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永元年初始,南國便迎來了一場全新的變動。


    帝國戰神的驟然離世,讓國土一統的喜悅陡然空洞不安,與這更加聳人聽聞的,是孟光長公主瞞著滿朝文武,以及陛下,在燕京閉城與大司馬完婚。


    這讓得到消息遠在長安的陛下連發了三道詔令,讓孟光長公主火速回宮。


    可是孟光長公主皆是棄之不理,一路先攜大司馬的遺骨回到了獨落塢山上,隨後才不緊不慢的回到暗潮洶湧的長安城。


    長安的黎明,從來都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唯獨這一日,滿城素縞,在清晨的露氣之中,期待已久的朝陽並未出現,在這個時辰,本該是百官上朝議政的時間,可是長安城的街道上,卻不曾響起一架馬車的聲音。


    原本應該緊閉的孟光長公主府,此時巍峨的府門大開,火光明亮,無數的臣子聚集在那裏,噤聲無言,顫顫巍巍。那位南國真正的主子回來了,可誰都知道,孟光長公主的歸來,是為南國帶來一場無法遏製的動蕩。


    不遠處的一聲威嚴大喝:“全體將士恭迎長公主禦駕!”


    轟然一聲,那些守衛在長公主府前的將士齊齊單膝下跪,一手按著腰間的佩劍,一手放在膝上,頭顱低垂虔誠而恭敬,這是容煥的最後一支親兵,是那死在雪原中五千征天軍中同樣精悍戰鬥力的同伴。


    叮鈴鈴的,馬車的車軲轆在石板上發出有序的聲音,由遠及近的,一個掛著鎮魂鈴的馬車出現在長安的街道上,緩緩慢慢的停在長公主府的門前。


    那些大臣們由丞相帶著頭,齊齊跪下,山呼長公主長安千秋。


    過了一會兒,車門才被人從裏麵打開,走出來的孟光長公主身披素縞,清淡無華,褪去常年豔色的裝束,此時的她反而不像是那個執掌天下權勢尊貴無雙的孟光長公主,更像是,一個孤獨的嫠婦。


    然而,此時沒有人在意這些事情,他們相約而來,極為默契的都是為了一件事。


    蕭元的鬢間簪著一朵白花,臉上無妝容,眼中卻熠熠生輝,略略掃視了底下跪著的人群,聲音低啞笑著道:“出了這樣的事,本宮如何還能長安千秋呢?”


    那些大臣們麵色一肅,紛紛惶恐不安的相互張望,最終還是丞相沈安跪了出來,道:“望殿下節哀,大司馬???”


    蕭元卻截斷了他的話,直接笑出了聲,道:“本宮無哀,倒是方皇後,如今應該哀容不止。”


    她提起步子,走過沈安的身邊,“隨本宮入宮麵聖吧。”


    沈安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立刻起身,跟在孟光長公主的身後一側,回稟道:“聽說皇後在崇政殿裏哭訴了一夜,今晨還睡在了殿中。”


    蕭元的步子一點都沒有減緩,臉上也沒有鬱色,反而唇角上揚得更加厲害,清晨的昏暗中,府中把守的將士手中的火把閃著微弱的光芒,襯著孟光長公主唇上的笑容,愈發的陰冷可怖,“在這南國,即便是她日日睡在崇政殿裏,本宮不喜歡,睡一輩子也沒有用。”


    沈安的心中極為不平靜,他的手故作輕鬆的背在身後,手上卻悄悄的對身後跟著的同僚做了一個事先就交代好的手勢,那些官員都是眼尖心快的,立即就懂了,擺了擺手,紛紛退出長公主府,一齊奔向皇宮。


    沈安坐立難安的陪在孟光長公主吃了早膳,又見她精心梳洗了一番,未作妝容,未換朝服便去了皇宮。


    剛剛能遙遙的望見崇政殿的時候,便看見殿門前,長階上都跪滿了人,黑壓壓的一遍。


    孟光長公主聽著他們口中叫著的,要薑永夜廢後,卻不發一言,直接走進了崇政殿。


    薑永夜此刻的心情更是複雜,他看著滿身素白一色的蕭元,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將這個妹妹當做過一個同等的對手。她與他生來就相護維持,依偎相伴,他本身是個好戰不喜拘束的男子,之前領軍打下的勝仗不可計數,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元兒抗衡。他隻是還以為,無論他做什麽,蕭元都還是他的退路,卻不想退路退無可退的時候,身後便是萬仞山崖。


    薑永夜先冷下了臉,“你就這樣背著我,嫁了一個死人!”


