而身形憔悴的母親,異於常人的聰慧的說:“娘,我們回長安吧。”


    薑有汜坐在蕭元的腳邊,說:“師父說,長安城很好,娘在那裏是公主。”


    “你知道什麽是公主嗎?”蕭元摸了摸有汜的臉。


    薑有汜笑,露出還未長齊的乳牙,“知道。娘,你就是我的公主。孩兒會一直陪著你。”


    光永三年,闊別長安城的繁華,隱居清山八年之久的孟光長公主攜愛子回到長安。


    一路上,孟光長公主都刻意低調,沒有特意讓長安的人送來她往年慣用的馬車,而是在容煥的護送下,坐了一輛簡單的尋常馬車。


    馬車中,有汜在輕盈的懷裏正是好夢,原本在馬車外騎著馬的容煥因為官道上頻頻為他駐足的女子太多,便也坐進了馬車,蕭元看著薑有汜好眠的模樣,笑了,問:“何時拜你為師的?”


    容煥低頭看了一眼薑有汜,忍不住一笑,他伸手接過薑有汜,抱在懷裏,笑道:“上次我來的時候,他送我,叫我父親,我告訴他不能這樣叫我,他就問我怎麽樣才可以,我告訴他,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於是他就拜我為師了。”


    直過了好久,直到有汜醒來喚她娘,蕭元才回過神來。


    “娘,這就是長安嗎?”


    前方傳來的喧囂聲,和打鼓聲。,令蕭元眉頭輕皺起,掀開了車簾。


    薑有汜摸了摸蕭元皺起的眉,說:“娘,不怕啊,孩兒陪著你。”


    她望著前方水泄不通的道路,浩浩蕩蕩的人群,忽覺得物是人非,人群的前麵,是她那已經蓄了胡子的哥哥,明黃色的龍袍,九龍冠冕垂下的珠子遮住了他的麵容。也許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他看她的神情,疼愛依舊。


    最先下車的,是被容煥抱下馬車的薑有汜,他看著眼前的人群,雙眼都是好奇。


    薑永夜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這個才到他膝蓋的孩子,容貌俊秀,眉眼如畫,最重要的,是他酷似蕭元的那張臉。


    薑永夜上前,親自將孟光長公主從馬車裏扶出來,問道她歸途上的情況,言語親近,一旁的輕盈潸然淚下。


    薑有汜走到母親的身邊,問輕盈嬤嬤為什麽哭?


    蕭元淡淡一笑,輕盈止了淚,將原因告訴他,薑有汜聽得有模有樣,還不時的點點小腦袋。一旁的薑永夜看得有趣,便俯身將他抱起來,問:“有汜以為長安可有太陽遠?”


    薑有汜想了想回答說:“太陽更遠,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從太陽來,這顯而易見。”


    薑永夜感歎著,對蕭元道:“此兒深肖元兒。”


    蕭元抿唇,伸手將薑有汜抱下來,放到地上,道:“有汜,這是你的舅舅。”


    “舅舅。”


    是日,長安城皇宮中舉行了盛大的晚宴,席間,眾人對坐在孟光長公主身邊的小人都難掩好奇的目光。


    宴席正高潮的時候,蕭永夜突然揮退了歌舞,朗聲笑著將在長安城門前的問題與眾人說了一遍,又含笑再問了三位皇子,三位皇子所答接不如薑有汜之前回答的。


    因而又問:“有汜,你說清山離太陽近還是離長安近。”


    薑有汜起身,拱了拱手,說:“離太陽近。”


    薑永夜蹙眉,有些奇怪的問:“為何與你之前的回答不同呢?”


    薑有汜看了看母親,得到蕭元的鼓勵,才朗聲答道:“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薑永夜聞言,撫掌大笑,一邊笑一邊對蕭元說:“元兒,此兒有大智慧啊!”


    蕭元搖了搖頭,沒有過多的言語。


    他讚許的對著薑有汜點頭,道:“擬旨,封孟光長公主之子薑有汜為光王。”


    當時,薑永夜膝下已有三子,太子薑讚,為方皇後所出,年五歲。


    長子薑恪,柳貴妃所出,年七歲。


    三子薑耀,陸貞妃所出,年四歲。除去太子之位已定,剩下的兩位皇子都不曾封王,由專門的宮人照顧,養在西五所裏,即便是生母也不得親近。


    孟光長公主離開權力的中心已經有整整八年,剛踏進長安城,兒子就被封為光王,這其中的深意耐人尋味。


    要知道當今陛下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就是被封為光王的。


    回府的馬車上,薑有汜問:“娘,你不喜歡舅舅誇我嗎?”


    蕭元笑,摸著薑有汜的頭說:“沒有,有汜開心娘就喜歡。”


    光永五年的上元燈節,薑有汜趕著點燈十分,從帝學回來,下馬車時,卻發現自己府前站著兩個人。


    白衣飄飄的清冷男子,與另一個穿著僧衣的和尚。


    “不知二位有何貴幹?”


    他上前去,拿出小大人的模樣詢問二人。


    白衣男子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變得有些迷茫,反倒是小和尚先開口道:“我師父特意來拜見長公主。”


    薑有汜拍了拍府門上的鎖叩,立刻就有人來開門,他前腳踏進去,卻又轉過身來,說:“我母親不見外客,兩位請回吧。”


    小和尚卻急了,說,“師父並非外人,是你的父親。”


    薑有汜黑濯石一般明亮的雙眼冷意浮現,搖著小腦袋,嚴肅的說,“我沒有父親,自幼被母親養大,二位若是在口出狂言,那我就請護衛來了。”


    小和尚還欲爭辯,卻被景行止攔下了。


    正在此時,一身常服的孟光長公主從裏麵走了出來,看著門口的三人,目光最終落在薑有汜的身上。


    迎上去,拉出他藏著的小手,左手紅腫得厲害,蕭元顧不得許多,甚至不曾多看一眼她少年時熱切愛戀著的白衣男子,傾身抱起兒子往府中走。


    一邊往裏走,一邊焦急的問:“老師為何打你?不是有伴讀替罰嗎?怎麽就打得這樣狠?”


    “娘,你吹吹就不疼了。”


    薑有汜攤開小手,一板一眼的說:“杜師傅要是打阿穆,泰安姑奶奶該哭得厲害了。再說,是孩兒先闖的禍,孩兒本該自己承擔的。”


    李惠安與杜蘅的幼子,名叫杜穆,是薑有汜的伴讀。


    兩人平素與皇長子薑恪喜歡一起學習玩耍,如得了空,三人便會一同來長公主府,其中又以薑恪來得頻繁一些。薑有汜和誰走得近,孟光長公主素來不會插手,她有那份能耐,讓孩子活得自在,至少在年幼的時候可以不被拘束。


    ------題外話------


    接下來的兩章至關重要,是後文結局的伏筆,童鞋們仔細看了,有汜真正的死因,孟光長公主前世的結局都在這兩章中有預兆,今世的結局也和前世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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