    蕭元原本還是沉默平靜的麵容此時微微的皺在了一起,她抬眼看了一眼薑永夜,有些滿不在乎的眼神,淡淡的,又極為不容質疑的說:“容煥是我的駙馬,還望皇兄謹言。”


    這一句話很是疏遠冷漠,幸好她沒有用上本宮二字。


    她在珠簾之後緩緩坐下,擺了擺手,對輕盈道:“這簾子很是礙事,撤下去吧。”


    薑永夜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沉默的看著那些先前還叫囂著若不廢後,便跪死在崇政殿前的大臣們魚貫而入,整齊有序的走了進來。


    在朝拜之後,薑永夜便知道他們要開始了。


    丞相最先站出來,語調冗長,聲音枯燥的上表著百官廢後的意願。


    原來,在昨日黃昏,方皇後身邊的宮女站出來舉報皇後在長慶宮中私自祭祀。


    而她祭祀的人,是當年無故失蹤的征天軍團統領方礙。


    方礙當時消失,下落不明,初時也無人發現,時間久了,卻也尋不得了,可是皇後的貼身女官卻說,方皇後在長慶宮中藏著方礙的頭顱,近日又設法尋回了方礙的屍首,就私自埋在長慶宮裏,還在密室之中設下牌位加以供奉。


    原本就躍躍欲試的百官,在沈安上表之後,紛紛站出來附議,他們說完之後,就跪地不起,似乎要將崇政殿的地板跪穿。


    “宮中素來不能私自祭祀,”不知沉寂了多久,孟光長公主的聲音淡淡的在殿中回蕩,“不知,皇後此為,可是經由皇兄批準的?”


    薑永夜訝異的看了一眼蕭元,有些驚訝於蕭元的偏幫,立即笑道:“是諸位愛卿還未了解緣由,皇後早前便與朕說過此事。”


    “皇後的兄長無故失蹤,為歹人所害,隻餘頭顱,是以朕念在皇後與其兄長兄妹之情,才???”


    “歹人?”孟光長公主忽然笑了,“本宮的駙馬何時變成歹人了?”


    這一句話,不僅讓殿中的群臣驚訝難掩,就是她下麵的薑永夜,也是睜大了眼睛,回頭望著她。


    “昔年方氏被選為太子妃,本宮卻獲悉方氏與其兄方礙有苟且亂倫之情,幾番權衡之下,便請駙馬殺之,以為如此可以斷了方氏的念頭,熟知賊心不死,居然還在暗中欺上瞞下,藏匿屍首,汙穢了中宮聖地。”


    蕭元眯了眯眼,忽略薑永夜望著她的神色,“本宮以為,如此已經有失我皇族顏麵,如此女子,怎堪國母重任,方氏一族蒙蔽聖聽,應當族滅。”


    她說話的時候,仍然在淡笑,隻是這笑意卻不及眼底,使她身上顯露出一種嗜血的暴戾氣勢。


    “諸位以為呢?皇兄您覺得如此可處置得妥當?”


    薑永夜依舊望著她,真想要張口說些什麽,下邊跪滿崇政殿的臣子卻已經在山呼:“殿下英明,吾皇萬歲。”


    薑永夜握緊拳頭,不知等了多久,殿中的山呼聲才消失,他握拳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看了一眼蕭元,道:“方氏是朕的發妻,其罪雖重,但念在她為朕生下皇長子,姑且免去一死,貶為庶人吧。”


    眾人紛紛抬頭望著孟光長公主,難得的,蕭元沒有否定他的話,而是略略點頭。


    就在此時,孟光長公主忽然有提到了一件事:“太子雖年幼,但由皇後所教養,一脈所出,便不可委以重任,以免在作出有損國體的事情。一並將太子廢黜吧,貶為恭王,不日就遷出長安,歸往封地。”


    她沒有否定薑永夜的話,便是為了接下來廢黜太子吧,薑永夜歎了一口氣,看著底下的大臣,看著手邊的玉璽,以及座下的龍椅,那種光武帝在位時候的壓迫抑鬱似乎又重新回到這裏。


    “將方氏一族收押吧,即刻就派人去。不過莫要讓南邊的軍心動蕩,以免有損國之根本。”


    這一次早朝,自始至終都是孟光長公主在主持,而那龍椅之上的陛下,似乎成為可有可無的人,朝臣心中大都覺得可笑,望著薑永夜的眼神也不再如過去那般恭敬,當今的南國,孟光長公主權傾天下,沒有她的扶持,陛下的皇位是坐不穩的。


    隻是看著今日的情況,孟光長公主還是不願意與陛下撕破臉皮,多年的兄妹情分還是不忍舍去,如果她願意,即便此時要稱帝,朝中也不會有異議。


    “陛下,不好了???”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一個小太監突然飛跑進來,重重的撲倒在地上,上氣不及下氣的回稟道:“長慶宮走水了!”


    蕭元的眸子涼涼一掃,眾人隻覺得心中一凜,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長慶宮起火的事。


    這,莫非就是孟光長公主同意將方氏貶為庶人的原因,不過早晚,總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諸位想必也還記得建武年間,杭氏一族叛國之說吧?”蕭元隨手將手邊的茶杯拿起來,“叛國一事,實則是假,本宮欲為杭氏一族平反,爾等以為如何?”


    薑永夜僵了僵,杭家叛國,當年是由他親自審理的,可蕭元此時的舉動???


    他抬頭看去,那女子一雙冷冷的星目已經盯住了他。


    就在此時,又有小太監飛快的跑進來,“啟稟長公主殿下,皇後她快不行了,想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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